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以2010—2022年A股上市公司作为研究对象,利用金税三期工程试点推行事件作为准自然实验,构建多时点双重差分模型来探究数字化税收征管对企业投资效率的影响。结果发现:金税三期工程的实施显著抑制了企业非效率投资的发生,发挥一定治理效应;数字化税收征管对企业非效率投资的抑制效果在非国有企业、委托代理问题严重的企业表现更为显著,具有企业异质性。在数字监管不断强化的背景下,地方政府及税务机关应科学提高税务稽查力度,积极助力金税四期工程实施建设,企业应提升信息透明度,优化内部税务管理。
[关键词]金税三期工程;非效率投资;数字化税收征管;多期双重差分模型
[中图分类号]F812.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8372(2024)04-0027-10
Research on the impact of digital taxation and administration on the inefficient investment in enterprises
LI Xun-lai,GE Yun-yun
(College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Qingdao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Qingdao 266061,China)
Abstract:This study takes A-share listed companies from 2010 to 2022 as the research sample and uses the pilot rollout of the Third Phase of the Golden Tax Project as a quasi-natural experiment. A multi-period difference-in-differences model is applied to explore the impact of digital taxation and administration on enterprise investment efficiency. The results show that the implementation of the Third Phase of the Golden Tax Project significantly inhibited inefficient investment in enterprises,demonstrating a governance effect. Further analysis reveals that the inhibitory effect is more pronounced in non-state-owned enterprises and those with serious entrusted agency problems,highlighting heterogeneity across enterprises. In the context of the ongoing strengthening of digital supervision,the study suggests that local governments and tax authorities should improve tax inspection methods and actively promote the implementation of the Fourth Phase of the Golden Tax Project. Enterprises,in turn,should enhance information transparency and optimize internal tax management practices.
Key words:the Third Phase of the Golden Tax Project;inefficient investment;digital taxation and administration;multi-period difference-in-differences model
一、引言
长期以来,企业投资问题受到广泛关注。国家“十四五”规划强调优化投资结构,提高投资效率和投资积极性,发挥投资对国民经济可持续增长的关键作用。研究发现,一揽子政策工具中,税收政策是优化企业投资结构的重要手段[1],在现代国家治理体系中发挥着调控经济稳定、调节收入分配及制度保障作用[2]。然而,我国传统的“人监管”税收征管模式数据来源单一,纳税信息易被隐藏,税收征管过程存在“征管空间”和“讨价还价”现象,给企业造成较高交易成本[3-5]。此外,由于近些年中国经济面临下行压力,企业非效率投资问题日益凸显,成为制约企业生存和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
