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金州水师营职能初探

【摘要】金州水师营（即旅顺水师营）位于大连金州之旅顺口，明朝已在此海口设立水军。清朝为完善八旗驻防制度，维护海疆安全，逐步将金州水师体系化。金州水师营正式成立于康熙五十四年（1715年），于光绪六年（1880年）裁撤，改建为北洋海军基地。金州水师营通过履行巡逻会哨、防御港口、军事操演等职能，充分发挥了其在保卫盛京及京畿安全，巩固清代北部海防体系的重要作用。

【关键词】清代；金州；水师营；职能

【中图分类号】K24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7-2261（2024）12-0013-03

【DO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4.12.004

清朝入关后沿袭明制，派兵驻守处于“咽喉要塞”的金州，同时严防各海口。金州所属旅顺口因自然地理条件优越，遂定为金州水师营驻泊地。有清一代，金州水师营为盛京地区的防守和开发作出卓越贡献。

一、金州水师营的设立

金州之旅顺口位于清代辽东半岛最南端，处在渤海和黄海之间，南与山东半岛隔海相对，背靠东北腹地，向西直达津沽，历来是东北地区的重要海防据点。明朝为巩固辽东地区海防，在盛京重要海口设置水师军队，清朝沿袭明朝水军旧制，在顺治初年便设有水师营，只是未成体制。

清朝统治者奉行“重防其出”的海防思想，即认为海上的敌人主要出自国内，所以从顺治朝开始便严厉“海禁”，为的是断绝沿海岛民对海上势力的接济。到康熙朝严格控制出口船只的载重量和货品种类等，而金州的旅顺海口是南北运输航线的必经之地，如何有效管理此地海运，避免违禁物品从中流通，成为清朝统治者必须思考的问题。自清入关，辽东地区不断得到开发，逐渐成为粮食输出地，这一时期环渤海区域海上往来频繁，亟须能够维持海上航行安全的力量出现。盛京又是清朝的“龙兴之地”，盛产人参，民人为从中获得丰厚利润，不顾危险地实行偷盗，这样常有偷参者扮作商人潜渡海船偷跑，实难抓获。康熙以降，海盗又时常出没沿海地区并抢掠商船，甚至盛京地区沿海商民船只的航海安全也受到影响。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九卿遂商定于金州之旅顺口设立水师营，管辖盛京外海海域。金州水师营最初兵员由金州城内招募的岛丁四百七十名，海贼陈尚义等三十名入水师营当差。康熙五十三年（1714年），“金州设水师协领一人，佐领二人，防御四人，骁骑校八人”[1]，归奉天将军统辖。康熙五十四年（1715年），于金州上三旗汉军壮丁内选兵五百名，在旅顺口之八里庄盖造营房一千余间。又抽拨山东赶缯战船十只，水手一百名归金州水师协领管辖，正式开启巡洋活动。雍正七年（1729年），雍正帝认为盛京金州地方虽已设置金州水师营，但营中官弁似乎不能完全熟悉水务。如若不给其安排教习之员，也只能是空有虚名。遂“著福建水师提督蓝廷珍于千总内拣选数员，于兵丁内拣选数名熟谙水师者，令赴盛京交与该将军，令其教习旅顺水师官兵”[2]。雍正十二年（1734年），前将军那苏图奏，金州水师营每年操演只是驾船在海汊内演放枪炮，并不随战船出洋巡哨，操演半年回金州陆路当差，所以官弁不能谙悉洋面水性。遂“请将汉军披甲三百名拨派一百名给水师营，令于该营战船十名，派十名随同出洋巡哨，操演从之”[3]。乾隆十二年（1747年），移金州驻防汉军兵一百名于金州水师营。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议准，金州洋面紧要，移熊岳副都统协领移驻金州，并可就近校阅金州水师营。道光三十年（1850年），添设盛京金州水师营外海战船十只，新设广艇二只，开风二只。

从上述金州水师营兵弁调配来看，金州水师营多任用熟悉水务的汉人，而又雍正十一年（1733年），前任奉天金州水师协领高峋所奏：“金州水师营驾船水手原系南人，每遇缺出，必须招募。锦州、盖平县以及金州各海口时有南船往来，不难招募。”（1733-5-17 档案号：023596-402020301）[4]也证明正是由于东北地广人稀，加之八旗满洲不熟习水性，清政府不得不择汉军壮丁，以及从南方调入熟知水务人员充实金州水师营。

