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彬 王莹莹
摘要:以五四精英的翻译赞助为中心,考量《共产党宣言》的经典化。通过文献梳理与剖析表明:五四精英通过译前的作品和译者选择,翻译出版阶段的译本生成与出版努力,翻译出版之外对作品多元互补的大力推广,有力助推《共产党宣言》的经典化。这对当下建构中国化马克思主义著作的国际传播力颇具现实启示意义。
关键词:五四时期;《共产党宣言》;经典化;翻译赞助
中图分类号:G256.22;H059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2-0768(2024)03-0089-05
五四时期(1917—1927)是中国革命由旧民主主义走向新民主主义的伟大转折期。《共产党宣言》等经典译作在中国革命新民主主义转向的历史进程中扮演了极为关键的角色。沙健孙[ 1 ]指出,《共产党宣言》“曾经造就了中国早期一代的共产主义者”。作为改变中国革命进程和推动中国社会革命性嬗变的一部不朽经典,《共产党宣言》被邹振环列入《影响中国近代社会的一百种译作》[ 2 ]。
作为对中国历史进程影响深远的一部经典译作,《共产党宣言》是学界长期关注的热点之一。就五四时期《共产党宣言》经典化的诱因而言,学界宏观与微观相结合,相关成果不断涌现,主要聚焦于历史语境、陈独秀等传播主体和《新青年》等传媒的努力及译介策略等。不可否认,作为极具时代印记的行为,《宣言》在五四时期的经典化理应被置于历史语境中进行剖析;对陈独秀等传播主体和《新青年》等传媒的译介出版努力及译介策略的钩沉与梳理,既有助于我们认识五四时期《共产党宣言》在中国传播的原貌,又有助于汲取经验以服务于当下中国化马克思主义著作的国际传播。但是,对五四时期《共产党宣言》经典化之因的考量,仍有一些极具影响却未得到关注的元素,如,五四时期《共产党宣言》经典化的翻译赞助。
“赞助”在中外权威词典中有着相同的释义,普遍解释为帮助与支持,且并非仅指经济方面的。《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中将“赞助”(patronage)释义为赞助方给予个人或机构的帮助,尤其是经济上的(the support,especially financial, that is given to a person or an organization by a patron[ 3 ]);《现代汉语词典》中将其解释为帮助、支持(多指财物帮助)[ 4 ]。赞助在人类文明的各个领域中随处可见,翻译领域也不例外。赞助在翻译领域由来已久,但直至二十世纪后半叶的翻译研究文化转向,才进入翻译研究的视野。将“赞助”引入翻译研究的是翻译文化学派的奠基人之一安德烈·勒菲弗尔(André Lefevere)。勒菲弗尔认为,居于特定文化系统中的文学,具体文本的接受和拒绝受到其所处文化系统中权力、意识形态、机构组织等因素的操纵和赞助,“赞助”指具有影响力的人、宗教团体、政党、社会阶层、官方、出版商,及报纸、杂志等传播媒介所进行的促进作品的阅读、书写或重写(翻译既在目的语文化系统中对原作的重写)的行为[ 5 ]。勒菲弗尔的理论使翻译研究突破了语言层面研究的界限,将翻译研究从语言层面转向文化层面,极具学理价值和现实意义。虽然勒菲弗尔是立足文学翻译领域对赞助进行的剖析,但是,赞助在宗教典籍翻译、科技翻译、社会学翻译、政治学翻译等领域也普遍存在,且极具历史价值和现实意义。事实上,《共产党宣言》在五四时期的经典化,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陈独秀等五四精英的翻译赞助努力。
