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与生态是根本对立的两极

2024-06-21 11:39纪洪伟刘祯周
西部学刊 2024年12期
关键词:资本逻辑福斯特

纪洪伟 刘祯周

摘要:福斯特对资本主义批判的核心理论关切在于资本逻辑的反生态性。他通过重构马克思的物质变换断裂理论阐述了在自由竞争时代资本逻辑对生态可持续发展的断裂,回应了马克思是否为生态学家的争论。他认为,马克思生态学的最大优势在于通透的关于资本逻辑的分析,自己则坚定地继承和发扬了马克思关于资本生态维度批判的相关内容。福斯特认为物质变换断裂作为生态维度批判的核心理论,并在剖析当代生态问题时沿用其分析框架,戳穿资本主义生态方案的谎言,以此阐明超越资本逻辑的生态革命的政治主张。尽管福斯特对马克思的生态思想进行了挖掘和重构,但离马克思自己本真仍有差距。“回到马克思”,基于历史唯物主义的视域才能客观评价福斯特对资本逻辑生态批判的理论贡献和理论局限,弄清福斯特和马克思资本逻辑生态批判思想的关系。

关键词:资本逻辑;生态批判;福斯特;生态学马克思主义

中图分类号:D73/7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5-6916(2024)12-0029-06

Capital and Ecology are Fundamentally Opposing Poles

—Fosters Ecological Critique of Capital Logic

Ji HongweiLiu Zhenzhou

(School of Marxism, China University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 Beijing 10088)

Abstract: The core theoretical concern of Fosters critique of capitalism lies in the anti-ecological nature of capital logic. By reconstructing Marxs theory of metabolic rift, he expounds on the rupture of ecological sustainability caused by capital logic in the era of free competition, thus responding to the debate on whether Marx was an ecologist. He believes that the greatest advantage of Marxs ecology lies in its penetrating analysis of capital logic, and he steadfastly inherits and develops Marxs criticism of the ecological dimension of capital. He considers the metabolic rift as the core theory of his ecological critique of capital logic and applies this analytical framework to the analysis of contemporary ecological issues, exposing the lies of capitalist ecological solutions, and thereby elucidating the political proposition of an ecological revolution beyond capital logic. Although Foster has explored and reconstructed Marxs ecological thought there is still a gap from Marxs original perspective. “Returning to Marx” can objectively evaluate Fosters theoretical contributions and limitations to the ecological critique of capital logic from the standpoint of historical materialism and clarify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Foster and Marxs ecological critique of capital logic.

Keywords: capital logic; ecological critique; Foster; Ecological Marxism

福斯特作为美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在建构自身的理论时是以自然和社会的有机联系为前提和内容的,他与奥康纳分别沿着不同的逻辑理路开启历史唯物主义的生态视域,对资本主义展开生态批判,希冀引导生态运动转向社会主义变革道路,最终实现人与自然的双重解放。与阿格尔相比,福斯特和奥康纳将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从经验层面引向体系化和精致化的理论建构[1]。目前,学界鲜有将福斯特对资本逻辑的生态批判与马克思对资本批判的生态维度结合探讨,从而弄清福斯特与马克思思想间的关系。除此之外,为避免抽象地理论探讨,应进一步研究福斯特这一理论关切所采用的具体命题和核心概念,使得理论研究更加扎实,令人信服。

