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西北板底彝族“撮泰吉”仪式音乐叙事

2024-06-18 09:40马兰舒然
艺术评鉴 2024年5期
关键词:彝族

马兰 舒然

文章编号:1008-3359(2024)05-0007-06

中图分类号:J605

文献标识码:A

【摘   要】“撮泰吉”是活态流传于贵州省毕节市威宁彝族回族苗族自治县板底乡的一种民间祭祀活动,是反映彝族先民生活生产的原始仪式剧,其亦属于“傩”分支,是傩祭向傩戏的初步过渡,也是民间最原始古朴的傩戏雏形。本文以“撮泰吉”仪式中的音乐为切入点,对仪式议程、古朴的唱腔风格、神秘的祭词文化展开论述,剖析“撮泰吉”仪式音乐的文化内涵和精神实质。

【关键词】撮泰吉  彝族  仪式音乐  文化释义

基金项目:本文为2023年贵州省大学生创新训练项目,项目名称:假面真情:彝族“撮泰吉”仪式音乐的田野考察与研究,项目编号:202314223032;本文为贵州省2021年度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青年课题,项目名称:贵州多民族傩乐文化交融共生关系研究,项目编号:21GZQN20;本文为2022年度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青年项目,项目名称:交融与共生:多民族傩乐文化的“中华性”研究,项目编号:22CD170。

贵州,位于我国西南一隅,高山环抱,丛林众多,环境封闭,这为保存民间文化资源提供了天然屏障。同时,这里少数民族与汉族杂居,各种信仰相互并存,是傩文化最为富集的地区之一。

一、巫、傩与“撮泰吉”

(一)释“巫”

“巫”一词最初出现在商代甲骨文中,“巫”在古代社会解释为能用舞蹈侍候神灵使其降临的人。东汉的许慎在其著作《说文解字》中提到:“巫,祝也。女能事無形,以舞降神者也。”①意为巫乃祈求神辟邪纳福的人。马林诺夫斯基曾说:“巫术永远没有‘起源,永远不是发明、编造的。一切巫术简单地说都是‘存在,古已有之的存在。”②例如,在河南贾湖遗址墓葬中挖出的许多宗教器具里,有骨笛以及用来占卜的龟甲,距今已有8000多年的历史;又如,在湖南沅水中发现的大型祭祀场,据考古专家验证,已有7000多年的历史。以上种种迹象表明,随着原始部落的集聚,产生了最早的“巫”,与此同时,相伴而生出主持祭祀活动的巫师。

远古时期存在“神灵”信仰,族群部落将一切希望寄托于超自然力量。为保证捕食与生育的成功,他们会举行一场场巫术仪式,通过巫师起舞、念咒、操持器物等行为来实现“人神对话”,以寻求庇护或是消灾祈福。巫师此时的职能十分广泛,他们在仪式中通过舞蹈与天地通灵,用占卜来预知未来。同时,巫师也是原始社会中的医者,可以借助“神力”医治疾病。此外,巫师还是族群中的文化精英,拥有极高的政治身份和社会地位。战国后期,巫师的地位下降,其独揽文化的特权被瓦解,变成专门侍奉鬼神的巫师。巫师通过戴面具、舞蹈、持法器的方式来进行驱鬼纳福的傩祭表演,为人们祈求平安与丰收。

(二)释“傩”

进入农耕文明,“巫”演变成了“傩”。巫从一开始简单的纯祭祀活动,逐渐融入生产劳作、神话传说、民间歌舞等,演变成驱鬼纳福兼具娱人性质的傩戏。在《东方傩文化》中,曲六艺先生认为中国的傩经历了四个历史阶段:商周至东汉年间,全国上下盛行祭祀文化,这是傩繁衍的高峰时期;三国至宋代,傩开始融入道教文化,并不断吸收不同地区的民族民间文化,傩仪中开始加入了民间说唱、杂耍等元素,原始宗教与人文宗教结合,形成了包括民俗、仪式、面具、艺术等在内的傩文化形态,并衍生出如军傩、宫廷傩、族傩、寺院傩、丧葬傩等类型;元代至民国时期,傩的主流地位开始削弱,逐渐向偏远山村发展,以民间民俗活动、节庆节日为载体持续至今。

(三)释“撮泰吉”

