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绸之路古代文字的传播与相互影响

2024-07-11 06:39:36张铁山
敦煌研究 2024年3期
关键词:丝绸之路传播影响

内容摘要:丝绸之路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形成一个不断变化的网络,成为东西文明的桥梁和纽带。作为记录文明的重要载体,古代文字也随着各种文化的交流在丝绸之路上传播,出现各系统文字的相互影响。

关键词:丝绸之路;古代文字;传播;影响

中图分类号:K877;H02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106(2024)03-0010-10

The Dissemination and Mutual Influence of Ancient Writing

along the Silk Road

ZHANG Tieshan

(School of Chinese Ethnic Minority Languages and Literatures, Minzu University of China,Beijing 100081)

Abstract:During the long-term process of historical development, the Silk Road formed a constantly changing network of intercourse that served as a bridge linking Eastern and Western civilizations. As important vehicles for the ongoing documentation of the activities of various civilizations, ancient manuscripts and text also spread along the Silk Road, which resulted in the mutual influence of various styles of writing from different linguistic systems.

Keywords:Silk Road; ancient writing; dissemination; influence

一 丝绸之路各系统文字的创制、

发展与传播

丝绸之路上曾使用过的古文字有数十种,它们可分为阿拉米系(Aramaic)、印度系(Indic)和汉字系等三大类。各系统文字的产生与传播反映了各文明的相互影响、借鉴与交流。

(一)阿拉米系文字

在语言文字发展史上,闪米特语(Semitic)有着独特的地位。除汉字系文字外,其他文字几乎都是由这种文字发展演化而来[1]。闪米特语族分为东闪米特语和西闪米特语。东闪米特语的主要语言阿卡德语(Akkadian)使用的是楔形文字。西闪米特的辅音音素文字出现在公元前1500年。

闪米特辅音音素文字的发展是从原始迦南文字(Canaanite)开始的。公元前1050年前后,居住在黎凡特北部地区的闪米特人被称为腓尼基人,他们是地中海地区重要的贸易商,留下了大量的腓尼基语言资料。腓尼基字母(Phoenician)的书写方向都是由右向左,符号的象形性也彻底消失。

公元前10世纪,腓尼基辅音音素文字被美索不达米亚东北地区的阿拉米人所借用,用来记录自己的语言。到公元前750年,阿拉米辅音音素文字发展成为与腓尼基字母区别明显的独特形式。这一文字体系成为内陆欧亚地区重要的文字体系,在亚洲西南部地区作为一种通用文字一直沿用到7世纪中叶阿拉伯人的征服时期,极大地促进了辅音音素文字的广泛传播。

在内陆欧亚地区,起源于阿拉米文字属于同一谱系的文字主要有四支:希伯来支、叙利亚支、伊朗支和阿拉伯支。这四支文字的发展同西亚四种重要宗教——犹太教(希伯来支)、东方基督教(叙利亚支)、祆教(伊朗支)和伊斯兰教(阿拉伯支)的发展有着密切的关系[2]。另外,这些文字体系大多具有辅音性质,它是由起源于闪米特的腓尼基-阿拉米文字所决定的。

1. 希伯来支

在四支阿拉米系文字中,最古老的一支是希伯来支(Hebrew)。古希伯来文是在公元前2000年末在腓尼基文字的基础上产生的。从公元前3—前2世纪起,希伯来人在字形上改变借用的阿拉米文字。字母大小变得匀称,形式上接近于方形字体;字母向上突出的部分用横线代替。

公元9世纪,在方形文字的基础上创立了字形上更简便的草书“拉比文字”。这种文字同方形文字并用,尤其是用来给宗教书籍作注释。

腓尼基文作为纯粹的辅音音素文字存在一个缺陷,即没有表示元音的字母,此外,词与词之间没有间隔。后来,为了保证正确诵读宗教经文,特别是用古希伯来语写成的圣经,长元音就用特定的半元音字母和辅音字母表示。

2. 叙利亚支

叙利亚支的文字随着东方基督教各个教派的流传而分成许多类型,其中一派聂斯脱利教派(中国称为景教)在中国也留下了聂斯脱利体叙利亚文书写的文献。敦煌地区就发现了两件用叙利亚文书写的景教文献[3]。其中在敦煌北区B 53窟发现的叙利亚文《旧约·诗篇》残叶(图1),行间还夹写有回鹘文头韵诗[4],足见当时敦煌地区东西方文化的交融盛况。

