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赵树理因其对乡村问题的持续关注与洞察而闻名。他从自身过往的农村生活经验和对时代政策的独特领悟出发,将乡村议题融入其创作中,经由小说的形式深入剖析乡村社会的演变。他描绘出一条虽不明显但饱含深远意义的乡村秩序恢复与构建的途径。经由个体与集体的有机结合,赵树理将社会主义理念逐渐渗透到传统的熟人社会之中,构造出对乡村共同体的全新的现代性想象。这种尝试不仅是对乡村现实的真实写照,更是基于乡村现实对未来的一种展望。尽管他的乡村书写存在难以整合的现代性经验,但仍然体现了农民个体与乡村集体之间的辩证关系,也体现了现代作家与其所代言的群体之间的复杂联系。
[关键词]赵树理" "乡村秩序" "现代性
[中图分类号] I206" " " [文献标识码] A" " "[文章编号] 2097-2881(2024)22-0103-05
赵树理诞生于中国社会历经沧桑巨变的时期,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一度备受关注,亦不乏争议。身为农民之子,他洞悉农民的艰辛与挣扎,对乡村与农民怀有深厚的情感。这种情感深刻地影响了他的创作立场和态度。赵树理的写作视角独特,他自下而上地观察乡村社会,通过细腻的笔触描绘出各色人物及新兴社会力量的崛起。从20世纪40年代,赵树理始终将创作焦点锁定在乡村社会。赵树理将现实社会的纷繁复杂巧妙地植入文学作品之中,以此揭示乡村社会的多元与矛盾,并再次复刻了乡村社会秩序在演变与重构中所经历的复杂过程。他的作品不仅是对乡村社会的真实写照,更是对现实社会问题的深入反思。通过独特的描写手法,赵树理将乡村社会的复杂性、矛盾性和变革过程展现得淋漓尽致,为我们提供了宝贵的历史和文化视角。
一、乡村社会的危机与乡村固有结构的转变
在传统的中国社会当中,从中央一级到县一级皆属于朝廷直接管辖的系统,到了县以下的乡村则不再由朝廷管治,而是由以地主、乡绅为代表的乡村精英按照儒家伦理道德秩序来负责乡村社会的治理,即所谓“国权不下县,县下惟宗族,宗族皆自治,自治靠伦理,伦理造乡绅”[1]。在儒家建立的血脉亲情、长幼尊卑等一套完整的道德要求和行为准则之下,中国传统的乡村社会虽不受中央集权的朝廷直接管辖,却也经由乡村内部传统的行为规范形成了稳定存在并延续的生活秩序,成为传统中国社会秩序超稳定结构的组成部分。然而,随着近代以来西方列强的强势入侵,中国社会被迫进入现代化的进程,开启了由“从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从专制社会向民主法制社会、从封闭性社会向开放性社会及人民由臣民转向公民的历史变迁,并与相应的经济体制和发展模式的转变”[2]。社会的转型将建立国家统一、民族富强的现代民族国家作为目的,乡村世界则面临着如何完成由传统到现代的转化、如何融入现代民族国家的宏观建设等问题。
自民国以后,国家的政治体制虽然发生变化,但由于小农经济的落后,乡村社会仍受到传统礼法和儒家思想的影响,权力主体并未产生较大改变。在乡村社会的外部,战争与革命以摧枯拉朽的力量对其进行着冲击,西方的现代理念也开始进入乡村。而与外部的冲击同时发生的是乡村内部掌握文化优势的传统乡绅的影响力逐渐减弱,而新兴地主和土豪劣绅开始崛起,他们借宗族的威望和自身的地位欺压剥削着农民,“引路绑票,讲价赎人,又做巫婆又做鬼,两头出面装好人”[3],同时还利用长老统治及其教化权力剥夺家族结构式社会之外的人们的话语权,教训外来者:“你们这些外路人实在没有规矩!来了两三辈子还不服教化!”[4]由于乡村固有的封闭性和农民固有的保守性,他们难以凭自身的力量与土豪劣绅抗衡,大多只能维持一种无所适从的状态。面对农民的无力反抗,土豪劣绅更是完全将农民作为自身盈利的工具,乡村内部的阶级矛盾日益加剧,乡村社会的传统内在秩序也逐渐瓦解。
