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空间功能分工及其对经济协同发展的影响

2024-05-24 15:30丁如曦乔莹莹
中共南京市委党校学报 2024年2期

丁如曦 乔莹莹

[基金项目]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面上项目“中心城市引领城市群带动区域经济协调发展的机制与路径研究”(72274158)。

[作者简介]丁如曦,博士,西南财经大学中国西部经济研究院副教授,611130;乔莹莹,中央财经大学经济学院博士研究生,102206。

[摘 要]空间功能分工优化与经济协同发展是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建设“一极一源、两中心两地”的内在要求和重要支撑。利用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16个地级及以上城市10个行业2005—2020年的面板数据,定量测度了经济圈内多层次空间功能分工状况,并实证检验其对经济协同发展的影响。研究发现,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空间功能分工水平经历先降后升的平缓“U形”变动过程,以成都和重庆为生产服务功能中心,其余城市为生产制造功能主导的中心—外围分工格局正逐步显现,不同城市主导功能分工水平也明显提升;经济圈内各城市的功能分工水平提升对缩小与中心城市人均收入差距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即存在经济协同发展效应,且经济圈中心—外围整体空间功能分工对此有强化作用。研究结果为经济圈功能分工对经济协同发展的影响研究提供了新的经验证据,并为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协同高质量发展的多层次空间功能分工优化提供了启示。

[关键词]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经济协同发展;空间功能分工

[中图分类号]F12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2-1071(2024)02-0085-11

引言

合理有序的空间功能分工是区域资源要素空间配置优化和经济高质量协同发展的重要载体与核心内容之一。经济圈作为生产力布局的一种地域组织形式和特定的经济区域单元,是城市化发展的产物,空间功能分工作为城市间经济融合互动的主要方式,对经济圈做大做强和协同发展具有重要影响。

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作为“我国西部人口最密集、产业基础最雄厚、创新能力最强、市场空间最广阔、开放程度最高的区域”,在西部大开发和国家发展大局中具有独特而重要的战略地位,其域内城市功能分工与协同发展很大程度上影响甚至决定着经济圈建设的进程与效益,并已经被提升到全新的战略高度。2020年1月中央财经委员会第六次会议提出推动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建设时明确指出,“要尊重客观规律,发挥比较优势,推进成渝地区统筹发展,促进产业、人口及各类生产要素合理流动和高效集聚”, 2021年10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的《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建设规划纲要》进一步强调,要建立“优势互补、分工合理、良性互动、协调发展的城镇格局”。事实上,在此之前,成渝地区一直是国家政策与建设的重点之一,国家就成渝地区发展先后推出成渝全国统筹城乡综合配套改革试验区、成渝经济区、成渝城市群等一系列区域发展战略与规划[1],始终强调域内城市功能定位、分工与协同发展的重要性。

从现实看,历经成渝经济区、成渝城市群等规划发展阶段后,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建设的基础持续夯实,综合实力和影响力不断提升。但就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被国家赋予的“一极一源、两中心两地”的战略定位与经济圈现阶段的发展实际来看,其地域功能的整合提升、增强并发挥对西部和全国的辐射带动作用所面临的机遇与挑战并存。在此背景下,推动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形成合理有序的空间功能分工格局,促进经济高质量协同发展以及整体辐射带动力的不断提升,显得尤为重要和迫切。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空间功能分工及其对经济协同发展的影响已成为一个亟待深究的问题。