“撮泰吉”是贵州省毕节市威宁彝族回族苗族自治县板底乡至今留存的一种祭祀仪式。“撮泰吉”因彝语发音区别,各地区称呼不同,如“措特几”“措衬姐”“措寸几”等。“撮”在彝语中是“人”的意思,“泰”是“变化”,“吉”为玩耍游戏之意,按照彝语大概可译为“变人游戏”。“撮泰吉”是由国务院批准的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其仪式内容由“祭祀、耕作、喜庆、扫火星”四个环节组成,仪式中涉及舞蹈以及其他音乐事象,仪式人物头戴憨态人形面具、身裹白布示意原始人裸体形态、手杵木棍迈着笨拙的罗圈腿,用抽气声发出猿猴似的怪叫声来进行一系列生产、祭祀仪式。这种具有娱神的祭祀活动,其目的为庆祝村寨农作物大丰收、祈求消除灾害祸事。仪式采用人物、剧情、扮相、舞蹈、场景、音乐、祭祀、对白等形式,极力还原彝族祖先迁徙、田间劳作、商品买卖、祭祀、交欢、繁衍的原始生产生活场景。这些活动通常应用于彝年、火把节、丧葬、祭祀山神等重大民俗节日之中。

贵州彝族“撮泰吉”是傩祭向傩戏艺术的初步过渡,是民间最原始古朴的傩戏雏形,学界将其视为傩戏的低级层次。这一原始民俗仪式举行时,人物头戴面具,除“惹戛阿布”用正常彝语说话,其余四人用吸气冲击声发声,双腿始终屈膝,迈着罗圈腿似的步伐,用纯粹的祭拜、农耕动作演绎原始社会彝族人的质朴农耕生活,向人们讲述人类进化史的历程。

二、“撮泰吉”的历史渊源

关于“撮泰吉”的起源,贵州威宁与赫章地区的看法各执一词。据国家级非物质文化彝族“撮泰吉”传承人文道华老人所述,他家世代皆是毕摩,“撮泰吉”也是从祖上传下来的,到他这儿已经是第五代了。一同传承下来的还有“撮泰吉”彝语手抄的剧本,可惜后来被烧了。“撮泰吉”产生于祖先们早年从云南至贵州威宁的迁徙。祖先们定居板底后,为纪念自己的迁徙历史,将从云南带来的傩祭与板底的民俗文化融合,产生了“撮泰吉”。笔者对文道华老人口述的“撮泰吉”历史传说进行了如下整理:“很久以前,那是板底曙光村的某个猪年的七月初一,村子里下了一场非常大的霜,导致地里的农作物全被冻死,大家饥饿难耐。突然有一天,曙光村来了四个‘撮泰老人,他们身背粮食种子。‘撮泰老人的到来解救了受饿的村民。这四位‘撮泰的样貌不太像人,更像是猿猴,他们一口鼠牙,吃的是山上的野果,喝的是山上的露水,穿的是树叶子。他们来到曙光村住下后,在‘惹戛阿布的教导下开荒种地,繁衍后代。他们的到来不仅给人们带来了粮种,让村子年年丰收,过年时还为村子驱邪纳福……”

至此,板底村民便在农历十月初一到正月十五,扮演成“撮泰”的模样,将这段传说中的故事进行表演。表演既是为了祈求庄稼丰收、免除灾害,也是为了缅怀救苦救难的“撮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威宁的其他村寨也举办过“撮泰吉”活动,但是举行活动的村子表演的“撮泰吉”并不是祖传的,而是从曙光村学去的。根据村里老人回忆,早在十几代之前,村子里就已经开始演“撮泰吉”了。1984年,专家学者在威宁县板底乡举办的一场文娱演出中发现了“撮泰吉”。这一发现一时间引起了学界的轰动。就这样,原始傩戏“撮泰吉”的神秘面纱被揭开,走进了学界的视野。2006年5月,经国务院批准,“撮泰吉”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传统戏剧类。

三、“撮泰吉”仪式概况

(一)仪式准备

腊月十三,吃完晚饭,村里的寨老、布摩等人集聚在村长家商议“撮泰吉”仪式的预备事项,确定仪式举行的时间,并用白杨树制作面具、服装、号角等仪式用具。正月初一当天,午饭过后,全村人来到村子西方的石林,围坐火塘,等待“撮泰吉”仪式正式举行,执仪人员则进入石洞进行装扮。

(二)祭祀

“惹戛阿布”走入祭祀场拿着手中号角吹响,牛从石洞口登场,四个“撮泰”手拿木棍迈着罗圈腿走来站成一横排,所有仪式人员绕场一圈后,牛退到一边。“惹戛阿布”把香点燃,分发给四个“撮泰”。“撮泰”们把香举过头顶,对着象征天父、地母、祖宗、四方神灵的位置祭拜。“惹戛阿布”递上酒杯,四个“撮泰”老人相互传递饮下圣角中的酒后,向四方点酒。“惹戛阿布”唱起敬神歌,祭祀结束。

