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如何影响农村产业融合发展？

摘要： 农村产业融合发展是转变农业发展方式、拓宽农民增收渠道和推动农业强国建设的重要举措。但不容忽视的是，科技与产业脱节仍是当前制约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迫切问题。基于2011—2020年中国30个省份的面板数据，利用固定效应模型，实证检验了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对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影响及内在机制。研究结果表明，科技成果转化效率的提高有助于促进农村产业融合发展，这一结论在控制内生性和进行稳健性分析后依然成立。作用机制方面，科技成果转化效率主要通过提高农业全要素生产率和促进农村劳动力转移两条路径对农村产业融合发展产生影响。进一步分析的结果显示，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对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作用效果受到科技成果转化政策与地区资源禀赋的约束，且农村人力资本在其中发挥了门槛作用。研究结论不仅为理解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如何影响农村产业融合发展提供了理论依据，也从科技成果转化效率的角度为促进农村产业融合发展提出了政策启示。

关键词：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农村产业融合发展；农业全要素生产率；农村劳动力转移

中图分类号：F062.4 文献标识码：A

基金项目：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大课题攻关项目“乡村产业兴旺科技支撑的体制机制研究”（21JZD030）。

0 引言

农村产业融合发展是转变农业发展方式、拓宽农民增收渠道和推动农业强国建设的重要举措[1]。自2015年以来，中央高度重视农村产业融合发展，陆续出台了系列支持政策。2024年中央一号文件进一步提出要优化实施农村产业融合发展项目，培育农业产业化联合体，以推动农村一二三产业深度融合。近年来，农村产业融合发展取得了显著成效，但仍面临产业基础薄弱、融合水平不高、利益联结机制不健全、融合主体融资较难等诸多挑战，尤其是科技支撑水平较低的问题亟待解决[2-4]。值得注意的是，科技支撑水平制约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关键不在于科技成果数量不足，而在于科技与产业脱节，科技成果转化效率不高。以农业发明专利为例，2018—2022年我国农业发明专利申请数量为57.67万件，位居全球第一①，但农业科技成果转化率仅为40%左右②，大量的科技成果并未得到转化和应用，限制了农村产业融合发展[5]。事实上，科技成果转化影响着技术基础与农业产业能否充分结合，因此，有必要完善科技成果转化链，以推动科技成果与农业产业的深度融合，破解科技与产业脱节的老大难问题[6-7]。鉴于此，探究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对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影响及其内在机制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当前学术界对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影响因素展开了深入讨论。基于传统金融竞争与空间溢出效应的视角，有学者探究了数字普惠金融对缓解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融资约束问题的重要作用[8-9]；从农业产业组织的角度，有学者探索了合作社对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影响机理[10]；还有学者考察了农村数字化对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影响模式[11]。尽管如此，有关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影响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实证研究却几乎为空白。一方面，关于两者关系的讨论以规范性论述为主，实证研究较为匮乏。例如，有研究指出通过农业科创园建设引进科技成果，有助于加快农业科技成果转化，实现农村产业融合发展[12]；也有研究定性讨论了我国农业科技成果转化效率较低的现状，指出要改革收益分配机制，提高科技成果转化效率，以促进农村产业融合发展[13]。实证研究的缺乏不利于细致探析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对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影响机制，这为本文拓展既有文献提供了空间。另一方面，关于科技成果转化效率的实证研究重点探讨了其影响因素[14-17]，却鲜有文献定量分析其影响。少量关注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影响的实证研究也并未涉及农业领域，而是以高技术服务企业为研究对象，探究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对企业技术创新效率提升的积极影响[18]。因此，将科技成果转化效率与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纳入同一分析框架并进行实证检验，是对现有文献的有益补充，具有一定的理论价值。

基于上述现实背景与文献缺口，本文旨在研究以下问题：当前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对农村产业融合发展存在怎样的影响？其中的作用机制是什么？是否受到相关政策以及地区资源禀赋的约束？农村人力资本在其中是否发挥了门槛作用？为回答上述问题，本文理论分析科技成果转化效率推动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作用机理，并基于2011—2020年中国30个省份的面板数据，检验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对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影响、作用机制以及其中的异质性特征。

