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障者文本阅读的句法加工：质变还是量变？

摘 要 听障者文本阅读困难的根源之一在于句法意识缺陷。薄弱的句法意识是否也体现在句法加工过程中？一种观点认为与健听者相比，听障者在句法加工时发生了“质变”，完全忽略句法信息，更依赖语义信息。另一种观点则认为是“量变”差异，听障者可以自动激活句法信息，只是激活强度较弱或提取速度变慢。同时，“质- 量”差异与个体因素有关，如手语习得年龄和工作记忆容量。未来研究应融合多种研究范式，关注不同语言经验或认知能力差异的听障者，深入探究大脑功能的代偿机制，从根本上解答听障者句法加工的“质- 量”差异问题。

关键词 听障者 文本阅读 句法加工 “质- 量”差异 个体差异

1 引言

听觉障碍是指由于先天或后天原因，引发听觉器官发生器质性或功能性异常，从而导致听力减退的现象（方俊明， 雷江华， 2015）。对于听力障碍者（deaf and hard-of-hearing people，以下简称“听障者”）而言，文本阅读不仅是获取外界信息的关键渠道，更是融入主流社会的必备技能。自上世纪七十年代开始，研究者就对听障者文本阅读领域产生了浓厚兴趣，发现听障者的阅读能力普遍低于健听者。

国外听障者高中毕业时的阅读水平相当于小学四年级健听者（Qi amp; Mitchell， 2012; Traxler， 2000），国内则认为要低三至四个年级（张宁生， 黄丽娇，2000）。即使是接受过言语康复治疗的听障口语者，阅读能力依然偏低（Figueroa et al.， 2022; Harris et al.，2017; Mayer amp; Trezek， 2018），且差距会随着年龄增长而逐步加大（Antia et al.， 2020; Çizmeci amp; Çiprut，2019; Pimperton et al.， 2016）。

什么原因导致了这种差异？语言能力测验发现，句法意识缺陷（syntactic awareness deficits）是听障者阅读困难的根源之一。作为元语言意识的重要组成部分，句法意识指个体反思句子内在语法结构的能力（Tunmer et al.， 1988）。句法意识对听障者阅读理解的贡献率高于其他语言因素（如语音意识、词汇知识）或非语言因素（如助听设备、植入人工耳蜗的年龄、言语康复时间与家庭经济地位等）（汉语： Zhao amp; Wu， 2022; 英语： Kelly， 1996;Miller et al.， 2012; 西班牙语： Barajas et al.， 2016; 德语：Miller et al.， 2012; 希伯来语： Miller， 2010; Szterman amp;Friedmann， 2020; 波斯语： Pooresmaeil et al.， 2019; 日语： Takahashi et al.， 2017）。

那么，句法意识缺陷是否也会体现在句子理解过程中？换言之，听障者在句子加工过程中是否会对句法进行加工？该问题一直以来都是听障阅读领域的核心话题（Mehravari et al.， 2017）。一种观点认为听障者和健听者的句法加工存在“质”的差异。听障者在文本阅读时不使用句法信息，如关键词策略（key word strategy）（Domínguez et al.， 2014）。另一种观点则主张两者阅读模式相似，只存在“量”的差异。听障者文本阅读的速度和准确性发展迟滞，如定性相似假说（qualitative similarity hypothesis）（Paul， 2021）。可见在句法加工上，听障者能否和健听者一样有效提取句法信息，尚存在分歧。因此，本研究围绕这一问题展开分析。首先，介绍“质变”与“量变”差异之争，对相关研究和理论进行梳理。接着，从个体因素角度阐述造成“质- 量”差异的原因。最后，对未来研究进行展望。

2 听障者句法加工的“质- 量”差异之争

句子是最重要的语言学单位之一。句子加工涉及了多项语言加工过程，需要对各种信息资源（如句法、语义、语用、语境和韵律等）进行整合。句法加工（syntactic processing）则是句子加工的核心内容，直接关乎句子结构解析、命题推理和文本意义构建。以往来自健听者（包括儿童和成人）的研究均肯定了句法加工对句子理解的必要作用（Traxler， 2014）。然而，句法信息是否也是听障者句子理解中需要加工的核心内容？质变假说认为，早期听力受损使得听障者的大脑功能发生改变，与健听者相比，听障者在文本阅读时采用不同的策略进行加工。最典型的证据来自关键词策略，听障者只识别句子中高频实词而忽略虚词，通过提取关键语义信息理解文本内容 （Domínguez et al.， 2014）。由于虚词是语言中重要的句法成分（黄伯荣， 廖序东， 2017），因此该策略被视为句法意识缺陷的代偿结果。然而，量变假说却认为即使听障者阅读能力偏低，但阅读模式与健听者并没有差别，依然要基于句法和语义信息共同构建文本意义。只是鉴于听障者句法意识薄弱，句法信息激活程度较弱或提取变慢（Paul， 2021）。 可见，听障者句法加工的“质变”聚焦于有无句法信息激活，而“量变”则更关注句法加工的激活程度与时间进程。