一、 文献述评

区域空间功能分工与经济协同发展是经济学领域中的重要研究内容,并随着实践需要与理论研究的深入而不断推进。不少学者对空间功能分工的内涵及重要性进行了解析,指出空间功能分工作为一种新型区域分工形式和区域经济协同发展的方式,重在依托中心城市与外围城市的比较优势和资源禀赋,使中心城市聚焦于发展生产服务业,外围城市聚焦于发展生产制造业,同时外围城市通过承接中心城市的产业转移推动自身产业结构转型升级,形成中心城市和外围城市间的良好互动,促进区域内生产要素的整合和城市间的有机融合[2-3]。一些研究进一步指出,空间功能分工是价值链、企业职能部门在空间上的分离及进行区域再选择的过程[4],不仅是各类城市深化分工专业化的形式,更是城市与产品生产链的衔接并发挥与此相匹配的作用的过程[5],空间功能分工本质上是在产业链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区域分工[6]。经济圈内部中心城市和其他城市之间的功能分工有助于进一步发挥各城市的比较优势,引致城市产业集聚形式的變化,提高经济圈的整体效率。在区域经济协同发展内涵的解析上,一些代表性研究指出,区域经济协同发展强调区域间或同一区域内各城市间的有机联系与协同共生,合力推进区域经济向高级动态转变,最终促进高效有序发展的过程 [7]120127,[8]。主要体现为区域内城市间融合互动不断加深,各地区经济均持续发展和人均收入差距趋于缩小。就概念内涵而言,区域空间功能分工与经济协同发展是有机衔接的,涉及区域内各个城市联系互动、分工合作并由此形成“1+1>2”的协同发展效应。

与一般性区域空间单元不同,经济圈作为一定区域范围内由多个城市构成的经济组织实体和生产布局的地域组合形式,产业分工基础上的空间功能分工是其核心内容。许多文献在探究经济圈的集群产业形成、制造业增长的空间结构效应时,均强调了经济圈内城市间分工优化的重要性,指出经济圈功能分工是经济圈形成广域集聚经济的重要原因之一[910]。在空间功能分工的定量测度和实证研究方面,杜兰顿(Duranton)和普加(Puga)、范奥尔特(Van Oort)等学者较早进行了有益探究[1112],并被后来的研究所广泛借鉴和引用。国内学者多运用空间功能分工指数测度和比较特定地区如城市群的功能分工水平[13],并就空间功能分工的时序演变以及功能分工与地区差距缩小的关系进行实证检验[1415],此外借助区位商进一步细分了城市间功能专业化空间布局,拓展了空间功能分工的层次,并就城市群功能分工对区域协调发展的影响进行分析[16]。

具体到成渝地区来看,城市间分工和经济发展问题一直备受关注,并随着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建设的推进而受到学界重视。吴芳等研究了成渝两地分工合作及其空间联系效应,发现成都和重庆的工业产业间趋同和产业内差异并存[17]。罗若愚和赵洁运用产业结构相似性系数分析了成渝两地区际分工程度,发现该区域产业结构存在相当程度的趋同现象[18]。孙豪和毛中根测度并分析了四川各城市和地区专业化分工与区域经济差距的问题[19]。近年来,学者们开始采用定量测度和实证检验方法来进行更深入的研究,比如张鹏飞和刘新智测度了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产业与交通和人口的耦合协调度[20];金晓雨和张婷定量测算了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内城市间产业分工的演变,并检验了这种分工对城市生产率的影响[21];冯月和刘志彪还检验了劳动力与第二产业在影响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内部经济差距演变中的作用[22]。

总体上看,现有关于区域城市间空间功能分工及经济协同发展的研究日渐增多,并形成了许多有价值的成果,为进一步探究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空间功能分工与经济协同发展问题提供了重要参考。但已有研究特别是立足成渝地区的文献主要集中在城市间产业分工方面,并未深究城市间功能分工的时序演变、空间特征及其对经济协同发展的影响。同时,尽管相关的定量研究开始出现并逐渐增多,但对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多层次空间功能分工的系统全面测度及其对经济协同发展具体影响效应的实证检验仍明显不足,相关的经验证据亟待补充。鉴于此,本文在吸收借鉴已有研究成果的基础上,试图利用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16个地级及以上城市2005—2020年的面板数据,系统测度并揭示经济圈多层次空间功能分工及其时序演变与空间分布状况,在此基础上检验、识别其对经济圈内部经济协同发展的影响,以期拓展和深化基于空间功能分工的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研究内容,进一步丰富相关经验证据并为高质量推进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建设提供政策启示。

