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同富裕水平、空间分异、动态演进规律及收敛趋势

[摘 要]构建我国共同富裕评价体系，以278个地级市2011—2020年数据为样本，采用熵权法、Dagum基尼系数、核密度估计、马尔科夫链分析和收敛模型，探究我国共同富裕水平、空间分异、动态演进规律及收敛趋势。研究发现：第一，我国各地级市共同富裕水平均逐年上升，但东部地区共同富裕水平大幅领先中、西部，长三角共同富裕水平大幅领先其他经济圈，一线城市共同富裕水平大幅领先其他规模等级城市。第二，组间差异是我国共同富裕水平差异的主要来源，但三大地理经济分区和五大经济圈的组内差异也不容忽视。第三，无论在全国整体层面还是在不同地理经济分区、不同规模等级城市方面，共同富裕水平均缓慢攀升，且相对、绝对差距均逐步缩小，但动态演进中的路径依赖、降级风险、部分区域和规模等级城市极化发展等问题也突出。第四，全国整体、各分区和规模等级城市共同富裕水平均支持收敛，共同富裕水平落后城市对领先城市形成追赶态势，我国各地共同富裕水平最终将趋于一致。立足上述分析，我国开展共同富裕工作应从提升城市共同富裕水平和增进城市间共同富裕均衡程度两方面共同发力。

[关键词]共同富裕；发展水平；空间分异；动态演进；收敛趋势

[中图分类号]F29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8372（2024）04-0012-15

Level，spatial differentiation，dynamic evolution and convergence trend of common prosperity in China

— an empirical test on the data of 278 prefecture-level cities

PAN Ming-ming，ZHANG Jie，LIU Zi-xiang

（College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Anhui Polytechnic University，Wuhu 241000，China）

Abstract：This study constructs an evaluation system for common prosperity using data from 278 prefecture-level cities，employing methods of Entropy Weight Method，Dagum’s Gini Coefficient，Kernel Density Estimation，Markov Chain Analysis and Convergence Model. The aim is to systematically explore the level of China’s common prosperity，its spatial differentiation，and dynamic evolution law and convergence trend. The conclusions are as follows： First，although the level of common prosperity in China’s prefecture-level cities has been increasing year by year，there is a significant disparity. The eastern region is notably ahead of the central and western regions，with the Yangtze River Delta significantly outpacing other economic regions. Additionally，first-tier cities are far ahead of cities at other scales. Second，inter-group differences are the main source of disparities in common prosperity across China. However，intra-group differences within the three major geographical economic zones and the five major economic circles are also significant. Third，in terms of the evolution of common prosperity，the overall distribution and scale levels across different regions of China are steadily improving，with both relative and absolute gaps gradually narrowing. However，issues such as path dependence，downgrade risks，and regional polarization remain prominent in the evolution process. Finally，regarding convergence trends，cities across the country—both within various regions and at different scale levels—are generally converging towards common prosperity，all supporting convergence. Underdeveloped cities are catching up with leading cities，and the level of common prosperity among cities in China is expected to eventually converge. Based on the above analysis，China should improve both the level of urban common prosperity and enhance the balance of urban common prosperity in order to advance the goal of common prosperity.

Key words：common prosperity；development level；spatial differentiation；dynamic evolution；convergence trend

一、引言

共同富裕既是中华民族的美好理想，又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是社会主义制度优于其他社会制度的集中体现[1-2]。中国共产党始终将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确立为党的事业宗旨和社会主义建设的根本任务[3]。2021年，伴随《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中共同富裕远景目标、行动纲领的确立以及随后共同富裕推进时间表、路线图的制定，我国共同富裕由“乌托邦”式愿景正式转变为国家发展战略和政策[4]。科学构建共同富裕行动指南与实施方案，高质量推进共同富裕，其前提是对区域共同富裕水平及其演变趋势、规律有一个清晰的认识[4-5]。特别是现阶段，我国实现共同富裕任务艰巨，时间紧迫，过程复杂、多变，精准识别共同富裕水平及其演变趋势、规律显得更为重要和紧迫。