本文的边际贡献主要体现在以下3个方面。①已有研究尚未定量考察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对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影响，本文利用省级面板数据，实证检验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对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影响。②已有研究缺乏有关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对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影响机制的探讨，本文检验了农业全要素生产率和农村劳动力转移两条作用机制，打开了两者之间的黑箱。③已有研究对科技成果转化效率促进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边界条件的讨论不足，本文发现科技成果转化效率促进农村产业融合发展受到了科技成果转化政策、地区资源禀赋以及农村人力资本水平的约束，明确了科技成果转化效率促进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有效情境。

1 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说

1.1 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对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直接影响

学术界对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内涵展开了深入讨论，普遍认为农村产业融合是以农业产业为基础，通过农业产业链延伸、农业多功能拓展、农业服务业融合、农业新业态培育、农业技术渗透、利益联结机制完善等方式打破产业边界，推动一二三产业有机整合，以实现要素跨界流动和产业跨界融合的过程[8，19-20]。

本文基于上述对农村产业融合内涵的界定，探讨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如何影响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第一，科技成果转化效率的提高有利于推动农业产业链延伸。提高科技成果转化效率，能够促进农业生产、加工、销售等环节有机整合，完善产业链条。开发新品种，改善农产品品质，有助于从生产端将产业链做好做实；创新农产品加工技术，提升农产品附加值，有助于优化产业链的加工环节；应用农产品检测、追溯等先进技术，改进农产品质量安全体系，有助于提高产业链下游的销售效益[10]。第二，科技成果转化效率的提高有利于促进农业多功能拓展。伴随科技成果转化效率的提高，数字技术与农业深度融合，依托数字化手段对“农业+文旅”等进行规划设计、智能管理、在线营销和产业生态构建，促进相关产业持续发展壮大，有效推动农业多功能拓展。第三，科技成果转化效率的提高有利于推进农业服务业融合。以农机作业服务为例，随着科技成果转化效率的提高，新型农业生产装备不断改进，规模较小的农业经营主体为提高经营效率，倾向于以购买农机作业服务替代直接购买农机具，进而促进了农业服务业融合发展[21]。第四，科技成果转化效率的提高有利于农业新业态培育。以当前我国重点发展的农业新业态之一设施农业为例[22]，依托科技成果转化效率的提高，引进高效农业设施和先进生产技术，推动设施农业的自动化管理、远程化操控和精准农业实践，从而提高资源利用效率，促进农业新业态培育。第五，科技成果转化效率的提高有利于加速农业技术渗透。通过科技成果转化效率的提高，先进的机械设备、信息技术不断推广应用，有助于推动农业生产实现现代化转型，从而延展生产可能性边界，提高产业效益[23]。第六，科技成果转化效率的提高有利于完善利益联结机制。随着科技成果转化效率的提高，信息技术的广泛应用便利了信息获取与沟通，为合作社等新型农业经营主体的发展提供了有利条件[10]，这有利于完善利益联结机制，实现多主体共享产业收益。综合上述分析，提出如下假设。

H1 科技成果转化效率的提高对农村产业融合发展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1.2 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影响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作用机制

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可以通过多种路径影响农村产业融合发展，课题组在湖北、安徽等地的调研发现，农业全要素生产率提升和农村劳动力转移是其中主要的作用机制（见图1）。

已有研究表明，科技成果转化效率的提高有助于提升全要素生产率水平[6]。农业全要素生产率可进一步分解为农业技术进步与农业技术效率，两者均对农村产业融合发挥促进作用。①农业技术进步是指农业生产技术和工艺的改进所带来的生产水平的提高。在农业技术进步的情况下，农产品加工、保鲜等技术更新迭代，农产品附加值提升，有助于纵向完善产业链条，实现农业产业链延伸；引入先进农业技术和设备，构建现代化农业技术体系，有助于促进设施农业、智慧农业等农业新业态培育和农业技术渗透。②农业技术效率的提高是指农业经营主体通过合理分配资源要素，优化管理模式，使既有技术水平的产出潜能高效释放[24]。在农业技术效率提高的情况下，为提高产业效益，农业经营主体优化资源要素分配，将农业生产与休闲旅游等产业有机结合，推动农业多功能拓展；为提高生产效率，农业经营主体融入农业生产分工体系，购买农业社会化服务[21]，推动农业服务业融合；为提高农业产业组织的协调性和执行力，农业经营主体引入先进的管理理念，优化管理模式，推动利益联结机制完善。综合上述分析，提出如下假设。