鉴于陈独秀等五四精英的翻译赞助在《共产党宣言》经典化过程中,扮演了极为关键的历史角色,但未受到学界应有的关注,所以,本文拟在剖析五四时期《共产党宣言》经典化的翻译赞助历史语境基础上,从译前的底本和译者选择,翻译出版阶段的译本生成与出版,翻译出版后对译作的推广等方面,对五四时期《共产党宣言》的翻译赞助进行系统考量与剖析,以期能对我们科学认知《共产党宣言》经典化之因能有所裨益,并为当下中国化马克思主义著作的国际传播事业探索出可资借鉴的翻译赞助之道。
一、五四精英赞助《共产党宣言》经典化的历史语境
《共产党宣言》是马克思和恩格斯1848年2月为共产主义者同盟起草的纲领,是国际共运史和马克思主义政党建设史上第一部“详细的理论和实践的党纲”。《宣言》集中体现了马克思、恩格斯建党思想的精髓,是马克思主义诞生的标志。《宣言》的问世帮助无数进步人士确立了无产阶级革命信仰,走上共产主义革命道路,对人类历史产生了深远影响,具有划时代的历史意义。
作为马克思主义的奠基和扛鼎之作,《共产党宣言》在马克思主义思想史上的经典地位毋庸置疑。尽管作品自身极具革命性和先进性,但它在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上的经典地位并非仅仅是作品的内涵所赋予的。革命力量对作品科学性和革命性的阐释和弘扬,在《共产党宣言》经典化过程中也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就《共产党宣言》在中国的经典化而言,早在1899年,《万国公报》上《大同学》一文的作者就已经节译了《宣言》的一段内容,将《宣言》引入了中国思想史领域,后来《新世界学报》《民报》《天义报》等刊物也相继刊文对《共产党宣言》进行了节译或编译,但五四之前,《共产党宣言》未能引起应有的关注,在中国社会思想领域中居于边缘的地位。
陈家新[ 6 ] 118将五四之前《共产党宣言》在中国传播不力的原因归结于以下几点:
首先,五四之前节译或编译《共产党宣言》的基本上是传教士、资产阶级改良主义者、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派、无政府主义者等非马克思主义者,宣扬马克思主义并非其主要工作。他们只是偶尔附带涉及马克思及其学说,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和介绍基本上都是零星的、片段的,甚至是歪曲的。
其次,《宣言》节译者和编译者只是把马克思主义当作一种学说或一种知识进行概略介绍,他们没有意识到作品蕴含的思想理论可以作为中华民族的革命指南。
最后,从事《宣言》节译和编译的只是个别、少数的知识分子,并非完全与工农大众相结合。五四之前《共产党宣言》在中国的译介传播史实表明,《宣言》在清末进入中国后,并没有因其内容的革命性和先进性而自然地经典化。
1917年俄国十月革命的胜利,从而诞生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使无产阶级革命思想从理想变为现实。俄国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开创了工业经济落后国家走上社会主义道路的历史,使鸦片战争以来饱受挫折的中国人民看到了改变国家命运的一缕新光。作为无产阶级革命理论奠基之作的《共产党宣言》,被陈独秀、李大钊等五四精英视为在中国进行无产阶级革命的极为重要的思想理论武器。为了给追求进步的国人提供马克思主义精神食粮,为中国无产阶级革命提供科学的理论武器,李大钊、陈独秀等人对《共产党宣言》进行了有力的翻译赞助,有力助推了国人对作品蕴含的革命理论的认同与接受,使《宣言》成为改变国家命运的一部不朽经典。
二、翻译底本和译者选择赞助