为保障企业利益,减少非效率投资和扩大有效投资,促进资本市场的健康平稳运行,国家多次出台相关治理政策,创新税收征管方式。如通过互联网等新兴感知技术采集数据,第三方共享平台对信息进行多层次整合加工,采用数字化思维构建多维一体的电子税务平台[6-8],税收征管理念由“管户制”向“管数制”转变[9-11],改进税收调查统计方法[12-13]等,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征管质效和企业投资质量。
现有对数字化税收征管所产生的经济效应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微观企业层面。如影响企业盈余管理行为[14]、关联方交易活动[15]、薪酬差异现象[16]、企业风险承担能力[17]等方面。数字化税收征管压缩了企业避税空间[18-19],显著提高企业的纳税遵从度[20]。金税三期工程为我国税收征管领域的代表性事件,其覆盖全国性税收信息系统,依托互联网和大数据构建智能税收系统[21],为直接识别税收执法强度提供了准自然实验机会[22]。在国家大力支持数据驱动经济发展背景下,金税三期工程充分发挥数据要素乘数效应,赋能经济社会发展,实现国家税收征纳与企业投资协调发展。然而,现有研究尚未充分关注金税三期工程与企业投资行为之间的关系。为提高税收治理水平,金税四期工程亟须全面谋划,全面监控“非税”业务,利用互联网大数据监控企业行为[23]。由此,本文充分利用金税三期工程这一准自然实验场景和多期双重差分的研究方法,探究数字化税收征管对企业非效率投资的影响,以期有助于深入认识数字化税收征管的治理效应,为企业减少非效率投资行为提供经验依据,也为继续深入推进税收治理数据化与智能化建设提供证据支持,为金税四期工程的顺利推行提供参考。
二、文献回顾与研究假设
国内外学者对企业非效率投资的形成原因进行了探究,发现委托代理问题是非效率投资产生的根本原因。一方面,现代企业多具有两权分立的特点,企业所有权和经营权分离使得管理层更加自由地追求自我利益[24]。当企业现金流充足时,管理层会倾向于扩大企业规模,造成不必要的过度投资,使企业投资行为发生扭曲,导致职业企业家与企业所有者目标利益不一致[25],严重违背了股东财富最大化的目标[26];当企业现金流不足时,管理层便会为减少个人风险而错失具有良好前景的投资机会。管理层的自由裁量权失衡会导致委托代理问题从而直接造成非效率投资[27]。
另一方面,企业非效率投资是其管理层机会主义行为的表现之一。财务信息管理的不对称性使企业的真实信息难以披露,企业因优质投资项目被市场低估而难以获得外部资金。当企业内部现金流不足时便会引起投资不足,偏离企业追逐利益的诉求,造成企业非效率投资[28-29]。企业管理层采取复杂且不透明的交易来掩盖避税行为,而股东对此却难以进行有效监管,从而加剧了企业的信息不对称程度,破坏薪酬契约的有效性,导致更大的投资问题发生[30-31]。“互联网+智慧税务”推进了税务部门的税收管理和服务创新[32],促使税收法定原则不断落实,通过提高税收征管效率促进了企业有效投资稳定增长[33],企业信息的透明度得以更加有效的监督,提高企业的有效投资[34-35]。
综上,提出假设H1:数字化税收征管能够缓解企业的委托代理问题,有效抑制企业的非效率投资。
已有文献从内外部治理机制方面研究了影响企业非效率投资的因素。一方面,企业内部治理机制对企业非效率投资具有影响。股权激励、薪酬激励及高管权力制衡的改善,可以有效抑制企业非效率投资的发生[36-37];内部控制质量与企业非效率投资呈负相关,低质量的内部控制会加剧非效率投资的发生[38],内控规范实施后,企业非效率投资显著降低[39-40]。另一方面,企业面临的外部治理环境对企业非效率投资同样具有影响。现代化税收治理是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向现代化迈进的关键[41-42],货币政策[43]、宏观审慎监管、政府干预程度[21]、融资方式[44]等会影响企业融资能力,导致企业非效率投资的发生;税收征管、ESG能力、机构投资者等外部环境因素发挥“中介”效用[45-46],减少企业与外部的信息不对称,间接发挥一定治理效应,会提高企业有效投资,减少非效率投资[47];审计质量监督和社会责任强制披露行为具有一定警醒作用,促使企业纠正过度投资行为,减少非效率投资发生[48]。
综上,提出假设H2:内外部治理机制不同,数字化税收征管对企业非效率投资的影响存在差异。
