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的孩子为什么学业不佳？

夏光清

接手一年级，观察每一名学生的日常表现成了我的工作习惯。一个月后，4个孩子的同一习惯引起了我的关注。他们在练写“口”字时，不是三笔画写成，而是写完一竖后直接画一个半圆，乍看上去就像一个“D”。以前教高年级曾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如今一个班一下子出现4个孩子，这倒是第一次。

我有点儿哭笑不得，反复跟孩子讲解笔顺以及书写规范，但没有什么用。从家长的口中得知，这4个孩子平时能说会道，很机灵，可为什么连写一个“口”字都写不好呢？

从开学第一天起，我就要求学生从简单的并脚跳开始学跳绳，底线是能连续跳两个。有趣的是，连跳两个对于这4个孩子来说似乎比登天还难。他们是否存在动作发展水平不足问题呢？尤其像写字这样的精细动作，是依赖手部的小肌肉群的。

体育老师无意中说了一句话：“不会跳绳的孩子，小时候往往没有爬过。”我赶紧一一打电话给家长，确定是否如此。结果得知，男孩康康早产，肌肉没有力量，小时候无法爬行；男孩朗朗小时候太胖，也爬不了；女孩小雅的祖父母很爱干净，怕孙女到处爬沾染细菌，抱得多，爬的机会变少；男孩成成很早就用上了学步车，缺乏爬的锻炼。要知道，人的感觉统合三大主要系统是本体觉、触觉和前庭觉。如果本体觉失调，儿童就无法准确地获得关节、肌肉、肌腱的信息，这会导致动作笨拙、四肢不灵活，进而出现不会跳绳、不会骑车、不会扣纽扣、不会系鞋带、写字控制不好力度等问题。

我对4个孩子进行跟踪观察：小雅课堂注意力容易分散，她看似端坐在课桌前，思绪却飘到九霄云外了；朗朗总是动个不停，还不合群，经常打同学一巴掌，或突然推别人一下就跑；成成写几个字就要停一会儿，字丑不说，错别字还多，经常把字写反或写颠倒；康康格外引人注目，属于“顺毛驴”型，写作业磨磨蹭蹭，脾气一上来谁也惹不起，一个字都不会写，老师只能干着急。不过，因为有家长的有力支持，最后4个孩子中有3个孩子会连跳了，只有康康做不到。

我和康康妈一起观察孩子写作业的状态。先让康康照着书本练写几行字，只见他盯着一个字看了好几眼才写两笔，根本无法做到看一个字写一个字，而且速度极慢，每个字大得超过了田字格。写着写着，“口”又开始绕圈圈了。打开康康的文具盒，铅笔不是写完的，而是“啃”完的。几分钟作业，康康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上厕所，一会儿玩橡皮，仿佛椅子抹了润滑油，就是坐不住。康康妈看到儿子这样，欲哭无泪，下决心带儿子到儿童医院学习困难门诊检查，结果和猜想的差不多，康康智力明显属于中上，而运动力属于中下，存在感觉统合失调、注意力缺陷等问题。

康康妈一下子焦虑了。她本以为是儿子笨，学不进去，殊不知是大脑发育出了问题，这让她很不理解。我告诉她：“康康通过视觉获得了一个汉字的形状，大脑却无法指挥他用手把字写出来。这叫感觉统合失调。他写拼音字母时快一些，但汉字比较复杂，反应就跟不上了。”

什么是感觉统合？它是指大脑把从身体各感觉器官传来的信息进行多次组织分析、处理，从而做出正确决策，使整个机体和谐有效地运行。简单地说，“感觉输入→大脑统合→行为输出”，这个过程就是感觉统合。如手一碰到开水，大脑就立即做出反应：烫，手立马就会抽离，这才是正常的本能反应。

什么是感觉统合失调？即大脑不能及时处理身体各感觉系统输入的信息，不能及时做出反应，又称“大脑堵车”。通俗一点讲，就是心里想的与身体做的不一致。康康答应父母课堂上要专心听讲，自己也想认真听讲，可行动跟不上。正如踩了汽车油门，车胎却泄了气跑不动一样。

“孩子感统失调，问题究竟出在哪一个环节呢？”一直精心照顾康康妈似乎心有不甘。

我将所有可能罗列出来，供康康妈分析。

一是剖宫产导致先天不足。剖宫产的胎儿没有经过母亲产道挤压，失去了大脑第一次与身体协调的机会，容易造成触觉失调。

二是小时候缺乏爬的经历。有的孩子婴儿期被过度照顾，很少爬，导致前庭平衡系统失调。

三是缺乏户外活动。2周岁左右是幼儿运动的元年，可有的父母担心幼儿摔跤，阻止幼儿在户外奔跑等，导致其感官刺激和对肌肉运动的感受不足，身体协调能力发展迟缓。

四是家长过度溺爱。家长把孩子该干的事全包揽下来，导致幼儿前庭平衡及头部支撑力不足。

五是过早使用电子产品。看电视和玩平板时，儿童的听觉和视觉被调动，大脑缺乏思考，大脑和知觉等方面得不到发展。

康康妈吃惊得瞪大了双眼：“哎呀，看来我的儿子都沾边了呀！”