五四时期,《共产党宣言》的经典化之旅,始于李大钊和陈独秀等先进知识分子的文本和译者选择。陈独秀和李大钊极为重视《共产党宣言》的科学内涵和革命价值,将其视为宣传马克思主义和进行思想理论建党的重要武器。在1919年5月的《新青年》6卷5号上发表的《马克思传略》一文中,《共产党宣言》被誉为“近世社会主义之圣经”[ 7 ]。1920年,陈独秀初读了英文版《宣言》后,对其称赞有加,认为应尽快将其译入中国,“这已是社会之急需,时代之召唤”[ 8 ]。
1920年3月,鉴于五四运动以来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影响日隆,共产国际派遣远东局的威金斯基到中国了解情况,以便在中国开展建党工作。威金斯基经鲍立维介绍找到李大钊,向其提出关于建立中国共产党的建议。李大钊深表赞同,并向威金斯基说明陈独秀在中国思想界极具影响力,且陈独秀在上海所联络到的进步力量比北京的力量更强,建议威金斯基到上海与陈独秀商谈建党事宜。4月,威金斯基带着李大钊给陈独秀的信转赴上海,与陈独秀协商相关事宜。对于如何筹建党组织,李陈二人认为,必须先加强马克思主义学习与宣传工作。李大钊、陈独秀等人将译介《共产党宣言》视为思想和理论建党的基础。译出《共产党宣言》的第一步是选择合适的译者。在当时极为不利的条件下,李大钊和陈独秀积极进行了译者选择,为译本生成和传播奠定了基础。
李大钊在北京大学组织成立马克思学说研究会,其工作重点之一是译介《共产党宣言》等马克思主义著作。鉴于当时合格的译者难觅,研究会吸纳了三四十名北京大学外语系学生,成立了专门的翻译组,“其中德语有十来人,英语二十多人……”[ 9 ] 45。但是,这些学生译者虽具有一定的语言功底,且对于传播马克思主义有着极高的热情,但由于不是专业译者,且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认知不够深入,翻译效果难以完备。罗章龙的回忆证实了这一点。“我还记得《共产党宣言》很难译,译出的文字不易传神。”[ 10 ]在当时马克思主义经典的专业译者极度难觅的历史语境下,李大钊从自己所任职的北京大学学生中,选择了一部分具有语言功底的学生作为译者。虽然是无奈之举,但在当时确为马克思主义传播提供了一定的翻译人才支持。这些学生译者成为中国较早沐浴到马克思主义光辉的先进分子,他们中产生了邓中夏、罗章龙等中国最早的一批马克思主义者。李大钊从北大图书馆借来了外文的马列主义经典著作,供马克思学说研究会的成员翻译与学习。研究会的译者们所译的最重要作品之一是《共产党宣言》,“是从德文本翻译的,有油印本”[ 11 ]。
中国第一部正式出版发行的《共产党宣言》,是陈望道(1891—1977)译本。陈望道对《共产党宣言》的翻译,得益于陈独秀、戴季陶等人的赞助。陈望道原名参一,浙江义乌人,1915年赴日留学,获得中央大学法学学士学位。留学期间,陈望道接触了社会主义思潮和马克思主义。1917年十月革命后,陈望道和日本早期社会主义者河上肇、山川均等人一起从事马列主义传播活动。陈望道于1919年5月回到国内,次年便成为陈独秀在上海筹建党组织的重要成员之一。陈独秀迫于军阀政府的压力,于1920年2月由北京返回上海。到达上海后,他积极为思想理论建党而努力。陈独秀将译介《共产党宣言》视为思想理论建党的重要武器。在离开北京之时,陈独秀就从北大图书馆借到了英文版《宣言》,“准备带到上海物色合适的人选把它全文翻译成中文”[ 12 ] 4。陈独秀积极物色合适的译者将《宣言》译为中文,并将其视为思想理论建党的重要准备工作。陈独秀在与李汉俊、沈玄庐、戴季陶等进步人士协议建党时,尤为重视《共产党宣言》中译问题[ 12 ] 4。
陈独秀和戴季陶在通过邵立子物色译者时,鉴于《共产党宣言》翻译难度较大,戴季陶提出译者应具备三个条件:熟悉马克思主义、共产主义学说;精通德、英、日三门外语中的一种;具有相当水平的语言文学素养[ 13 ]。邵立子认为,陈望道留学日本期间已经熟悉马克思主义,日语语言功底扎实,文学素养较高且思想进步,是翻译《共产党宣言》的不二人选。邵立子向陈独秀和戴季陶推荐陈望道时说:“能承担此任者,非杭州陈望道莫属!”[ 13 ]陈独秀和戴季陶于1920年3月通过邵立子向陈望道发出翻译《共产党宣言》的邀约函,陈望道欣然接受。陈望道所采用的底本是戴季陶提供的日文本和陈独秀提供的英文本。和德文原版相比,陈独秀和戴季陶提供的《共产党宣言》的英文版和日文版难言完备。
