[关键词]国家认同感;文化认同;社会互动;社会信任;文旅消费
[中图分类号] F59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4-3784(2024)12-0053-15
0 引言
消费是经济增长的重要引擎,在国际政治经济形势不断恶化的背景下,促进国内消费被提升到了新的战略高度。2023年7月召开的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强调,要积极扩大国内需求,发挥消费拉动经济增长的基础性作用,推动体育休闲、文化旅游等服务消费① 。旅游业是世界上最大的经济部门之一,也是增长最快的部门② 。旅游业对经济、社会、文化和环境有着深远的影响,日益成为新兴的战略性支柱产业和具有显著时代特征的民生产业、幸福产业,是贯彻新发展理念、助推整体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动力。旅游消费有效促进了国家和地区的经济增长[1],因此,进一步释放旅游消费潜力是未来经济增长的重要着眼点。但统计数据显示,近十年来我国居民旅游消费水平不高,尤其在新冠疫情后,旅游消费占国内生产总值比重持续下降,虽然2023年旅游消费占比有所上升,但仍仅占国内生产总值的3.90%③ 。由此可见,推动旅游业高质量发展,进一步激发旅游消费潜力任重道远,其中,识别何种因素会对旅游消费决策产生影响以及测量这些因素对旅游消费的影响程度又是纲举目张的一环。
随着全球化的发展,人们对不同文化的兴趣日益增长,文化旅游已经成为旅游业中一个重要和不断发展的部分。文化旅游是指游客为了体验、了解和享受文化活动、艺术、历史、风俗和生活方式而进行的旅游,游客的基本动机是学习、发现、体验和消费旅游目的地的有形和无形文化景点和产品。经济学家普遍认为旅行决策是基于游客的旅行成本和时间偏好作出的,Legohérel等指出旅行成本是影响旅游消费的关键因素[2],这些与旅行成本相关的因素可以被归结为4类:经济限制、社会人口因素、旅行相关因素和心理特征[3]。在实证研究中,大多聚焦经济因素、社会人口因素和旅行相关因素,如收入增长[4]106、休闲时间增加[5]以及便利的基础设施[6]被一致认为促进了国内文旅消费增长,社会人口因素如性别、年龄、婚姻、教育、职业、居住地点、国籍、民族和家庭结构对国内文旅消费的影响也被广泛研究 [7-8],而有关心理因素对国内文旅消费影响的研究较少。
身份认同作为一种心理因素,可以解释许多当前经济学无法很好解释的现象[9]。国家认同感是公民对自己归属于特定国家的身份认同,是一种属于国家群体的情感,这种身份认同以一种一致的方式指导他们的行为。体现在消费领域,表现为个体会选择消费与其自我认同相关的产品[10],如具有强烈国家认同感的消费者通过购买国产品牌[11]和拒绝非国货[12]来维持对祖国的身份认同。文旅资源是彰显祖国形象的名片,因此具有强烈国家认同感的消费者必然更愿意体验祖国的文旅资源,从而刺激消费者国内文旅消费。但我国目前对国家认同感的研究更侧重于思想政治领域,更加关注大学生等青年群体的国家认同感现状[13]和影响因素[14],对国家认同感的经济意义的研究还比较少。为弥补现有研究的不足,本文着眼于识别国家认同感对家庭文旅消费决策的影响及其机制,一方面验证国家认同感教育的政治意义和经济意义,另一方面有助于突破传统的旅游制约因素,找准激发文旅消费潜力的着眼点。