叙利亚文的变体有三种主要形式。福音体(Estrangelo)是其中最古老的形式。在古叙利亚文的“黄金时期(Golden Age)”,叙利亚教会出现了分裂,波斯叙利亚人成为景教教徒,罗马叙利亚人成为雅各教(Javobite)教徒,他们各自所使用的文字分别成为聂斯脱利体和塞尔塔体(Serto)。另外,基督教的叙利亚-巴勒斯坦文献使用一种方正的字体,增加了一个用于表示希腊语唇塞音的p[5]。

摩尼文也是在福音体文字基础上衍生的文字。有学者认为是由公元3世纪摩尼教的创立者摩尼(Mani)创造的文字,但事实上可能更早一些。这种文字用于书写波斯语、帕提亚语、粟特语、巴克特里亚语、突厥语以及吐火罗语的摩尼教文献[6]。

3. 伊朗支

第三支阿拉米系文字是伊朗支。伊朗人使用阿拉米文拼写他们语言的确切时间不得而知。目前所知道的用阿拉米文拼写的伊朗语文献是从帕提亚(Parthian)时期(公元前210—公元224年)开始的。帕提亚早期(公元前2—前1世纪)出现了石刻、钱币、陶器铭文以及羊皮纸文献。

帕提亚字母到公元2世纪达到了统一,一直沿用到萨珊时期(224—651)。最晚的帕提亚铭文来自于292年的派库利(Paikuli)铭文。

帕提亚晚期,在伊朗南部出现了阿拉米字母的帕提亚变体。这一变体成为萨珊帝国书写中古波斯语的官方文字。直到5世纪,它作为碑铭文字基本上保持不变。写在纸上的一种波斯文字变体,即所谓的诗篇文字(Psalter script),出自新疆一件大卫赞美诗文献的残片。

诗篇文字经由一种简化的碑铭文字变体发展而来,有人称之为早期草体巴列维文(Early Cursive Phalavi),后发展成为书面巴列维文(Book Pahlavi)。1955年冬,陕西省文物管理委员会于西安市土门村附近,发现唐苏谅妻马氏墓志。经学者研究确定,志石上的外文即为中古波斯语巴列维文(图2)[7]。

粟特文有三种主要的形式。最早的形式出现在纸质书信上(公元4世纪早期)以及出土于巴基斯坦的一些简短的铭文。常见的粟特文是世俗文书的草书变体,最重要的是穆格山发现的文书,此外还有佛教和摩尼教的文献。在佛教和摩尼教的文献上,其文字可以区分为正体或写经体以及回鹘变体[6]516-517。

中古时期,伊朗人将不同形式的阿拉米字母传给了古代突厥人(6—8世纪)。发现于蒙古高原6世纪的《布古特碑》展现了古代突厥人使用粟特语及其草体文字的情况。

19世纪,在蒙古高原鄂尔浑河谷发现了8世纪早期记录古代突厥人历史的碑铭,除此之外,叶尼塞地区也发现了大量的古代突厥人的相关碑铭,因此,这一文字得名鄂尔浑-叶尼塞文。由于其外在形式同北欧如尼文相似,因此,这种文字也被称为古代突厥如尼文。

古代突厥如尼文有40个字母,用于表示至少26个音位,4个字母用于表示至少8个元音音位。=a/?覿;=?觙/i及音位变体e;=o/u;=?觟/ü。根据元音和谐规律,元音分成两组,一个词只包含两组中的一组元音。此外,个别字母有象形的因素,如箭头形状的表示oq/uq或qo/qu。

粟特草体文字在回鹘汗国时代(8—9世纪)为回鹘人所接受,并在中国河西地区的一些回鹘族群中一直沿用到17世纪。回鹘人借用粟特字母时,对其进行了一些改进,形成了回鹘文。将文字从横向改成了纵向书写,书写时文字从左到右。