三、译本生成与出版赞助
陈独秀、李大钊等为选择译者所做的努力,为《共产党宣言》译介奠定了人才基础,但译本生成是《共产党宣言》中国译介传播的最关键所在。陈独秀、李大钊等在译本生成中也进行了大力赞助。罗章龙回忆研究会的翻译工作时说:“这中间李先生也亲自参加了,其中包括《共产党宣言》。”[ 9 ] 31李大钊主持的北京大学马克思学说研究会在其筹划并亲自参与下推出的《共产党宣言》是首部《宣言》中译本。该译本仅有油印本,没有正式的出版发行,影响力有限。但该译本为马克思学说研究会成员及与研究会有联系的进步国人系统学习马克思主义思想理论,提供了有力的资料保证。
陈望道所译《共产党宣言》是中国第一部正式出版发行的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该译本的生成得益于陈独秀等人的赞助,主要表现为审校和出版发行。陈望道所译《共产党宣言》于1920年4月底完成,原准备刊载于《星期评论》。但后来得知《星期评论》已被租界当局勒令停刊,无法按原计划刊载译文。陈望道让俞秀松将译稿转交给陈独秀。陈独秀将译稿和陈望道参阅的日、英原文本交由李汉俊校对。译稿经李汉俊校阅、陈独秀审校后,由陈望道定稿。《民国日报·觉悟》副刊于1920年9月底刊载的沈玄卢的一篇声明声称:“最后请陈独秀、李汉俊两位先生做了校对。”[ 14 ]陈独秀收到译本并审校之后,通过与共产国际代表威金斯基协商,陈独秀用共产国际的经费创办了“又新印刷所”,将译本作为社会主义研究小丛书的第一种于1920年8月出版。郑佩刚回忆说:“在辣菲德路成裕里租一房子,建立‘又新印刷所,第一次印刷了陈望道翻译的《共产党宣言》。”[ 15 ]
陈独秀等人赞助推出的《宣言》(陈望道译本),是中文出版的第一部马克思主义经典译作。该译作的面世第一次将作为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纲领性文件的《共产党宣言》完整地呈现在追求进步的国人面前。继陈独秀赞助下“又新印刷所”以“社会主义研究社”的名义出版发行之后,“平民”书社、“国光”书店、“新文化”书社、“上海”书店、“长江”书店也相继出版了陈望道所译的《共产党宣言》,其中“平民”书社仅1926年1月到5月间就重印十次[ 16 ]。该译本在五四时期反复再版与重印,证明《共产党宣言》的译介出版的确如陈独秀所言,是“社会之急需,时代之召唤”[ 8 ]。陈独秀等人赞助推出的《共产党宣言》(陈望道译本)将《宣言》以科学而完整的姿态呈现于国人面前,为中国共产党思想理论建党作出了奠基性贡献。
四、翻译出版之外的多元传播赞助
陈独秀、李大钊等将做为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纲领性文件的《共产党宣言》开拓性地完整呈现于国人面前,为《宣言》在中国的经典化奠定了基础。但《共产党宣言》经典化效度如何,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五四精英能否通过行之有效的翻译出版之外的多元传播赞助,助推译作的科普性推广。通过在报刊刊登通告、广告、节译文和评论强化译作传播广度,成立马克思学说研究会、马克思主义研究会等社会团体,研究和阐释《宣言》的内涵,强化其传播深度;学习并传播《宣言》的毛泽东、周恩来等进步个人及觉悟社、新民学会等进步团体,积极互动强化译作传播的精准度和力度;陈独秀、李大钊等有效赞助了《共产党宣言》译本的中国传播,有力助推了《共产党宣言》在五四时期的经典化。