鉴于此,本文在文献梳理和理论分析的基础上,利用中国社会状况综合调查(Chinese Social Survey,简称CSS)数据,研究国家认同感对家庭文旅消费的影响,借此为促进消费升级提供重要依据。本文可能的边际贡献在于:第一,在研究视角上,现有研究重点探讨收入及时间因素对文旅消费的影响,但从国家认同感视角研究文旅消费的文献较为鲜见。本文将国家认同感引入家庭文旅消费的分析框架中,从而丰富相关研究的文献基础。第二,在研究内容上,本文深入探讨国家认同感对家庭文旅消费的影响效应,并着重考察收入水平及城乡分化的异质性影响。进一步地,本文就国家认同感对家庭文旅消费的影响机制进行检验,发现国家认同感能有效提升消费者文化认同、社会互动及社会信任。第三,在研究方法上,本文在采用Tobit模型对归并数据进行实证分析基础上,采用Heckman两阶段模型以解决样本选择可能造成的估计偏误,有效提升了实证结果的可靠性。
1 理论分析与假设
Hogg等认为身份认同源于不同的社会类别,因此会形成如国籍、性别、种族和职业等身份认同[15]。国家认同是身份认同的特殊形式,体现了公民对国家这一特殊群体的归属意识和感情依附,国家成员身份会影响个体的认知、情感和行为[16]。具有强烈国家认同感的消费者可能出于对国家的热爱和探索自己国家文化的愿望而选择出游,在目的地选择上也更倾向选择能够体现本国文化和历史的目的地。基于此认识,本研究从强化文化认同、增强社会信任以及促进社会互动3种路径出发,对国家认同感驱动文旅消费增长的作用机制展开理论假设与分析(见图1)。具体而言,国家作为一种政治共同体,与每个国民的命运密切相关,对国家的认同感、归属感和责任感能激发国民的情感依附,增强国民对国家文化的认同、对社会的信任以及社会互动。其中,文化认同是国民文化旅游的内在动机,社会互动扩大了文化旅游信息来源,社会信任降低了个体的旅游风险感知,促使消费者将文化旅游动机和信息转化为文化旅游行为,这3个方面共同促进了文旅消费增加。
首先,国家认同感通过文化认同促进家庭文旅消费。国家认同感不仅体现了对隶属于某一国家成员身份的规范性认知,还根植了相应的情感,使得个体对国家文化及其物质载体产生强烈的认同感。文化是旅游的灵魂,旅游是文化的重要载体,悠久的历史文明和独特的自然景观更使得中国成为世界上最受欢迎的旅游目的地之一[17],文化旅游逐渐成为游客选择旅游目的地最重要的动机之一[18]。这说明,我国的文化因素深刻影响着我国的文化旅游经济发展,是促使家庭进行文旅消费的根本动因。这体现在两个方面,第一,国家认同感增强了国民对国家文化的认同,增强了国民对祖国河山和文化瑰宝的美好向往,从而激发了国民文化旅游的动机。第二,国家认同感通过增强旅游者对目的地文化的理解和认同,激发旅游者的情感体验,使得旅游者更加享受文化旅游过程,提升文化旅游满意度,从而刺激文旅消费。
其次,国家认同感通过促进社会互动刺激家庭文旅消费。相似性理论是社会认同理论的分支,用来模拟个体识别组织的过程,根据这个理论,个体倾向与自己具有相似性的个体交往[19],即人际交往过程中存在“相似吸引”偏好。国家认同感使得个体对于国家有强烈的归属感,从而更愿意参与社会互动。更高的社会互动程度会提高个体参与经济市场的意愿[20],如杨雪等的研究表明,老年人积极参与社交活动能够显著促进其旅游等方面的消费[21]。这是因为,社会互动为个体提供了获取旅游信息的渠道,Ellison等提出,当经济主体无法得知某项决策的成本和收益时,通常依赖口头交流获取信息以帮助决策[22]。虽然互联网被认为是人们获取信息的重要渠道,但在现实生活中,社会互动会形成消费示范效应[23],人们往往通过社会互动了解目的地文化及景点的大致信息,只有对目的地的文化和景点产生旅游向往后,才会进一步通过互联网获取详细的旅游攻略。因此,社会互动越多的个体,可以获取更多的文化旅游信息,从而促进其文旅消费。