H2 科技成果转化效率通过农业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促进农村产业融合发展。

科技成果转化效率的提高，是科技成果加速推广应用的过程，由此带来的新品种、新机械、新技术在农业生产中的普及，将导致农业生产效率的提高，进而对农村劳动力产生替代效应，部分农村劳动力转向非农就业[25]。农村劳动力向非农产业的转移，能够进一步推动农村产业融合发展。一方面，农村劳动力转移存在“转移效应”，即农村劳动力向非农产业的转移，能够为农村产业融合发展提供土地和劳动力资源，同时进一步释放其对农业社会化服务的需求。具体而言，农村劳动力非农就业能够提高土地流转率[26]，促使农业生产向规模化发展，规模化的农业经营主体更可能将农业生产与加工等环节紧密结合，促进农业产业链纵向延伸；农村劳动力向非农产业转移，能够为农业、旅游、康养等产业的深度融合提供劳动力要素基础，推动农业多功能拓展；此外，在保留土地经营权的情况下，非农就业的农村劳动力投入农业生产的时间减少，对农机服务等农业社会化服务的需求增加[27]，有助于农业服务业融合。另一方面，农村劳动力转移存在“回流效应”，即农村劳动力在非农产业积累的资源，能够回流农村并促进农村产业融合发展[28]。具体而言，农村劳动力在非农产业中学习先进技术，有助于加速这些技术在农村的推广和应用，为设施农业等农业新业态培育和农业技术渗透提供了机遇；通过合作社等途径，非农就业的农村劳动力的资金或管理经验回流农村，有助于完善利益联结机制，实现各方共享农业收益。综合上述分析，提出如下假设。

H3 科技成果转化效率通过农村劳动力转移，促进农村产业融合发展。

2 研究设计

2.1 数据来源

2015年中央一号文件第一次提出农村产业融合发展，如果以2015年为起始年份进行研究，样本较少，会导致实证结果和研究结论缺乏说服力[8]。由于农村产业融合发展是随着乡村建设持续动态发展的过程，因而本文将研究区间定为2011—2020年。考虑数据可得性因素，本文的研究对象为国内30个省份（未包括我国港澳台和西藏）。

2.2 变量定义

2.2.1 被解释变量农村产业融合发展（RII） 关于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评价指标体系构建，已有研究做出了诸多有益探索。由于研究内容和研究对象的差异，目前尚未形成一套普遍认可的评价指标体系，但相关文献基本都涉及了农业产业链延伸、农业多功能拓展、农业服务业融合、农业新业态培育、农业技术渗透、利益联结机制完善等维度[8-9，22]，且上述维度均与农村产业融合的内涵相一致[19-20]。基于已有文献，综合考虑指标的科学性和数据的可得性，本文构建了由6个维度和6个指标构成的农村产业融合发展评价指标体系（见表1）。

以下是对各维度的内涵与指标选择依据的说明。①农业产业链延伸是指将农业生产与后续的加工、销售等环节有机融合，以提升产业附加值。由于农业产业链延伸的关键任务是发展农产品加工业，故本文选择人均农副产品加工业主营业务收入表征农业产业链延伸。②农业多功能拓展是指在农业生产基础上，推进农旅、康养等产业的融合发展。由于当前农业多功能拓展的重要表现形式是休闲农业与乡村旅游，故本文选择休闲农业与乡村旅游发展情况表征农业多功能拓展。③农业服务业融合是指农业与为各生产环节提供中间服务的服务业（如农机作业服务、农技推广服务等）之间的融合发展。农林牧渔专业及辅助性活动主要包括农业机械活动、农作物病虫害防治活动等农业服务活动，故本文选取人均农林牧渔专业及辅助性活动产值表征农业服务业融合。④农业新业态培育是指将传统农业与新型模式和技术相融合，从而形成新的农业经营和服务业态。已有研究表明，设施农业是当前重点培育的农业新业态[22]，故选取设施农业面积占比表征农业新业态培育。⑤农业技术渗透是指将先进的农业机械设备融入农业生产，从而提高农业生产效率。故本文选取农业机械化程度表征农业技术渗透。⑥利益联结机制完善是指通过建立和优化各主体间的利益共享和合作机制，带动农民就业增收，这是推进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主要目的之一。由于农民合作社在各主体的利益联结方面发挥重要作用，故选取每万人拥有的合作社数量表征利益联结机制完善情况。