面对外部环境的剧烈动荡和乡村社会的失序,新生政权和革命力量的介入对乡村内部秩序的重组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在赵树理的小说当中,新生政权的引导使农民们团结起来,开始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话语权,生活状态逐渐变得正常,乡间秩序得以重塑。在《三里湾》《李家庄的变迁》《李有才板话》《小二黑结婚》等小说中,个人的力量十分渺小,李有才被恶霸驱逐出外,宋秉颖也被逼迫远离家乡,而“只有多数的正派人都被发动起来、组织起来,都有了民主权利,有了组织力量,那才能有效”[5]。于是在赵树理的小说中农民们纷纷以集体的面貌出现,李有才以自己的快板才能团结起一群不忍受压的年轻人,在自己的土窑中聚集起乡村领域的诸多个体。他们在遭遇欺压和剥削时团结在一起对霸权予以质问和反抗,表现出集体力量的威严,初步显现出乡村现代化组织的形式。并且,这样的集体并非乌合之众式的群体,而是有了相当的反抗精神和一定独立意识的群体,他们以自己的视角观察审视着外在世界。
针对整合个体这一问题,赵树理在他的小说当中给出了两种规划方案。在《李家庄的变迁》中,共产党员小常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在李家庄中发动群众与强大的封建势力和地主所建的牺盟会作斗争;《李有才板话》里的老杨同志也主动了解地主掌权的情况,在假模范村的检查工作中对乡村的政治予以纠偏。这类具有清廉品质的党员干部群体通过参与乡村治理,为农民争取利益。与此相对,另一种解决方案则是在乡村内部选拔人才,在农民当中培养出一批优秀的干部,使之成为独属于乡村的管理人才。在《三里湾》中,王金生作为土生土长的乡人,能在国家的培养之下敏锐地发现日常生活中存在的问题,从大局的层面去思考,教育乡村中的落后分子,坚定地带领群众由无知走向觉醒,由力量微薄的个体团结为坚强有力的集体。
传统的中国乡村既属于血缘共同体,也是基于地缘关系的共同体,当传统的血地关系面临挑战时,赵树理在《三里湾》中探索着社会主义理念如何在乡村进一步落实,寻求在乡村建立一种精神共同体的可能。他将三里湾视为整体,把乡村内部的诸多元素打乱重组,由封建的大家庭重建为进步的小家庭,在瓦解与重建当中生成新的内在机制,对乡村共同体进行重塑。《三里湾》这样一个叙述旧世界的灭亡和新世界的诞生、讲述落后纷乱的乡村社会更迭为理想社会的故事,正如陈顺馨所说,是“通过虚构的革命历史小说和反映一个大时代到来的社会建设小说……让一个新的、属于未来的‘想象的’社群或国度能够呈现在读者面前,发挥进一步的想象效果”[6]。赵树理在把握时代主旋律的同时结合乡村的现实状况,在小说当中清晰地描绘了一个虽仍具传统色彩但也显示出现代风貌的乡村社会,彰显出社会主义新农村的独特气象。
二、农民主体性的萌发与乡村权力秩序的重建
农村和农民是赵树理笔下最主要的两个书写对象,农村在由旧向新变化,农民也在随之不断领悟自身境遇、了解社会现状而逐渐成长。在小说《有个人》中,主人公宋秉颖虽勤勉劳作,忍饥挨饿,丝毫不敢对村长做出反抗,最后还是被逼到离开家人和故乡的境地。他虽对自己的命运做出了反省,却仍未在行动上对自己遭遇的不公进行反抗。而赵树理后来的作品《福贵》中,主人公福贵不止停留在思考自身悲剧这一步上,而是在新政权的统治之下勇敢把悲剧的来源归属到剥削自身的地主之上,并成为乡村社会的新人。由此观之,只有在意识到自己可以为自己发声,改变现有的生活状态的情况下,农民才开始敢于为自身辩护,其主体性才能萌发。
