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映雪
摘 要:《地下铁道》(The Underground Railroad)是美国普利策奖得主科尔森·怀特黑德(Colson Whitehead)的代表作,该作品再现了女性黑奴科拉乘坐地下铁道,一路向北,逃离南方种植园的故事。怀特黑德以细腻的笔触揭示了种族主义和奴隶制度带给黑人种族的伤害,本质上展现出黑人流散群体构建共同体的心理投射。因此,以《地下铁道》为研究对象,从文化共同体、情感共同体和命运共同体三个维度入手阐释黑人流散群体对构建共同体的实践和愿望,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研究而言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和时代意义。
关键词:《地下铁道》;科尔森·怀特黑德;流散;共同体
科尔森·怀特黑德(Colson Whitehead,1969-)是著名的美国非裔小说家,曾获怀丁作家奖、古根海姆奖和麦克阿瑟天才奖等一系列奖项,被誉为“文学变色龙”。他的著作《地下鐵道》(The Underground Railroad)以独特的创作视角和深刻的主题问鼎2016年美国国家图书奖和普利策小说奖,一经出版就引起学者们的广泛关注,达利尔·迪克森·卡尔(Darryl Dickeson Carr)认为“对科尔森·怀特黑德的解读为认知当代美国文学上最复杂的作家提供了一个全面的移入式学术指导”[1]。该作品以女性黑奴科拉(Cora)的视角出发,讲述科拉乘坐地下铁道,从惨无人道、饱受摧残的兰德尔种植园一路向北,逃离人间炼狱的故事。在逃亡过程中,科拉目睹了美国各州对待黑人不同的态度和政策,再现了美国历史最黑暗和沉重的一页。怀特黑德以细腻的笔触揭示了种族主义和奴隶制度带给黑人种族的伤害,本质上展现出黑人流散群体构建共同体的心理投射。
《地下铁道》翻开了非裔文学历史中最黑暗的一页,“糅合了大量的历史史实,运用丰富的想象力,赋予作品以完美的血肉”[2],展现了怀特黑德独特的历史认知。由于出版时间较短的缘故,有关小说的研究相对较少,且主要集中在身体隐喻、创伤书写、叙事及技巧等方面,几乎没有学者注意到该小说的流散性质和其中丰富的共同体思想。1965年,因为看到了犹太人的流散和奴隶贸易导致的非洲人流散的相似之处,乔治·谢珀森(George Shepperson)首次将非洲人纳入到流散(Diaspora)的范畴之中。在谢珀森之后,“非洲流散”或“黑人流散”渐渐被非洲研究者所使用。由于大西洋奴隶贸易,数以百万的非洲黑人被迫离开家园,漂洋过海,这些黑人流散者们被分别送往不同的港口和贸易站,深受奴隶制和种族主义的迫害。保罗·吉尔罗伊(Paul Gilroy)在其著作《黑色大西洋:现代性与双重意识》(The Black Atlantic: Modernity and Double Consciousness)中以跨大西洋为背景,将大西洋奴隶贸易的受害者作为流散群体的象征。因此,《地下铁道》中突出的海上奴隶贸易和美国根深蒂固的奴隶制度赋予了它流散文学的特征。自21世纪以来,对共同体(Community)的研究已从强调地理属性转变为强调社会心理和社会文化属性。费迪南德·唐尼斯(Ferdinand T?nnies)首先指出,传统社会中的共同体是由共同的地域、血缘和相同的工作方式自然而然地形成的,并提出三种类型的共同体,“血缘共同体表明存在的原始统一性,它更具体地发展为地域共同体,首先表现为彼此毗邻而居。这反过来又成为精神共同体,为同一目的和目标而共同努力”[3]27。史蒂文·布林特(Steven Brint)强调情感在社区建设中的作用,认为共同体是“一群有共同活动或信仰的人,由情感、忠诚、共同的价值观和个人情感纽带联系在一起”[4]。通过这种情感,尽管黑人流散者之间存在各种分离因素,但在本质上仍然能够团结在一起。因此,本文将从流散视角出发,对《地下铁道》中的共同体思想进行探索,从文化、情感和命运共同体三个维度入手,阐释黑人流散群体对构建共同体的实践和愿望,为全球化背景下的流散群体和全人类提供共同体建构的策略,这一研究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和时代意义。
一、隐匿的非洲记忆:文化共同体
