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美国社会中,黑人既难以完全融入白人文化,又无法对自己族群应有的文化传统进行定位。这一问题也反映在了以表现美国黑人生活为主题的一批电影中。应该说,美国电影人以影像的方式对美国黑人所面临的文化认同焦虑问题进行了颇具深度的解读,这正是美国社会以及全球化语境下整个人类社会所需要的。文章从融入白人文化梦想的破灭、本民族传统文化带来的困惑、新的文化认同的构建三方面,分析美国黑人影片中的文化认同焦虑。
[关键词]黑人电影;美国;文化认同
从电影社会学的观点来看,电影不仅仅是一门艺术,由于其具有大众消费品的性质,在某种程度上,电影无论是产出抑或接受过程中都与现实世界紧密相关,它既是人的欲望在银幕上的投射,是整个社会主流思想的反映,同时也包含了某种主创注入的隐含观念,这些观念将在电影公开放映后潜移默化地影响公众的思维,从而对外部世界进行微妙的改造。在电影发展的一百年中,美国黑人所处的社会环境也在发生巨大的变化。不可否认,当非裔美国人在政治地位和经济条件上都取得了巨大的改变后,文化定位的问题却依然长期困扰着这一美国社会中的重要群体。[1]以白人为主流的美国社会与黑人之间彼此互为“他者”,而美国黑人无疑又居于弱势,他们依然没有完全获得属于自己的话语权。黑人一方面难以完全融入白人社会构造的文化,另一方面又无法对自己族群应有的文化传统进行定位,这甚至使一部分美国黑人陷入了恐慌与迷失当中。而如托妮·莫里森等声名鹊起的美国黑人作家便对这一问题给予了充分的关切。由于电影艺术与社会问题和文学作品的天然血脉联系,这一问题也反映在了以表现美国黑人生活为主题的一批电影中。应该说,美国电影人以影像的方式对美国黑人所面临的文化认同焦虑问题进行了颇具深度的解读,这正是美国社会以及全球化语境下整个人类社会所需要的。
一、融入白人文化梦想的破灭
黑人捍卫肤色的尊严,争取个人自由的历程是漫长的。在美国黑人影片中,一部分作品的主题是讲述黑人在奴隶制度下对人身禁锢与强制劳动的不公平社会的反抗,此时的黑人最大的焦虑是生存的权力而非文化认同,如《为奴十二年》《被解救的姜戈》等都属于这一类电影。而随着时代的发展,黑人的地位也在发生变迁,当黑人能够保证在北美大陆上实现基本的生存,拥有起码的经济条件后,其必然会要求对生存空间进行扩大,并希望社会能够保证其个人尊严和个人价值的追求,这个时候文化认同问题就凸显了出来。当白人已经无法再以种植园形式公然蓄奴,在人身上无法控制黑人时,他们还可以用一种根深蒂固的歧视方式将黑人隔绝于自己的文化圈之外,为黑人改善自己生存状况的道路上设置阻碍。
由肯尼·里恩执导的《阳光下的葡萄干》(ARaisinintheSun,2008)可以视作反映这类问题的电影代表。电影中的杨格一家是典型的努力实现自己“美国梦”的黑人,但是电影提出的问题便是,黑人究竟应不应该拥有美国梦?为何这个社会为他们的追梦提供的是一个十分不友好的环境?在电影的开头,杨格一家如同当时其他大部分美国黑人一样,过着贫困的生活,饱受种族歧视的困扰,然而父亲意外获得了一笔一万美金的保险金,一家人对于这笔钱的使用产生了不同的想法。主人公沃尔特对于“美国梦”的信仰是最为坚定的,他坚持全家人应该搬进白人社区,这种地理位置上的融入是文化融入的首要步骤和外化形式。然而沃尔特的梦想又是物质化的,在种族制度仍然没有被彻底瓦解的当时,他的努力是必然要以悲剧告终的(如朋友欺骗导致他投资失败等)。正如电影片名一般,对广大黑人来说,他们就像黑人诗人兰斯顿·修斯在诗句中写的那样,他们如同葡萄,而整个强大的白人主流文化就如同灼人的烈日一般,无处可逃的他们注定只能在其中忍受炙烤之苦,最后人的梦想就干瘪枯萎,这也是电影又被译为“蒸发的梦想”的原因。因此电影认为,黑人社区的存在仍然是必要的,这将有助于黑人保留自己的文化,抵御白人文化的侵蚀,正如电影中的沃尔特总是需要黑人女性的保护一样。严格来说,电影的主旨是站在人文关怀的角度希望黑人能在困境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正确方向,而不是将改变人生的希望寄托在白人编织出来的美国梦上。但汉斯贝利所提出的解决方案,又有着将黑人重新导向种族隔离的弊端。与之类似的和表现黑人在向白人社会靠拢时的挫折的电影还有如表现种族通婚障碍的《猜猜谁来吃晚餐》(1967),表现黑人教育困境的《珍爱》(2009)等。