一、资本逻辑是生态危机的根源

福斯特对资本逻辑批判的核心观点就是将其视为生态危机的根源。这种把资本逻辑生态可持续发展断裂的观念源自于马克思。马克思在《资本论》中通过对劳动价值论和剩余价值论的分析,阐述了在“踏轮磨房”生产方式下以资本主义市场——商品经济原则主导的追求源源不断的剩余价值的资本逻辑。在这一逻辑的运行下,资本常常忽视自然的真正价值,仅将其视为加速积累的手段,几近疯狂地对自然进行掠夺,几乎不去计较由此产生的生态后果。福斯特十分认同马克思关于“资本是造成持续性不可挽回的生态破坏”的具体阐述,并首次提出“马克思的生态学”,承认马克思对生态学的独特贡献。植根于资本主义存在和运行的内在逻辑剖析,深刻地揭示了生态问题的本质——社会问题与矛盾的突出反映。他将马克思物质变换断裂理论当作以政治经济学批判更大生态维度的展开,对其进行内在挖掘与重构。马克思运用“物质变换”概念描述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这种物质变换通过人类具体的劳动组织形式而表现出来。“物质变换断裂”理论描述了资本主义工业化的农业对土地的掠夺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对生态环境的污染与破坏,表达了资本主义社会中人类对其生存基础的自然条件的异化,揭示了资本主义内部价值扩张和积累逻辑对人与自然可持续发展的破坏。就像李比希那样,马克思尖锐指出,资本主义的城乡分离是以食物纤维形式从土壤中移走,这种长距离贸易使这些养料成分无法回归于土壤,造成土壤构成成分疏离,产生了人类与土壤之间的物质变换断裂,其对应物就是城市的污染问题和排污问题的不合理,进而在殖民掠夺中发展为全球问题[2]193。在资本逻辑的运行下,资本家生产的目标是追求利润。“对物质变换断裂的分析与对资本增殖(把自然当作免费馈赠)在生态方面的破坏的分析——产生了罗德戴尔悖论——被结合起来了。”[2]131由此引起的两极分化——一极是财富的无限增长,另一极是异化的、被剥削的、没有尊严的生存。这种生存是对大多数人的否定,最终这种扭曲和抑制社会劳动发展的资本主义私有制的丧钟就要敲响了。

福斯特主张,马克思的生态学提供了一种从资本逻辑探寻生态问题的独特视角。他将马克思的“物质变换断裂”理论作为当代环境问题的分析框架。如前所述,自由资本主义时期商品使用价值逐步隐退,销售商品获得利润成为资本主义生产的最终目的。这种非理性重复性生产使自然服从于资本积累的需要,而到了垄断资本主义阶段,营销产生了结构性影响,生产者的注意力集中在需求市场的产生,不再是执着于生产效率的提升。“商品的首要意义在于它能为公司带来交换价值”[3],由此生产特定的资本主义使用价值。资本主义生产不断扩张,产生了巨大生产剩余的利用问题,经济增长越来越依赖于浪费。资本主义秩序彻底地限制或颠倒了在必需品方面的需求。在衣食住行、良好的生存环境等物质必需品和就每个人自由而全面发展的精神必需品等方面造成人为短缺,从而催生出对非必需品的强劲欲求,导致了对资源和环境的过度消耗。资本逾越了环境可持续性的关键阈值,从而造成不必要或不可挽回的生态破坏甚至导致生态危机。所有这一切都以更多利润以及收入和财富的两极分化为目的。

二、资本逻辑下生态方案的谎言

当今处于新旧环境问题交替时期,生态问题层层叠加。马克思、恩格斯所揭示的人与土地间物质变换断裂而造成的土壤肥力下降、排泄物污染、有毒物质排放等旧问题尚未得到妥善解决;一些新问题,如全球气候变暖、物种灭绝、流行病疾病等逐步凸显。福斯特通过界定生态危机的时间尺度,阐述生态遭受威胁与人类改造地球快速增长速率相关,且表现出由人为环境破坏转换为生态危机的趋势。这些生态问题愈发具有全球化特征,影响人类的续存问题,反映出人类保护环境的不力[4]。截至目前,资本主义解决环境问题主要采取自然资本化和技术改良两种不同的逻辑思路。福斯特基于资本的生态批判视角,戳穿了利润至上原则下生态方案的谎言。