《新青年》《每周评论》等是五四时期最具影响力的思想文化传播媒介。陈独秀、李大钊等借助《新青年》极具思想文化传播力的平台,通过刊登通告、广告、节译文和评论性文章,大大拓宽了译作的传播广度。《新青年》在1921年9月的9卷5号和6号上刊登了《共产党宣言》(陈望道译本)的出版发行通告。9卷5号的《人民出版社通告·马克思全书》部分对《共产党宣言》出版通告如下:“《共产党宣言》已出版,定价一角,陈佛突译”[ 17 ] 692,《新书出版·马克思丛书第一种》部分对《共产党宣言》出版通告如下:“《共产党宣言》,定价一角”[ 17 ] 694。9卷6号的《出版新书·马克思全书》部分对《共产党宣言》出版通告如下:“《共产党宣言》,定价一角”[ 17 ] 722。除《新青年》以通告的形式对陈佛突(即,陈望道)所译《共产党宣言》的出版进行广告外,上述《民国日报·觉悟》副刊于1920年9月底刊载的沈玄卢关于社会主义研究社的声明,也在一定意义上对陈望道所译的《共产党宣言》进行了宣传(凡研究《资本论》这个学说系统的人,不能不看《共产党宣言》”[ 14 ])。
除直接以通告、声明等形式在《新青年》《民国日报·觉悟》副刊等报刊上对《共产党宣言》进行广而告之外,陈独秀、李大钊等人还通过在《新青年》《每周评论》等报刊上刊载《我的马克思主义观》《马克思学说》等文章介绍、评论和节译《共产党宣言》的形式,强化了译作的传播广度。《每周评论》是陈独秀、李大钊等为弥补《新青年》虽强于输入学理但在时政批评方面的不足,于1918年12月22日所创,是陈独秀在提倡民主与科学后直面政治斗争的开始。1919年4月6日的《每周评论》第16期上发表了成舍我的《共产党的宣言》。成舍我在文中以近千字节译了《宣言》第二章“无产者和共产党人”的最后几个段落。编者在按语中指出:“这个宣言是Marx和Engels最先、最重大的意见。……是表示新时代的文书。”[ 18 ] 6-7为纪念马克思诞辰,《新青年》在1919年5月的6卷5号上推出了“马克思主义研究专号”,开拓性地以专号的形式对马克思主义进行了集中而强力的介绍。李大钊在其中发表了中国最早系统介绍马克思主义的《我的马克思主义观》一文。在阐释唯物史观时,李大钊节译了《宣言》第一章“资产者与无产者”。除直接节译《宣言》外,李大钊在文中还评论道:“自马氏与昂格思合布《共产党宣言》……大家才知道社会主义的实现,离开人民本身,是万万做不到的……”[ 19 ]刘秉麟在该专号发表了《马克思传略》一文,简要介绍了《宣言》的成因及“大旨”,称颂《宣言》“传播最广,欧洲各国,均有译本”,“就全书言之,几无一语,不经千次之呼唤。”[ 18 ] 20李大钊在1919年7月6日《每周评论》29号上发表的《阶级竞争与互助》中指出:“这个阶级竞争说,是Karl Marx倡的,和他那经济的历史观很有关系。……他在《共产党宣言》里说过:‘所有从来的历史,都是阶级竞争的历史。又说:‘从来社会的历史,都在阶级对立中进行。”[ 20 ]《国民》杂志在1919年11月1日的2卷2号上发表了北大学生李泽彰所译的《马克思和昂格斯共产党宣言》,对《宣言》第一章进行了译介。陈独秀在1921年7月《新青年》9卷3号的《社会主义批评》中评价《宣言》“自第一页到最末页都是解释阶级战争底历史及必要的讲义”[ 21 ]。施存统在1921年8月发表于《新青年》9卷4号的《马克思的共产主义》一文的“序论”和“革命的过渡期”部分,节译了《宣言》的两段内容。陈独秀在1922年的《新青年》9卷6号上发表了《马克思学说》。陈独秀在该文中节译了《共产党宣言》中关于无产阶级专政的部分对无产阶级革命的科学性和正当性进行了理论阐释[ 18 ] 406-410。