学界对于共同富裕的测度，是在共同富裕生成基础[6]、理论内涵[7]、核心要素[8]、价值意蕴[9]等理论研究日趋成熟，共同富裕行动纲领[6]、推进路径[1]、保障政策体系[8]等实践研究逐步深化的基础上开展的。共同富裕测度研究目前主要集中于共同富裕评价体系构建和共同富裕测度方法的甄别两维度。鉴于对共同富裕内涵的解读等存在差异，共同富裕评价体系的评价指标差异也比较大。如李实以收入、财产和公共服务作为共同富裕评价体系核心指标[1]，李金昌等从经济质效并增、发展协调平衡、精神生活丰富、全域美丽建设、社会和谐和睦和公共服务优享六个维度构建共同富裕评价体系[10]等。尽管如此，学者们对共同富裕具体评价指标的选择均未脱离发展性、共享性、可持续性三方面，即共同富裕是经济社会发展性、共享性和可持续性的有机统一[6]。关于共同富裕测度方法，孙豪、刘亦文等认为熵权法是比较好的选择[9，11]，韩建雨、王青等将Dagum基尼系数、核密度估计等引入我国共同富裕省域差异研究中[4，12]，郭卫军、张旺等则借鉴空间相关性研究方法，进一步探索我国共同富裕水平空间分布集聚性和相关性[13-14]。

我国共同富裕发展态势和空间分布格局的研究成果也日趋丰富。彭刚、和军等考察了我国共同富裕演进趋势，认为当前我国共同富裕虽整体偏低，但呈稳步上升态势[15-16]。龚斌磊、欧阳金琼等刻画了我国共同富裕的空间分布，认为我国共同富裕既呈现区域间差异也存在区域内差异，东部地区共同富裕差异性和非均衡问题最突出[17-18]。席恒、李超等认为我国省域共同富裕呈反“N”形正向空间集聚，低值聚集省区多于高值聚集省区，且少有省区由低值聚集向高值聚集跨越[19-20]。此外，学者们围绕我国不同经济发展功能区的共同富裕发展状况进行了探讨。如刘亦文等测算了我国八大经济区共同富裕水平[9]，郭卫军等比较了我国五大经济带共同富裕水平差异[13]。

综上，有关我国共同富裕的研究成果日益丰富，然而深入剖析可见，依然存在进一步拓展和改进的空间。一方面，已有共同富裕发展状况的研究多为共同富裕“现在”情况的探讨，内容集中于我国共同富裕水平和区域差异，而对共同富裕实行方案和推进路径制定更具指导意义的共同富裕演进特征与发展趋势、规律的研究，近年来虽得到逐步重视，但成体系的理论成果较少，且未形成一致结论；另一方面，已有文献的共同富裕测度对象普遍停留在省域层面，而进一步延伸至地市层面更精准刻画我国共同富裕发展状况的理论成果严重不足。单从省域角度对我国共同富裕发展状况的研究在研究深度上有所欠缺。鉴于此，本文以全国278个地级市为样本①，在对我国共同富裕发展水平、空间分布状况等“现状”性问题全面调查基础上，进一步系统剖析我国共同富裕演进特征、发展趋势、规律等。同时，在研究内容设计上，不仅在全国层面进行探讨，亦深入不同地理经济分区、规模等级城市层面挖掘共同富裕的异质性表现。

本研究边际贡献为：第一，既关注我国共同富裕发展现状，更重视我国共同富裕演进特征和未来发展趋势、规律，是我国共同富裕发展状况的全面性探索。第二，同步探讨我国共同富裕总体状况和不同地理经济分区、规模等级城市共同富裕异质性问题，是我国共同富裕发展状况多层次和系统性的报道。第三，聚焦地级市，以地级市数据为样本，增强我国共同富裕发展状况研究的精准性。