(三)耕种

“耕种”是仪式最重要的部分。祭拜完毕,“惹戛阿布”带领“撮泰”们开荒种地。“惹戛阿布”召唤出一头牛,但牛非常暴躁根本不听“撮泰”老人们的使唤。“惹戛阿布”教“撮泰”们训牛。训牛成功,“麻洪摩”在前面拉着牛,“阿布摩”在后犁地,“嘿布”与老奶奶“阿达姆”在一旁做打土块的动作。

在田间休息时,“惹戛阿布”教“撮泰”们抽烟。老奶奶“阿达姆”解开衣服给“安阿”喂奶。“煞摩”过来挑逗“阿达姆”。“阿布摩”看到后将“煞摩”赶跑。“惹戛阿布”训诫“撮泰”们:“男人有男人的妻子,女人有女人的丈夫,不能乱来。”人类从此懂得了婚姻制。

休息完,“撮泰”们开始撒荞子。荞子成熟,“撮泰”们割荞子背起粮食入仓。“惹戛阿布”拿一只鸡带领“撮泰”们围着粮食堆念祝福词。“惹戛阿布”在前念,“撮泰”们在后重复祝词。

(四)喜庆

庄稼大丰收,“惹戛阿布”带领“撮泰”们庆祝收成。在热闹的锣鼓声中狮子登场跳舞,场面相当热闹。

(五)扫火星

“惹戛阿布”率领“撮泰”们去扫寨,每到一户人家,主人家都在门口迎接,有的人家还会点燃鞭炮来欢迎。进到房间,“惹戛阿布”将法杖插在火坎旁烧完的灰堆上,主人将事先点燃的香分别递给他们。随后,主人倒酒给“惹戛阿布”。“惹戛阿布”接过酒,敬祖先、敬火神,最后自己喝一小口,喝完把酒递给“撮泰”们喝下。主人拿出鸡蛋和麻,由“阿布摩”接住。“惹戛阿布”带领“撮泰”们念祭词,“撮泰”们两只手拿着香和麻,扫到一个屋子,主人就献上一个鸡蛋和一小捆麻。扫完屋子,走到村寨外的分岔路,“撮泰”们把三个鸡蛋埋在地里,又将手里的木棍摆成架子样,架子上面和下面分别放一个鸡蛋,用麻点起火,把鸡蛋烧好后剥开吃掉。最后,把火扑灭,齐声喊:“火星走了!火星走了!”

(六)仪式尾声

既定仪式结束后,“撮泰吉”的面具必须放在表演者“惹戛阿布”的家里。至于埋在土里的三个鸡蛋,等到第二年时,“撮泰”会翻开看,如果鸡蛋完好无损,就预示着第二年村子会丰收大吉;鸡蛋破损,就代表这一年会有不祥的事发生。

四、“撮泰吉”仪式音乐分析

(一)准备阶段

据笔者田野调查发现,威宁彝族“撮泰吉”仪式中的音乐主要由唱腔、锣鼓乐构成。仪式开始前,村民们会提前在仪式地点围着火塘唱三首歌,一来通过歌唱祈福,确保仪式顺利进行;二来深化族群认同,强化“彝族一家亲”的族群认知。第一首《火塘歌》与第三首《火塘歌》的调式均为清乐羽调式,第二首《火塘歌》为D商五声调式。三首歌曲都用彝语演唱,歌词句式以五言、七言为主,表达了人们在火塘边烧火、烤火,共同祈祷风调雨顺、日子红红火火的美好场景,彰显了彝族人民质朴的生活。音与音的音程关系在二度、三度、四度之间,较少有大幅度的跳跃。三首歌曲的旋律都以附点节奏和重复音乐材料为主,句尾多使用拖腔、下滑音。第三首《火塘歌》加入切分节奏型。三首歌曲结尾处以呼喊性的虚词来烘托热闹的氛围,突出了贵州彝族民歌的显著特点。歌曲整体演唱风格明亮高亢,体现了人们对即将举行仪式的激动情绪,也表现出人们迫切希望能够通过仪式实现自己的夙愿。

(二)仪式过程

“撮泰吉”仪式是在歌、舞、乐三位一体的音声环境下展开的,唱腔是围绕祭词进行的祭祀性风格的音乐,以吟唱、吟诵的表现方式呈现,器乐以锣鼓乐合奏的形式为主。

1.唱腔音乐

“撮泰吉”仪式的“祭祀”环节,所有仪式人员登场后,“惹戛阿布”把香点燃,分发给“撮泰”,四人将香举过头顶,对着向象征天父、地母、祖宗、四方神灵的位置祭拜。“惹戛阿布”递上酒杯,四个“撮泰”老人相互传递饮下圣角中的酒后,向四方点酒。“惹戛阿布”吟唱《敬神歌》。该歌曲与前面的民歌不一样,因为它并不是给人以审美享受为目的,而是为了实现与神灵的对话。