二、 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空间功能分工的测度及分析

(一) 测度指标体系构建

经济圈作为生产力布局的一种地域组合形式和具有空间集聚特征的城市集合体,其空间功能分工具有多层次特征,既涉及中心城市与外围城市间功能分工,也包括经济圈内不同城市间功能分工,更涵盖各城市的优势产业及对应的主导功能分工。借鉴Duranton 和Puga以及侯杰和张梅青的做法[11,16],构建经济圈空间功能分工测度指标体系。

1.中心城市与外围城市功能分工指数

FDcp(t)=∑Nk=1Lcks(t)/∑Nk=1Lckm(t)∑Nk=1Lpks(t)/∑Nk=1Lpkm(t)(1)

FDcp(t)表示中心城市组c与外围城市组p在t时期的功能分工水平,s表示生产性服务业,m表示生产制造业,k代表经济圈中生产性服务业和生产制造业所包括的行业,k=1,2…N。∑Nk=1Lcks(t)、∑Nk=1Lckm(t)分别表示t时期中心城市组c在生产性服务业和生产制造业的从业人数;∑Nk=1Lpks(t)、∑Nk=1Lpkm(t)分别表示t时期外围城市组p在生产性服务业和生产制造业的从业人员数。根据《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建设规划纲要》部署和经济圈实际情况,将成都和重庆归入中心城市组,其余城市划归为外围城市组。依据《国民经济行业分类》(GB/T 4754—2017)国家标准,并结合数据的可得性,本文的生产性服务业和生产制造业的选取与现有研究相一致,具体包括生产性服务业6个行业和生产制造业4个行业共10个行业①。若FDcp(t)值大于1且数值越大,表明经济圈中心城市组主要承担生产服务功能、外围城市主要发挥生产制造功能,且中心—外围空间功能分工程度越高。

2. 不同城市功能分工指数

FDi(t)=∑Nk=1Liks(t)/∑Nk=1Likm(t)∑Nk=1Leks(t)/∑Nk=1Lekm(t)(2)

上式中分子为t年i城市生产性服务业从业人数与生产制造业从业人数之比,分母为t年整个经济圈生产性服务业从业总人数与生产制造业从业总人数之比,用二者的比值来测度该城市在经济圈内部主要承担的功能及分工情况。若FDi(t)值大于1,说明在经济圈内主要承担生产服务功能,且该数值越大,生产服务功能越强;若FDi(t)值小于1,则经济圈主要赋予该城市生产制造功能,且数值越小,其生产制造功能越强。

3. 不同城市主导功能分工指数

为了揭示经济圈内不同城市的优势行业以及对应的主导功能,掌握经济圈内各城市功能互补或同质竞争情况,进一步通过测算不同城市的生产服务业与生产制造业所包括的各个行业的区位商来反映,测度方式如下:

FDij(t)=eij(t)/ei(t)Enj(t)/En(t)(3)

式中,i为城市,j为行业,t为年份,式(3)的分子表示i城市j行业从业人员占该城市全行业从业人员的比重,分母表示整個经济圈j行业的从业人员占经济圈全行业从业人员的比重。若FDij(t)大于1且数值越大,表明该行业所对应的功能是该城市在经济圈发挥的主导功能且优势越明显。

(二) 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空间功能分工测度结果及分析

本文利用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16个地级及以上城市2005—2020年的统计数据进行分析,各城市分行业从业人数来源于2006—2021年《四川统计年鉴》《重庆统计年鉴》以及《中国城市统计年鉴》。

1. 时序演变特征分析

第一,2005—2020年间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中心城市组与外围城市组空间功能分工指数FDcp大于1且于2012年后持续较快攀升。分阶段看(见图1),在2005—2011年间,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中心组城市与外围组城市功能分工水平稍有波动但整体平稳,功能分工指数值在1.50上下波动,说明在此期间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的中心—外围空间功能分工状况没有明显改善。但在2012—2020年间,中心组城市与外围组城市空间功能分工水平呈较快上升态势,功能分工指数值由2012年的1.42大幅度增加至2019年的2.39,2020年受新冠肺炎疫情冲击和整体经济环境影响稍有回落但远高于2012年和2005年的功能分工水平。总体上,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逐步形成了成都和重庆两大中心城市主要承担生产服务功能、外围城市主要承担生产制造功能的分工格局。上述的测度结果也表明,2011年国务院批复、国家发改委正式印发《成渝经济区区域规划》后,成渝地区中心城市组与外围城市组之间功能定位开始变得逐步清晰,中心—外围空间功能分工水平跃入一个新阶段并逐步增强。