金州水师营建立后，盛京地区所属海疆，海上威胁虽没有彻底消除，但盛京沿岸再未有大股海匪聚集，南北航船安全得到保证，清代辽东地区的海防因此得到加强。

二、金州水师营的军备

1.战船。战船是水师出洋巡逻，海上缉捕贼匪的基本工具之一。金州水师除需配备高质量战船外，还需要大量火器以及传统冷兵器作为水战的强劲后盾，这样才能保证海上追捕、作战万无一失。清代金州水师营配备的战船大多是赶缯船，适用于外海作战。最初由山东拨此战船十只分往金州，后来主要由福建、浙江两省进行修造。在大量档案中都有记载，如嘉庆十三年（1808年），闽浙总督阿林保和福建巡抚张师诚奏曰：“金州水师营，嘉庆十年应行大修三号六号战船二只，因浙省料物未解，误修三载，船身糟朽，请饬闽省照样成造战船二只，务于次年解送应用。”（1808-11-10 档案号：098282-404012424）[4]奏折中所说物料，其实指的是造船所需要大量使用的樟木，由于当年浙省产木稀少，连续三年都未能修造竣工，又为避免有碍金州巡防，不得不转由闽省成造。

金州水师营战船的修造至关重要，关乎水师巡防操演，除须慎选料物、坚固制造外，清廷亦制定严格的战船修造制度。严惩导致延误送回水师战船的官兵，以示警惕；修造战船所需的费用在五百两以上，必须奏明办理，以免修造者从中贪污。此外战船修造竣工，还须等待夏至南风盛发之时，派委熟悉水务之南方官弁驾回金州水师营，防止迟误。这些制度规定既保证了金州水师营战船的数量和质量，又为金州水师出色完成防海使命和提高作战能力起到关键作用。然而，即使在如此严格的战船修造制度下，也无法避免官员的粗制滥造，这是由于修造后的金州水师营战船并不流于市场，而是应用到政府统治中，成为一种官僚垄断企业，这样修造后的战船质量和经手官员的额外利益相矛盾，所以势必造成修造者想方设法地偷工减料，以此增加分外利润，这也为后期金州水师营的衰落埋下隐患。

2.火器。海上作战要想占据上风，不仅要保证战船的高性能，而且要充分发挥战船上所配备火器的威力。金州水师营设十只战船共有“发熕炮四十九位，虎尾炮二十位，子母炮六十位，提心炮三百位，火箭八百一十只，喷筒九十筒，火罐四百罐，战被四十九条，金鼓每船各九面，藤牌六十面，牌刀六十把，钩镰枪六十杆，竹杆枪六十杆，鸟枪六百杆，抬枪二十杆”[5]。可见，金州水师营配备的火器数量和种类相当丰富。但金州水师营装备的主要是轻型火器，因为其主要负责巡防海疆，采用轻型火器备战海匪，威力足矣。此外，战船上仍配备传统冷兵器，但显然火器已经成为水师的主战装备，具有明显优势，且提高了金州水师整体战斗力。

三、金州水师营的职能

有清一代，金州水师通过定期出海巡逻，与山东会哨互动，盘查南来北往船只，认真举行军事演练等活动，在保卫辽东海疆安全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

1.出海巡逻，定期会哨。金州水师作为外海水师，最基本的职能就是出海巡逻，维护盛京所属海域秩序。奉天府与朝鲜相近，常有沿边岛民私去朝鲜近洋偷采，多次下达禁令也无法规避偷渡行为。康熙五十五年（1716年）奉天将军达勒当阿奏称，去年五六月间，内地撑船人等偷去朝鲜采猎，查此等人必系山东沿海伦渡潜居于此，恐春夏仍来旧处，随饬金州水师等各官加紧巡防。可见，金州水师在保证清廷与朝鲜和平往来方面起到重要作用。不仅如此，金州水师的设立也是盛京乃至京畿稳固的关键因素之一。咸丰年间，夷船时常停泊盛京各海口窥伺，以图能寻到方便抢掠或购买战略物资的地点，夷人的海上行为导致盛京沿海地区人心惶惶，清统治者更是忧心祸乱再起。咸丰八年（1858年），据玉明等奏：“金州所属各城大小海口共三十处，中有貔子窝等扼要海口十一处。饬水师营协领先期修补战船，整备水师队伍，以便调派巡哨。”（1858-12-18 档案号：128638-406009812）[4]所以说，金州水师需随时待命，巡洋时遇贼及时缉捕，以保护内地安全。