二、研究设计

（一）评价体系构建与数据来源说明

理论界从狭义和广义两个维度对共同富裕的内涵展开解读，代表性学术观点均未脱离“发展”和“共享”两个层面[21]。共同富裕的核心内涵可概括为三方面：一是发展生产力，增加社会财富，提升综合国力和社会整体福祉[8]；二是推动社会资源和社会财富公平合理分配，使全体社会成员共享经济发展成果和平等获得社会福利与公共服务[4]；三是坚持经济社会持续的发展与共享，不能以损害未来发展潜力和牺牲后代利益为代价来满足当下需求[6]，即我国的共同富裕还应具备可持续属性，是可持续的共同富裕[11]。我国共同富裕由发展性、共享性和可持续性三大元素构成，是发展、共享和可持续的有机统一。鉴于此，本研究立足发展性、共享性和可持续性构建我国共同富裕评价体系。其中，发展性指标依据陈丽君、李金昌等的观点[22，11]，从富裕度和共同度两维度构建；共享性指标参照韩建雨、韩亮亮等的思路[14，23]，由工资水平、社会保障、医疗条件、文化教育和基础设施构成；可持续性指标以郁建兴、史依铭等的研究结论[6，24]为支撑，由经济水平、开放程度、科技投入、市场化水平和生态环境构成（见表1）。本文选择2011—2020年278个地级市的数据，原始数据来源于历年的中国统计年鉴、中国城市统计年鉴、中国教育统计年鉴、中国环境统计年鉴、各省（市）统计年鉴及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对于北京、上海、天津、重庆四个直辖市，参照已有研究成果[25]，将其与地级市一并开展研究。对于部分指标个别年份缺失的数据，则借助插值法填补。

（二）方法介绍

1.熵权法

熵权法是一种客观赋值法，可有效规避主观因素引发的测量偏差[7]，因而运用熵权法测度我国共同富裕水平。步骤如下：

第一步，原始数据标准化处理。

正向指标：

（1）

负向指标：

（2）

式（1）中，xij代表第i年第j个指标数值。max（xij）、min（xij）分别表示第j项指标样本周期中的最大值和最小值。

第二步，计算x'ij 占指标j的比重" " ij 。

（3）

式（3）中，v代表样本周期数。

第三步，计算信息熵ej 。

（4）

第四步，计算冗余度dj 。

（5）

第五步，计算各指标的权重wj 。

（6）

式（6）中，m代表样本数。

第六步，计算综合得分。

（7）

式（7）中，Yij 为共同富裕水平，取值范围为0～1。Yij 越大，共同富裕水平越高。

2.Dagum基尼系数

以Dagum基尼系数分析地区差异可有效解决若干子指标间交叉重叠问题[26]，因而选用Dagum基尼系数剖析我国共同富裕空间分异。公式为：

（8）

式（8）中，y为各地级市共同富裕均值，n为地级市数，k为地区数，j、h代表地理经济分区，i、r代表地级市，yji、yhr 分别为j地区i地级市的共同富裕水平和h地区r地级市的共同富裕水平。

对各地区共同富裕均值排序：

对Dagum基尼系数分解。Dagum基尼系数（G）由三部分组成，分别为地区内差异（Gw）、地区间差异（Gnb）、超变密度（Gt），G = Gw + Gnb + Gt 。

3.核密度估计

核密度估计是刻画变量分布形态和演进特征的重要工具，因而可以用描绘全国、三大经济地理分区、五大经济圈以及四类规模等级城市共同富裕演进特征与规律。公式为：

（10）

式（10）中，N为观测值数量，Yi为第i个观测值，y为观测值平均值，h为带宽，K（·）为核函数。

4.马尔科夫链①

马尔科夫链可进一步揭示各区域共同富裕演进特征。将各区域共同富裕划分为n个区间，代表不同层次共同富裕水平，形成一个转移概率矩阵P。P中任一元素Pij表示共同富裕由状态i转变为状态j的概率，用极大似然估计得到。公式为：

（11）

（12）

式（11）（12）中，Y代表各区域共同富裕水平，t表示时间，sij表示变量由状态i转变为状态j次数，si表示i状态出现总次数。

5.β收敛模型

β收敛模型分为绝对β收敛和条件β收敛，用于检验区域内共同富裕水平较低城市是否逐步缩小与共同富裕水平较高城市的差距。β收敛模型为：

（13）

式（13）中，Xi，t+1为控制变量，若模型引入控制变量，为条件β收敛，否则为绝对β收敛。β为收敛系数，若β为负且通过显著性检验，表示区域共同富裕有收敛趋势。得到β值后，可进一步计算收敛速度：v =－ln（1－|β|）| T 。本文参照尹鸿飞、杨蕙宁等的做法[27-28]，筛选出对区域共同富裕发挥显著影响的如下控制变量：对外开放水平（OPEN），以进出口贸易总额占GDP比重表示；产业结构（IS），以二、三产业产值占GDP比重表示；政府干预强度（GOV），以政府财政支出占GDP比重表示；工业化水平（IND），以工业增加值占GDP比重表示；人力资本水平（HC），以区域人均受教育年限表示。