从蒙古帝国开始,回鹘文字母又为蒙古人借用,后又经过不断改进成为回鹘式蒙古文。

1269年,元朝皇帝忽必烈统治时期,创制了八思巴文。顺治五年(1648),额鲁特蒙古人在回鹘式蒙古文的基础上又创制了托忒蒙古文。

1599年努尔哈赤命令创制满文。额尔德尼巴克什在回鹘式蒙古文的基础上增加了一些新的符号,是为“无圈点满文”。到1632年,达海对这套文字进行改进,是为“圈点满文”。

4. 阿拉伯支

阿拉伯支系文字的前身是阿拉米文的变体那巴泰文(Nabatean),其最早的铭文可追溯到公元4世纪。

从7世纪中叶起,萨珊王朝的中心地区被阿拉伯人征服。多数伊朗人逐渐放弃祆教信仰皈依了伊斯兰教,随之带来的是文字上的变化。他们放弃了巴列维文,接受了阿拉伯文,用以书写他们的语言。阿拉伯文由28个字母构成,每个字母代表一个辅音。

随着伊斯兰教在欧亚大陆的传播,丝绸之路上的许多民族也开始转而使用阿拉伯文字,逐渐形成了两个阿拉伯支系文字:东支(阿富汗-巴基斯坦-中国新疆),西支(阿拉伯-土耳其-伊朗)。每一支的内部都有各民族单独的文字,它们的差异比较少,在新疆使用的文字被称为察合台文(图3)。

(二)印度系文字

印度系文字主要有婆罗米文、佉卢文及其他衍生文字。现存最早的用这些文字的记录是孔雀王朝阿育王(前264—前223)的石柱铭文。有学者认为,婆罗米文可能是在阿育王本人的指导下创制于孔雀王朝时期,佉卢文可能于公元前4世纪甚至公元前5世纪产生于西北印度地区[8]。

1. 婆罗米文

婆罗米文通常从左到右书写,其早期形式有棱角,水平对称。从最早有证据的时代起,婆罗米文在印度除西北地区以外的所有地方都使用,而西北地区流行使用佉卢文。婆罗米文早期大概在整个南亚形态单一,但在之后的几个世纪中演化出多种区域变体,逐渐演变为独立的文字。

2. 佉卢文

佉卢文本质上是一种区域性的文字,很早就已消亡,没有留下现代的文字后裔。在南亚,佉卢文局限于西北部地区,大致相当于今巴基斯坦北部和阿富汗东部。佉卢文从右到左书写,外观潦草,直到3世纪,南亚废弃使用,被婆罗米文的衍生文字所取代。与此同时,佉卢文与婆罗米文一同传入内亚,在塔里木盆地的绿洲以及今乌兹别克斯坦和内亚西部地区发现了大量的2—3世纪的相关文物。

婆罗米文和佉卢文在文字系统上属于同一类型,但它们也有显著的区别。婆罗米文将元音分为短元音和长元音,且均有词首和辅音后变音符号形式,而佉卢文则都是基于a的符号,在a上添加变音符号以表示其他元音。两种文字表示辅音丛的方式相同,但佉卢文有些来源不明的特殊连字,而早期婆罗米文连字的来源是显而易见的(图4)。

3. 其他衍生文字

随着佛教东传,婆罗米字母进入塔里木盆地。这套字母不仅用于书写梵语,也为当地的佛教徒所使用,用以拼写自己的语言。塔里木盆地的婆罗米文分化为南北两支:南支主要书写于阗语,北支书写的语言有吐火罗语、图木舒克语、粟特语和回鹘语。这些语言有选择地使用婆罗米文字母,以适应自己的语音,并创制新符号以表示梵语没有的语音。

北支最先使用婆罗米文记录自己语言的是吐火罗语。吐火罗人主要居住在龟兹和焉耆两个绿洲城国。吐火罗语A与吐火罗语B使用同样的书写体系。

19世纪初叶,考古学家在今巴楚脱库孜萨莱山南麓城址和图木舒克山南麓寺院遗址获得15件中古伊朗语文献,内容包括佛典、摩尼教和世俗文书。所记录的语言由于阗语专家恩墨瑞克(R. R. Emmerick)命名为“图木舒克语”。我国有学者称之为“据史德语”[9]。