金州水师的设立，亦将环渤海地区的海洋巡防体系构建完整。康熙五十三年（1714年）议定，盛京所属海汛，自金州之铁山起九十里内由金州水师营官兵巡哨。山东所属海汛，自隍城岛起九十里内由登州镇拨水师营官兵巡哨。出巡时间为金州水师每年五月出洋，十月回哨。山东水师每年三月出洋，九月回哨。

保卫清代北部地区海疆安全，缉捕海上贼匪，是二省共同的责任。咸丰元年（1851年），奉天洋面商船叠次被劫，多次命令金州水师及时缉捕海匪，亦无法擒获归案。奕兴认为是山东捕拿严谨，才使得贼匪潜入北岸。当即派拨金州水师营弁，前往山东访求缉捕之法。遂仿照山东章程，“添造开风船二只，广艇船二只，连炮位器械，并招募水勇，责成金州副都统督率驾驶”[6]。再有同治十三年（1874年），贼匪聚集作乱，金州属界贼首宋慖倡率匪三百余名沿途烧杀抢掠，并与逸犯高希恬械斗，滋扰金州各海口。八旗拣派马队会同缉捕各官兵，并由水师营挑补步队一百名共同剿办两伙作乱贼匪。宋慖倡被扑灭后，金州逸犯高希恬乘隙航海远逃至海中孤岛，为使其尽快被剿，盛京将军都兴阿等奏曰：“飞咨山东巡抚，希即转饬登州镇，迅调水师堵缉搜剿，设法兜拴。”（1875-1-26 档案号：003595-603000678—034）[4]由于金州水师未能及时缉捕贼匪，导致其流窜于海上作乱，为维护北方海疆安全，山东绿营水师便担负起同金州水师共同堵截贼匪的责任。以上追捕事件中记载了金州水师与山东水师的合作护疆关系，二省协力会剿贼匪，巩固了清代北部海防体系。

2.防御港口，管理船只。金州之旅顺海口是南北通航的必经之地，各类船只往来不绝，难保奸匪不混迹其中，遂规定：商人来盛京贸易，在各自州县报明，请发印票，并填注姓名、籍贯、年貌等，到口时呈交巡海坐卡官弁，验明后放行。至金州海口，再由坐卡官查验船到船回日期，严禁商渔船只携带违禁物品，包括硝磺、军器、超出出海人员的口粮等，以免其出洋接济盗匪。金州水师营对于民船的规模也要进行检查，不允许超出清政府规定的船舶主尺度，唯恐大型民船影响海上安全。道光年间，鸦片猖獗，盛京难免要受其荼毒，统治上层恐其鸦片祸乱清朝的根本重地，要求水师必须严加防范，以免鸦片从各海口流入盛京。据盛京将军耆英等奏称：“奉天南路之金州、复州、盖州等地方，均有海口不下二十余处，自春徂秋，各省商船往来贸易。惟金州貔子窝、和尚岛等处虽届冬令，商船尚可进口，尤当加意防堵。”（1839-1-31 档案号：108402-405002382）[4]从中可以看出，金州水师在鸦片肆意蔓延之时，有查拿来往商船，阻止鸦片进入盛京的责任。

3.军事操演，强化技艺。金州水师为卓越完成巡洋任务，十分注重日常军事演练，以期达到防敌于海的目的。清政府议准，金州水师营同其他各省水师营一样，每年春秋二季择天气晴朗、潮平风顺之时，由盛京将军、金州副都统等督率官兵分驾战舰，排列阵队，操练水务。演练结束后，各督率官兵继续讲解海战事项，检阅营伍，务必保证金州水师所具备的海上理论知识和作战能力相协调。除此制度外，为激励营兵加强操演技艺，每年要给与赏银，表现优异者酌量奖赏。反之，如果有武职营员傲慢怠惰，以致废弛营伍者革职问罪，相关官员亦严惩不贷。如此严格且系统的演练制度，有利于督促水师各官弁认真执行操演任务，提高海上巡洋作战能力。虽然金州水师营的主要任务是防海，但是身在旗营，骑射功夫决不能废置，所以除要定期操习水务外，金州水师兵弁也需要学习陆地技能，由将军等督率，并经过实力训练，保证官兵精于本领，以备临时陆战之需。