最后,国家认同感通过促进社会信任刺激家庭文旅消费。信任被定义为感知到的可信度[24],人们愿意信任他人的程度取决于人们与他人认同的程度,即人们信任那些与他们相似的人[25]。当人们相信他们与互动伙伴共享身份时,他们更愿意向互动伙伴延伸信任。信任既是支撑旅游行为的重要因素,也是决定旅游体验的重要因素[26]。家庭对社会的信任程度会影响家庭的消费行为,个体对社会的信任水平越高,越有可能作出旅游决策。这是因为,社会信任降低了旅游风险感知,促成文化旅游意愿转化为文化旅游行动。信任是经济活动得以开展的非制度保障,尤其在应对不确定与不完全知识情境时,信任发挥着重要作用。旅游的异地消费特征,决定了其是一项具有不确定风险的活动,而且旅游行为一旦实施就会产生无法全部退还的成本,即便对旅游目的地或旅游项目不满意,也无法获取交通、住宿及时间损失的赔偿,因此人们对旅游目的地的不信任放大了旅游出行的风险。庞兆玲等通过对相关文献的统计,发现游客信任、居民信任和组织信任是影响旅游消费和旅游发展的三大议题[27]。在对旅游目的地缺乏完全知识的情境下,信任可以帮助消费者克服感知风险和不确定性,从而促使家庭将文化旅游动机转化为文化旅游行为。
根据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1国家认同感促进国内文旅消费增长;
H2国家认同感通过强化文化认同、增强社会信任以及促进社会互动驱动文旅消费增长。
国家认同感对家庭文旅消费的影响存在收入和户籍异质性。经济因素被认为是影响家庭文化旅游消费最重要的因素,如王明康等指出城镇居民持久收入对旅游消费具有显著的正向推动作用,因此,较高收入旅游者的出行意愿更多受经济因素驱使[4]115。但我们也注意到,越来越多的“穷游”攻略频频出圈,说明经济条件较差群体的旅游消费更多与目的地情感联系相关,在国家认同感的驱动下,这部分群体会突破经济条件约束产生文旅消费。因此,国家认同感对不同收入人群文旅消费的影响不同。城乡居民在物质条件和消费观念方面均存在差异,如农民工由于生存压力和较低的教育程度,普遍关注物质需求和消费,文化消费很少受到重视[28]90,因此,国家认同感对文旅消费的影响还可能存在城乡差异。
根据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3国家认同感对家庭文旅消费的影响因收入、户籍不同而具有差异性。
2 研究策略
2.1数据来源、变量选取和描述统计
2.1.1 数据来源
本文家庭消费数据来自2021 年中国社会状况综合调查(CSS)数据。中国社会状况综合调查(CSS)是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发起的一项全国范围内的大型连续性抽样调查项目。该调查覆盖了公众的劳动就业、家庭及社会生活、社会态度等方面的数据,也覆盖了本研究所需要的国家认同及文旅消费支出数据。在开展实证分析前,研究者对所需数据进行了清理,删除了缺失值及回答为“不好说”的样本,最终获取4185个有效样本。
2.1.2 变量选取
(1)被解释变量。本文主要被解释变量为“家庭文旅消费支出总额”“人均文旅消费支出”及“文旅消费支出比例”。文旅消费总额根据题项“2020年您全家的文化、娱乐、旅游支出情况”获取,人均文旅消费支出根据家庭文旅消费支出除以家庭规模得到,文旅消费支出总额和人均文旅消费支出均采用文旅消费的对数值表示。文旅消费比例则由家庭文旅消费总支出除以家庭消费总额表示。由于推动国民文旅消费的意义主要在于扩大内需,因此本文主要考察的是国家认同感对国内文旅消费的影响,被解释变量主要是指国内文旅消费。由于CSS数据并未区分国内与国外文旅消费,考虑调查时间集中在2020年到2021年,正是新冠疫情严峻的时期,出国旅游受到诸多限制,因此本研究直接将调查数据中的文旅消费等同于国内文旅消费,这一点可以从国家统计局2020-2022年国内居民出境人数栏数据显示为空白得到佐证。此外,统计数据显示,2018年国内居民因私出境人数为15 501.69万人④ ,联合国世界旅游组织(UNWTO)数据显示,2018年中国公民全年在境外花费达到2 773亿美元⑤ 。按照2018年美元兑人民币平均汇率6.617 4元计算,每人次境外旅游花费约为11 837.451 4元,而调查问卷中,家庭文旅消费总额均未超过该金额,因此可以进一步判定样本中的文旅消费主要为国内文旅消费。