2.1 “质”的差异： “有/ 无”句法激活

在考察听障者与健听者的句法加工差异时，以往研究多采用句式比较（syntactic complexitycomparison）和句子违背（sentence violation）范式。句式比较是指在不改变词汇语义的前提下，通过对比不同复杂度句法结构间的差异来探知句法加工机制。例如，由于英语宾语从句中的主语名词存在双重语法功能（如“The pistol that the cowboy droppedremained in the saloon”），因此宾语从句比主语从句的句法要复杂，在句法加工时需要花费更多的认知资源。违背范式是指在句子中设置不同的不一致条件，即句法违背、语义违背以及句法和语义的双违背（如“The huge house still belong＼listens＼listen tomy aunt”），通过和无违背的正常句进行对比，推断出句法信息是何时以及如何被提取的。

Traxler 等（2014）在自速步阅读任务（self-pacedreading）中采用句法比较范式，考察了听障手语者（22～45 岁）和健听者（包括母语和双语两组，年龄匹配）在阅读不同复杂度句子时对句法信息的依赖程度。语料为英语复句（即主语从句和宾语从句）。研究发现，虽然听障组的理解准确性显著低于健听两组，但三组却表现出了相似的句法加工模式，即宾语从句（句法更复杂）的阅读时间均显著长于主语从句。随后， Piñar等（ 2016）采用类似的实验设计，借助眼动追踪（eye tracking）技术重复了这一结论。研究发现听障手语者（18～33 岁）在阅读宾语从句时时，兴趣区内的第一遍阅读时间和总阅读时间显著长于主语从句。

然而，Neville 等（1992）采用事件相关电位（event-related potential， ERP）技术，通过比较句子阅读中实词和虚词违背时的神经指标，否定了上述结论。虽然在实词违背时，听障手语者和健听者都引发了N400 效应，但在虚词违背时只有健听者能引发N400 效应，说明听障者无法激活句法信息。随后，Mehravari 等（2017）采用违背范式进一步证明了该结论。通过比较四种句子条件（即句法违背、语义违背、双违背和无违背条件）下的神经指标发现，健听者（阅读能力匹配组）在语义违背时引发N400 效应，句法违背引发P600 效应，双违背同时引发N400 和P600 效应。听障者虽然在语义违背和双违背时也会引发N400 效应，但是在句法违背和双违背时却不能引发P600 效应。由于N400 效应通常与语义整合的神经加工有关，P600 效应则与句法信息晚期整合与再分析相关 （Friederici， 2002），因此证实了听障者在句子阅读中无法激活句法信息。同时，该研究还发现听障者的语义N400 效应更能预测阅读理解成绩，而健听者却是句法P600 效应。基于以上发现，研究者认为听障者的文本阅读过程发生了质变，即完全依赖于语义信息而非句法信息进行句子理解。

2.2 “量”的差异：激活程度和激活时程

尽管上述研究从句法信息“有/ 无”激活的角度，对听障者句法加工机制进行了阐释。但仍无法回答的是，既然听障者“有”句法加工（Traxler et al.，2014），为何还会在语言测验中出现句法意识缺陷？因此，后续研究从更为精细化的激活程度和时间进程层面给出了答案，发现听障者的句法加工不是“有/ 无”的问题，而是激活程度或“快/ 慢”的问题。

2.2.1 激活程度的差异

健听者在任何类型句子加工中都会产生句法激活，而听障者的句法加工只适用于特定句式，或者说只发生在句法结构相对简单的句式中。例如，Yan和Li（2019）比较了听障手语者（16～23 岁）和健听者（阅读能力匹配）对汉语因果与转折复句的句法加工。结果发现，在阅读句法复杂度较低的因果违背句（如“因为小玉身体难受， 但是她请假回家了”）时，两者目标区（“但是”）的反应时上并无显著差异。然而，在阅读句法复杂度较高的转折违背句（如“虽然小玉身体难受，所以她坚持去上课”）时，听障者在目标区（“所以”）的反应时就显著长于健听者。该结果说明，与健听者相比，听障者更容易受到句法结构复杂度的影响，两者在句法结构节点上的激活程度存在差异。