本文采用主成分分析法测度各省农村产业融合发展水平。主成分分析法以降维的思想为基础，根据数据本身的特征确定权重值，将多变量转化为少数综合变量（即主成分），不仅减少了主观因素的干扰，而且克服了单一变量信息缺失的问题，简化了复杂的统计指标和数据[29]。根据表1中的指标体系，计算农村产业融合发展水平的综合得分。此外，为便于比较不同年份、不同省份的农村产业融合发展水平，本文对主成分分析的结果进行标准化处理。

2.2.2 核心解释变量各省科技成果转化效率（TTE） 借鉴已有研究的做法[30-33]，从人员投入、经费投入、成果投入3个维度衡量投入指标，从技术收益和产品收益两个维度衡量产出指标。①投入指标方面，人员投入为研究与试验发展人员全时当量（人/年），经费投入为研究与试验发展经费内部支出（万元），成果投入则为地区科技论文数（篇）和专利授权数（件）[30，32]。②产出指标方面，技术市场成交合同金额包括技术开发、转让、咨询、服务合同交易产生的金额，是衡量科技成果转化的重要指标[34]，因此，本文选取技术市场成交合同金额作为技术收益指标[30]；同时，为反映科技成果转化为新产品所产生的经济收益，选取大中型（或规模以上）工业企业新产品销售收入（万元）作为产品收益指标[33]。

由于从科技成果研发产出到转化应用存在一定周期，故本文对投入指标进行滞后一期处理[31]，产出指标则选择当期数据。此外，使用GDP价格指数对经费投入指标与产出指标的名义值进行平减，得到实际值[33]。本文的数据均来源于《中国科技统计年鉴》《中国统计年鉴》以及地方统计年鉴。为应对DEA模型存在的两个问题，即模型设定效率值最大为1和在无效率方面的衡量未考虑松弛改进的部分，本文采用SSBM模型对各个省份的科技成果转化效率进行测度[35]。

2.2.3 中介变量 ①为度量农业全要素生产率（TFP），选取农业劳动力投入（第一产业从业人员数）、机械投入（农业机械总动力）、化肥投入、灌溉投入（农业用水量）、土地投入（农作物播种面积）作为投入指标，选取农业总产值作为期望产出，农业碳排放作为非期望产出。其中，农业碳排放的计算参照李波等[36]的做法。运用Maxdea软件，基于SSBM模型核算农业全要素生产率[37]。②为衡量农村劳动力转移（RLM），在已有研究基础上[38]，考虑数据可得性，采用农村第一产业人数占农村人口数的比例进行反向表征。

2.2.4 控制变量 在农村产业融合主体融资较难的现状下，财政引导和金融支持对缓解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融资约束具有重要作用[4]；公路密度、互联网普及率等农村基础设施在农村产业融合发展过程中起基础性作用[9]；此外，地区固定资产投资、经济发展水平及产业结构情况也会对农村产业融合发展产生影响[8]。据此，本文确定了以下控制变量。①财政支农强度（FSI），采用财政农林水事务支出与第一产业总产值之比衡量，数据来自《中国统计年鉴》；②金融支农强度（CSI），采用农林牧渔业贷款余额与第一产业总产值之比衡量，数据来自《中国金融年鉴》和国泰安数据库；③公路密度（RDR），采用公路里程与行政区划面积之比衡量，数据来自《中国统计年鉴》，单位为“公里/平方公里”；④互联网普及率（IPR），采用互联网接入数与地区人口数量之比衡量，数据来自《中国统计年鉴》和地方统计年鉴；⑤农村人均固定资产投资（FAI），采用农村固定资产投资额与农村人口数之比衡量，数据来自《中国农村统计年鉴》，单位为“万元/人”；⑥地区经济发展水平（LGDP），用地区生产总值取对数进行表征；⑦产业结构（ISR），采用各省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生产总值与地区生产总值之比衡量，数据来自《中国统计年鉴》。