近年来,我国企业非效率投资问题比较突出,这严重违背股东利益最大化的目标,降低了企业的资源配置效率及未来价值。国有企业投资偏离表现为过度投资,而非国有企业投资偏离则更多表现为投资不足[49]。国有企业在执行政策性任务时,如支持国家发展计划、促进就业等,常常需要投资缺乏竞争优势的项目[50]。在外部融资依赖性较强的行业中,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在投资效率上的差异更为明显,在经历频繁的货币政策变动时,非国有企业的投资效率降低更显著[51]。深入考察发现,税收征管会促进企业的债务融资,在经济发展较好的地区,企业相对容易获得长期借款,融资成本相对较低[52],企业更易获得债务融资,可能导致企业过度投资。此外,税务机关在税收征管中需地方政府提供支持,政府财政压力会直接影响税务部门税收征管活动[53]。税收作为政府对企业利润的“强制性”分享,在一定程度上会产生“征税效应”[4],即会减少企业现金流,影响企业有效投资。因此,不同地区数字化税收征管政策会产生不同的效果。
综上,提出假设H3:数字化税收征管对企业非效率投资的影响因企业产权性质、所处地区经济发展水平不同而存在差异。
三、研究设计
(一)样本选择及数据来源
以2010—2022年A股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金税三期工程推行时间等关键信息来源于国家税务总局官网,上市公司相关数据来源于国泰安数据库。为确保研究的准确性,对样本数据进行以下筛选:剔除ST、*ST、PT公司及金融类上市公司的数据,剔除财务数据不全的样本,对主要连续型财务数据进行1%和99%的缩尾处理。最终获得19032个有效观测值。
(二)变量设计与选择
1.解释变量
自2013年起,金税三期工程在重庆、山西和山东三省市启动了单轨运行,随后经过一系列的优化和改进,应用系统在广东、河南两省和内蒙古自治区正式上线。2016年底,金税三期工程实现第二次、第三次试点上线。参考已有研究及搜集的相关资料[18],对金税三期工程的实施时间,本文采取的处理方式是将上半年实施金税三期工程的地区视为在当年开始实施,而下半年实施的地区则被视为在下一年度开始实施。根据李艳等人的研究方法[54],若企业所在地区开始实施金税三期工程,该企业在该年份及之后年份的变量则被赋值为1,否则为0。
2.被解释变量
非效率投资表现为管理层在投资决策时未以股东利益为首要目标,而是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忽视预期能带来正向净现值的投资机会,或错误地投资净现值为负的项目[55]。目前,国内学者大多采用Richardson模型估算非效率投资水平[55-57],本文也采用该模型测度企业非效率投资。Richardson提出,企业每期新增投资由预期的新增投资(正常投资)和未预期的新增投资(非效率投资)组成。他利用会计方法构建了一个最优投资模型,并对模型进行OLS回归分析,求得残差绝对值。残差绝对值越大,意味着企业投资水平越偏离模型预测的最优投资水平,企业非效率投资程度越高。若残差为正数,被称为过度投资,反之则属于投资不足[58]。投资模型为:
(1)
式(1)中,Invt表示企业在t年投资的实际新增额,其计算方式为从总投资中扣除维持性投资;Invt-1表示t-1年企业的新增投资额;growt-1使用托宾Q值来衡量,表示企业t-1年的成长潜力;企业在t-1年的财务杠杆水平levt-1用资产负债率表示;现金流量净额除以年初总资产表示企业在t-1年的现金流状况casht-1;aget-1表示企业在年份t-1的上市年限;sizet-1表示企业在t-1年规模大小,用总资产的自然对数表示;rett-1表示t-1年企业股票的回报率;∑industry和∑year分别表示行业和年份控制变量;ε表示模型估计的残差。
3.控制变量
参照已有文献[47],控制变量及其度量方法如表1所示。
(三)实证模型构建
参照已有文献[43-47],构建数字化税收征管对企业非效率投资的影响实证模型如下:
(2)
式(2)中,系数β1及其显著性水平反映金税三期工程对企业非效率投资的影响程度。
四、实证检验与结果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
表2列出了研究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其中,代表数字化税收征管的金税三期工程(DID)变量的均值为0.514,这表明有51.4%的企业受到了该政策的冲击。非效率投资水平(INEI)的均值为0.038,意味着在平均水平上,样本公司的非效率投资占总资产的比例大约为3.8%。此结果与已有研究的结论基本一致。
(二)基准回归分析
由表3可以发现,数字化税收征管与企业非效率投资之间存在显著的负相关关系,这一结果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稳健;当进一步控制年份和企业固定效应后,这一负相关关系仍然在1%的水平上保持显著,并且模型的拟合度较好。这表明,数字化税收征管对样本企业的非效率投资活动产生了明显的抑制作用。
(三)内生性检验和稳健性检验