三、中国共同富裕水平测度及空间分异分析

（一）共同富裕水平测度结果及分析

为提高研究的全面性，首先从全国层面测度我国共同富裕水平，然后从城市地域分布层面分别测算东、中、西三大地理经济分区和长三角、珠三角、环渤海、东三省、西三角五大经济圈的共同富裕水平，最后从城市规模层面分别测算一线、二线、三线、四线及以下地级市的共同富裕水平。各层面共同富裕指数如表2所示。

首先，全国层面。观察期内，我国共同富裕水平在少数年份出现波动，总体呈上升态势。2020年，中国地级市共同富裕指数达0.179，较2011年增长24.31%。这说明，伴随我国经济社会持续快速发展和国家治理体系日趋完善，我国综合国力、整体福祉水平、社会资源要素共享程度，或说经济社会发展韧性和可持续性均大幅提高。其次，三大地理经济分区层面。东部地区共同富裕水平最高，2020年，东部地区共同富裕指数为0.220，分别是中、西部地区的1.56倍和1.427倍。长期作为我国经济发展高地的东部地区，其充足的财富积累夯实了改进财富分配体系、培育经济社会发展动力、提高生态治理能力的资源基础，具有先发优势，其共同富裕大幅领先中、西部。此外，从共同富裕发展速度看，东、中、西部地区共同富裕指数年均增长率依次为1.64%、2.90%和3.58%，中、西部地区共同富裕发展速度显著快于东部地区。再次，五大经济圈层面。长三角共同富裕水平大幅领先其他四个经济圈共同富裕水平。2020年，长三角经济圈共同富裕指数达0.281，高于第二名珠三角44.84%。环渤海共同富裕水平略高于西三角，但西三角具有更快的增长速度。东三省共同富裕水平最低，2020年，其指数仅为长三角的58.36%。说明我国应持续加大东北扶持力度，全面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最后，四类规模等级城市层面。地级市共同富裕水平与城市规模显著正相关。2020年，一线、二线、三线和四线及以下地级市共同富裕指数依次为0.355、0.255、0.166、0.151。我国较大规模地级市往往也是起步较早、发展较迅速、经济实力较雄厚的地级市，其教育、医疗等基本公共服务和社会资源、财富分配体系更完备，资源配置能力、创新能力和环境治理能力也更突出。一线、二线、三线、四线及以下地级市共同富裕指数年均增长率依次为1.52%、2.13%、2.84%、2.68%，中小城市共同富裕发展呈现追赶、逼近大城市发展的特点。

（二）共同富裕组内差异分析

借助Dagum基尼系数测度全国层面及不同地域分布和规模等级城市组内差异，结果如表3所示。

首先，全国层面。2020年全国共同富裕组内基尼系数为0.232，比2011年下降13.11%。中国共同富裕组内差距变化速度缓慢，但总体上逐年下降，说明我国各地级市间共同富裕差距逐步缩小，发展不均衡性日趋降低。其次，三大地理经济分区层面。2020年中部地区共同富裕组内基尼系数最高（0.260），东部地区共同富裕组内基尼系数低于中部（0.218），东部地区、中部地区的发展不均衡、不协调问题较为突出。西部地区共同富裕组内基尼系数为0.152，显著小于东、中部，西部地区地级市间共同富裕呈现低水平均衡和集聚的特点。再次，五大经济圈层面。长三角共同富裕组内基尼系数虽逐年降低，但在五大经济圈中依然最高，长三角内各地级市间共同富裕不均衡问题最突出。原因可能为，2019年安徽省全面加入长三角，淮北、池州等部分规模较小、发展相对滞后的地级市也归入长三角，拉大了长三角各地级市间的发展差距。珠三角、西三角共同富裕组内基尼系数虽低于长三角，但2020年也分别达到0.236、0.223，珠三角和西三角同样面临内部各地级市间发展不均衡的问题。环渤海、东三省共同富裕组内基尼系数较小，且相近，环渤海和东三省各地级市间共同富裕发展失衡问题小于其他三个经济圈。最后，四类规模等级城市层面。2020年，一线至四线及以下城市共同富裕组内基尼系数依次为0.189、0.174、0.183、0.165，同一规模等级城市的共同富裕差异不大，城市经济水平、城市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或说城市治理能力和创新能力均呈现显著趋同性。

