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簪

〔宋〕王安石

瑶池仙子宴流霞，

醉里遗簪幻作花。

万斛浓香山麝馥，

随风吹落到君家。

【评论】

读这首诗，想起小说《西游记》。《西游记》中唐僧與徒弟们西行路上遇到的妖怪大多是天上神仙不注意时“遗”世之物所幻化，比如玉兔精、黄风怪、金银角大王等。王安石这首诗说，天上的王母在瑶池开宴会，众仙女们欢饮而醉，醉中不注意把头上的发簪弄掉了，“遗”落在人间，幻化成了玉簪花，且恰因是“醉”中“遗簪”，遂幻化成的玉簪花花香像一万斛麝香那么香，并随风吹落到了“君家”。此“君”，也不知说的是谁，居然有此厚福，竟能迎天上仙女的“遗”物到家。那么，诗外之意就是说，“君”对玉簪花时，如对仙女一般。细思这个事，也不乏意趣。

这首诗的写法并无新意，不过是借传说故事展开，只是比喻拟得比较好。玉簪是多年生草本植物，叶形似扇，有纹络，花色如玉，含苞的样子像古代妇女的发簪，故名。诗人以簪喻花，看似很笨，却笨得极好，因为“玉簪”二字既点出了花名，又拟出了花貌，还隐出了花香，就中所述故事人物的神韵也很令人遐想。

诗人咏物，形容很不易，有的形容能把诗写活，有的形容却将诗写死。如刘禹锡的《望洞庭》云：“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遥望洞庭山水色，白银盘里一青螺。”这首诗将月下山水从眼中腾挪到笔底，瞬时变成一小巧景，想象很奇妙，比喻也精绝。袁枚《随园诗话》载南京孙韶秀才的《小孤山》云：“江心突兀耸孤峦，飘渺还疑月里看。绝似凌云一支笔，夜深横插水精盘。”此诗显然是受了刘禹锡的影响，可惜读来无趣。试想，一支笔插在一个盘里，像什么话。刘禹锡的“一青螺”把诗写活，孙韶的“一支笔”把诗写死。又如同是咏庐山瀑布，李白“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是写活，徐凝“今古长如白练飞，一条界破青山色”便是写死。有人认为，李、徐之拟所以有差异，是因二人观瀑的位置角度有别，李白是平视，遂觉瀑布似银河下落；徐凝是仰望，遂觉瀑布似白布飘飘。此说有强辩之嫌。比喻，是人的文学想象力。徐凝与李白相较，想象力本就差很多。又如李白的“日照香炉生紫烟”一句，既言明香炉山之形，又借了其名，以“日照”来令山峰“生紫烟”，可谓两妙；而徐凝的“香炉一峰绝，顶在寺门前。尽是玲珑石，时生旦暮烟”之“旦暮烟”，生得却毫无来由。

王安石的“醉里遗簪”虽比不得刘禹锡的“一青螺”以及李白的“银河落”，但就囊括玉簪花之名、之形、之香这三点来说，也几乎无人能比肩。（杨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