2.3 计量模型设定

基于上述理论分析与本文问题的特征，为检验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对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影响，本文构建如下双向固定效应模型。

其中，RLMit表示省份i在第t年的农村劳动力转移，α4、α5是常数项，β4、β5、ω2、γ4、γ5为待估参数；其他符号含义与式（1）相同。

2.4 数据描述

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如表2所示。

本文测算了各省2020年的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和农村产业融合发展水平（见图2和图3）。由图2可知，北京的科技成果转化效率位居首位，广东、天津、河北等地区紧随其后，新疆、山西、云南的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则相对较低。图3反映了经过标准化处理后的农村产业融合发展水平，北京、浙江、江苏的农村产业融合发展较好，而云南、贵州、宁夏等地区仍有较大的追赶空间。

3 实证分析与结果

3.1 基准回归分析

表3回归（1）汇报了只包括控制变量的回归结果。金融支农强度（CSI）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反映了金融支持对农村产业融合发展具有积极作用。公路密度（RDR）与互联网普及率（IPR）的回归系数也正向显著，表明公路、互联网等农村基础设施的完善有助于促进农村产业融合发展。此外，地区生产总值（LG？ DP）和产业结构（ISR）的系数也都显著为正，说明经济发展水平提高、二、三产业产值占比增加，能够有效带动农村产业融合发展。值得注意的是，财政支农强度（FSI）的回归系数显著为负，理论上，财政支农强度的提高应该有利于农村产业融合发展，出现相反结果的一个可能解释在于：部分财政资源可能被用于补贴过多且效率低下的农业项目，这降低了财政资源的有效利用率，未能真正促进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然而，财政支持在推动农村产业融合方面的重要作用并不能就此被否定，相反，应该积极探索财政支农方式，持续提高财政支农的效率[39]。

本文的基准回归分析结果如表3回归（2）和（3）所示。根据回归（2）的结果，在控制年份和地区固定效应但未加入控制变量时，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对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意味着科技成果转化效率的提高能够有效促进农村产业融合发展。回归（3）的结果则显示，在控制年份和地区固定效应且加入控制变量之后，科技成果转化效率的回归系数为0.308，在1%的水平上显著。上述结果表明，科技成果转化效率正向显著影响农村产业融合发展，与本文的理论分析相一致，支持了H1。

3.2 作用机制检验

前文的理论分析表明，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可以通过提升农业全要素生产率和促进农村劳动力转移两条路径推动农村产业融合发展。接下来，将从实证层面进行机制检验。

3.2.1 作用机制1：提高农业全要素生产率（TFP） 表3回归（4）和（5）汇报了这一机制检验的结果。由回归（4）可知，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对农业全要素生产率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表明科技成果转化效率的提升导致了农业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回归（5）的结果显示，农业全要素生产率对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回归系数为0.391，科技成果转化效率的回归系数为0.222，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上述结果说明，科技成果转化效率有助于提高农业全要素生产率，进而促进农村产业融合发展。H2得到了验证。

3.2.2 作用机制2：促进农村劳动力转移（RLM） 根据表3回归（6）的结果，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对农村劳动力转移（反向指标）的回归系数显著为负，表明科技成果转化效率越高，农村从事第一产业的劳动力的比重越低，即越有可能向非农产业转移。表3回归（7）的结果显示，科技成果转化效率的回归系数为0.148，在5%的水平上显著；农村劳动力转移（反向指标）的回归系数为-0.555，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说明农村从事第一产业的劳动力比重越低，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水平越高。以上结果与本文预期一致，表明科技成果转化效率通过促进农村劳动力转移提高了农村产业融合发展水平。H3得到了支持。