在双向固定效应模型回归的基础上加入机构投资者持股比例等较多控制变量进行聚类回归。为保证结果的稳健性和可靠性,避免遗漏变量、反向因果等内生性问题,再进行系列的内生性检验。
1.平行趋势检验
采用平行趋势检验以更加清晰地反映金税三期工程对企业非效率投资的动态影响(见图1)。企业年度样本若处于政策实施年度前6年,则pre6变量被赋值为1,否则为0,其余变量同理赋值;若处于政策实施当年,current变量赋值为1;若处于政策实施后第一年,post1变量赋值为1,否则为0;若处于政策实施年度超过6年,都归并到post6。
图1" "平行趋势检验
图1结果显示,在政策实施前五期中,系数均不显著,说明不存在系统性差异,符合平行趋势假设;政策实施后,系数显著为负,说明数字化税收征管的实施显著降低了企业非效率投资,基准回归结果支持平行趋势假设。金税三期工程通过提升信息透明度、缓解委托代理问题发挥了治理效应,但同时也增加了企业的税负,导致企业投资资金减少和融资约束加剧,从而增加投资成本[60]。在成本效应和治理效应共同作用下,企业非效率投资的抑制效果受到一定影响。
2.PSM-DID检验
运用倾向得分匹配法解决样本选择偏差问题,以使检验具有稳定性和结果准确性。选取企业总资产、总营业净利润率、资产负债率等变量进行模型估计倾向得分匹配,筛选出受内生性影响较小的样本,对金税三期工程与企业非效率投资之间的关联进行实证分析,结果如表4所示。在排除企业特征等差异后,交互项系数依然保持显著,并且呈现出负值,表明数字化税收征管有效地抑制了企业的非效率投资行为,有利于企业投资效率提升,这进一步排除了内生性等问题,表明本文的结论依旧稳健和可靠。
3.安慰剂检验
为了消除其他一些可能存在的无法观测因素对政策实施效果的干扰,增强实证结论的可靠性,进行随机抽样模拟检验,用企业样本对模型进行回归,此过程重复500次,结果如图2所示。P值普遍大于0.1,说明在10%的水平上不显著,回归系数不显著且偏离基准回归所得系数,同时红色曲线(细线)表示的随机模拟出的回归系数分布在0附近。这一结果表明,本文构造的个体虚拟处理效应不存在,企业非效率投资的变化确实是由于数字化税收征管的金税三期工程导致,而不是其他因素所致,进一步排除了回归结果的随机性和偶然性。
4.“反事实”检验
为了确保金税三期工程实施地区的结果不是受其他同期或近期宏观政策的影响,借鉴已有的研究方法[18],通过将政策实施时间分别提前一年、两年及延后一年、两年来进行安慰剂检验。表5结果显示,变量DID系数均不显著,说明金税三期工程能够降低企业非效率投资水平,且与其他特征影响无关,本文结论具有较好的稳健性。
5.控制非平行趋势检验
前文分析表明,数字化税收征管能够显著抑制企业的非效率投资,但随着金融市场的不断发展,各国各地区的企业纷纷进行数字化转型,上市公司不断提高企业投资效率,企业的非效率投资随时间推移可能会逐渐下降。因此,为避免伪回归,确保解释变量与被解释变量之间存在真正的因果关系,对本文回归模型加入时间趋势项,再次进行含时间趋势项和时间固定效应的回归(见表6)。结果显示,加入时间趋势项后,DID系数依然显著。
6.二值选择模型检验
已有研究发现,数字化税收征管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代理冲突,有效避免非效率投资事件的发生。但随着企业数字化转型的推进,企业过度投资或投资不足现象仍然较为突出。前文显示,模型估计的残差绝对值越大,意味着非效率投资程度越高,残差为正属于过度投资,残差为负属于投资不足。为了研究数字化税收征管对企业非效率投资的作用程度,本文引入非效率投资标识,过度投资的赋值为1,投资不足的赋值为0。该非效率投资指标为二值变量,因而采用Probit和logit二值选择模型进行实证研究,结果如表7列(1)(2)所示。替换被解释变量后,数字化税收征管依然对企业的非效率投资具有显著抑制效果。
7.改变政策实施时间的判断标准
前文将金税三期工程试点地区政策实施时间区分上半年和下半年,但考虑不同研究对金税三期工程试点时间衡量方法各异,为保持模型的稳健性,现将试点开始年份作为政策实施年份,再次进行聚类回归,结果如表7列(3)所示,仍然显著。
8.缩小样本检验
为尽可能避免其他因素对企业非效率投资的影响,缩小样本区间进行回归,即将样本区间缩短至2010—2020年和2010—2018年,验证数字化税收征管对企业非效率投资的影响,如表7列(4)(5)所示,稳健性检验结果与前文一致。
五、异质性分析
(一)委托代理问题异质性分析
将董事长与总经理是否两职合一作为衡量企业委托代理问题的变量[61],研究发现,当企业两职分离时,更容易发生委托代理问题,管理层可能为满足自身利益而进行非效率投资。表8异质性回归结果显示,当董事长与总经理两职分离时,金税三期工程对企业非效率投资的抑制作用更明显。金税三期工程将现代数字技术与税收征管体系深度融合,完善税务监督管理体系,采用“以数治税”的管理模式持续更新信息,有效减轻信息不对称问题,减少企业内部的委托代理冲突,最终降低企业的非效率投资行为,研究假设H1得以验证。