《敬神歌》是由“fa”“do”两个音组成的二音歌,歌词是以三言为主的句式。音程关系为五度、四度、八度,歌曲多处重复音乐材料,并且大量使用附点节奏,曲调高亢,形成的旋律比较口语化,体现了“撮泰吉”用于祭祀仪式音乐的古朴性。音声主要以祭词为主,唱腔构成简单,音乐形态非常原始,具有一定的巫术色彩。这种原始古朴的二音歌在仪式中存在较为普遍,例如在进行到“耕种”环节、粮食得到丰收时,“撮泰”会集体吟唱祭词。

通过仪式中的音乐说明,“撮泰吉”中的二音歌虽然具有旋律感,但还未形成完整的乐思,这些原始的音调旋律与口语接近,可以看作是彝族民歌的雏形。笔者发现,在彝族的一些音乐中,有与二音歌《敬神歌》旋律手法相似的歌曲,如贵州彝族毕摩在婚嫁吉日时所唱的《祝福词》等。

2.祭词分析

语言在仪式中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它是仪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撮泰吉”中的祭词在仪式中也是重要组成部分,更是与神灵进行“交流”的重要手段。祭词通过口头方式传承,语言结构具有规律性。祭词以吟诵为主,内容表达对神灵的感谢以及诉求。当仪式进行到“耕种”环节时,“惹戛阿布”带领四人念诵丰收后的祭词:种地地丰收,种坡坡丰收,山上的雨露,变牛马给你们用;河坝的沙子,变金银给你们用;山上的树叶,变衣服给你们穿。一颗种落地,万颗得丰收,大仓小仓都装满,你们吃不完用不尽。一家成十家,十家成百家,百家成千家,千家成万家。

祭词内容有表达对人们的祝愿,也有向神灵祈求来年也五谷丰登的夙愿。在仪式“扫火星”环节中,“撮泰”在主人家念诵祭词:“鸡瘟羊病灾,牛瘟马疫灾,口舌是非扫,福禄更显摆呀,荣威不要扫,该留留下来,灾病与瘟病,走开啊快走开……”

该段祭词主要为了驱除邪晦、祈求平安,多使用五言句式,念起来节奏感强,每句尾音都会拖长。其句式结构与传统彝族民歌的词体结构相似,彝族民歌歌词惯用五言为一句的结构,如威宁地区的彝族民歌《妹的伤心事》、盘县彝族古歌《男女恋情》,以及彝族毕摩主持仪式时咏唱的经文《指路经》等。

通过对“撮泰吉”的歌曲、祭词进行分析后,可将仪式中祭祀风格的二音歌视作彝族早期的歌曲形式。它虽然具备了歌的旋律感,但尚未形成完整的乐思,仍停留在口语与旋律的结合阶段。笔者又通过将“撮泰吉”中的仪式音乐与彝族民歌进行对比分析后发现,两者在音乐上有相通之处。“撮泰吉”祭祀歌曲中附点节奏的运用、音乐材料的重复旋律手法,在彝族的民歌中均有所体现。或许,彝族音乐发展过程中的某个阶段便是“撮泰吉”仪式的二音歌状态,随着时间的推移,音乐结构逐渐丰富起来,但并未摆脱其仪式音乐的原始旋律性。

五、“撮泰吉”仪式音乐的文化释义

(一)仪式信仰的纯粹性

在“祭祀”环节中,“撮泰”在祭场向四方祭拜后,又转向祖先迁来的方向祭拜。“惹戛阿布”同时唱起《敬神歌》,此时祭祀的旨意是祈祷得到祖先与神灵的庇佑,以此确保生产生活的顺利进行。在“撮泰吉”剧中,“撮泰人物”屈膝行走的罗圈腿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极力还原祖先原貌,并通过模仿祖先生产、生育、驱疫等原始生活,一方面表达对祖先艰辛迁徙历史的崇敬之意;另一方面,这些祭祀行为透露出人们古老的宗教观念。仪式祭祀对象为祖先,因此,原始仪式剧“撮泰吉”承载了祖先崇拜的信仰内涵。