3.3 内生性讨论

从本文的基准回归来看，要想准确识别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对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净效应较为困难。一方面，虽然本文尽可能控制了省级层面会对农村产业融合发展产生影响的变量，但是仍然可能存在遗漏变量的问题；另一方面，科技成果转化效率与农村产业融合发展之间存在反向因果关系，产业融合发展水平高的地区，可能有更好的市场环境，这有助于科技成果转化活动顺利进行，进而提高科技成果转化与应用的效率[6]。因此，本文借鉴常用的工具变量选择方法，利用科技成果转化效率滞后一期变量（L.TTE）和授权专利数（PAT）作为科技成果转化效率的工具变量，来处理内生性的问题。就科技成果转化效率滞后一期变量而言，一方面，它与当期的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密切相关，满足相关性要求；另一方面，它与当期的农村产业融合发展水平并无直接关系，满足排他性要求。就授权专利数而言，它既与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密切相关，又不会直接影响农村产业融合发展水平，而是在进行转化落地之后，才会对农村产业融合发展产生影响，也满足相关性和排他性的要求。

工具变量检验的结果如表4的回归（1）～回归（4）所示。两个工具变量检验下，LM检验的值分别为171.004、28.501，Wald检验的值分别为456.029、30.863，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说明工具变量的选择不涉及弱工具变量问题。在使用工具变量后，两组回归中科技成果转化效率的系数分别在1%和5%的水平上显著。上述结果说明，通过工具变量缓解反向因果、遗漏变量等内生性问题后，本文的基准回归结果仍然成立。

3.4 稳健性检验

本文进行3个方面的稳健性检验。①替换被解释变量。本文采用主成分分析法测度农村产业融合发展水平，在此通过已有研究中也常用的TOPSIS法进行重新测量[8]，以排除因被解释变量测算方式的选择所导致的实证结果的偶然性。在使用TOPSIS法测算农村产业融合发展水平时，所选择的指标与表1一致，在对数据进行标准化处理的基础上，利用熵权法确定指标权重，进而确定理想解和贴近度，得出农村产业融合发展水平。检验结果见表4回归（5）。②替换核心解释变量。本文采用SSBM模型核算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在此将其替换为DEA-BCC模型对科技成果转化效率进行测度[30]，从而减少实证结果受到解释变量测量方式的影响，增强结果的稳健性。在使用DEA-BCC模型进行测算时，对投入变量作滞后一期处理。利用Maxdea软件，选择规模报酬可变下产出导向的BCC模型测量科技成果转化效率。检验结果见表4回归（6）。③更换样本。本文以中国30个省份为研究对象，考虑直辖市较为特殊，一般有明显的政策优势，且农村发展水平较高，在此借鉴已有研究的做法[9]，剔除样本中4个直辖市并再次进行回归分析，检验结果见表4回归（7）。由表4的这3个回归结果来看，科技成果转化效率的回归系数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本文的实证结果是稳健的。

3.5 进一步分析

3.5.1 科技成果转化政策的影响 农业部2015年发布了《农业部关于深化农业科技体制机制改革加快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的意见》（下面简称《意见》），旨在促进科技成果在农业领域的转化与应用。考虑农业部门相关政策对科技成果转化的影响，本文以2015年为分界点，分别检验2011—2015年和2016—2020年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对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影响。由表5的回归（1）和（2）结果可知，在农业部发布《意见》之前，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并未对农村产业融合发展产生显著影响，而在《意见》发布之后，科技成果转化效率显著地促进了农村产业融合发展。这反映了科技成果转化政策的发布对于科技成果转化效率促进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积极影响，为此政府部门应当制定相关政策，提高科技成果转化效率，进而推动农村产业融合发展。

3.5.2 基于区域差异的比较 我国经济发展特征存在区域差异，东部、中部、西部地区在长期发展中形成差异化的科技资源要素特征。为了检验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对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区域异质性，本文将样本划分为东部、中部、西部地区3个样本，分别考察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在不同地区资源禀赋的影响下对农村产业融合发展水平影响效果的差异。表5的回归（3）～（5）结果显示，虽然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对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作用结果都是正向的，但是西部地区的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对农村产业融合发展作用并不显著，而中部和东部地区的作用则分别在10%和5%的水平上显著。与东部和中部相比，西部地区的资源禀赋相对落后，资源要素的利用效率较低[40]，因而在科技成果转化效率提高程度相同的情况下，西部地区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提升幅度不及东部和中部地区。鉴于此，应当加大对西部地区的政策扶持力度，帮助其改善资源禀赋条件，使得科技成果转化效率能够更有效地促进农村产业融合发展。