回鹘文是粟特文的一种变体,但说一切有部的佛教徒在书写自己的佛教文献时使用一种婆罗米文。直到元代,仍使用这种婆罗米文拼写梵语借词。

丝绸之路南道上使用婆罗米字母的是于阗。于阗文现存最早的文献是5世纪,最晚的是10世纪。于阗文同样使用了婆罗米文的基本字母,有些特点与北支的婆罗米文变体相同(图5)。

来自印度的婆罗米字母不仅在塔里木盆地广泛传播,同时也影响到青藏高原。吐蕃赞普于623年派遣大臣吞弥·桑布扎前往印度学习文字。

藏文元音标附文字由30个基本字母构成,最简单的正字法音节是一个单辅音字符,其后可能跟着一个元音字符。每个音节结束后都以上标的圆点表示。

忽必烈登基称帝建立元朝之后,希望能制定统一的文字以记录帝国内部使用的四种主要语言:蒙古语、汉语、藏语和回鹘语。在此背景下,藏传佛教萨迦派的第五代祖师八思巴根据藏文字母创制了一套文字,称为八思巴文,其文字符号是方块形状。

八思巴文的结构与藏文和印度文字颇为相似。不同之处在于八思巴文的书写顺序是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纵行排列。蒙、汉、藏、回鹘四种语言的所有发音都包括在这种文字符号中。与藏文、印度文字不同之处是,八思巴文中非起首元音的符号不是变音符号。每个音节的各个元素从上到下排列,构成结合一体的字方,辅音丛则是简单地逐一向上叠加。八思巴文在类型上介于元音标附文字和字母文字之间。

(三)汉字系文字

汉字是以单音节语素为主、词符与音符并用的方块字。两千多年来,在中国及东亚、东南亚广大地区,汉字作为交际工具和文化载体,不仅为促进中华民族的统一,而且对周边地区的民族文化发展与文字创制产生重大而深远的影响。

汉文化从公元前即为周边民族与国家所仰慕,随着中国与西域各国及东亚诸国频繁的交流,被引进西域各国、朝鲜半岛、日本列岛乃至中南半岛,由此形成广大的汉字文化圈。汉唐时期丝绸之路中国段诸多民族与地方政权也曾使用汉字进行书写和阅读,更有不少汉籍在这些地区流传。吐鲁番地区的高昌国、库车地区的龟兹、和田地区的于阗国,党项人建立的西夏王国以及同一时期契丹人建立的辽国,女真人建立的金国等,都曾是汉字文化圈中的一环,汉字、汉籍与汉文化曾长期发挥重要影响。其中,契丹人、女真人和党项人都曾仿造汉字创制文字用于书写各自的语言。

1. 契丹大字与契丹小字

丝绸之路上出现的文字中,首先仿造汉字创制民族文字的是契丹人。契丹文分为契丹大字和契丹小字。契丹人在其建国前本无文字,需要文字时,则借用汉文。契丹立国后,在耶律阿保机的倡导和支持下,耶律突吕不和耶律鲁不古以及一些汉族知识分子于辽神册五年(920)创制了契丹大字。

契丹大字沿用了汉字的横平、竖直、拐直弯的书写特点,并借用了一些笔画简单的汉字字形,如“仁”“来”“田”等。这种借用的汉字字形只有少数保留了汉字的音和义,例如“皇帝”“太后”等,多半音义已不同。绝大多数契丹大字是自行创造的新字,字形与汉字不同。

契丹大字在创制中为了避免汉字笔画繁杂、字数多的难写难认弊病,尽量减少笔画和字数,造出了3000余字来记录契丹语。每个字的笔画都很简单,绝大多数都在10画以下。但是,契丹大字不适合契丹语多音节词较多和语法的黏着特点,后来,耶律阿保机之弟耶律迭剌又创制了契丹小字。

契丹小字是参照汉字和契丹大字的字形而创制的拼音文字。据现有资料统计,原字约有300多个,其笔画都比较简单,多数在6画左右。

两种契丹文创制后,一直与汉字同时流行于契丹人居住区域。金灭辽后,两种契丹文又与汉字和女真字并行于金朝境内。直到金章宗明昌二年(1191),金朝才废止契丹文。蒙古灭西辽后,两种契丹文渐绝于世,至明代,由于契丹人与其他民族融合,契丹文无人使用,终成死文字。