文化共同体的建构是将族裔“经历理论化”[5]的过程,是在主流意志的权力下反抗族裔文化失忆,构建族裔共同体的过程。从十六世纪第一批非洲人被运抵美洲港口起,种族主义的暴行和主流社会对黑人文化的歧视性建构导致黑人流散群体的文化记忆被扼制。面对文化遗失的困境,黑人流散群体记忆中被压制的文化自觉意识被唤醒,重现血液中隐匿的非洲记忆,他们对文化身份认同的需求促使共同体意识产生,由此构建了黑人流散群体的文化共同体。
奴隶贸易和奴隶制度导致非洲黑人远离家园,在新的土地上遭受主流文化的压迫和排斥,他们无法言说自我。作品开篇以主人公科拉的祖母阿贾里(Ajarry)的视角对大西洋奴隶贸易的场景进行描写。在横跨大西洋的贩奴船上,有来自非洲不同部落的黑人,“竞价大战围绕着一群阿散蒂族的青年展开”[6]5,被贩卖到种植园的黑人奴隶中“六个是芳蒂族和曼丁戈族的”[6]4。来自非洲不同族群的黑人被当作商品运往不同的地点,“南尼号是从利物浦出发的,之前两次经停黄金海岸,船长要把买来的东西打散”[6]4。阿贾里与亲人被迫分离,被卖往欧洲各个国家,“她其余的亲属还是让维维利亚号快帆船上的葡萄牙商人买走了”[6]4,阿贾里自己也多次易主,先是“成了一个威尔士人的资产”[6]6,后来又被转卖,“最终,佐治亚州。一位兰德尔种植园的代理人用两百九十二美元将她买下”[6]7。阿贾里的经历就是黑人流散历史的缩影,他们被当作资产贩卖,往往家破人亡,骨肉分离,殖民主义的剥削和掠夺使得非洲黑人流散于世界各地。与占统治地位的白人相比,黑人奴隶在文化上常常是受支配的,处于边缘的。来自不同部落的黑人常常因语言不通而无法交流,加上白人掠夺者为更好地对他们进行控制和管理,他们很难拥有属于自己的语言,“要是他的俘虏都说同一种语言,谁知道他们会酿成什么大祸呢”[6]4。更有甚者,黑人流散群体阅读和学习的权利也被剥夺,在文化上处于“失语”的状态,“主人说过,只有一件事比黑鬼拿枪更危险……那就是黑鬼拿书”[6]306。这些来自非洲的奴隶在异环境中艰难生存,面临着文化身份认同的压力,“从跨越大洋开始,随着时间的流逝,词语和他们阴阳永隔。为了简明扼要,抹掉了他们的身份,为了扼杀起义,所有的词语都没了,只有那些仍然记得自己此前是谁的人珍藏了一些”[6]108。
黑人的流散活动“从表面上看是一种人与人、人与家园之间的分离和割裂现象,却从另一个侧面展现出人类团结统一的原初动机”[7],黑人流散群体的身份和共同经历促使了共同体意识的萌生。面对白人对黑人种族文化的排斥,黑人流散群体依然无法割舍融入自己生命的非洲文化,他们对黑人音乐的认同和向往是构建文化共同体的体现。“对于黑人来说,歌曲不仅跨越继承和传播群体价值,还可以表达人们不易用语言来表达的各类情感”[8]82-83,也就是说,非洲音乐能满足黑人奴隶的内心需求,并建立和培养黑人的集体意识。在经历漫长且辛苦的劳动后,科拉和种植园的其他黑奴聚在一起唱歌跳舞,“当音乐响起,跳舞开始……他们围成一圈,把人的精神留在里面,与非人的外界隔开”[6]33,对于流散黑人而言,非洲音乐是历史的记忆,也是非洲大陆的生活。“音乐停了。众人围成的圆环破裂了……在永远为奴的状态里,只有这微芒般的一刻,你还算是一个人”[6]34,只有浸润在非洲音乐当中时,他们才得以互相分担痛苦,暂时忘记压迫和剥削。后来,科拉从佐治亚逃亡到南卡罗纳后参加了一次有色人的联欢会,“他们认为,音乐和舞蹈,食物和潘趣酒,映着灯笼暧昧的光影,在草地上一一展开,对饱受摧残的心灵必是一剂大补”[6]116,这些黑人流散者能够在千差万别的历史情况下采用非洲大陆的文化形式来表达他们的集体经验,是因为非洲传统文化是他们对过去非洲生活的怀念,也是流散在各地的黑人群体的集体追忆。黑人音乐不仅是黑人奴隶发泄情绪的工具,也是他们实现自己文化身份的媒介,因为“没有本民族的音乐就会丧失文化的灵魂”[9]99,流散的黑人群体在非洲音乐的帮助下得以构建文化共同体。与此同时,“在音乐的表达形式中,形成了一种流散美学,包含着对资本主义的深刻批判”[10]48,《地下铁道》中有关黑人奴隶在非洲音乐中重新凝聚的画面是对黑人流散群体遭受身体和心理折磨的控诉,也是对资本主义和种族主义的根本性反思。
奴隶贸易和奴隶制导致部分黑人流散于异国他乡,在非洲大陆文化共情机制的作用下,黑人流散群体由此产生的文化共同体可以被看作是为黑人对自身民族传统和文化认同的体现。在揭露和批判美国“文化霸权”的同时,怀特黑德向读者展现出黑人流散群体记忆深处无法磨灭的非洲文化,而这种文化上的共同性正是构建黑人流散群体文化共同体、化解失语危机的有效途径。