二、本民族传统文化带来的困惑
整个20世纪实际上对全人类来说都是一个困惑的百年,尤其是两次世界大战以及数次影响很大的政治运动更是撕裂了人们的信仰,加剧了人们的精神危机。人类在融合的同时,也逼迫自己面对处理与同类关系的问题。而对于美国黑人来说,在当黑人消弭肤色造成的界限,融入白人文化的梦想破灭之后,他们又发现回归所谓的本民族传统文化,借此与白人文化相分庭抗礼是一件困难重重的事。黑人移居到北美大陆的世界的时间过于漫长,同时黑人世代又并不拥有权力,“在文化碰撞的过程中,权力常发挥作用,其中一个文化有更强大的经济和军事基础时尤其如此。无论侵略、殖民还是其他派生的交往形式,只要不同文化的碰撞中存在着冲突和不对称,文化身份的问题就会出现”[2]。这使得移民的后代们大多已经无法追溯自己的文化之根,即使出现了如莫里森《所罗门之歌》中寻根的奶娃一类的人物,大部分黑人仍然在对自己本民族的传统文化进行定位时难免会困惑、迷失,加之在传统文化中存在良莠不齐的状况,甚至一部分黑人根本就拒绝对其进行承认。
这一点在根据黑人女作家小说改编的电影中较为明显,这大概与黑人女性同时还承受着来自黑人男性的性别统治,以至于女性们无法在传统文化中寻求更多的帮助有关。人们不难发现,在根据莫里森同名小说改编的《宠儿》(Beloved,1998)中,黑人女奴塞斯在压抑、阴暗、凄惨的岁月中,从来没有向黑人的传统文化中寻找慰藉,即使丹芙向黑人们求助,但其最后自立的方式依然是“白人化”的。与之类似的还有根据爱丽丝·沃克同名小说改编的《紫色》(TheColorPurple,1985),剧中女主人公西丽一开始笃信的是上帝,后来则改为相信自己,她几乎没有途径来接触非洲黑人的传统宗教与信仰。而在根据赫斯顿同名小说改编的《凝望上帝》(TheirEyesWereWatchingGod,2005)中,尽管电影中出现了黑人的民间故事和宗教信仰等,但是这些都是发生在黑人男性群体中的,影片的主人公简妮对此尽管感兴趣,但始终是一个旁观者的角色,她愿意身穿工装裤与他们聊天,但内心没有追寻这些文化的欲望。这是与简妮曾经被黑人丈夫所牢牢禁锢分不开的,她无法融入黑人们坚守的男尊女卑思想中,她最后以一个寡妇的身份与“甜点心”长相厮守的行为也是违背了黑人传统文化的。
三、新的文化认同的构建
当强势文化与弱势文化之间的对比已经成为不可否认的事实,一些处于白人立场的电影致力于以情感主题磨平肤色之间的鸿沟,这方面最具代表性的电影有《四兄弟》(FourBrothers,2005)等,但这并不意味着黑人放弃了关于文化认同的思考。一部分处在弱势地位的黑人致力于思考如何走出西方文化的“阴影”,而一部分黑人则能够给自己的心灵世界建立起一个较为实际的参照系,他们以一只眼睛来观照西方白人主流社会打造的文化,另一只眼睛则反躬自省本民族文化的是非得失,最后在这两种视野下调整了焦距,为美国的黑人族群应该保有的文化观念找到了比较恰当的定位。[3]尽管这种中庸式的方式未必能解决同胞们全部的文化焦虑问题,但是可以视作时代发展中美国黑人对自己遇到的难题提出的一种颇具独立思考精神的回答。
一些黑人影片肯定了黑人本身的天赋和才华,并表现了他们这些才华为主流社会所认可,黑人完全可以凭借这些才能跻身于整个美国的文化环境之中,让人们刮目相看。这一种思路在挖掘出黑人文化本身的优势之时,并不以否定社会现有的文化环境为前提,表现出一种颇为积极的、有建设性的态度。[4]最为典型的便是由迪·里斯执导的《蓝调女王》(Bessie,2015),电影采用了大量并没有受过专业表演训练的黑人群众演员,以一种贴合现实的姿态,讲述了20世纪最为成功的蓝调歌手贝西·史密斯颇为坎坷的奋斗史。即使主人公是一个拥有着巨大影响力的传奇人物,但是观众在电影中看到的不是主人公的深明大义或大智大勇,而是在具有种族歧视阴影的美国底层生活空间中,史密斯在追求自己事业的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顽强意志与不屈的精神,因此观众能够对她的经历感同身受。