(2)核心解释变量。核心解释变量为“国家认同感”,采用户主国家认同感度量。参考陈国华的处理方法,将国家认同感的核心内容确定为个人对国家的身份认同、国家荣誉感和责任感[29]。具体包括“即使可以选择世界上任何国家,我也更愿意做中国公民”“当别人批评中国人的时候,我觉得像是在批评我自己”“我经常因国家现存的一些问题而感到丢脸”“我经常为国家取得的成就而感到自豪”“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是愿意做中国人”和“不管中国发生什么事情,即使有机会离开,我也会留在中国”等6项指标。这6个指标采取李克特量表的形式进行测量,从“很不符合”到“很符合”,分别赋值1~4分,“不好说”赋值-1分,在数据清理时,剔除了缺失值样本及回答为“不好说”的样本。在实证分析中,将这6个题项的得分根据熵值法进行加权平均,产生一个复合变量“国家认同感”,得分越高,表示国家认同感越高。在稳健性检验中,将这6个题项的得分进行简单加总,作为被解释变量“国家认同感”的测度值。
(3)机制变量。本文机制变量“文化认同”根据对题项“中华民族文化优于其他文化”的认同程度确定,分别赋值1~4分,分值越高,文化认同程度越高。机制变量“社会互动”根据题项“目前您参加了下列哪些团体”测度,将所参加的群数量加总,数量越多,说明社会互动程度越高。机制变量“社会信任”根据题项“您对现在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水平评价”测度,分别赋值1~10分,分值越高,信任水平越高。
(4)控制变量。参考其他有关文旅消费的研究,并结合本研究所采用的数据特征,本文选取户主人口统计特征、家庭特征、区域特征作为国家认同感影响家庭文旅消费的控制变量。具体控制变量包括年龄、性别(男性赋值为1,女性赋值为0)、民族(汉族赋值为1)、户籍( 城镇户籍赋值为1,农村赋值为0)、婚姻状况(有配偶、同居赋值为1,未婚、离婚、丧偶赋值为0) 、政治身份(中共党员赋值为1)、教育水平 (没上过学、小学、初中、高中、中专、职高技校、大专、大学本科、研究生,依次赋值为1~9) 、家庭少儿人数(小于等于16周岁的成员数)、家庭老年人数(大于60周岁的成员数)、家庭劳动力禀赋(大于16岁且小于等于60岁的成员数)、家庭年收入和居住区域(东部区域赋值为1,其余地区赋值为0)。
2.1.3 变量描述统计
在最终样本中,城市户口占37.00%,男性样本占44.74%,平均年龄为45岁左右,东部区域占48.97%,样本分布较为均衡。根据调查期内是否发生文旅消费,将样本进行分组,并分别根据全样本组、具有文旅消费组及无文旅消费组进行描述统计( 表2)。在本文的样本数据中,只有25.44% 的家庭在上一年度发生了文旅消费支出,所有家庭年人均文旅消费为1 531.936元,平均文旅消费倾向均值为0.015。具有文旅消费的家庭其年文旅消费为6 720.2870元,文旅消费仅占家庭消费的5.51%。这表明我国整体文旅消费倾向和水平处于较低位置,还有较大提升潜力。通过Ttest检验,可以发现,具有文旅消费的家庭国家认同程度更高,且两组家庭国家认同感差距显著。在其他控制变量方面,有文旅消费家庭其户主年龄更低、受教育程度更高,而且户主为城市户籍、汉族、党员、男性和未婚的概率更大。家庭特征方面,有文旅消费家庭具有更高的收入水平和更少的劳动力数量,且以东部区域家庭为主。
2.2.2 IV工具变量回归