(二)企业内外部治理异质性分析
将最大股东持股比例作为股权集中度指标引入企业内外部治理异质性检验,结果如表8列(3)(4)所示。结果显示,高股权集中度企业通过数字化税收征管可以显著减少企业的非效率投资。将机构投资者持股比例作为发挥“中介”作用的外部环境因素引入企业内外部治理异质性检验。表8列(6)结果显示,机构投资者持股比例小的企业,数字化税收征管对其非效率投资行为的抑制作用更显著。机构投资者持股比例高的企业,其投资者本就积极参与公司治理,非效率投资行为不多,因而数字化税收征管的抑制作用不明显。因此,数字化税收征管能够发挥内外部治理效应,抑制企业非效率投资,外部治理机制效果更加显著,研究假设H2得以验证。
(三)企业产权异质性分析
国有企业作为国家支柱企业,因其特殊社会属性,管理层多为政府委派,委托代理问题相对较少[62-63]。因此,相较于非国有企业,国有企业受数字化税收征管的影响较小,其长期纳税稳定且透明。而非国有企业更多关注自身的发展和经济效益,倾向于选择高风险、高收益的投资项目,受政府干预少,拥有更强的动机进行税收筹划[64],从而导致企业非效率投资多有发生。本文将样本企业分为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表9列(1)异质性回归结果显示,数字化税收征管对非国有企业的非效率投资抑制效应在1%的统计水平上显著,结果与上述分析一致,研究假设H3得以验证。
(四)地区异质性检验
数字化税收征管抑制了企业的非效率投资,这也是数字化税收征管模式区别于传统税收监管的最显著特征。考虑到不同地区经济发展水平不同,政策实施情况不同,数字化税收征管的进程不同,将样本企业按照注册地和办公地址分为东部、中部和西部。我国东部地区金融资本市场较完善,企业的投资机会更多,相关优惠政策导致税收征管存在更大的“避税空间”,非效率投资现象频发。地区异质性检验结果如表9列(3)(4)(5)所示。其中,东部地区企业的检验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与前文分析结果一致,研究假设H3得以验证。
六、结论与政策建议
数字化税收征管体系提高了企业的纳税合规性,改善了企业的信息环境,减少了企业非效率投资。研究表明:第一,实施数字化税收征管总体上有效地抑制了企业的非效率投资。第二,相较于国有企业和中西部地区,非国有企业及东部地区企业的非效率投资与数字化税收征管的负向效应更加显著,政企间信息不对称性和金融发展程度会影响数字化税收征管的作用效果。第三,委托代理、内外部治理机制等方面不同,企业非效率投资情况也不同;数字化税收征管对委托代理问题更为严重的企业发挥更大作用。基于以上研究结论,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议:
第一,我国数字化税收征管应注重“因地制宜”,注意企业和地区差异,采取差异化的监管措施。加强对国有企业的纳税征管,确保其税收合规,防止国有资产流失,提高国有资产投资效率。给予非国有企业及科技创新企业税收优惠,鼓励其研发创新等活动,间接缓解初创企业及高科技企业的融资约束。税务部门充分利用数字化手段,提高发达地区税收征管的智能化和自动化,简化欠发达地区税收征管流程,减轻企业负担,从而提高企业投资效率。
第二,企业应优化内部税务管理,提高对税收政策的理解和运用能力,主动适应税收政策变化,合理规划投资方向,不断探索新的投资模式,如合作投资、股权投资等,以提高投资效率。东部地区企业及国有企业应培养专业税务团队,利用先进税务系统,进行风险评估与管理,充分进行有效投资。中西部地区企业可投资当地特色产业和优势产业,提高投资的地方适应性和市场竞争力。此外,治理机制薄弱的企业应明确管理层与股东间的权责关系,减少信息不对称,实施严格报告制度以确保投资信息的准确性和及时性。
第三,金税四期工程应简化税收征管流程、提高税收征管信息透明度,降低企业税收征管成本。有针对性地减少对企业投资活动的干预,扩宽投融资渠道,优化营商环境,减少非国有企业投资不足问题的发生。同时,加大部门间的协作,实现税务部门与政府、企业、银行、征信等领域的信息共享共用,搭建政企沟通平台。金税四期工程应将“非税”业务纳入监管范畴,整合企业的生产活动、经营活动、内部规章制度等关键数据,帮助政府及时了解投资效率较低企业的投资需求和税收征管过程中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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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张桂霞]
[收稿日期]2024-06-20
[作者简介]李勋来(1970-),男,山东临沂人,青岛科技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