史密斯童年悲惨,如果不是遇上慧眼识珠的名师便有可能平庸一生,然而在小有名气之后她又坠入了荒淫无度、沉迷酒精的生活中,在生活中也遭遇了种种磨难,如遇到3K党,曾经挚爱的人离去等。但最终她还是毅然奋起,成为“女王”。电影中承认黑人有着某种随性、及时行乐以及热衷暴力的缺点,也展现了他们十分艰难的生存处境,但是这二者结合之下诞生的是一种促使主人公在音乐上获得成功的血性和乐观,这种精神与黑人在音乐上的天赋一样,都深植于史密斯的血脉之中。电影通过史密斯的成功史表明,如果人们走入黑人深层次的内心,会理解他们为何表现出种种看似与文明社会格格不入的行为,如不羁、放荡等,也能理解他们中仍然有保持着一颗努力拼搏之心的人,不甘于永远被隔绝于主流社会之外,而是用自己的才华获取社会的承认。蓝调是不折不扣的黑人文化,它起源于南北战争之前黑人奴隶在庄园中吟唱的灵魂乐、圣歌以及劳动歌曲等,反映的是黑人对命运的理解,而现在蓝调已经毋庸置疑地进入了主流社会承认的音乐殿堂中,并且吸引着无数白人爱好者为这一艺术抛掷心力。当黑人几乎处于距离自由最遥远的状态时,蓝调的歌唱方式却是最自由的,这也就导致了要想将蓝调唱出动人心弦的效果,依靠的不是单纯对技艺的磨炼,也包括塑造一具坚强的、热爱自由的黑人灵魂。电影以蓝调这一黑人文化的瑰宝来探寻一种文化融合之道,可以说是十分有意义和代表性的。与之类似的电影还有表现黑人拳击英雄的《拳王阿里》(2001),表现黑人饶舌艺术的《马里布绑票案》(2003),讲述黑人自我奋斗的《当幸福来敲门》(2006)等。
然而这一努力又陷入了一种悖论之中,即当在弱势的黑人文化中挖掘优长之处(如体育、音乐等)去向主流社会靠拢时,实际上就等于默认了现在的“西方中心论”或种族格局。当要求黑人不断将自己变得优秀时,这个“优秀”的标准实际上仍然是比照主流话语的视野来衡量的,黑人在自强的同时是否也有可能落入新的“失语”之中,陷入“美国梦”价值观的支配与控制之下,这也是值得深思的。
电影这一普适性的艺术应该在反映、凸显社会问题,号召人们对社会症结进行关注上扮演重要的角色。一批美国黑人影片承担起了提出、解读美国黑人遇到的文化认同焦虑问题的重要使命,或是表现黑人对白人主流文化的不适,同时又无法全身心融入所谓的本民族文化中,或是当无法保证强势文化与弱势文化能百分之百平起平坐之时,力求以黑人自身文化中的优越处为黑人在现今文化格局中争取一席之地,这些电影不仅具有审美价值,同时也蕴含着浓厚的人文关怀精神。严格来说,文化认同问题是极为复杂的,其解决过程也势必是长期的,需要人们进行理性的思考与反复的实践,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电影对于人们走出文化认同焦虑的这一阴影是毫无帮助的。应该说,在全球化发展愈演愈烈的今天,这些电影对人们思索民族的融合,各民族自我文化的构建等问题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基金项目]本文系河南省科学技术厅软科学研究计划项目“河南高校外语教育的文化使命和文化安全研究”(项目编号:162400410255)的阶段性成果。
[参考文献]
[1]生安锋.霍米·巴巴的后殖民理论研究[D].北京:北京语言大学,2004.
[2]乔治·拉伦.意识形态与文化身份:现代性和第三世界的在场[M].戴从容,译.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5:194.
[3]陈华.美国黑人的文化认同及矛盾[J].求索,2002(06).
[4]张立新.白色的国家黑色的心灵——论美国文学与文化中黑人文化身份认同的困惑[J].国外文学,2005(02).
[作者简介]李侠(1965—),女,河南南阳人,硕士,河南经贸职业学院外语旅游系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英语教育、跨文化交际和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