使用Tobit模型回归得到准确估计量的前提是解释变量国家认同为外生变量。然而,由逆向因果和遗漏变量导致的内生性问题都可能对这一假设造成威胁。一方面,许多研究表明,文化旅游是身份塑造的一种途径,这意味着产生文旅消费及消费支出越多的家庭,越有可能具有更高的国家认同感,从而产生逆向因果问题。另一方面,家庭文旅消费可能受到消费习惯和地区习俗等不可观测因素的影响,在回归过程中可能遗漏既与解释变量相关又与被解释变量相关的变量,使得回归结果出现偏误。本文采用工具变量法(2SLS)处理因逆向因果和遗漏变量导致的内生性问题。人类活动具有社会属性,因此个人态度和行为存在同群效应,即受到周围环境和群体的影响[30],如马双等认为社区智能手机用户增加会提高家庭使用智能手机的概率,并以样本家庭所在社区其他家庭智能手机平均使用比例作为工具变量进行实证研究[31]。本文借鉴以上研究,使用社区内除自身以外其他家庭的平均国家认同感作为工具变量。本文对工具变量的选取,是基于以下2个方面的理由。第一,个体具有社会属性,在日常生活和交往中,会受到周围环境的影响, 因此“本村或本社区其他户主的国家认同感”对个体国家认同感具有很强的解释力,满足相关性要求。第二,本村或本社区平均国家认同感排除了受访者个体的影响,而且一个地区的思想文化往往具有历史延续性,不大可能为受访个体当前的特征所影响,因此工具变量相对外生。工具变量构建指标如下:
3 实证结果分析
3.1 基准回归
首先,对基准模型进行回归估计,结果如表3所示,在控制了个人特征、家庭特征、区域特征的情况下,户主国家认同感对家庭文旅消费支出、人均文旅消费支出及文旅消费占家庭消费比重的边际影响分别为0.2591、0.2154及0.004,且在1%~5%的水平下显著。以上结果表明,户主国家认同感每增加一个单位,其家庭文化旅游总消费增长约25.91%,家庭人均文化旅游消费增长约21.54%,二者均在1%的水平下显著,家庭文化旅游消费占家庭总消费比重在10%的显著水平下增加0.4%。由此可见,国家认同感不仅刺激了家庭文化旅游消费数量的增长,而且优化了家庭消费结构,促进家庭消费升级。
其他控制变量对家庭文旅消费的影响如下:户主年龄与家庭劳动力数量对家庭文旅消费支出的影响显著为负,户主年龄越大,意味着预期谋生能力越来越弱;家庭劳动力数量越多,意味着受到更多时间约束,这两个变量制约了文旅消费能力和时间。此外,户主性别、户籍、教育水平、家庭老年数量和收入显著促进了家庭文旅消费。
3.2 内生性分析
虽然本研究尽可能控制了户主、家庭及区域特征对家庭文旅消费可能产生的影响,但仍有可能遗漏一些无法观测的重要变量,本文采用“社区内除自身以外其他家庭的平均国家认同感”作为工具变量来克服由此导致的内生性,并对工具变量的有效性进行了检验。表4的回归结果显示,在第一阶段中工具变量对所有模型中国家认同感的影响是显著为正的,并且,第一阶段回归的 F 统计量都远远超过了10的门槛值,意味着不存在弱工具变量的问题。在第二阶段中,国家认同感的边际影响系数在各列中均为正,且都通过了 5%~10%的显著性检验,说明国家认同感显著地提高了家庭的文旅消费支出、人均文旅消费支出及文旅消费占比,具体而言,国家认同感每增长1%,家庭文旅消费总额将会提高10.6个百分点,人均文旅消费支出提高8.6个百分点,文旅消费占比将会提高0.8%。为了验证工具变量的外生性,本文参照陈刚的检验方法进行了排他性检验[33]。具体做法是,把工具变量和核心自变量同时纳入回归模型,结果显示工具变量不再显著,而核心自变量仍旧显著,这说明工具变量不会通过其他途径影响家庭文旅消费,因此本文选取的工具变量是有效的。
3.3 稳健性检验
3.3.1 替换解释变量
为了加强实证结果的稳健性,本研究替换核心解释变量的度量方式,将各分项指标直接加总后作为新的国家认同感指标进行回归分析,表5的回归结果显示,替换度量方式后,国家认同感仍在5%~10%的显著水平下正向影响家庭文旅消费总支出、人均消费支出及文旅消费占家庭消费的比例。
3.3.2 Heckman两步法回归
考虑到被解释变量存在一定数量的零值,为了避免因忽视没有产生文旅消费的样本而导致估计偏误,本文采用Heckman两阶段模型进行稳健性检验,根据该思路,分别对是否参与文旅消费及文旅消费规模进行估计,可以克服样本的选择性偏差问题。若逆米尔斯比率显著不为零,则表明存在明显的样本选择性,说明采用此模型是合理的。表6的结果表明,运用Heckman两阶段模型分析得到的国家认同感对家庭文旅消费总额、人均文旅消费及文旅消费占比的影响仍旧在1%~5%的水平下显著,逆米尔斯比率在1% 的统计水平上显著,说明建立Heckman两阶段模型纠正样本选择偏差后,国家认同感仍旧显著影响家庭文旅消费。