（三）共同富裕组间差异分析

进一步借助Dagum基尼系数测度不同地域分布和规模等级城市共同富裕组间差异，结果如图1至图3所示。

由图1至图3可见，三大地理经济分区间、五大经济圈间、四类规模等级城市间，共同富裕基尼系数均逐年下降，但不同地域分布城市、不同规模等级城市的组间差异比较突出。首先，三大地理经济分区层面（见图1）。东部与中部、东部与西部组间共同富裕差距显著大于中部与西部共同富裕差距。2020年，东、中部和东、西部组间基尼系数分别达到0.263、0.255，而中、西部组间基尼系数为0.191，反映了东部地区在我国经济中的长期领跑地位，其在财富积累和分配、发展的可持续性等方面均遥遥领先中部和西部地区。其次，五大经济圈层面（见图2）。五大经济圈共同富裕组间差异均较大，长三角与其他经济圈的差异最突出，2020年，长三角与其他经济圈共同富裕组间基尼系数均值达0.284。珠三角、环渤海、西三角、东三省与其他经济圈共同富裕组间基尼系数均值分别达到0.246、0.241、0.265、0.248。这说明我国各经济圈间发展不均衡，化解我国五大经济圈间的发展失衡问题应成为我国推进共同富裕进程中的重点工作。最后，四类规模等级城市层面（见图3）。2020年，一线城市与二线、三线、四线及以下城市共同富裕组间基尼系数分别为0.226、0.374、0.413，二线城市与三线、四线及以下城市共同富裕组间基尼系数分别为0.256、0.288，三线和四线及以下城市共同富裕组间基尼系数则为0.180。一线城市对比其他规模等级城市，共同富裕水平处于绝对领先地位，而三线与四线及以下城市因规模和发展特点相似，彼此间共同富裕差异不大。

（四）共同富裕差异来源与贡献率分解

在测度我国共同富裕水平及组内、组间差异后，进一步探讨不同地域分布和规模等级城市的共同富裕基尼系数相关分解项大小及其对总体基尼系数贡献率，结果如图4至图6所示。

由图4至图6可见，无论是三大地理经济分区，还是五大经济圈、四类规模等级城市，组间差异在共同富裕差异中均占比最大。2011—2020年，三大地理经济分区、五大经济圈、四类规模等级城市共同富裕组间差异对总体基尼系数贡献率均值分别为41.91%、46.12%、55.84%。区别于四类规模等级城市，三大地理经济分区和五大经济圈不仅组间差异突出，组内差异也比较明显，其组内差异对总体基尼系数贡献率均值分别为31.00%、36.61%。因而在推进共同富裕进程中，既要重视三大地理经济分区、五大经济圈区域间的均衡发展，也要重视区域内城市间的均衡发展。四类规模等级城市共同富裕组内差异对总体基尼系数贡献率较小，因此，在推进共同富裕进程中应重点解决不同规模等级城市间的共同富裕失衡问题。

四、中国共同富裕动态演进规律分析

Dagum基尼系数仅描述我国地级市共同富裕相对差异，需要进一步借助核密度估计和马尔科夫链分析来精准刻画我国地级市共同富裕动态演进特征和规律。

（一）基于核密度估计的共同富裕动态演进规律

1.全国与三大地理经济分区层面

全国与三大地理经济分区共同富裕核密度估计结果如图7至图10所示。首先，从分布位置看，全国与三大地理经济分区核密度曲线均缓慢右移，表明全国层面及东、中、西三大地理经济分区共同富裕水平均缓慢攀升。其次，从主峰形态看，全国与东、西部地区主峰较窄，且呈现收窄趋势，中部主峰较宽，收窄趋势也明显。这表明全国与三大地理经济分区目前虽具有不同程度的绝对差异，但其绝对差异未来均不断收缩。再次，从分布延展性看，全国与东、西部核密度曲线右拖尾，中部核密度曲线左、右拖尾并存，但无论全国还是三大地理经济分区的核密度曲线分布延展性均逐步缩小，表明全国与三大地理经济分区共同富裕相对差异也呈现不断缩小趋势。最后，从波峰数量看，无论全国层面还是三大地理经济分区层面，共同富裕核密度曲线均多峰分布，全国与三大地理经济分区共同富裕均表现出多极分化。