3.5.3 基于地区农村人力资本差异的比较 本文采用门槛模型检验农村人力资本在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影响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过程中是否发挥门槛效应。理论上，与农村人力资本较高的地区相比，农村人力资本水平较低的地区因劳动力文化素质和技能水平的限制，科技成果的转化和推广较为困难，这限制了新型科技成果在农村产业中的深层次应用，导致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对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促进效果相对较差。

为检验农村人力资本的门槛作用，本文构建如下模型。

本文农村人力资本的数据来自《中国人力资本报告》③。根据该报告，全国农村人力资本水平的平均值在10年间从5.47提高至6.19，呈现稳步上升的趋势；分地区来看，2020年农村人力资本水平最高的地区为北京（7.06），最低的是青海（5.30）。

门槛效应检验结果显示，农村人力资本在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影响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过程中存在单门槛效应，门槛值为5.756。由于涉及30个省份10年间的数据，因而农村人力资本水平高于5.756的地区是一个动态变化的过程。2011年，农村人力资本水平高于5.756的地区仅有上海、北京、天津、浙江和广东；而截至2020年，仅有云南、甘肃、青海、新疆尚未达到门槛值。由表5回归（6）可知，当农村人力资本水平超过门槛值后，科技成果转化效率的回归系数为0.486，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说明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对农村产业融合发展有促进作用；相反，当农村人力资本水平低于门槛值时，科技成果转化效率的回归系数为负且不显著，表明其不能有效促进农村产业融合发展。这符合理论分析的结果，也凸显了农村人力资本在科技成果转化效率促进农村产业融合发展过程中的重要作用。

4 结论与启示

4.1 研究结论

本文阐述了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影响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内在机理，进而基于2011—2020年我国30个省份的面板数据，构建省级层面的科技成果转化效率评价指标体系并采用SSBM模型进行测度，利用双向固定效应模型实证检验了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对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影响、作用机制、时空异质性以及农村人力资本水平的门槛作用。研究发现：①科技成果转化效率的提高有助于促进农村产业融合发展；②作用机制方面，科技成果转化效率主要通过提高农业全要素生产率和促进农村劳动力转移两条路径对农村产业融合发展产生影响；③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对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作用效果受到科技成果转化政策和地区资源禀赋的约束，且农村人力资本水平具有门槛效应，当农村人力资本水平超过门槛值时，科技成果转化效率正向影响农村产业融合发展。

4.2 理论贡献

第一，拓展了关于农村产业融合发展与科技成果转化效率的研究边界。尽管以往研究从数字普惠金融、数字化、农业产业组织等多个视角对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驱动机制展开了深入讨论[8-11]，但尚未有研究从实证角度定量探讨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对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影响效应。本文填补了这一研究缺口，将科技成果转化效率与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纳入同一分析框架并进行实证检验，拓展了关于农村产业融合发展与科技成果转化效率的研究范畴，为通过提高科技成果转化效率以促进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路径优化提供了理论依据。

第二，揭示了科技成果转化效率促进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作用机制。以往研究较少定量分析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在农业领域的影响，实证探讨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影响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作用机制的文献就更为少见[18]。本文理论分析并实证检验农业全要素生产率和农村劳动力转移这两条作用机制，弥补了以往研究对作用机制探究的不足。

第三，阐明了科技成果转化效率促进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有效情境。以往研究发现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受到企业创新模式、科技转化政策等内外部条件的综合影响[15-16]，但缺乏对科技成果转化效率促进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边界条件的讨论。本文在异质性分析的过程中，发现科技成果转化效率能否促进农村产业融合发展受到相关政策、地区资源禀赋以及农村人力资本水平的制约，从而为科技成果转化效率推动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有效情境提供了佐证。

4.3 政策启示

第一，加强农村产业融合发展与科技成果转化间的协同互动。一方面，应当完善政府引导、市场主导的农业科技成果转化机制，鼓励龙头企业、科研单位和农业经营主体的协同合作，共同推进科技成果在农村产业融合发展中的转化和应用。另一方面，可以为龙头企业、科研单位的科技成果与农业产业融合发展需求的对接建立信息共享平台，提供技术评估、推广和咨询服务，促进技术供给侧和需求侧双向互动，进而提高科技成果转化效率，以科技成果转化助力农村产业融合发展。