(一)置于市场—商品逻辑重构自然的乌托邦神话

采用市场—商品的资本原则对待自然,将自然资本化是环境经济学面临全球环境问题的解决方案。他们将环境退化的问题归责于环境未完全融入市场体系中、进而忽视供求关系的调节作用。他们对待生态问题的处理方案是要将环境抽象降格为商品。福斯特引用卡尔·波拉尼在《伟大的变革》中关于人与土地关系的论述批判了这种经济简化论的乌托邦性:自然在很大程度上不是私有财产,不能成为在市场上交易的商品;环境的特殊性也不能使消费者根据自我意愿建立起市场,需要国家从整体上进行配置调节。理性地讲,自然可以被看作生产条件,但却不能纳入商品经济的循环之中。他指出,生态可持续性遭到破坏的真正原因是运行资本逻辑的社会经济体制——企图用市场——商品原则构建整体社会乃至整个人类生态。这种企图表现为三个相互交织的矛盾。第一个矛盾是自然的经济简化论会割裂人与自然间的历史性联系。马克思早在分析资本主义社会时就曾指出,自然在这种社会制度下不再是自为的力量,而是沦落为有用物,服从于人们的需要。环境经济学家自然资本化的解决方案在福斯特看来,本质上不过是以前资本主义对待自然方式的继续。第二个矛盾是自然的经济简化论仅承认市场价值,从而忽视了自然真正的内在价值。福斯特引用了康德的话对市场价值与内在价值进行了区分,指出了自然内在价值不可简化为市场价值——自然的价值并不仅与人们的需求喜好相关,也不能用于成本效益分析,试图用金钱度量不可度量的自然是十分荒谬的。第三个矛盾是自然的经济简化论会造成物质性结果与资本主义的发展动力矛盾。短时间内,自然的商品化定价可以缓解环境污染和资源耗竭,但是从长远来看,最终会破坏生产生活条件,加剧所有的矛盾。究其原因是资本追逐利润的发展动力会冲破一切自然阻碍,忽视对生态系统的负面影响。福斯特列举了鸣禽类濒临灭绝、森林生态系统遭到破坏的例子,进一步揭示了资本与生态在本质上是相冲突的。在这里,福斯特强调了资本逻辑代表着自我扩张的价值体系,将自然置于市场—商品的原则下运行,本质上并不是为了真正解决生态问题,而是作为消费品或生产资料服从于资本的需要,即为了追逐利润而将自然从社会中异化出去。因而,自然资本化具有浓烈的乌托邦色彩。

(二)置于积累逻辑下技术良性改进的谎言

在发达的资本主义经济中,解决环境问题通常还会采用技术良性改进的思路,这种方法一度被奉行为标准答案。福斯特经过深刻分析指出,资产阶级通过减少单位生产的能源消耗或者选择危害较小的替代技术,降低资本主义生产对环境的影响。福斯特认为,这种措施背后实际蕴含了一种观点:只要技术良性改进能够清除最严重的污染物,那么生产的自然限制就应该得到解禁。

那么,技术真的可以解除资本主义的环境危机吗?福斯特对此的回答是否定的。“杰文斯悖论”提出,能效提高几乎总是会增加能源的绝对使用量,效率的改进会大幅度提高生产规模。福斯特认为,杰文斯悖论只是在一定程度上对资本主义效率悖论的运用。资本在不断扩大的生产规模中产生出越来越多废弃物,这成了“资本主义制度下环境退化的绝对的普遍规律”[5]。值得注意的是,现阶段推销已经渗透到生产本身,对生产进行控制,在创造产品的同时,还创造了需求的能力。人们的真实需求遭到了异化,导致大量浪费,严重损害了生态系统。在资本主义生产与消费体系下弥漫着不计后果地滥用人类与自然资源的现象。技术改进只能在资本允许的范围内。在资本主义制度下,能为资本带来更多价值增殖的技术往往能获得改进的机会,而不是那种单纯为人类生活和地球永续发展带来最大利益的技术。由此,福斯特得到结论,资本主义生产伴随着技术的使用,所造成的环境问题并不能在资本主义范围内通过技术来解决。技术并不是导致生态退化的原罪,而是促进技术资本主义使用的经济制度——以追求利润为目的不断地自我价值扩张。