2.2.2 激活时程的差异

从时间进程来看，Breadmore 等（2014）借助自速步阅读任务和句法违背范式，考察了听障手语者（Mage = 13.9 岁）的简单句加工。语料为英语主谓一致或不一致句（如“The apples grow/grows on thetree”）。观测指标为动词V（grow/grows）、V+1（on）、V+2（the tree）的阅读时间。研究发现，当主谓不一致时，听障者与健听者（年龄匹配与阅读能力匹配两组）的阅读时间均会延长。不同的是，健听两组在动词区（V）就会立即减速，而听障者却直到动词后区（V+1）才开始放慢速度。说明虽然听障者和健听者都激活了句法信息，但句法加工时程却存在显著差异。健听者能迅速提取句法信息，听障者则需要更长的时间。

鉴于自定步速阅读任务存在只能逐词呈现本文、无法回读前文的弊端，后续研究者借助眼动技术，在更自然的情境下考察了听障者的句法加工机制。例如，Gómez-Merino 等 （2020）采用违背范式发现，听障口语者（9～16 岁）和健听者（年龄匹配）都激活了句法违背信息。相比于一致句，两者对句法违背句中关键区的第一遍阅读时间（代表早期加工）和第二遍阅读时间（代表晚期加工）均更长，且注视次数（代表对阅读材料的认知负荷）也更多。两者间的差异则表现在正确句的阅读时间和注视次数上。听障者注视次数多、时间长，而健听者注视次数少、时间短。可见，尽管都激活了句法违背信息，但听障者的阅读速度更慢、注视次数更多。紧接着，Gómez-Merino 等（2021）采用句子图片匹配任务，通过考察复句阅读时句法和语义信息的共同作用，获得了更直接的证据。实验图片中设置了一个目标项和三个干扰项（一个句法和两个语义）。结果显示，相较于语义干扰项，听障口语者（9.5～15.17 岁）与健听者（年龄匹配）都对句法干扰项阅读时间更长、阅读次数更多。不同的是，听障者在区分句法干扰句时需要更长的时间。该结果再次证实，听障者对句法信息同样敏感，只是提取速度相对较慢。同时，在语义干扰项上，听障者的阅读时间也是更长、注视次数更多。该结果表明，即使听障者在句子加工时关注到了句法线索，也不能如健听者一样充分加工句法信息，更倾向于依赖词汇语义线索。

2.3 听障者句法加工“质- 量”差异的理论解释

综上，对于听障者句法加工究竟是“质变”还是“量变”这一问题，虽尚未有定论，但可以肯定的是，由于句法加工能力受损，听障者在文本阅读的反应时和准确率上均与健听者存在一定差异。起初研究者尝试借鉴健听者的语言理解模型来解释这种差异，如“足够好”理论（“good-enough”theory）（Ferreira et al.， 2002）。该理论认为，为减少认知资源的过度消耗、提高语言理解的效率，在无明确要求的情况下，并不总是需要对句法结构进行详细分析，关键信息只需从词汇知识中获取。该理论支持了Mehravari 等 （2017）有关听障者句法加工“质变”的观点，听障者无需句法加工，仅依赖语义信息就能理解文本。然而，“足够好”理论只是从阅读技巧层面提出的解释，忽视了听障者因早期听力损失引发的大脑功能变化对语言加工的影响。

基于听障者的阅读眼动模式，Bélanger 和Rayner （2015）提出了“词汇加工效率假说”（wordprocessing efficiency hypothesis），认为听力受损后获得的视觉补偿优势，增强了听障者的阅读知觉广度。听障者在阅读时不仅能从中央凹视觉区获取信息，还会注视到更多的副中央凹信息，视觉信息加工能力得到提升，能更快地提取词汇中的正字法等视觉编码信息。因此，听障者在激活句法信息的同时，会更注意词汇信息，阅读时间更长、注视次数更多，表现出词汇语义偏好。正如Gómez-Merino 等（2021）的研究结论：听障者对词汇信息长时间关注，干扰到句法信息的提取，阅读速度变慢。该理论很好地解释了“量”的差异，同时也说明了为什么听障者句法加工能力较弱。