二、精神上的共鸣:情感共同体
《地下铁道》中的黑人奴隶看似独立,实则紧密相连,“历史和创伤从来都不是个体独自的经历,历史就是我们互相解读对方创伤的方式和过程”[11]24。对黑人流散者而言,他们经历过同样苦难,共同拥有对美好未来的愿望,这种相似性使得黑人流散群体有共同的情感,创伤使得他们感同身受,为身份认同提供了基本驱动力,为建立情感共同体奠定了基础。
科拉祖孙三代人都有着同样被伤害的经历,抽打科拉的监工也是“那个用鞭子抽过她外婆也抽过她母亲的人”[6]42。在佐治亚,日日劳作的黑人奴隶不断受到身体上的摧残,无论是亲身经历的还是亲眼看见的,所有的黑人内心都恐惧无比,“除了日复一日地奴役,他每天都能感受到一种人人都有的紧张,一种集体的恐惧”[6]33。更重要的是,对黑人流散群体而言,这些经历最终都是不可磨灭的创伤性记忆。尽管逃离了炼狱般的种植园,但一路向北的路途中,这些创伤性记忆仍如梦魇般不断侵扰科拉,“她不喜欢的念想老从旁边,从地下,透过裂缝,从她已经打了封条的地方悄悄地挤进来”[6]100。成为自由民的黑人也无法抹去种植园的记忆,“工厂里的男人仍受着种植园的折磨,不管有多少里路,他们还是把那段生活背到这儿来了……它仍住在他们所有人的心里,一等到机会出现,便会嘲笑他们,伤害他们”[6]119。在南卡罗来纳州躲避猎奴者的时候,科拉忍不住幻想同胞被残忍杀害的场景,想象“西泽成了一团饱受折磨的活肉泥”,“好心的萨姆进了监狱”,“她从此万劫不复”[6]162。在北卡罗来纳,当她在阁楼上看到白人对黑人的屠杀狂欢后,她惊恐万分,立刻爬向墙角缩成一团,这些创伤记忆随着科拉在逃亡过程中的所见所闻,不断侵蚀、折磨着她。创伤性记忆往往“以幻觉和其他侵入性现象的形式对这些事件做出的往往是延迟的、反复的反应,是一种无法控制的表现”[11]11,科拉和其他黑人流散者永远也无法摆脱这些不断重现的记忆,“可我们一直都留着烙印,就算你看不见,它也烙在你的心里”[6]286。虽然远离非洲故乡的黑人都曾试图改变自己的处境和命运,但是他们注定和其流散者前辈一样,不可避免地会被这个种族隔绝的社会所排斥和伤害,也不可能忘记种族主义带给他们的伤害。
然而,这种集体情感的同一性成为连接黑人流散群体的纽带,因为“共同的记忆是共同体定义自身的主要方式”[12] 。正是因为科拉“见过男人吊在树上,任由秃鹰和乌鸦啄食。女人被九尾鞭打到露出骨头”[6]39,所以她在目睹年幼的黑奴被白人雇主抽打时,他们之间产生了情感的融合,“这种情感又一次涌入她心间……她已经做了肉盾,扑到男孩身上”[6]39。科拉在遭到白人奴隶主的惩罚后被关进专门放逐黑奴的伶仃屋,在这里有着同样痛苦经历的女性黑奴照料起了科拉,她们“用盐水和泥敷剂打理她皮开肉绽的身体,并确保她能吃下东西”[6]44,在情感共同体的滋养下,科拉遭受的苦难与伤痛逐渐得到缓解。在瓦伦丁农场,黑人社区的建立成为黑人流散群体精神凝聚和情感融合的象征。黑人流散者们被瓦伦丁农场所吸引,来到农场组建家庭,共享房屋,享受教育,互相帮助,他们常常在周六晚上聚在一起享用美味佳肴,感受发自内心的幸福。在这里,科拉等黑人流散者得以修复在种植园里被同胞欺凌的创伤,“每天都有某个美好的部分绽放出新花。比如一个小姑娘牵她的手。比如她对一个男人动了心,百般牵挂”[6]281。“所有类型的感觉和反应都只能通过它们在有机体统一性中的共同起源来解释”[3]113,种族团结的意识通过黑人流散者情感上的共同性将他们团结在一起,给予他们精神上的归属,并抚平他们的创伤。黑人流散者对同一灾难的相似经历激发了他们情感与道德上的共鳴,白人的偏见和暴行都源于种族主义,而黑人奴隶共同的经历使得他们共同憎恨种族主义带来的悲剧。
黑人流散者差异性经历背后的情感共同性赋予了其共同体建构的意义,这些最终成了他们团结一致的坚实基础。作品中的黑人流散者虽然来自不同的部落,有着不同的生活经验和文化背景,但他们能够在精神的共鸣中得到慰藉,在苦难中提高集体凝聚力,在共同创伤经历中团结在一起,实现情感的相互连接。《地下铁道》再现了黑人流散群体在精神上的共鸣,这是构建情感共同体的深刻体现。
三、种族平等的美好愿景:命运共同体
在《地下铁道》中,黑人奴隶在文化和情感上具有“共同性”,这些“共同性”成为了构建他们命运共同体的基础,怀特黑德用触目惊心的笔触展示了黑人流散群体在黑暗中摸索光明,在绝望中寻求生机,梦想实现命运共同体的过程。与此同时,《地下铁道》表现出种族主义的难以消除性,展示出实现命运共同体的梦想与现实之间的距离,暗示人类命运共同体在实现的过程中必定不会一帆风顺,构建命运共同体成为黑人流散群体,乃至全人类的美好愿景。
