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减”政策下家长教育焦虑的问题指向、原因分析与思考建议

2024-09-24 00:00:00李钰靖
文教资料 2024年7期

摘 要:“双减”政策下,家长教育焦虑主要表现为一种基于子女学业成绩和受教育质量不确定性而产生的不安、紧张、忧虑的心理现象。家长教育焦虑主要发生在现实教育情境中的学校择优和教育分流问题,具体指向子女学习基本功弱化和教育优质资源短缺。基于社会视角,家长教育焦虑的原因既包括教育体系和社会结构的客观性制约,也受家长价值观念和选择倾向的能动性影响。有效化解家长教育焦虑,要从供给和需求两个维度切入,充分考虑社会结构的客观性制约与家长能动性影响之间的互构关系。义务教育阶段要做好“加减法”;各学段学校教育要形成系统化布局;政府要打造平等就业生态;社会要合力提供普惠性家庭教育指导;家长要提高认识能力,统合教育价值。

关键词:“双减”政策;教育焦虑;家长

随着“双减”政策在学校教育中的落实,有效减轻了义务教育阶段学生过重的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也缓解了家庭教育投给学生的压力。然而,学生、教师、家长等相关主体面对教育问题时的焦虑情绪依然是一种较为普遍的社会心理现象。其中,家长教育焦虑最为显著,以更加直接和长期的方式影响甚至主导子女的教育发展过程,并与社会系统形成更具张力的互动,属于教育焦虑问题研究的关键主体。本文深入剖析家长教育焦虑的问题指向,基于社会视角分析其原因,并提出化解家长教育焦虑的思考与建议,以期为相关研究提供有益启示。

一、家长教育焦虑的问题指向

(一)学校择优和教育分流压力

义务教育阶段的教育焦虑有两个重要触发点:一是小升初的学校择优。尽管国家相关政策要求学校按照“划片招生、免试入学”原则招生,但学校在具体执行过程中仍然存在各种形式的择优现象。部分师资力量雄厚、硬件设施完备的学校通过推优、暗考等途径摸排生源、提前“掐尖”。其他学校则组织划片生源的学生进行入校测试,并根据成绩实施分班教学。二是普通高中招生考试的教育分流。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分类的起点主要在高中阶段,中考由此成为教育分流的关键节点,这意味着初中毕业生及其家长面临极为重要的教育选择,特别是在普通高中入学录取率较低而初中毕业生升学意愿较高的地区,他们面临着更加严峻的教育分流压力。面对学校择优和教育分流的双重压力,学生的应试能力及作为其量化结果的学业成绩依然是学校的核心遴选指标。

(二)不应弱化的学习基本功

义务教育阶段特别是小学阶段,是听、说、读、写、算等学习能力全面发展的关键时期,这些基本功需要学生通过大量的反复练习才能熟练掌握。在具体实施过程中,学校、教师很难把控“度”和“效”的力度。在学校层面,特别是政策试点学校大多“摸着石头过河”,严格落实减负要求,宁可少做也不能多做,甚至出现绝对弱化学生学业成绩、完全规避学业压力的倾向。令家长担忧的是,学校大量削减书写练习和纸笔考试之后,子女的作业能力明显下降,对基础知识掌握不牢、理解不深,特别是笔头功夫不扎实;对计算、应用等数学基本技能不熟练,做题慢、效率低、融会贯通能力不强。这些学习基本功是学业生涯的坚实基础,若不扎稳打牢,无疑将为之后的学习埋下隐患。

(三)教育优质资源短缺

教育优质均衡是现代社会教育发展的目标,但从基本均衡迈向优质均衡是个漫长的过程。一方面,不论是短期还是长期内优质教育资源仍旧短缺。不同区域义务教育的基础水平、提升空间、发展难度大相径庭,即便位于同一区域,学校师资力量、硬件设施、平台建设等核心资源也会存在显著差距;另一方面,依托家庭资本额外获取优质教育资源的难度较大。供给端调控无法彻底阻断家庭资本对子女教育的介入,但是在资金、文化和时间维度上具有介入的门槛和难度,并因家庭经济条件、家长文化程度等因素不同,产生不同的介入形态。这种存在于子女发展过程中的优质教育资源短缺以及额外获取优质教育资源难度的加大,在某种程度上加重了家长教育焦虑,让家长感到茫然、无所适从。

二、社会视角下家长教育焦虑的原因分析

家长教育焦虑并非仅个别家庭存在的教育问题,而是一种较为复杂和普遍的社会问题。其背后的驱动性因素有两方面:一方面是家长对子女抱有优质高等教育资源的高期待;另一方面是优质教育为就业和发展带来的高回报。这两方面存在较强的关联性,并形成“择优—升学—就业—发展”环环相扣的发展链条。在以发展为目标的倒逼机制下,家长教育焦虑现象不断蔓延至义务教育、学前教育阶段。具体到义务教育阶段,家长教育焦虑的缘由既受社会结构的客观性制约,也受家长教育价值观和选择倾向的能动性影响(见图1)。