脑成像研究也证实早期听力剥夺后，听障者听觉皮质以外的大脑结构与功能发生重塑，额顶网络与其他网络（如视觉、记忆与扣带回）之间的功能连接增强（Bonna et al.， 2021; Ducas et al.， 2021）。因此，结合“词汇加工效率假说”，研究者推测大脑视觉区结构与功能的重塑将改变听障者的句子阅读策略。至于是“质”的完全改变，还是“量”的程度差异，根源在于大脑视觉区乃至语言区的代偿作用到底发展到了什么程度，这就需要关联个体差异因素。比如，如果听障者视觉脑功能发展良好，或者语言区功能比较完善，代偿作用就好，其阅读模式就会与健听者相似；反之则不同。事实上，近年来一些研究确实开始关注听障者的个体差异与句法加工的作用关系，尽管尚未从根本上解答听障者脑功能代偿的发生机制和作用问题，但是也给未来研究奠定了必要基础。

3 个体差异因素对听障者句法加工的影响

3.1 手语习得年龄与听障者句法加工

早期语言经验会促进个体大脑相关区域的发展，语言敏感期在6 岁之前，一旦错过语言功能就很难完全发育（史蒂芬·平克， 2003， 2015）。听障者作为双通道二语者（sign-speech bimodal bilinguals），手语是第一语言（Emmorey et al.， 2008）。听障者早期的母语经验，即手语熟练度会影响到听障儿童阅读能力的发展。研究发现，在阅读复杂句式（宾语从句）时，手语母语者①比手语非母语者的阅读时间短、准确性高（Traxler et al.， 2014），手语能力越强、准确率越高（Piñar et al.， 2016）。更为重要的是，Skotara 等（2012）借助ERP 技术和违背范式发现，在语义违背时，手语母语者和非母语者都同健听者一样引发了相似的语义N400 效应。然而在句法违背时，只有手语母语者和健听者引发了左前负成分（left anterior negativity，LAN，代表早期形态句法加工）和相同振幅的句法P600 效应，手语非母语者却无法启动LAN， 且P600 效应的振幅较小、头皮分布完全不同。此外，Mehravari 等 （2017）也认为，听障者句法加工“质变”的结果可能与90% 的参与者没有早期手语经验有关。该研究在只分析4 名手语母语者的数据后得出了与Skotara 等（2012）一样的结论，手语母语者引发了句法P600 效应。因此，听障者与健听者的句法加工差异与早期语言经验有关。尽管听障者的听觉性语言中枢发育不良，但手语经验所引发的视觉中枢激活增强，或许能在文本阅读中发挥代偿作用。脑成像研究也证实手语熟练度与听障者脑功能连接模式显著相关（Holmer et al.，2022），大脑右侧额下回和右额中回是手语加工的特定脑区（Trettenbrein et al.， 2021）。

值得注意的是， 两项研究（Mehravari et al.，2017; Skotara et al.， 2012）关于早期语言经验代偿作用的观点均是通过健听者和听障者（包括手语母语者与手语非母语者）比较获得，而非来自大脑功能发育的直接证据。因此，未来研究可考虑直接比较听障手语母语者、手语非母语者和听障口语者的大脑皮层指标，尤其是在语言加工时脑功能的跨通道重组问题。

3.2 工作记忆与听障者句法加工

不同于早期语言经验，工作记忆隶属于执行控制系统（Friedman amp; Miyake， 2017）。作为同时对信息进行储存和加工的记忆系统，工作记忆与语言加工息息相关（Peng et al.， 2018）。那么，工作记忆是否会促进听障者阅读理解能力的提升？研究者提出了听障者语言理解的简易性模型（easeof language understanding model） （Akçakaya et al.，2022; Rönnberg et al.， 2013）。该模型认为听障者难以将输入的语音信号与长时记忆中的认知表征匹配起来，因此在语言加工时，外显工作记忆系统就会通过语义整合、句法推理、信息存储和阻碍无关信息等方式起到补偿作用。

虽然该模型在句法加工层面暂时缺乏有力的直接证据，但是个别研究间接证明了工作记忆和听障者句子加工的关联。例如，采用句子图片匹配任务，Lee 等（2018）在语言能力测验中发现，听障口语者（8～14 岁）的工作记忆容量能够有效预测复杂句式（被动句）得分27.1% 的变异，而在健听者中却无关联。同时，被动句得分能有效区分参与者的类别，即得分越低越可能被判定为听障者。此外，Schouwenaars 等（2019）考察了听障口语者（7～12 岁）工作记忆、眼动注视时间与阅读成绩间的作用关系。语料为句法复杂度由低到高的三种句式：主语问句、被动问句和宾语问句。图片包括目标图和句法干扰图。结果发现，听障者的工作记忆容量仅与宾语问句的阅读成绩相关。容量越低，宾语问句的回答错误率越高、对句法干扰图的注视时间越长、首次锁定目标图的时间也越长。