(二)仪式行为的原生性

其仪式始终围绕着“撮泰”及其生存环境展开。从“祭祀”环节“撮泰”祭拜的祭词中可以看出,当村子里的庄稼受到自然灾害的严重破坏时,彝族先民面对天灾,是“撮泰”为他们带来了粮食种子,使先民们能够重新开启农耕生活,并重新建立起与生态环境的和谐关系。从“撮泰”对自然界各路神的祭拜中,我们可以感受到彝族先民对自然与生态的崇拜。这些祭祀是他们内心期盼与生态环境和谐相处的美好愿望。当“撮泰”面临火灾的威胁时,他们并未自暴自弃,而是冷静地总结了自然灾害对生存环境的影响,从中顿悟出了“人与自然”间互利互惠的关系。当仪式进行到“扫火星”环节时,“撮泰”会为寨子中的每户人家进行扫除“邪火”的仪式。这是民俗与巫术交融的审美产物。在“撮泰吉”仪式中,人们普遍认为天灾降临的罪魁祸首是“火种”。因此,“撮泰”通过扫寨活动隐晦地告诫人们防火的重要性,加强人们保护生态环境的意识,这充分体现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美学特征。

(三)仪式音乐的古朴性

“撮泰吉”原始仪式剧庄重肃穆、古巫文化氛围浓重,仪式包含唱腔、祭词、歌舞音乐等元素。通过祭祀活动,可以清晰地了解彝族祖先的原始生活状态。其生态美学特征体现在原生态的仪式音乐中。仪式中的歌曲为原始二音歌,形态十分原始、质朴,且巫术色彩浓厚。吟唱部分结构简单,原始的音调接近口语,虽然具有旋律感,但尚未形成完整的乐思,与人类说话的音调相似。祭词为五言句式,节奏感强,句尾多用拖腔,吟诵的内容都以驱除邪晦、祈求平安为主。“撮泰吉”中乐器仅用傩一面、鼓一个、镲一对进行合奏,敲击的节奏简单,仪式中仅用于“喜庆”环节为舞狮伴奏。欢庆的锣鼓乐将仪式推向高潮,舞狮环节无疑是“撮泰吉”以和谐为标志的生态审美活动。总而言之,“撮泰吉”原始仪式剧与其他傩戏对比起来,唱腔、祭词、歌舞音乐等结构都过于单一,音乐元素不如其他傩戏丰富多彩。然而,这些简单、原始、巫术色彩浓重的特征都体现了“撮泰吉”音乐原生态的古朴性。

“撮泰吉”仪式音乐与部分彝族民歌有相似之处,例如在音乐旋律手法、吟诵词与唱词的句式结构上都有共通性,说明“撮泰吉”仪式音乐与民间音乐经过长期的交融,在音乐中出现彼此的缩影。在共同信仰文化的影响下,后代也试图通过模仿原始的声音来表现自己的内心世界。除此之外,当地还有大量与仪式“耕种”环节相关的劳动民歌,如《撒麻舞》《撒荞歌》《开荒种荞麦》等。

(四)“天—地—人”的互文性关系

“撮泰吉”原始仪式剧的音乐单一、仪式流程原始,无祭坛、无舞台,纯粹以天为幕布、以地为舞台,以天然的方式实现人神沟通。“撮泰吉”通过身体语言表达古朴的祭祀观念。这种表达主要从“祭祀”“耕作”两方面来体现。舞蹈动作(身体语言)可以分为祭祀型舞蹈和生活型舞蹈。祭祀型舞蹈主要体现在“祭祀”环节,共有三个祭拜动作,即正面祭拜、前三步祭拜、后三步祭拜。这些舞步与手位始终围绕“祭祀”进行,通过仪式主持者“惹戛阿布”吟诵祭词来变换动作。三方位的祭祀舞步体现了彝族人民对天地的崇拜,他们渴望通过舞步达到“通灵”目的,从而得到天地的庇护,保佑土地不再受灾,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美好愿望。

在“撮泰吉”仪式中,“撮泰”的村寨受到天灾毁灭,但他们依旧选择与自然和解,在那片遭受过火灾的热土上,只有他们埋头苦干的身影。生活中难免遇到困境,而解决难题的关键在于正确认识与对待它。“撮泰吉”仪式剧展现了彝族祖先对大自然的认识和思维方式,向彝族后代传递了祖先们在面对灾害时屹立不倒的伟大精神,使后代们在面对极端生态环境时,依旧不畏艰苦地奋斗着。人们在参与“撮泰吉”祭祀仪式时,心中暗示着自身得到了神灵的祝福,庄稼获得了大丰收,经济条件必定得到改善。参与仪式,成为人们期盼美好生活的精神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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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许慎:《说文解字》,北京:中华书局,2010年版,第129、130页。

②马林诺夫斯基:《巫术科学宗教与神话》,李安宅,译,北京: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6年,第5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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