(一)社会结构的客观性制约

从教育层面看,义务教育阶段优质均衡、高中阶段普职协调和高等教育阶段普及化既是我国教育发展的基本定位,也是国家发展的战略需求。对于初中阶段之后的教育,尽管政策层面的表述从“分流”转变为“分类”再到“协调”,强制性意味不断弱化,但教育本身分流分层的固有属性并没有被改变。修订后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教育法》明确提出“职业教育是与普通教育具有同等重要地位的教育类型”[1]。然而,无论在发展质量、层次,还是在发展空间上,现阶段普通教育都显著优于职业教育。随着我国高等教育进入普及化阶段,中考已成为迈进普通高等教育门槛的关键环节,其重要性和决定性可与高考媲美,由此倒逼学生的学习压力和竞争压力不断下沉至中小学阶段。

从社会层面看,数字技术的进步持续引领经济结构优化及经济增长方式的转变,并在一定程度上对人力资本就业产生替代或创造效应。然而,由于数字技术的实体经济转型受资金、技术、人才等多方面因素的影响,特别是对中小企业而言,面临着较长的过渡期和转型风险,严重制约了企业短期内吸纳人才的能力。由数字技术催生的新产业、新业态、新模式,对人力资本质量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但教育对人才培养的长周期性限制了其快速适应和匹配市场需求的能力。因此,从短期结果看,高校毕业生就业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仍较为突出,特别是替代效应对高校毕业生就业的影响在发生顺序和波及范围上都显著优于创造效应,这在一定程度上导致就业“内卷”,并直接倒逼学历“内卷”。

(二)家长主体能动性的影响

一方面,相对于教育的本体价值,家长主观上更关注教育的工具价值。本体价值指向人的本性,它关注个体自我成长,主要体现在受教育者的身心、道德发展状况上;工具价值指向人的社会性,即重视教育促进国家、社会发展的价值,主张教育为一定社会、国家的政治、经济服务。[2]现阶段,由于物质资料相对充足,学生的饮食、运动、医护等条件较好,排除先天性病理因素,多数学生较易拥有健康的体魄。而儿童心理发展具有阶段性、连续性期、不平衡性等特点,在一定程度上受家长养育方式和教育观念的影响。其结果是,家长对学历、就业、收入等现实利弊感受深刻,在竞争性、不确定性、落差性等主观认知的驱动下,普遍表现出教育焦虑。

另一方面,家长对普通教育的选择倾向显著高于职业教育。在不少家长的眼中,职业教育是一种低层次教育,塑造了其窄化、矮化的形象。此后,伴随代际间经验传递和亲身教育体验,职业教育作为普通教育“衍生品”“附属品”的形象已然固化为大众的基本认知,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之间存在实质性的差距成为秘而不宣的普遍共识。家长的潜意识里,不自觉地把收入水平、社会地位、职业发展、上升空间视为衡量个体社会价值的重要尺度,把受教育水平和学历层次与个体社会价值进行直接关联。在意识或前意识层面,家长希望子女选择体面、高薪的职业,排斥子女选择辛苦、低薪的职业,对普通教育表现出绝对的倾向性,对职业教育的认知却显著滞后于它的实际价值。

三、化解家长教育焦虑的思考与建议

学生学业负担过重、家长过度投入并不是教育的先天性问题,而是伴随社会进步和教育发展逐渐产生的。尤其是在1977年恢复高考后的数年里,教育促进阶层流动的作用越来越凸显,家长越发重视教育,教育焦虑问题也就越发突出。因此,化解家长教育焦虑不仅要从供给和需求两个维度切入,还要考虑社会结构的客观性制约与家长能动性作用之间的互构关系。

(一)义务教育阶段要做好“加减法”

提高义务教育阶段教育质量和学习效果的核心思路是做好“加减法”,以下围绕几个关键指标进行探讨。一是课程做“减法”,回归基础。所谓基础,主要是指夯实学生听、说、读、写、算等学习基本功,拓宽学生的学科视野,以及使学生养成认真、刻苦、勤奋、拼搏的学习态度。二是班额做“减法”,布局小班化。班额直接影响教育资源、学习机会和班级管理的配比。基于大众对优质教育的迫切需求及出生率持续下降的现实情况,小班化成为大趋势。2006年,教育部提出城市小学、中学每班班额分别不超过45人和50人[3],但实际上不少小学却还存在超额情况。因此,教育部门应分阶段、分步骤布局小班化,逐步将班额降低至现班额的半数以内。三是师资做“加法”,推动优质均衡和多元化配置。循序推进区域内、区域间、城乡间师资力量的优质均衡和多元化配置,政策上向师资力量薄弱的学校或地区倾斜。