2.五大经济圈层面

五大经济圈共同富裕核密度估计结果如图11至图15所示。首先，从分布位置看，长三角、珠三角、西三角和东三省核密度曲线始终缓慢右移，环渤海核密度曲线多数年份缓慢右移，但近期出现回撤。表明我国五大经济圈共同富裕水平也缓慢上升，但环渤海在近期上升中出现一定波动。其次，从主峰形态看，长三角主峰宽度显著大于其他四个经济圈，表明长三角相较其他经济圈具有绝对差异，但无论长三角还是其他经济圈，主峰均日益收窄，表明我国五大经济圈共同富裕绝对差异也均逐年缩小。再次，从分布形态看，环渤海、珠三角、西三角和东三省核密度曲线右拖尾，长三角核密度曲线左、右拖尾并存，但五个经济圈核密度曲线分布延展性逐步缩小，表明我国五大经济圈共同富裕虽当前相对差异特征不同，但相对差异水平都日趋缩小。最后，从波峰数量看，长三角单峰分布，未出现极化现象，西三角和东三省双峰分布，呈现两极分化，环渤海和珠三角则多峰分布，表现出多极分化。

3.四类规模等级城市层面

四类规模等级城市共同富裕核密度估计结果如图16至图19所示。首先，从分布位置看，四类规模等级城市核密度曲线均逐步右移，表明我国不同规模等级城市共同富裕水平均不断上升。其次，从主峰形态看，一线城市主峰宽度显著大于其他规模等级城市，一线城市绝对差异更明显，四类规模等级城市核密度曲线主峰均逐步收窄，表明我国不同规模等级城市共同富裕绝对差异也日趋缩小。再次，从分布延展性看，一、二线城市左、右拖尾并存，三线、四线及以下城市右拖尾，但四类规模等级城市核密度曲线分布延展性均逐步收缩，表明四类规模等级城市共同富裕的相对差异均不断缩小。最后，从波峰数量看，二线城市双峰分布，一、三线城市多峰分布，但主、侧峰高度差较小，极化趋势不明显。四线及以下城市明显多峰分布，呈现突出的多极分化。

（二）基于马尔科夫链分析的共同富裕动态演进规律

借助马尔科夫链转移概率矩阵进一步研判我国共同富裕动态演进规律。首先，将我国各地级市共同富裕指数按照大小划分为四个等级，依次为低水平、中低水平、中高水平和高水平；然后，预测我国各地级市共同富裕下一期相对本期向其他等级转移的概率，并汇总整理成马尔科夫链转移概率矩阵。在马尔科夫链转移概率矩阵计算中，每期跨度为1年，主对角线数据为下一期与本期等级不变的概率，非主对角线数据为下一期相对本期等级变动的概率。

1.全国与三大地理经济分区层面

全国与三大地理经济分区共同富裕马尔科夫链转移概率矩阵测算结果如表4所示。首先，主对角线数值介于0.659～0.977，显著大于非主对角线数值。即无论全国层面，还是东、中、西三大地理经济分区层面，共同富裕均呈现明显的路径依赖，短期内较大概率维持原有等级。其次，全国和三大地理经济分区共同富裕均存在一定向上和向下转移概率，且向上转移概率大于向下转移概率。表明全国和三大地理经济分区共同富裕具有流动可能性。最后，全国和三大地理经济分区共同富裕跨级转移概率非常小，无论是全国层面还是东、中、西三大地理经济分区层面，共同富裕难以实现跨级转移。

2.五大经济圈层面

五大经济圈共同富裕马尔科夫链转移概率矩阵测算结果如表5所示。首先，主对角线数值显著大于非主对角线数值，表明我国五大经济圈共同富裕具有突出的维持原有状态的倾向，路径依赖显著。长三角和东三省低水平和高水平维持概率显著大于中低水平和中高水平，映射出上述两个经济圈共同富裕存在“马太效应”。其次，五大经济圈共同富裕向上和向下转移倾向并存，向上转移概率普遍高于向下转移概率，向下降级风险也存在。此外，环渤海共同富裕向上转移概率显著大于其他经济圈，并且向高等级转移的可能性较其他经济圈更突出。最后，环渤海、长三角、珠三角共同富裕跨级转移概率为0，西三角、东三省共同富裕跨级转移概率虽不为0，但也极小，五大经济圈共同富裕难以实现跨级转移。