遭受多方面的排斥是黑人流散群体共同的经历,他们不仅受到白人的歧视与剥削,也深受黑人内部的压迫和欺诈,面对双重生存困境,黑人流散者们意识到他们命运的共同性。脱离种植园魔爪的科拉来到了南卡罗纳,在这里黑人奴隶获得了自由民的身份,但他们仍然被白人视作是低劣的民族,是为白人服务的实验品,“这些黑鬼正在参与一个研究项目,内容是潜伏期和第三期的梅毒”[6]137,白人通过绝育战略实现减少黑人数量的目的,“我们对黑鬼的生殖模式做些调整,消灭那些带有忧郁倾向的好不好呀?别的倾向,比如性攻击和暴力本能……这样就能保护我们的女人和女儿,免受他们身上种种丛林冲动的伤害”[6]138。更可悲的是,种族主义使得黑人流散者们无法诉说和解决他们正在经历的苦难,“黑鬼不会砸警长的门,也不会到报馆纠缠。没有哪个警长理会他们的报案,没有哪个记者肯听他们的诉苦”[6]157。从白人种植园的黑人奴隶到成为沦为白人实验品的黑人自由民,黑人流散群体只不过是换了一种被剥削和排斥的形式,他们对种族平等和种族融合美好愿景依然没有实现,“不像从前那样是纯粹的商品,而是家畜:按需繁殖,仍人阉割”[6]141。除此之外,黑人內部也存在着背叛和压迫,这一点加剧了黑人流散群体的生存困境。地狱般的种植园生活让一些黑人奴隶萌生了逃跑的想法,然而,即使能逃开白人雇主或监工的眼睛,也逃不过同种族的黑人的告密,“逃奴总是被抓回来,叫朋友背叛”[6]46-47,因此,这些黑人流散群体意识到了在白人和黑人同胞双重压迫下的生存危机,“白人会吃掉你,但有些时候,有色人的同胞同样会把你生吞活剥”[6]61。
随着故事的发展,科拉逃到了印第安纳,在这里黑人流散者建立了属于自己的社区,在一次社区大会上,社区负责人提出黑人流散者们超越族群和文化的共同性,“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我们的肤色。我们的祖先来自整个非洲大陆”[6]320-321,并强调社区居民对构建命运共同体的美好愿望,“我坚信我们将作为一个整体,起伏,兴衰……我们可以不知道穿过森林的路,但我们可以在跌倒时相互搀扶,我们也必将一起抵达”[6]321。这些黑人流散者们在生存危机中相互扶持,共同憧憬未来美好的社会,凸显了“一种超越亲缘和地域的、有机生成的、具有活力和凝聚力的共同体形式”[13]。黑人社区为流散者提供了安身立命的场所,在这里他们能满足生活和情感的基本需求,在某种意义上这些黑人流散者的命运早已交叉,无法分割,因为“流散行动事件和对流散之后幸福、完整、稳定生活的期许将流散者的前途命运和与之相关的他人的前途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由此构成不同类型的人类命运共同体”[7]。不仅黑人流散群体中发展出了共同体思想,黑人和白人之间也萌生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愿望。在《地下铁道》中,无数白人前赴后继,为黑人奴隶创造乘坐地下铁道逃离种族主义者追杀的机会,例如帮助科拉和西泽(Caesar)离开佐治亚的弗莱彻(Fletcher),帮助黑奴秘密搭乘地下铁道的站长萨姆(Sam),掩护科拉不被猎奴者发现的白人夫妇马丁(Martin)和埃塞尔(Ethel)等等,这些白人为解救黑奴、发展地下铁道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共同的追求和目标将黑人流散群体与白人联系起来构建成集体,形成了一个命运共同体。
然而,种族主义的存在使黑人流散群体构建命运共同体的道路上注定会受到阻碍,印第安纳的黑人社区遭遇了白人的大屠杀,“在大屠杀期间,屋外的白人欢叫,嘶吼”[6]322,已经无法继续给黑人流散者们提供稳定的生存和生活环境,“复枪射击、尖叫和玻璃碎裂汇成的大合唱,一种疯狂的混乱席卷了礼拜堂”[6]322。帮助这些逃亡黑奴的白人也引来了杀身之祸,白人种族主义者“在抄家,在喊叫,撞倒柜子,打翻家具”[6]148,这些参与救助黑奴的白人被市民们殴打,“他们哭泣着,吊起来了”[6]212。可见,尽管部分白人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付诸努力,但种族主义幽灵般的存在不断割断他们之间的联结,实现人类命运共同体成了黑人流散者和部分白人的美好梦想。