乡村秩序的构建与农民对自身命运的掌控密不可分。革命政权若要重构乡村秩序,就必须把具有主体性的农民作为依赖的对象。只有具备精神上的开阔与乐观,农民们才能拥有投身于乡村秩序建设的动力,进而把握和改变自己的人生。在赵树理的小说《小二黑结婚》中,小二黑敢于反抗,坚决掌握自己的命运,展现了强烈的主体性。《登记》中的艾艾同样坚守婚姻自主权,坚决选择与恋人小晚结婚,体现了她的独立和坚定。在构建农村社会新秩序的过程中,培养农民对农村新秩序的深厚情感认同不可或缺,激发他们参与秩序构建的自主意识也同样至关重要。作为首位在思想和行为上都与农民紧密相连、全心全意为农民服务的作家,赵树理在作品中展现出农民在社会生活中的重要角色和地位,也表现出农民对自己命运的思考和对社会政治生活的参与热情。
同时,赵树理小说中新一代农民相较于老一代农民还表现出更为显著的主体性意识的提升。老一代农民常常在家庭内部全方位展露他们的家长权威,而在面对外部世界时,他们又会表现出过分顺从、胆小谨慎的特点。这种陈旧的行为模式和思维方式,使得农民群体在某种程度上显得缺乏自我意识。他们习惯于封建统治,将生活中的种种境遇视为命运的安排,认为自己无法改变既往的现实和已定的命运,只能寄希望于“清官老爷”或“菩萨下凡”式的外部力量的出现。《李有才板话》中的老秦就是这类形象的典型之一,面对压榨自己的恶霸势力,他们只能表现出卑微的服从,缺乏反抗的勇气。与之相比,新一代农民不再呈现出这种软弱无能的愚众面貌,而是积极参与政治生活,展现了创造历史的主动性。他们不仅是社会主义建设的积极参与者,更是推动乡村变革的重要力量。这些乡村新人的“新”,体现在他们为乡村注入了新的活力,展现了敢于创新、与时俱进的精神风貌。如《三里湾》中描绘的进步女性王玉梅、范灵芝等,她们勇敢追求进步,成为乡村变革的积极推动者;《三里湾》中的王玉生等人物,善于团结各方力量,为乡村发展付出艰辛努力;还有《套不住的手》中的陈秉正、《实干家潘永福》中的潘永福等形象,他们以勤劳的双手和不懈的努力,表现着乡村劳动人民的坚韧和拼搏精神。
赵树理深刻认识到青年在重塑乡村秩序中的核心地位。通过文学创作,他将政策引导和集体关怀下的新生青年群体塑造为推动乡村建设、重塑乡村秩序的生力军。他们积极投身于乡村建设之中,为乡村的繁荣发展而不懈努力。在赵树理的小说中,这代掌握知识的青年农民群体身上既散发着饱满激昂的革命热情,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表露出自己的个人欲望。在《〈三里湾〉写作前后》一文中,赵树理明确表达了自己对知识青年的看法:“这些人,不一定生在贫农家庭,自己对农业生产工作也很生疏,然而他们有不产生于农村的普通的科学、文化知识(例如中国、世界、历史、社会、科学等观念),有青年人特有的朝气,很少有、甚而没有一般农民传统的缺点。一个由半社会主义性质的农业生产组织逐渐向着完全社会主义化方面发展,对这样的新生力量是应该重视的——因为社会主义事业的任何部门都是需要一般知识的。”[7]赵树理相信,新一代乡村青年应具备勤勉刻苦的素质,同时还应坚守实事求是的原则,将个人所学的文化知识与乡村的实际情况相结合,实现个人价值与社会发展的统一。在小说中如是,在生活中亦如是。赵树理不断鼓励他的女儿赵广建到基层去实践,并在《愿你决心做一个劳动者》一信中表达了他对女儿的深情教诲,以及作为老一代作家对知识青年投身乡村建设的热切期望。
赵树理的作品不仅是对乡村变迁的细致刻画,更包含着对旧有乡村秩序弊病的深刻剖析。他站在人文主义的立场上深入探讨了封建势力对农民的压迫,并努力挖掘农民内在的主体性和发展潜力。在赵树理笔下,农民的精神觉醒与成长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他敏锐地捕捉到农民在生存状态和精神需求上的变化,展现出他们在长时间的积累与努力下逐渐觉醒、摆脱封建思想束缚的历程。同时,赵树理还关注到了乡村社会外部的新兴力量,认为只有整个乡村社会的共同进步,才能真正实现乡村的繁荣与和谐。赵树理的小说语言平实易懂,人物形象丰富多彩。他从民间视角出发,以朴实的语言揭示乡村秩序重建的复杂性和艰巨性。这种深刻的现实主义精神,使得他的作品更加贴近生活、贴近人民,为我们呈现了一个真实而生动的乡村世界。
三、赵树理笔下乡村书写的现代性内涵