3.四类规模等级城市层面

四类规模等级城市马尔科夫链转移概率矩阵测算结果如表6所示。首先，主对角线数值均远大于非主对角线数值，四类规模等级城市共同富裕均存在突出的维持原有状态的倾向。同时，二、三线和四线及以下城市低水平和高水平维持概率显著大于中低水平和中高水平，演进中呈现“马太效应”。其次，四类规模等级城市共同富裕向上转移概率均大于向下转移概率，但向下转移概率也不能忽视。其中，四线及以下城市相较其他规模等级城市，向上、向下转移的概率更大，即四线及以下城市共同富裕上升潜力更大，但稳定性也更差。最后，一线和三线城市不存在跨级转移，二线和四线及以下城市跨级转移概率也接近0，四类规模等级城市均难以实现跨级转移。

五、中国共同富裕收敛趋势测度

在分析我国共同富裕动态演进规律后，借助β收敛模型进一步研判我国各地级市共同富裕未来发展的均衡状态。

（一）全国和三大地理经济分区层面

对于绝对β收敛：东部和西部地区未通过空间相关性检验，适用普通面板模型；全国层面和中部地区，因变量空间滞后项估计参数ρ和自变量空间滞后项估计参数γ均显著为正，适用空间杜宾模型（SDM）。对于条件β收敛：东部地区空间自相关检验不显著，适用普通面板模型；全国和中部地区因变量空间滞后项估计参数β和自变量空间滞后项估计参数γ显著为正，适用空间杜宾模型；西部地区仅因变量空间滞后项估计参数ρ显著为正，自变量空间滞后项估计参数未通过检验，适用空间滞后模型（SAR）。此外，无论绝对β收敛，还是条件β收敛，模型均通过Hausman检验，固定效应适用。全国层面及东、中、西三大地理经济分区共同富裕绝对β收敛和条件β收敛结果如表7所示。首先，从收敛系数看，全国层面和东、中、西三大地理经济分区，无论是否考虑地级市初始条件差异，收敛系数均显著为负。全国层面和东、中、西三大地理经济分区，共同富裕绝对β收敛和条件β收敛机制均存在。这表明，全国整体和东、中、西三大地理经济分区的地级市初始经济社会发展水平和要素禀赋虽存在差异，但共同富裕水平较低地级市普遍具有比共同富裕水平较高地级市更快的增长速度，在追赶效应下，各地级市共同富裕水平将趋于一致。其次，从收敛速度（v）看，中部地区收敛速度最快，全国层面次之，东部和西部地区收敛速度相对滞后，说明东、西部地区区内城市共同富裕水平趋于一致的周期相对较长。

（二）五大经济圈层面

环渤海和西三角共同富裕绝对β收敛和条件β收敛因变量空间滞后项估计参数ρ和自变量空间滞后项估计参数γ均显著为正，适用空间杜宾模型。长三角共同富裕绝对β收敛空间自相关误差项估计参数λ显著为正，条件β收敛因变量空间滞后项估计参数ρ也显著为正，长三角共同富裕绝对β收敛检验适用空间自相关模型（SEM），条件β收敛检验适用空间滞后模型。珠三角和东三省共同富裕绝对β收敛和条件β收敛空间相关性则均未通过显著性检验，普通面板模型更为适用。此外，上述模型也均通过Hausman检验，适用固定效应。我国五大经济圈绝对β收敛和条件β收敛结果如表8所示。首先，从收敛系数看，五大经济圈绝对β收敛和条件β收敛的系数均显著为负，我国五大经济圈既存在绝对β收敛，也存在条件β收敛。表明我国五大经济圈内各地级市虽共同富裕水平存在显著差异，但未来发展中，各地级市共同富裕将趋于一致。其次，从收敛速度看，西三角经济圈共同富裕收敛速度最快，东三省经济圈共同富裕收敛速度最慢。原因可能为，西三角经济圈得益于西部大开发、成渝经济圈建设、与东盟经贸合作的提质增速等多重战略的叠加，共同富裕水平逐步提高，东三省经济圈则受困于东北部分城市资源枯竭‌、产业单一、人口流失、创新能力不足，而缺乏赶超其他城市的动能。