第二，强化科技成果转化政策支持，提高科技成果转化效率。政策制定者应重视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对促进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重要作用，通过政策手段提高科技成果转化效率，进而推动农村产业融合发展。一方面，可以通过设立科技成果转化专项资金、提供税收减免和科技成果转化奖励等措施，引导农业科研人员和科研单位积极参与有关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科技成果转化活动。另一方面，在制定科技成果转化政策时应当考虑地区差异，加大对西部地区的政策扶持与资金支持力度，同时合理引导东部和中部地区的科技成果向西部地区扩散和转化。

第三，提供多样化的教育培训支持，提高农村人力资本水平。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影响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效果受限于农村人力资本水平的门槛效应，因此要推动农村人力资本水平较低的地区跨越门槛。一方面，利用各地农业广播电视学校（简称“农广校”）④等机构的资源优势，依托科技特派员等制度，为农业经营主体提供农业生产技术培训和指导。另一方面，依托合作社等新型农业经营主体建立农民田间学校，建设集教学、生产、技术服务等功能于一体的实训基地，以提升农村人力资本水平，促进农村产业融合发展。

4.4 研究局限与展望

本文的不足与未来的改进空间主要包括以下3点。①囿于数据的可得性，本文使用省级层面的面板数据进行实证分析，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本文研究的深度。未来可以进一步搜集县级层面的面板数据或者使用微观数据，以便更深入细致地研究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对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影响。例如，利用微观调研数据，可以比较在不同的科技成果转化模式下，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对农村产业融合发展影响的差异。②本文主要从农业全要素生产率和农村劳动力转移两条路径分析了作用机制，但未深入探讨其他可能的作用机制。未来可以进一步探究技术扩散、产业结构优化等其他影响因素，从而更全面地揭示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影响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作用机理。③本文基于东部、中部以及西部地区的分类，考察了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对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影响的空间异质性，但未能更深入地讨论地区市场化水平、地方政府支持等因素在其中发挥的异质性作用。未来可以深入剖析更多地区因素在科技成果转化效率影响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过程中发挥的调节作用，从而进一步明确科技成果转化效率促进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有效情境，同时根据地区资源禀赋量身定制科技成果转化策略，以实现最佳效果。

参 考 文 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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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w Technology Transfer Efficiency Affects the Integrated Development of Rural Industries？

ZHU Xin-yu1，2， YAN Ting-wu1，2

（1. College of Economics Management， Huazhong Agricultural University， Wuhan 430070， China；2. Hubei Rural Development Research Center， Huazhong Agricultural University， Wuhan 430070， China）

Abstract： The integration of rural industries represents a crucial approach to transforming agricultural development mode， expanding avenues for increasing farmers’ income， and advancing the establishment of an agricultural power. However， it should not be overlooked that the disconnection between technology and industry is still an urgent problem that restricts the integrated development of rural industries. It empirically analyzed the impact and the mechanism of technology transfer efficiency on the integrated development of rural industries based on panel data from 30 provinces in China from 2011 to 2020 with the fixed-effects model. It finds that the improvement of technology transfer efficiency helps to promote the level of integrated development of rural industries. The conclusion remains robust after controlling for endogeneity and performing robustness analyses. Technology transfer efficiency mainly affects the level of integrated development of rural industries through two paths， namely， the improvement of agricultural 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 and the promotion of rural labor migration. The results of further analysis indicate that the impact of technology transfer efficiency on the integrated development of rural industries is constrained by technology transfer policies and regional resource endowments， with rural human capital playing a threshold role in it. It not only provides insights for understanding how technology transfer efficiency affects the integrated development of rural industries， but also provides policy implications for promoting the integrated development of rural industrie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echnology transfer efficiency.

Keywords： technology transfer efficiency； integrated development of rural industries； agricultural 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 rural labor migration

①资料来源：http：//finance.people.com.cn/n1/2023/1207/c1004-40133816.html。

②资料来源：http：//finance.people.com.cn/n1/2022/0312/c1004-32373252.html。

③数据来源：http：//humancapital.cufe.edu.cn/rlzbzsxm.htm。

④农业广播电视学校，是我国惟一一所具有从中央到省、市、县完整办学体系的公益性教育培训机构，且专门从事农民教育培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