4 异质性分析与机制检验
4.1 异质性分析
4.1.1 收入异质性
家庭的收入水平是影响家庭旅游消费最重要的因素之一,因此,国家认同感对不同经济状况家庭的文旅消费影响会有差异。本研究按家庭收入中位数,将大于中位数的家庭界定为高收入家庭,将小于等于中位数的家庭界定为低收入家庭,分别对高收入和低收入家庭进行分样本检验。表7的结果显示,国家认同感对低收入家庭的文旅总消费、人均文旅消费及文旅消费比例均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对高收入家庭文旅消费的影响不显著。这可能有两个方面的原因。第一,文旅消费作为家庭非刚性支出,具有较高的收入弹性。低收入家庭受制于收入约束,会将有限资源用于最能满足其效用的支出上。家庭国家认同感越高,旅游过程中祖国美好河山带给其的心理满足感更高,从文旅消费中获得的效用越高,因此,国家认同感显著促进了低收入家庭的文旅消费。第二,收入和闲暇时间是消费升级过程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居民收入提高可能意味着工作忙碌增加,闲暇时间约束加强, 即便有休闲意愿也难以转化为有效消费[34]。高收入家庭可能因为工作过于繁忙,使得时间分配冲突对文旅消费的负面影响远大于收入优势的影响,即便在国家认同感的驱使下具有较强的旅游意愿,也更可能受制于时间约束而不能成行。而低收入家庭具有比较充裕的闲暇时间,基于国家认同感而产生的旅游意愿更容易实现。
4.1.2 户籍异质性
文化旅游消费具有显著的城乡差异。2023年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城镇居民国内游客37.58亿人次,农村居民国内游客11.33亿人次,城镇居民国内旅游总花费41 780.5亿元,农村居民国内旅游总花费7 352.6亿元⑥ 。表8分城乡样本的回归结果表明,国家认同感不仅显著促进了城市居民的文旅消费总支出及人均支出,更促进了农村家庭的文旅消费支出,且对农村家庭的文旅消费支出影响更大,更显著。国家认同感显著提高了城市家庭文旅消费比重,但对农村家庭的文旅消费比重没有显著影响。这一方面可能是由于农村消费基础比较薄弱,生存消费仍占较大的支出比例空间。如占绍文等指出农民工由于生存压力,普遍关注物质需求和消费,文化消费很少受到重视[28]92。另一方面则是源于城乡消费观念的差异。旅游消费意识更依赖生活观念和教育程度[35],在农村,旅游更可能被视为好逸恶劳和浪费。这两种原因均限制了农村家庭的文旅消费比重。
4.2 机制分析
4.2.1 文化认同机制
表9 第(1)列的结果表明,国家认同感促进了个体对国家的文化认同。第(2)-(4)列为将国家认同感和文化认同同时纳入回归模型后的回归结果,结果显示,文化认同对家庭文旅总消费、人均文旅消费及文旅消费比例的系数分别为0.182、0.150和0.016,国家认同感的系数不再显著。这表明,国家认同感通过文化认同这一中介渠道促进了家庭文旅消费。国家认同感增强了国民对祖国河山和文化瑰宝的美好向往,从而激发了国民文化旅游的动机。同时由于旅游者对目的地文化的理解和认同,使得旅游者更加享受旅游过程,从而增加了文旅消费。
4.2.2 社会互动机制
表10第(1)列的结果显示,国家认同感对社会互动的影响系数为0.018,显著水平为1%,表明国家认同感促进了个体的社会互动。第(2)-(4)列将国家认同和社会互动同时纳入回归模型,结果显示社会互动对家庭文旅总消费、人均文旅消费及文旅消费比例的回归系数分别为1.225、1.020 和0.003,显著水平均为1%,国家认同感对上述消费变量的影响系数分别为0.158、0.129和0.000,国家认同感对消费的影响系数大大降低,且显著水平仅为10%。中介效应回归结果表明,社会互动部分中介了国家认同感对家庭文旅消费的影响。