金州水师除履行以上职能，维护海上航行安全外，水师营的兴盛也带来大量兵役和工匠群集在该驻防城市，一定程度上推动了金州地区的发展。同时，金州水师有效地管理水陆运输，征调漕运，护送粮食，对于盛京政治经济运转和维护海疆和平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

四、金州水师营的衰落

清后期武备逐渐废弛，中国水师逐渐落后世界海军，金州水师营亦不能避免衰落的命运。水师官员内部贪污成风，寻机在修造战船、改建营房、巡洋查船等方面中饱私囊。道光三年（1823年），金州水师营官房共一千二百间，该官弁却借口当时居住官兵少，并且坍塌损漏房间多有八百间，于是将其拆毁减价变卖，银两解交盛京户部存贮，但这其中官员要从中贪污多少便不得而知。据盛京将军崇实等奏“为金州海口突有土匪抢劫盐船，水师巡船未能及时出口缉捕，请将该管各官分别参办，以儆玩误。”（1876-5-21 档案号：150015-408013716）[4]一折中，记载金州水师官兵玩忽职守、懈怠捕匪的现象。光绪二年（1876年），金州老滩口内突有土匪抢劫盐船，由于水师巡船出洋迟缓，导致贼匪远洋逃跑。经崇实严饬该管协佐各官勒限追拿后，仍有土匪庄文海等前来抢劫盐船，实难制止。分析金州海口盐船两次被劫事件，可以窥探出水师在追捕过程中秉持着懒散懈怠的态度，既不事先预防，亦不克期获盗。

清后期关于战船修造也出现弊端，在档案中常有官员奏报因缺乏物料或钱款而请求延期修造，或者船身搁置数年朽坏，请求变价再造，又或者战船在洋面遭风击碎的事件发生。如道光十五年（1835年），盛京将军宗室奕经奏旅顺口水师营三号巡哨战船在洋遭风击碎，沉没军械。要求闽省另造战船，并补置喷筒、火箭等。道光十六年（1836年），闽浙总督程祖洛和福建巡抚魏元烺接到承造任务后却上奏要求“为成造金州水师营三号战船，购料需时应请展限造送。”（1836-4-14 档案号：071041-070539）[4]虽然是因为战船质量不佳才导致整只船身损坏沉水，但修造者仍然借口物料紧张不能按时竣工送回，请求宽限日期。从中可见清后期修造战船的效率之低，质量之低。基于以上现象，清政府遂于光绪六年（1880年）将其裁撤，金州水师营的衰落从侧面也反映出清后期海防建制的衰败。

五、小结

总而言之，金州水师营作为辽东驻防的重要组成部分，其设立的根本目的是防御北部海患，完善整体海防体系，进而巩固清朝统治。金州水师营自设立伊始，即以海防为活动目标，通过巡洋会哨、防御港口、日常操演等活动，履行身为外海水师的重要职责。虽然清后期由于水师官兵的贪污成风、疏忽职守，以及战船修造制度弊端的深化等原因被北洋海军替代，但金州水师营在保证盛京驻防稳固，维护辽东海疆安定，特别是对清代北部海防体系的形成做出了杰出贡献。

参考文献：

[1]钦定大清会典事例.卷429[Z].刻本.[出版者不详].嘉庆朝.

[2]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雍正朝汉文谕旨汇编：第八册[M].广西：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33.

[3]金毓黻，吴廷燮，王树楠，等.奉天通志.卷32[M].沈阳：辽海出版社，2003：643.

[4]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藏.清代档案[Z].台北：台北故宫博物院.

[5]金毓黻，吴廷燮，王树楠，等.奉天通志：卷171[M].沈阳：辽海出版社，2003：3998.

[6]咸丰元年二月下：卷28[M]//清文宗显皇帝实录.北京：中华书局，1985：401.

作者简介：

陈晶，吉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明清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