“我再举几个例子。有的孩子写作业经常漏字，你以为是孩子粗心大意，实际上是大脑无法控制眼球的轻微震颤所致；有的孩子喜欢突然从背后偷袭人，似乎有攻击性行为，其实是他真的不知轻重；有的孩子作业拖拉，你以为是不想快，其实是大脑无法有效控制自己，不能有条理地做完一件事……如果家长只看到表面，找不到问题背后的原因，就无法帮助孩子，感统失调就得不到缓解。”

“是这样的。我们夫妻俩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真的一点儿效果都没有。”

数据显示，全世界感统重度失调的儿童占儿童总数的25％，轻度失调的儿童占50％，其中，6-12岁在校学生有6.4%还存在注意缺陷多动障碍。感统失调不是孩子不听话，也不是玩心重，只是大脑在发展过程中出现了轻微障碍，无法约束行为，如果任其发展，时间一长，会不同程度地影响儿童身心健康，削弱儿童的认知能力与适应能力，拖慢人的社会化进程，到了三年级成绩会明显下滑，初中阶段还会遇到社交或情绪问题。

0-6岁是感统失调的预防期，而12岁是感统训练的截止点。为此，我给康康妈提了几条建议。

首先，继续强化儿童本体觉的发展。

皮亚杰说过，智慧的根源来自婴幼儿期的感觉和运动发展。儿童是通过自身的感觉系统来学习和积累生活经验的，因此，需要不断对他们进行有效的感统训练，以建立完善的大脑神经通道。

有两项运动能看出儿童的感觉统合能力。一个是跳绳，连续跳2个以上，需要全身协调；另一个是拍球，边拍边走超过5个，锻炼的是手眼的协调。画画涂色时总是涂出格，稍微跑动就摔倒，这些都与身体控制力有关。想让儿童身体敏捷、反应灵活、动作协调，需要继续强化儿童本体觉的发展。

肌力：弥补“三翻六坐七八爬”不足，锻炼肌力，逐步做到体态挺拔；

平衡：别怕摔跤，每摔一次，本体觉反而更敏锐，反应会越来越快；

协调：继续加大攀爬滚蹦跳等运动，加大抓握捏拉扯等精细动作的训练；

耐力：推荐爬山、上下楼梯、双手侧平举、捶背等项目；

韵律：日常多随着音乐摇摆身体，或跟着一首歌以腕关节活动打拍子；

敏捷：以乒乓球、羽毛球、篮球等球类运动为主，培养儿童肢体的敏捷性。

再如，“袋鼠跳”，能强化前庭平衡系统，使注意力更加集中；走平衡木，可以促进前庭觉、本体觉的发展，促进阅读书写等能力提升；套圈和拍球，训练手眼协调力，强化距离估计及方位判断、力度把握，稳定情绪，提升注意力。

其次，增强注意力与自控力训练。

康康不是不想集中注意力，而是大脑功能的异常导致他无法像大多数同伴一样集中注意力。观察发现，康康听了家长或老师的话，又感觉什么都没听进去；课堂听一会儿讲发现跟不上，就分心做别的事了。怎么办？化繁为简，不断重复。即把复杂的指令拆成一个个小的指令，把复杂的内容拆成一个个片段。如，1分钟跳绳计时，5分钟练写4个字，每个字只写4遍。如果孩子的注意力易被新鲜的事物吸引，那就移走书桌周围的玩具、课外书，学习时不打开电视，还可以把学习内容变得更刺激一些，如读课文变成边读边演等。

康康的情绪也不太稳定，做事急躁，没耐心，偶尔会因需求得不到满足而大发脾气。聪明的笨小孩最需要的是帮助，而不是责骂，父母不要懒得管或不敢管，不妨把规则用醒目的颜色写下来贴在家里，多一些正面反馈，提升孩子的自尊心和责任感。“你坐在书桌前10分钟没挪地方！”“爸爸批评了你，你马上改正，真让妈妈开心！”亲子间还可以模拟对话，父母站在孩子的角度规划和反思，让孩子逐步建立起元认知，即“对自己思考过程的认知与理解”，这也是儿童心理成长的关键。

最后，坚持才有质的改变。

我送给康康妈两句话：“不解决注意力问题，管得再严也没有用！”“没有坚持，就别希望有质的改变。”

一是莫让习惯拖累成绩。康康特别容易受外界干扰，学习耐力不够，连续学习时间短，主动性差，每讲到关键处，他的思维就抛锚了。不要幻想“孩子聪明，随便应付一下就能轻松赶上”，一定要及时查漏补缺，跟上“大部队”。

二是呵护孩子的好奇心。康康聪明却学不好，缺乏自信，家长和老师应把重点放在其学习成就感上，不漠视或否定孩子的学习和探索行为，用儿童视角去观察世界，跟着孩子去提问、讨论，把激发孩子的学习兴趣和自信放在首位。

三是持续做一到两件事。改变来自一再重复的行为，其实就是习惯。家长和康康共同实施了“520计划”，即每天坚持5分钟跳绳、20分钟阅读。不会跳绳没关系，先把绳子交给孩子，计时即可；阅读，可以听读，可以父母读给孩子听，可以亲子共读，关键还是坚持。

又是一个月后，康康跑到我跟前，兴奋地喊：“夏老师，我会跳绳了！我妈妈数的，连跳4个。”我也很激动：“快，跳给我看！”只见康康双手握紧跳绳，因为身体协调性弱，他只能斜着身子一边跳一边跑远了，而我笑着、看着，情不自禁泪流满面。（文中学生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