2. 女真字

女真人原本无文字。完颜阿骨打起兵反辽时,曾借契丹字传递音讯。金朝建立后,随着政治、经济、文化发展的需求,完颜阿骨打令丞相完颜希尹创制文字,“希尹乃依仿汉人楷字,因契丹制度,合本国语,制女真字。天辅三年(1119)八月,字书成,太祖大悦,命颁行之”[10]。

根据《金史》记载,女真人先后创制了两种女真字:“熙宗亦制女真字,与希尹所制字俱行用。希尹所撰谓之女真大字,熙宗所撰谓之小字。”[10]1684但传世的女真字资料却只有一种类型,因无法进行比较,尚难断定其为大字还是小字,现在统称为女真字。

女真字呈方块形,笔画最多为10画,每字大多为单音节,也有部分表意字为双音节。因女真语词多数是多音节,因而一个单词往往需两三个字拼成。

金代统治者重视推行女真字,设立了很多学习女真字的学校,还专设“女真进士科”选拔官吏。据记载,当时用女真字翻译过不少汉文典籍,如《论语》《史记》《贞观政要》等。女真字至明前期已无人可识,渐成为死文字。用女真字书写和翻译的书籍多已失传,传世的女真字资料多为金石资料[11]。明永乐年间编纂的《华夷译语》中的《女真译语》是一部对照字典(图6),可作为今天释读女真字的一把钥匙。

3. 西夏文

与金朝并立的西夏政权也仿造汉文创制了自己的文字——西夏文。西夏文记录的是古代党项人的语言。

西夏文是11世纪30年代元昊的大臣野利仁荣创制的,共有六千多字,形体方整;由点、横、竖、撇、捺、拐、提等基本笔画组成,可归纳出某些部首;有楷、行、草、篆等书体,与汉字相仿。

西夏文是表意文字。其构字法类似汉字,但以会意、形声为主。从西夏文韵书《文海》对字形构造的解释可知,西夏文可分为单纯字和合体字。西夏字无固定的音符和义符,一个字的几部分都可能被用作新字的音符或义符。

西夏文创制后,被西夏王朝尊为国字,下令推行。西夏文使用的时间较长,到元代仍有部分地区使用,并用活字印制西夏文佛经。明代在个别地区的西夏遗民中还有使用,前后达五百年之久。迄今发现的西夏文文献和文物,种类繁多,内容丰富(图7),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

二 丝绸之路多文种合璧文献

丝绸之路上众多文字的存在,使得操不同语言人群之间的交流存在困难,于是,懂双语文的人扮演了关键的角色。《史记·大宛列传》记载张骞联络大月氏和康居时有言:“且诚得而以义属之,则广地万里,重九译。”[12]《史记正义》对“重九译”的解释是:“言重重九遍译语而致。”可见,在欧亚大陆的早期,由于翻译水平和多文种的限制,对于跨区域的交流,需要多语文的交流沟通[12]3167。

多文种合璧文物与文献是丝绸之路上各文明交流交往交融的典型,它真实地反映了当时丝绸之路上各民族交往的历史。

(一)多文种合璧钱币

世界古代钱币大致可以分为两大体系,一个是以古代希腊-罗马为代表的西方钱币体系,另一个是以中国为代表的东方钱币体系。东方钱币以古代中国为代表,它适应于中国传统的农耕经济,其钱币特点是:币材多用铜、铁等贱金属,用于满足日常的小额交易;图饰不用人物或动物图案,而仅有文字;采用范铸或翻砂浇铸技术;形制为圆形方孔,体现中国古代天圆地方的宇宙观;币文多记币值、年号及地点等。西方钱币以古代希腊-罗马为代表,它适应于地中海周围古代发达的商业经济,其钱币特点是:币材多用金、银等贵金属,用于满足大宗的对外贸易需要;图饰多为人物头像或动物图案;采用打压法技术,以体现高浮雕图案的艺术效果;形制为圆形无孔;币文多记打制地点、年代、国王名字以及宗教颂词等,并打印有徽记及神像,具有浓厚的宗教色彩[13]。

以新疆为例,由于其地处古代丝绸之路的交汇之地,古代东西方两大钱币系统在此相互影响、交流,从而在图案、形制、制造技术、铭文等各方面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新疆历史钱币。