(二)各学段学校教育要形成系统化布局

深化教育综合改革是改变社会结构客观性制约、平衡家长教育选择倾向性的基础策略。这是一项极其庞大且复杂的系统工程,涵盖学前教育、义务教育、中等教育、高等教育等不同学段,以及普通教育、职业教育、成人教育等各种类型。基于需求端调控最重要的改革策略是把高等教育改革放在首要位置,以高等教育高质量发展为引领,自上而下、循序渐进推动教育综合改革。对比研究型和应用型高校,职业技能型高校要重点补齐类型建设、体系布局、专业设置、就业通道等方面的短板,缩小普通高等教育在高质量发展道路上的差距。推进高等教育改革是一种基于内需驱动的改革路径,对其他各阶段教育统合培养目标、具体任务、形成政策呼应并凝聚合力具有重要的导向作用。在高等教育多元化发展的基础上,各学段学校教育才能形成系统化布局,家长也才能真正聚焦子女身心发展、道德养成,从而摆脱教育焦虑。

(三)政府要持续打造平等就业生态

平等就业指向社会就业的全领域、全过程,是深化教育综合改革、消解家长教育功利化倾向的重要策略。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提出,消除影响平等就业的不合理限制和就业歧视,使人人都有通过勤奋劳动实现自身发展的机会[4],2022年新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教育法》也对报考、录用、聘用条件公平做了特别说明[5]。然而,对于正式招聘文本之外的潜在规则和隐形歧视,比如超出岗位实际需求的学历水平、毕业学校层次等要求,以及不同学历的员工同工不同酬和晋升通道的限制。政府应进一步完善相关司法解释,明晰其不平等的行为表现和惩罚措施。具体到应用层面,政府要率先规范国家机关、事业单位和国有企业选聘行为,形成基于岗位实际需求和应聘者能力素质的聘用标准和录取资格,这对全社会具有示范效应;政府还要监督和鼓励社会各行各业为研究型、应用型和技能型等不同类型的人才提供同等的就业机会、工作条件和职业发展通道,共同抵制学历“内卷”,形成良好的平等就业生态。

(四)社会要合力提供普惠性家庭教育指导

普惠性意味着教育普及程度较高、可负担性较强、质量有保障,主要实现路径是发挥好社区、街道、办事处、居民小区等基层单元在教育资源整合与共享方面的作用,利用其网格化布局优势为不同家庭提供便利、实惠、专业的教育指导服务。基于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社会基层单元要强化安全普法类教育,引导家长充分履行监护和教育子女的法定责任,构建安全、亲密、和谐的亲子关系Ndl+Tiab6rZ0IAZPo1YaBzFskt/2oGrTTz4Y8eNdTLU=,预防未成年人成为受害者或施害者,充分满足子女生存和安全的需要;要积极开展教育讲座、咨询、交流等公益活动,引导家长理解子女渴望独立又依赖家庭的内在矛盾,接纳子女的优缺点,帮助子女树立自信心,从而满足子女被理解和被尊重的需要;要积极组织农田耕作、野外生存、工厂参观等亲子类实践活动,指导家长给子女提供生活化体验式的服务,从而满足子女自我实现的需要。

(五)家长要提高认知能力,统合教育价值

教育受国家政治、经济、文化等多重因素的影响,同时还承担着立德树人的根本任务,育人价值和社会价值共同回答了“教育有什么用”。其中,育人价值强调个体身心健康发展、道德修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这是为人的基础和根本;社会价值聚焦社会适应性和服务社会的能力,为个体适应现实社会的生产和生活做准备。这两者的统合主要体现为不同阶段教育对其理解和诠释各有侧重、相辅相成。家长具备正确认识教育价值的能力,对化解现阶段教育焦虑具有极为重要的能动性作用。一方面,家长要保持学习习惯,重视知识的横向拓展和纵向精进,既要广泛了解社会各领域的新知识、新问题,也要深入涉猎教育学、心理学等学科知识,以丰富的知识结构提升其认知能力;另一方面,家长要注重维系夫妻关系在家庭关系中的核心地位,这有利于夫妻之间形成积极的情感支持,提升子女的安全感与归属感,积极的情感支持有助于子女健康成长。

四、结语

“双减”政策背景下,家长教育焦虑主要发生在教育情境之中,反映了他们对子女抱有优质教育资源的普遍需求,但这并非单纯的教育问题,而是与就业、生存、发展等现象显著相关的社会问题,且内嵌于“择优—升学—就业—发展”环环相扣的链条之中。尽管本文提出从社会视角审视家长教育焦虑问题,并依据供需适配、主客观因素互构等理论提出化解教育焦虑的思路,但对从社会规则、社会制度、教育资源等方面剖析家长教育焦虑的社会结构性问题还比较浅显,这也成为本课题继续深入研究的重要方向。

参考文献

[1][5]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教育法[N].人民日报,2022-04-21.

[2]刘复兴.教育的本体价值与工具价值关系管窥[J].山东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1991(6):51-55,78.

[3]教育部关于进一步加强中小学校校舍建设与管理工作的通知[J].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公报,2007(3):38-40.

[4]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2022年10月16日)[M].北京:人民出版社,2022: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