4 小结与展望

综上，以往研究通过自定步速阅读、眼动追踪和ERP 等技术，探究了听障者的句法加工机制以及与健听者的差异问题。虽然研究者普遍支持听障者的句法加工能力显著弱于健听者，但句法缺陷在文本加工过程中如何体现目前尚存分歧。一种观点认为听障者忽略句法信息；另一种观点则认为句法信息可以被提取，只是激活程度较弱或加工时间较长。近年来，研究者尝试从大脑视觉区或语言区的补偿作用入手解答这一问题，但研究数量有限，还不足以揭示出听障者句法加工的机制问题。未来研究可以考虑从以下四个方面深入探索。

第一，研究手段方面，从大脑功能代偿入手，考察听障者在时空层面句法加工的神经基础，提供更直接的证据。例如，比较不同早期语言经验听障者在句子加工时视觉区和语言区的激活差异，从而明确语言经验对听障者句子阅读策略与大脑激活模式的影响。此外，可以尝试以大脑功能区为自变量、句法加工程度为中介变量、阅读理解成绩为因变量，构建不同语言经验听障者的大脑机制模型。同时，也可以借助脑功能网络分析技术，将听障者以句法意识、手语水平与工作记忆等特征分组后，与健听对照组进行比较，通过绘制脑功能连接图谱，分析听障者在大脑神经网络（如语言、视觉、感觉运动和中央执行网络）中的功能异常连接，进而揭示出个体因素、大脑语言或视觉中枢激活模式对听障者句法加工能力的作用模式，最终判定是否存在代偿作用的神经结构变化。

第二，实验任务方面，以往研究多采用句式比较或违背范式。然而，这两种实验任务可能都存在信息混淆的问题（Sun et al.， 2021; Yang et al.，2021）。由于不同句式间结构差异较大，句式比较时句法、语义或语序等信息存在交互影响。在违背范式中，除记录了句法或语义加工信息外，可能会混杂大脑对违背内容的自动化修复信息。此外，就语言普适性而言，由于汉语缺乏清晰形态语法规则，很难找到句法上违反但语义上合理的句子。因此，未来研究可考虑采用句法歧义消解（syntactic ambiguity resolution）或句法启动（syntacticpriming）等范式，更好地排除语义的影响。歧义消解是指句子中的某一个成分可能具有两种或多种句法功能，至于哪种功能正确，必须通过句子内容解析来明确句法结构。相较于非歧义句，歧义句通常加工时间，在一定程度上可排除语义的作用，适合于探究句法加工问题（何文广， 张晓靓， 2016）。句法启动是个体在产生和理解句子时，倾向于重复使用刚刚加工过的句法结构，产生句法一致性的促进效应。在文本阅读时，句法启动可以提供句法结构表征的内隐性加工线索，有利于揭示言语障碍群体的句法加工缺陷机制（Branigan amp; Pickering，2017）。

第三，个体差异因素方面，研究证据还比较有限（Traxler et al.， 2021）。一是来自语言因素的证据仅限于手语经验，较少关注其他语言相关因素。例如，对于日益增多的人工耳蜗植入儿童而言，耳蜗植入年龄与口语康复程度等因素是否都会影响句法加工目前尚未涉及。二是高级认知能力（如工作记忆）领域仍停留在相关分析阶段，并没有通过控制或干预手段分析句法加工能力的变化趋势。此外，研究者发现以“工作记忆”为核心的执行功能影响听障者的阅读理解成绩，提出了“执行功能的补偿模型”（EF-language compensatory model），听障者的语言理解更加依赖执行功能（Figueroa et al.， 2022; Smithet al.， 2019）。然而，该观点仍处于理论建构阶段，亟待来自句法加工层面的实验证据。

第四，教学干预方面，鉴于认知神经层面对手语作用的肯定，在制定早期言语康复方案时应考虑手语干预和口语干预的比重，力图创设手语双语共融的教育环境（邓慧兰， 2014）。此外，基于阅读过程的复杂性和听障者的高异质性，除评估听力损失程度外，还需要考虑早期语言经验与一般认知能力等因素，在严格设置对照组的前提下，开展句法教学干预的追踪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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