传统的乡村社会中长期存在着无序的状态,在革命力量的引领下,乡村的个体村民才开始被整合成为有觉悟的群体。他们积极参与斗争与反抗,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团结与力量。这一重大的历史性变革,象征着乡村社会从无序到有序的深刻转型。在有序的社会环境下,赵树理深刻认识到乡村社会的熟人关系与新型社会秩序之间存在着内在的一致性,为我们呈现了一个理想的乡村共同体图景。为了维护乡村社会公共秩序的平衡,赵树理在小说中采纳了“私序”的社会规范,结合乡村共同体的精神引入了一系列新理念。在《三里湾》的第25章中,画家画出了中国农村发展的三张画:第一张画作描绘了三里湾在合作化初期的景象,展现其原始风貌;第二张画作则展示了三里湾在水渠修建完成后的新面貌,突显了集体力量的伟大;第三张画作最为引人注目——它所呈现的是一种在当时条件下可能实现的“准共产主义”生产方式。这种生产方式不仅体现了高度的集体协作精神,也预示了未来社会发展的可能方向。这样的书写无疑“蕴含着鲜明的乡村共同体意识,这一现代群体观是赵树理的叙事动因之一,这种看似传统又超越传统的自在写法,一方面冲破了传统的叙事方式,同时也给‘五四’以来西方为中心的现代观带来了一种新的思考维度”[8]。
赵树理所构想的乡村社会以集体为核心,与社会主义的发展方向相一致,描绘出一种切近而实际的共产主义愿景。与之相应,赵树理的叙事手法也独具匠心。他巧妙地采用了独特的乡村内部视角进行创作,主要由一位或数位叙述者来讲述故事。叙述者与故事中的人物之间建立了一种特定的关系,从而形成了独特的叙事视角。这种手法不仅丰富了故事的层次和内涵,也使得读者能够更深入地理解和感受乡村生活的真实面貌。并且,这种叙事视角始终扎根于乡村内部,与《暴风骤雨》中党代表的外部视角或《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中自我“改造”的知识分子外部视角形成了鲜明对比。在赵树理的早期作品中,欧化小说的影响还很明显,情节构造偏向于复杂,而后期的作品却越来越彰显出鲜明的农民化创作风格。这种创作风格的转变不仅是他个人艺术追求的结果,也是时代变迁的反映,深层次地揭示了作者思维方式的变革——由知识分子的思维方式逐渐转向农民的思维方式。这一转变体现了赵树理对农民生活的深入理解和关注,也展示了他作为一位文学家对时代变迁和社会发展的敏锐洞察。赵树理小说的叙事视角独特,既未受外界审视目光的影响,也未采用内部自省的方式。尽管叙述者或隐含作者具备全知的能力,但他们只通过角色的有限视角,冷静地观察并叙述事件的演变。由于故事中的角色生活在乡村环境中,缺乏现代个体的主体性和独立精神,因此在摒弃了古典全知视角的叙述者后,小说并未对农村变迁进行直接评论。事件的发展和解决、农村的变革与重组,均源于各种力量的共同作用。这种特定的叙事手法,对小说叙事与民族国家认同之间的关联产生了深远影响,使得乡村成了一个独具特色且富有深刻内涵的空间,展现了作者对理想乡村生活形态的憧憬。
赵树理因其对乡村立场的坚守和热爱被一些启蒙文学家贴上了“不现代”的标签。又因其语言风格通俗易懂,部分“现代”的五四式批评家也对其颇有微词,将之与张爱玲和“鸳鸯蝴蝶派”归为一类。然而,日本学者竹内好却从赵树理的“古”和“俗”中洞察到了他的超越性:“我认为,把现代文学的完成和人民文学机械地对立起来,承认二者的绝对隔阂;同把人民文学与现代文学机械地结合起来,认为后者是前者单纯的延长,这两种观点都是错误的。因为现代文学和人民文学之间有一种媒介关系。更明确地说,一种是茅盾的文学,一种是赵树理文学。在赵树理的文学中,既包含了现代文学,同时又超越了现代文学。”[9]贺桂梅也认为,赵树理的作品是“超越了西方现代性的‘另类’的现代文学”[10]。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当中,乡村一直是一个难以书写的对象。许多作家和学者自诩为人类前途的深刻思考者,但实际上,他们的探讨往往沦为文字游戏,无法为弱者发声。而赵树理的写作却展现出与众不同的特质,他的文字始终扎根于乡村的土壤,以真实的观察和深刻的思考为基石,而非空洞的抽象或自我满足。