4.2.3 社会信任机制
表11第(1)列的结果显示,国家认同感对社会信任的影响系数为0.057,显著水平为1%,表明国家认同感促进了个体对社会的信任。第(2)-(4)列将国家认同感和社会信任同时纳入回归模型,结果显示社会信任对家庭文旅总消费、人均文旅消费及文旅消费比例的回归系数分别为0.177、0.145和0.012,均在5%的水平下显著,而国家认同感对上述消费变量的影响系数不再显著。中介效应回归结果表明,社会信任是国家认同感促进文旅消费的一个有效渠道。国家认同感强化了个体与国家和同胞的关联感,而这种关联感降低了信任风险,促进了社会信任,进而降低了旅游风险感知,促成旅游意愿转化为旅游行动。
5 结论与建议
5.1 结论
本研究基于2021年中国社会状况综合调查(CSS)数据,采用Tobit回归和其他稳健性分析方法,实证检验了国家认同感对家庭文旅消费的影响,结果显示:第一,国家认同感显著促进了家庭文旅消费总额、人均文旅消费及文旅消费占比,这一结论在经过内生性检验和稳健性检验后仍旧成立。第二,国家认同感有效促进了城乡家庭的文旅消费,且对农村家庭的促进作用更大,国家认同感也有效促进了低收入家庭的文旅消费。国家认同感对文旅消费的异质性影响为缩小我国现阶段的消费不均衡提供了新的视角。第三,中介效应结果表明国家认同感通过增强消费者文化认同、社会互动和社会信任机制促进家庭文旅消费。
5.2 建议
本研究的结论扩展了身份经济学和文化经济学的应用领域。国家认同感是文旅发展、消费升级和经济发展的强大动力。国家认同感促进了低收入群体和农村居民的文旅消费,有利于缩小消费差距,实现共同富裕,因此必须重视国家认同感的构建和宣传。第一,加强国家认同教育,特别是青少年时期,通过学校教育培养对国家的历史、文化、政治结构的认知和认同,通过开展爱国主义教育,增强青少年对国家的归属感、荣誉感和责任感。第二,利用官方媒体和非官方媒体传播正面的国家形象和文化、国家的发展成就和积极面貌,增强公民自豪感,提升公民的国家认同感。第三,鼓励社会参与,鼓励公民参与社区服务和公共事务,增强对国家的责任感和归属感,创造更多就业和发展机会,加强个人发展与国家发展的联系,优化社会结构,改善社会福利和实现公共服务均等化,增强公民国家认同感。
在发展旅游经济、促进文旅消费时,政府可以鼓励旅游企业开发和推广具有国家文化特色的旅游产品和服务,利用国家认同感作为吸引旅游者的重要元素。第一,突出地区特色和地方文化,唤醒游客地方情感和历史记忆。如通过宣传国家的自然风光、历史遗迹,举办文化节日和活动,利用历史事件、人物或传说等,构建旅游地的神圣身份记忆,提升旅游地的吸引力。第二,提升旅游产品和服务的文化价值,开发具有地方特色和民族特色的旅游商品,如手工艺品和特色美食等,作为地方文化的载体。加大对旅游从业人员进行培训,提高他们的文化素养和服务水平,为游客提供高质量的旅游服务,更好地向旅游者传递国家文化,让旅游者在享受服务的同时,加深对国家历史和文化的理解。第三,利用现代媒介和社交平台,加强旅游宣传和营销。通过社交媒体、旅游博客、视频分享等现代媒介,传播体现国家特色的旅游信息和文化内容,打造具有强烈国家认同感的旅游品牌,使旅游者在选择旅游目的地时,能感受到国家的独特魅力与文化价值。
5.3 局限和展望
本研究的主要局限有两个方面:第一,是体现在变量测度方面,选取“2020 年您全家的文化、娱乐、旅游支出情况”作为文旅消费支出的代理变量,可能扩大了文旅消费的范围;第二,中国综合社会调查各年度国家认同感的测度指标不同,因此本研究采取了最新一年调查的截面数据,无法捕捉个体随时间变化的动态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