三、超越资本逻辑的生态革命

在此基础上,福斯特根据康芒纳的四条反生态法则概括出资本主义制度反生态性的内在逻辑。

一是事物间仅有的永恒的是金钱关系。在资本主义制度下,人与自然之间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抽象地简化为金钱关系,自然被异化、碎片化为交换价值。只要有市场,资本就肆无忌惮地掠夺自然,进行生产与销售,丝毫不顾及会产生什么生态后果。二是资本主义生产不再是一个系统循环,而变成了从资源地到废物堆的直线式。资本主义经济只关注生产是否能带来利润,而不再关注产品被合理地使用后产生的废物。这些废物由于空间阻隔或产品性质非自然性很难再进入到循环利用中,破坏了可持续循环的生态法则。三是市场规则统帅一切。自然中的物质,如食物等都被手段化了,成为资本攫取利润的工具。食物的作用在于为人类提供营养供其生存。然而,在资本主义经济体制下,市场规则主宰食物,使其成为赚取利润的工具。食物的包装、贮藏等因能带来更多的利润皆优先于其营养价值。四是资本主义的生产未将其使用自然资源的“生态成本”算入经济的等式之中。资本主义生产将自然当作资本的免费馈赠。正是由于资本的毫不付出,使其让自然资源最大程度上被开放利用,以便不断进行资本积累,获得更多的利润。在这里,福斯特借用了康芒纳“没有免费的午餐”法则,论述资本主义无节制的生产将会带来严重不可挽回的生态破坏。

资本与生态本质上是相对抗的。基于资本逻辑下自然资本化与技术的良性改进都未能从根本解决生态问题。福斯特主张,从环境问题产生根源的社会关系方面入手,提出解决生态破坏新的思路和方法——社会正义与环境正义的联盟,将生态革命置于更大范围社会革命中。他指出,以往的解决办法都是基于资本主义立场的生态方案,没有抓住环境危机根源于社会主义经济制度的本质,表现出解决办法的不彻底性与荒谬性。事实上,环境危机就是社会问题的突出表现,是社会矛盾的反映。福斯特认为,资本主义坚持快速经济增长,由此增加对自然资源的使用本质是为了资本积累而不是为了保护环境,这也体现了资本与自然的冲突。要想解决这种冲突,必须正面抨击资本积累制度,反对资本的逻辑,通过生产重建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以恢复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可持续性。也就是说,福斯特坚信生态革命必须通过阶级力量实现。那么,如何理解这股革命力量呢?福斯特主张将具有共同理论基础和物质群众基础的阶级运动和环境运动联合在一起,直指全球化的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的矛盾、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与不发达国家之间的矛盾。他通过重读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详尽分析了资本主义与生态,指出目前地球正处于“人类世”时代——这是一个人类活动对地球影响加速的时代,资本主义追求短期利益的发展本身是不可控的。为了满足人类生存发展需要和环境的可持续性就需要基于人类后代利益考量进行长远规划的社会制度。可见,恩格斯的分析关注了无产阶级自身的整体生存环境和基本生活条件,隐含着环境无产阶级的概念[6]。福斯特进一步进行阐述,环境无产阶级产生于地球的资本化——资本对大自然的征用,他们受经济危机和生态危机的双重交迫,因而具有进行革命的彻底性与坚决性,成为实现生态社会主义推动力,对资本进行诸多限制。

四、唯物史观视野下福斯特资本逻辑生态批判思想的透视

(一)基于马克思生态唯物主义的批判立场,彰显政治经济学批判的生态维度

福斯特认为,马克思本身就是一位优秀的生态学家。他追溯马克思唯物主义的生态学背景,发现马克思受古希腊哲学家伊壁鸠鲁的影响,对旧唯物主义自然观的理论改造与超越,完成实践唯物主义自然观的创构,确立一种关于自然和历史辩证关系的唯物主义理解。这与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自然观及其现实实践方式的生态后果的批判之间具有不可分割的内在性关联。这种内在联系具体体现在他对资本逻辑实现无限增殖的本质及其所导致生态后果的分析中,也体现在他对人与自然界的关系和人与人的关系内在关联的分析中[7]。可见,马克思的生态学蕴含着从生态角度批判资本主义的立场,提出了一种将自然问题归结为社会问题的生态唯物主义,从而揭露资本主义追逐利润的生产方式对无产阶级与自然的双重掠夺,使我们更好地把握了在社会与自然之间辩证交往中的矛盾。马克思的生态学提供了一种从资本逻辑探寻生态问题的独特视角。