汉佉二体钱(即和阗马钱)是目前已知新疆历史上最早的自铸钱币,圆形无孔,它采用古希腊的打压法,一面用汉文篆字标明币值,另一面正中为一马或骆驼图案,周围一圈是佉卢字母,意为“大王,王中之王,伟大者:矩伽罗摩耶娑(之钱币)”,钱币上王的名字因铸造时代不同而有所不同。此币具有东西方两大钱币体系的特点,是伴随着丝绸之路东西方文化的交流、融合而产生的。

(二)双语或多语词汇表、词书

双语或多语词汇表的出现,显然是为了操各种语言的人群之间交流学习语言之用。这类词汇表或词书有世俗性质的,也有宗教界使用的。早期保存下来的多为私人编写(图8),元明清则保留有众多官方修撰的词书。

(三)双语宗教典籍

除了宗教类的词汇术语表外,在丝绸之路沿线的敦煌、吐鲁番等地发现了使用双语书写的宗教典籍,它们反映了古代内陆亚洲地区兴盛的佛教文化(图9)。

(四)双语碑铭

丝绸之路上发现很多双语文碑铭。如《有元重修文殊寺碑铭》,现存甘肃省酒泉市西南约15公里的文殊山石窟。碑高1.24米,宽0.74米。碑额和碑座已失。正面为汉文,共26行,每行52字。背面为回鹘文,共26行。碑铭汉文部分末尾写有“大元泰定三年岁次丙寅八月丁酉十五日丙戌上旬喃答失太子立石”,据此可知该碑立于公元1326年,立碑人为喃答失太子。

该碑多处残损,模糊不清。汉文与回鹘文内容大致相同,但不是译文,这不仅表现在内容段落和细节的不同,而且最主要的是,汉文是散文体,回鹘文则为韵文体。此碑对于蒙元史及察合台后裔在河西地区的活动、元代回鹘语文对河西地区蒙古族文化的影响、回鹘文诗歌的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五)汉文在西域的使用——以回鹘文文献为例

从目前国内外已刊布的回鹘文文献来看,夹写汉字的现象多见于回鹘文佛教文献,而且多为译自汉文的回鹘文佛教文献,例如《阿毗达磨俱舍论》《俱舍论实义疏》《阿毗达磨顺正理论》《入阿毗达磨论注释书》《俱舍论颂疏》《说心性经》《大般若波罗蜜多经》《长阿含经》《中阿含经》《杂阿含经》《别译杂阿含经》《观音经相应比喻谭》《佛说温室洗浴众僧经》《佛名经》等(图10)。

回鹘文佛教文献中虽夹写有汉字,但它们夹写汉字的情况却不尽相同:在有些文献中,先抄写汉文原文的个别字词,然后是对这些汉字的回鹘文译文,不懂汉字,也能理解文献;在一些文献中,对夹写的汉字不加翻译,汉字与回鹘语词语融为一体,是回鹘文中不可缺少的部分,而且在文中直接与其他的回鹘语词语发生语法变化,缀加回鹘语语法附加成分,不懂这些汉字,就无法读懂文献;在部分文献中,回鹘文译者还根据文意自己补加一些原文中没有的汉字。

正是由于回鹘人身处丝绸之路要冲,摄取东西方文化之精华,得益于地理环境和文化条件,精通汉语文和佛学,不仅翻译了大量的佛教,而且也为《大藏经》作出了极大的贡献。

结 语

丝绸之路连接着阿拉米、印度、汉文三大系统文字的流行区域,三大文字系统衍生的文字用于书写印欧语系、阿尔泰语系、汉藏语系的诸多语言。仅勒科克(Albert von Le Coq)率领的德国吐鲁番考察团就从新疆发现了17种语言的24种不同文字的写本[14]。现存文献见证了丝绸之路上各文种的传播与相互影响。

多民族、多文明的交往促成了多文字的传播和相互影响。外来文化极大地影响和丰富了中原文化,同时,中原的汉字也对周边民族和文化产生了重要影响。在汉字的启发下,契丹字、女真字、西夏文等文字先后创制,这些文字构成了汉字文化圈的重要一环。在西域,汉字从汉代以来一直作为一种通行的文字流传,于阗、高昌回鹘等在本民族文字的文书中甚至经常夹书汉字,反映了汉字文化在西域文化生活中的深刻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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