陈独秀、李大钊等通过成立马克思学说研究会、马克思主义研究会等社会团体,研究、阐释、学习与领会《宣言》的思想和理论内涵,有力强化了《宣言》传播的深度。早在1918年9月,李大钊就在北大组织了马克思主义研究会,1920年3月正式成立,并改名为“马克思学说研究会”[ 22 ] 394,旨在研究马克思主义学说,其中极为重要的工作是翻译并深入学习《共产党宣言》等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1921年11月17日的《马克思学说研究会启示》中明确指出,该会旨在协作研究《宣言》要义,学习其思想理论内涵,“关于这类的著作博大渊深……何况我们研究的时候更加上一重或二重文字上的障碍,不消说,单独研究是件比较不甚容易完成的事业了。”[ 18 ] 338罗章龙回忆研究会的活动时说:“活动主要有三个方面:一是组织会员学习马克思主义。二是组织会员翻译马克思主义著作……”,“我们一面翻译,一面研究,慢慢地对马克思主义的认识也提高了……”[ 22 ] 89-90 1922年2月2日的《北京大学日刊·马克思学说研究会通告》在介绍研究会的“特别研究”法时指出,“完全由会员自动的自由组合,现已有了三个……B.《共产党宣言》研究 ……采此书为教本。”[ 18 ] 341马克思学说研究会制定的极具可操作性的翻译并深入研究与学习的具体方案,为《宣言》的深度传播创造了有利的条件。1920年5月,陈独秀、李汉俊、陈望道等人发起成立了“马克思主义研究会”,为建党进行思想和组织上的准备,研究会对内称共产党,是中国共产党的早期组织。在出版《共产党宣言》(陈望道译本)后,作为中国共产党早期组织的“马克思主义研究会”创办了一所干部学校,以《共产党宣言》为教材进行干部培训。干部学校对外宣称是外国语学社,刘少奇、任弼时等都是该校学员,陈望道担任文化教员,负责讲解《宣言》的内容以帮助学员深入学习[ 14 ]。
陈独秀、李大钊等人赞助译介《共产党宣言》,为中国革命提供了思想理论武器。为更好地服务并助推革命事业的发展,陈独秀、李大钊通过和毛泽东、周恩来等进步个体及觉悟社等进步团体的积极互动,有力强化了译作传播的精准度和力度。毛泽东、周恩来等革命领袖都是在陈独秀、李大钊的直接影响下,通过学习《共产党宣言》等经典作品,确立了无产阶级革命信仰。毛泽东在回忆时指出,与陈独秀讨论他所读过的《共产党宣言》等马克思主义书籍时,陈独秀表明其信仰的话语对其确立革命信仰帮助很大[ 23 ]。除了在北京和上海以《共产党宣言》为武器努力推动马克思主义传播外,陈独秀和李大钊还积极帮助觉悟社、新民学会等外地的进步组织学习和传播《共产党宣言》等马克思主义著作。1925年夏天,李大钊委托关中哲把两大柳条箱包括陈望道所译的《共产党宣言》在内的马克思主义宣传资料和书刊带回西安。那些资料对扩大马克思主义理论在陕西的宣传起了一定作用[ 22 ] 98。
五、结语
五四时期,中国革命实现了由旧民主主义向新民主主义的伟大转向,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纲领性文件《共产党宣言》在五四时期的经典化在其中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陈独秀、李大钊等在思想理论建党驱动下的翻译赞助是《共产党宣言》经典化的最主要推手。他们通过译前的文本和译者选择,翻译出版阶段的译本生成与出版努力,翻译出版之外多元互补的传播举措,有效赞助了《共产党宣言》的经典化,为进步知识分子科学学习马克思主义思想理论和确立无产阶级革命信仰提供了有力的资料保障。中国化马克思主义著作的国际传播效度建设是中国化马克思主义“走出去”中的一个长期而重要的课题。五四精英助推《共产党宣言》经典化的翻译赞助之道,对当下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的国际传播力建构极具启示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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