福斯特指出,马克思所处时代“踏轮磨房”生产方式导致了资本主义的物质变换断裂,造成了对资源过度消耗和环境的污染破坏。在这里,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指向了物质交换分析,开启了对资本逻辑批判的生态维度。福斯特继承了马克思的这一方法,将马克思生态学唯物主义视作一种批判立场,对垄断资本主义时期的环境破坏与生态危机进行剖析。他阐明了当下自然和社会之间的物质变换断裂现象仍旧存在且更为普遍的现实。伴随全球商品贸易的发展,物质变换断裂成为全球性问题。在整个生态帝国主义的过程中,强权资本主义国家掠夺其他国家的生态资源,从而触发全球性的气候变暖、世界海洋污染等问题。这是资本积累不受任何限制内在指数式扩张的结果,加剧了全球的生态危机。可见,福斯特与马克思一样,将全球性环境问题和生态危机归咎于追求源源不断价值增殖的资本逻辑,对生态问题的批判最终落脚在对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批判,从而彰显了政治经济学批判的生态维度。因而,他对那些基于利润和积累逻辑正常运转的资本主义生态方案进行了批判,指出解决全球性生态危机需要彻底改变自然与人类社会的物质变换关系,号召全人类在符合自然规律的生态原则基础上重建人类世界。

(二)从生态维度揭示资本逻辑的历史性,客观估量了生态革命的长期性

福斯特遵循了马克思对资本逻辑历史性的判断,进一步从生态维度进行佐证。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是资本运行的社会制度保障,同其他社会制度一样终将被更加先进的社会制度所代替,这是不以人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历史进程。他分析了资本逻辑运行所造成社会矛盾——尤其是资本主义基本矛盾,说明了资本主义必然被超越资本逻辑的社会主义所代替。他认为,生产资料的私有制使资本家为了获得更多的剩余价值,可以自主决定生产什么、生产多少、何时生产等。而生产社会化程度的不断提高客观上要求生产资料和劳动产品由全社会共同占有和支配,以保证社会化生产所要求的比例关系得以实现。这就形成生产社会化与生产资料资本主义私人占有间的矛盾,阻碍了生产力的进一步发展,导致世界经济发展失衡,甚至经济危机。此外,资本不断追求利润最大化的本质也会加强对工人的剥削和压迫,造成财富占有两极分化的严重后果。值得注意的是,马克思也有从生态维度展开资本逻辑批判的分析,其“物质变换断裂”就是这种视野的具体体现,但他对生态可持续断裂的分析是其对经济矛盾的补充分析,更加侧重自然物缺乏对生产展开的影响和对工人生活环境的影响,以此从生态维度佐证了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矛盾,资本逻辑对生产力发展的阻碍,凸显了资本的历史局限性。诚然,在马克思那个时代生态问题并不是人们关注重点问题。福斯特继承了马克思对资本逻辑的生态批判,并根据当下垄断资本主义发展的现状,将生态危机的根源归结为资本逻辑,戳穿了资本主义生态方案的谎言,试图以人们关注的生态危机为契机,发动更大范围的社会变革推翻资本的统治。可见,福斯特对资本逻辑的生态批判坚持了资本的历史性,从生态维度深入佐证了资本逻辑的暂时性。

尽管福斯特清楚资本逻辑必将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但他也明白这需要经历一个长期的过程。他从环境问题产生根源的社会关系方面入手,提出解决生态破坏新的思路和方法——社会正义与环境正义的联盟,将生态革命置于全球性更大范围社会革命中,即生态革命的实现必须依靠阶级力量,单纯靠受资本控制的环境运动是无法解决生态破坏问题的。这就需要打破“一切照旧”的模式,福斯特多次运用“漫长的生态革命”来表明他对这一进程的时间估量,“这场革命必将伴随着胜利和失败以及持续的努力奋斗,它会长达数个世纪。”[8]这与马克思对共产主义社会形态代替资本主义社会形态预想的历史进程的长期性与曲折性十分一致。可以说,福斯特对超越资本逻辑生态革命考量具有客观性和合理性。

(三)过度强调资本与生态的对抗性,遮蔽资本逻辑的二重性

福斯特继承了马克思对资本生态维度的批判,得出资本逻辑与生态本质相抗的结论,贯穿在他近三十年的研究成果中。他持续深耕,从不同的视角多维论证这一观点,成果不断涌现。在其最新的专著《掠夺自然——资本主义与生态裂缝》(The Robbery of Nature-Capitalism and the Ecological Rift)中,更加鲜明地总结了他多年的研究成果。他借用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解释了资本主义商品生产如何掠夺人类社会和一般生命的自然和社会再生产条件,从而产生了全球性生态裂痕[9]。而原本在生态学马克思主义领域持有重要影响力的阿格尔、奥康纳等人已经发生了明显的研究转向,只有福斯特能始终如一地坚持自己观点,并愈发坚定:资本追逐价值增殖的逻辑不仅会破坏生产条件而且会危害生命自身。这种生态破坏的不可控灾难正在逐步覆盖全球[10]。福斯特从经济本源维度进行生态批判的深刻性毋庸置疑,正是这种批判使得他本人对资本推动生产力发展、创造新文明的积极作用很少关注,一定程度上背离了马克思资本作用二重性的思想,具有明显的理论局限。