一线城市绝对β收敛和条件β收敛空间自相关误差项估计参数λ显著为正，适用空间自相关模型；二线城市绝对β收敛和条件β收敛因变量空间滞后项估计参数ρ和自变量空间滞后项估计参数γ均显著为正，适用空间杜宾模型；三线城市绝对β收敛空间相关性未通过显著性检验，适用普通面板模型，条件β收敛因变量空间滞后项估计参数ρ通过显著性检验，自变量空间滞后项估计参数γ不显著，适用空间滞后模型；四线及以下城市绝对β收敛和条件β收敛空间相关性则均未通过显著性检验，适用普通面板模型。同时，上述模型也均通过Hausman检验，适用固定效应。我国四类规模等级城市绝对β收敛和条件β收敛结果如表9所示。首先，从收敛系数看，四类规模等级城市共同富裕绝对β收敛和条件β收敛的系数也均显著为负，我国四类规模等级城市均既存在绝对β收敛，也存在条件β收敛。表明我国无论是一、二线大型城市，还是三、四线中小型城市，尽管其发展的基础条件差异悬殊，但存在共同富裕水平较低城市追赶共同富裕水平较高城市的态势，有可能最终每个规模等级城市的共同富裕水平趋于一致。其次，从收敛速度看，一线城市共同富裕收敛速度最快，城市间共同富裕趋于一致的周期最短，三线和四线及以下城市共同富裕收敛速度大幅滞后，城市间共同富裕趋于一致的周期较长。原因可能为中小城市发展基础薄弱、发展动能匮乏、共享机制不健全等。

六、结论与政策启示

以全国278个地级市2011—2020年数据为样本，分别借助熵权法、Dagum基尼系数、核密度估计、马尔科夫链分析以及收敛模型对我国共同富裕水平、空间分异、动态演进规律及未来发展趋势进行分析。结论如下：第一，我国共同富裕水平，2020年较2011年增长24.31%，但不同区域和规模等级城市共同富裕存在显著差异。东部地区共同富裕水平显著高于中、西部，长三角共同富裕水平大幅领先其他经济圈，大型城市共同富裕水平则大幅领先中小城市。第二，我国共同富裕区域差异总体下降，但速度缓慢。三大地理经济分区和五大经济圈共同富裕以组间差异为主，但组内差异也不容忽视。四类规模等级城市共同富裕组内差异较小，区域差异主要表现为一线城市与其他规模等级城市间的组间差异。第三，我国共同富裕水平缓慢攀升，且绝对、相对差异日趋收缩，但部分地区和规模等级城市极化特征凸显。此外，我国共同富裕发展过程中还存在路径依赖、降级风险等问题。第四，对于收敛趋势，全国整体、三大地理经济分区、五大经济圈和四类规模等级城市绝对收敛和条件收敛均成立，长远发展看，共同富裕落后地级市对领先地级市形成追赶态势，我国各地级市共同富裕水平最终将趋于一致。

由上可知，推进我国共同富裕，一方面应加大共同富裕推进力度，提升城市共同富裕水平，另一方面应构建共同富裕发展协调机制，增进城市共同富裕均衡程度。对于提升城市共同富裕水平：一要提升社会生产力，增进财富积累和社会福祉；二要优化收入分配制度，健全城乡、区域协调发展政策体系，推进共享发展；三要强化科技、制度创新和生态环境治理，增强区域经济社会发展可持续性；四要根据不同地域分布、不同规模等级城市的发展特点，采取不同推进策略，重点关注中、西部地级市，东三省地级市，三线和四线及以下中小城市共同富裕水平的提升。对于增进城市共同富裕均衡水平：一要通过政策扶持、资源倾斜、战略赋能等，着重解决中、西部共同富裕水平大幅落后于东部，东三省共同富裕水平大幅落后于其他经济圈，三线和四线及以下城市共同富裕水平大幅落后于一线城市的问题；二要重点关注三大地理经济分区和五大经济圈内各地级市间共同富裕的非均衡问题，将中部地区和长三角经济圈作为解决共同富裕区域内非均衡问题的核心；三要针对我国共同富裕的演进特征和未来发展趋势，制定前瞻性措施，消除我国共同富裕极化倾向和未来降级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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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张桂霞]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20CRK005）

[收稿日期]2024-04-25

[作者简介]潘明明（1989-），男，安徽宿州人，安徽工程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副教授，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