在《三里湾》等作品中,赵树理展现出对乡村社会的细致洞察与深入关怀。他将视线聚焦于乡村与农民的生存和发展之上,以实际行动为文学创作界树立了体察式思考农村农民的典范,表现出对全民族乃至全人类的反思与洞见。他基于深切的理解和尊重为弱势群体发声,“是在创造典型的同时,还原于全体的意志。这并非从一般的事物中找出个别的事物,而是让个别的事物原封不动地以其本来的面貌溶化在一般的规律性的事物之中……因此,虽称之为还原,但并不是回到固定的出发点上,而是回到比原来的基点更高的新的起点上去”[9]。他所描绘的乡村进化体现了个体与集体之间的辩证关系,以及理想乡村社会中“远”与“近”的辩证张力。这种辩证关系不仅表现于农民个体和乡村集体之间的互动,也体现在现代作家与其所代言的群体之间的复杂联系。赵树理的社会地位属于精英阶层,却始终把乡村和农民的福祉置于首要位置,并在此基础上展开了对乡村秩序重建的构想,对塑造未来几十年乃至几百年中国文化的发展与走向都具有重要意义。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赵树理对乡村世界的构想都未得到启蒙知识分子的接纳。因为在具有文化想象和社会实践需求的启蒙知识分子看来,启蒙应当以城市为主体,针对具备一定公民素养的民众而展开。这也自然而然地导致农民和农村难以成为知识分子们启蒙构想的出发点,赵树理的乡村共同体理想难以被理解。但从现实意义上考量,赵树理作品中农民个体的启蒙和对乡村秩序及其内部组织的改造虽仍属于一种难以自生的输入型机制,但“从赵树理开始,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才第一次出现了活泼、朗健、正面的中国农民形象,中国最底层的民众才真正成为书写的主体对象”[11]。并且,赵树理小说中的语言书写明显超出了现代文学旧有的基本经验,在乡村共同体的想象中进行了具有前瞻性的自觉创造,呈现出开放性的特点。赵树理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态度是积极的,他善于发掘其优点,摒弃其缺点,他的思想在当时虽未得到广泛的认可,却在实际意义上创建出一套更加贴近中国实际的乡村理想社会体系,表达了自己对乡村秩序重建的深切期望。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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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竹内好.新颖的赵树理的文学[A]//中国赵树理研究会.外国学者论赵树理[C].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8.
[10] 贺桂梅.赵树理文学的现代性问题[A]//唐小兵.再解读——大众文艺与意识形态[C].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
[11] 孟繁华、程光炜: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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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温瑞鑫,湖北师范大学文学院,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