那么马克思是如何界定资本的二重性呢?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不仅对资本积累逻辑所造成的剥削和压迫进行了尖锐的批判,更是肯定了资本在历史中起到的革命作用。拥有资本的资产阶级“无情地斩断了人们束缚于天然尊长的形形色色的封建羁绊”[11]403-405,对生产工具、生产关系进而对全部社会关系进行革命以便长期生存下去。为扩大产品销路需要,资产阶级建立了全球性联系,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将“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蛮的民族都卷到文明中来了”[11]404。资产阶级运用资本的逻辑对生产力发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它在不到百年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11]405。

可见,马克思对资本的肯定主要集中在对生产发展的创造力和促进文明进步上。然而,福斯特相对片面地强调资本逻辑的反生态性,着重关注资本对人与自然双重的剥削与压迫,在一定程度上资本的二重性内在对立起来。事实上,二者存在微妙的内在的互动关系。资本逻辑的本质就是最大化地追求利润,在实现这一目标的过程中,必然会倾向于改进技术,优化生产,在生产发展中解放愚昧,从而利于社会文明进步。

显然,福斯特资本逻辑反生态性批判继承了马克思的资本批判思想,尤其是马克思对资本生态维度的批判思想。但是却没有真正领会马克思关于资本二重性的论述,马克思的高明之处就在于用历史的观点辩证地考量资本的作用,既肯定资本在创造文明方面的积极作用,又批判资本对人的束缚和压迫。福斯特对资本逻辑的深刻生态批判,并未客观地看待资本逻辑运行,具有一定的理论缺陷。

五、结束语

福斯特对资本逻辑展开尖锐的生态批判,他主张资本逻辑是造成生态危机的本质根源,资本主义所给予的生态方案无法彻底解决当前全球性环境问题,进而论证了资本逻辑与生态的对立。他提出的超越资本逻辑生态革命需要在更大范围社会革命的范围内实现,客观衡量了生态革命的艰巨性和漫长性。我们应基于历史唯物主义的视野下,客观评价福斯特的思想,并将研究的落脚点置于借镜式中国解读。一方面需要批判性借鉴,为我国生态文明建设提供参考;另一方面需要增强理论自信,明晰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的原创性贡献——即对资本逻辑的修正与超越。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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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约翰·贝拉米·福斯特.马克思的生态学:唯物主义与自然[M].刘仁胜,肖峰,译.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

[3]约翰·贝拉米·福斯特,张峰.生态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从自由资本主义到垄断阶段的发展[J].马克思主义研究,2012(5):97-104.

[4]郭剑仁.生态地批判:福斯特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思想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148.

[5]约翰·贝拉米·福斯特,布莱特·克拉克,张永红.星球危机[J].国外理论动态,2013(5):57-67.

[6]约翰·贝拉米·福斯特,袁艺.“人类世”时代重读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J].国外理论动态,2021(2):48-57.

[7]陆雪飞,约翰·贝拉米·福斯特.马克思生态观的审思与辩护[J].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18(2):61-73.

[8]约翰·贝拉米·福斯特,刘仁胜,武烜.漫长的生态革命[J].国外理论动态,2018(8):63-74.

[9]FOSTER J B.The robbery of nature[M].New York:Monthly review press,2020:11-24.

[10]约翰·贝拉米·福斯特.生态革命:与地球和平相处[M].刘仁胜,李晶,董慧,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15:32.

[11]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作者简介:纪洪伟(1998—),男,汉族,山东德州人,单位为中国政法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研究方向为生态学马克思主义。

刘祯周(1997—),男,汉族,山东淄博人,单位为中国政法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研究方向为生态学马克思主义。

(责任编辑:赵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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