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建立必须以消除种族主义为前提,但消灭种族主义绝非易事,世界范围内的流散群体和与之相关的所有人实现命运共同体道阻且长。《地下铁道》中的黑人流散者之间相互依赖和鼓励,黑人流散者和部分白人为解放黑奴并肩作战,这不仅是他们对种族主义的反对和控诉的体现,也是他们对追求美好未来、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强烈愿望。怀特黑德向读者展示出人类表面差别下相同的本质,所以我们才能理解和认同他人经历的苦痛,将追求美好生活、脱离苦难作为我们共同的责任和目标。
四、结语
《地下铁道》以流散文学的方式还原了非裔流散群体所处的历史语境,再现了黑人流散群体在文化和情感等方面的“共同性”以及他们对构建命运共同体的愿望。黑人流散群体面临的多方面压迫激发了他们的共同体思想,他们在非洲文化中重新连结在一起,互相依靠和扶持,在绝境中寻求希望;他们共同的创伤经历和记忆也为他们产生情感上的共鸣提供了力量,他们努力超越创伤,创造美好新生活。文化和情感的共同性帮助黑人流散者团结起来,并成为连接流散共同体的纽带。此外,正是在构建文化和情感共同体实践的基础上,他们得以衍生出命运共同体的梦想,这不仅可以将流散者们团结起来,也促进来自不同种族的全人类争取自由和平等、重构社会秩序。因此,《地下铁道》作为流散文学的价值和其中蕴含的共同体思想与意义可见一斑。
参考文献:
[1] ANDREW PURCELL. Western Advocate[N].The Washington Post,2017-05-20(05).
[2] 庞好农.从《地下铁道》探析怀特黑德笔下恶的内核与演绎[J].安徽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8(5):140-145.
[3] FERDINAND T?NNIES. Community and Civil Society[M].Jose Harris, Margaret Hollis,Trans. 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1:27,113.
[4] STEVEN BRINT. Gemeinschaft Revisited:A Critique and Reconstruction of the Community Concept[J].Sociological Theory,2001(1):1-23.
[5] ELIZABETH ALEXANDER. Memory, Community, Voice[J].Callaloo,1994(2):408-421.
[6] 科爾森·怀特黑德.地下铁道[M].康慨,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
[7] 徐彬.流散文学溯源及其中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基本范式[J]. 外国文学研究,2023(1):17-29.
[8] 胡笑瑛.非裔美国黑人女性文学传统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7.
[9] 陈铭道.黑皮肤的感觉——美国黑人音乐文化[M].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1999:99.
[10] ANGELA MCROBBIE. The Uses of Cultural Studies[M]. London: Sage Publications, 2005.
[11] CATHY CARUTH. Unclaimed Experience:Trauma,Narrative,and History[M]. Baltimore:Johns Hopkins UP,1996.
[12] 何卫华.主体、结构性创伤和表征的伦理[J].外语教学,2018(4):97-102.
[13] 殷企平.西方文论关键词:共同体[J].外国文学,2016(2):70-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