第二,基于各城市功能分工指数的测度结果表现出明显的阶段性差异,2012年以来功能分工进程明显加快。从经济圈各城市功能分工指数相对值(各城市功能分工指数减1取绝对值)的平均值在样本期内的变动来看,整体上呈现先降后升的平缓“U形”特征(见图1)。具体来看,2005—2011年间,经济圈内部不同城市间尚未形成明显的空间功能分工格局,城市功能定位不够明晰,产业同构、主导功能相似现象比较明显,2012年后不同城市间开始展现出比较清晰的功能分工定位(见图2)。成都和重庆这两大中心城市的功能分工指数始终大于1且整体呈攀升态势,与其余城市相比形成了明显的“剪刀差”领先优势,说明成都和重庆主要承担生产服务功能且持续强化,这与两个中心城市的功能定位是相契合的。经济圈内其余城市功能分工指数在2012—2020年整体呈现下降趋势,且多数城市小于1,说明其在经济圈中生产制造功能优势更为突出。进一步比较来看,德阳、绵阳的功能分工指数接近1并于2017—2020年保持在1以下,说明这两个城市在发展生产制造业的同时涉及部分生产性服务业的发展。泸州、遂宁、乐山、南充、眉山、宜宾、广安、达州等城市功能分工指数在2012—2020年间出现较快下降后保持平稳运行,其中乐山由2012年的0.98下降至2020年的0.69,南充、广安、泸州、遂宁、眉山、宜宾等城市稳步下降至0.50以下,意味着上述城市在经济圈内的生产制造功能相对更为突出。

第三,经济圈内不同城市主导功能分工指数的测度结果显示出不同城市优势行业及对应主导功能的相似性与差异性并存,竞争与合作同在。2012—2020年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不同城市生产制造与生产服务细分行业区位商均值显示(见表1),成都和重庆在交通运输、房地产、租赁和商业服务、科学研究和技术服务等多个生产性服务行业的区位商大于1,表明在经济圈中的生产服务功能突出。在其余城市中,宜宾、达州、雅安、乐山的采矿业,德阳、眉山的制造业,资阳、内江等城市的建筑业,内江、宜宾、达州、雅安等市的电力、燃气及水的生产和供应业的区位商均大于1(其中乐山和雅安两市的该区位商分别高达2.75和3.13),资阳、乐山等城市的信息传输、计算机服务和软件业以及德阳、内江的金融业区位商大于1。可以看出,除重庆和成都之外,经济圈其余城市所拥有的优势行业大多属于生产制造领域,这些城市在经济圈中主要承担生产制造功能,而且多个生产制造细分行业的区位商在不同城市间比较接近,表明功能同质竞争始终存在。但与此同时,外围不同城市间在个别生产制造细分行业上比较优势及主导功能上的差异性也有所显现。

2. 空间演变特征分析

进一步分区域考察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空间功能分工的空间演变特征。在成渝主轴上,核心城市成都、重庆的功能分工指数不断上升,资阳、遂宁的功能分工指数表现出下降的趋势(见图3),这些城市间总体上的功能分工指数变动差距明显、离散程度增加,表明成渝主轴的空间功能分工逐步形成。但同时,个别城市的目标定位功能仍有待加强,比如遂宁、内江分别作为连接成渝双核北翼、南翼的地级市,被规划为重要综合交通枢纽和区域性物流中心,但这两个城市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业的区位商分别仅为0.52、0.64(见表1),远不及成都和重庆,说明遂宁、内江仍需继续以联通、融合成渝双核为导向,加快交通、物流等方面的衔接并助力生产制造业发展,协同强化优化成渝主轴的功能分工。

在成都都市圈内,研发等生产服务在中心、生产制造在周边的空间功能分工格局日渐显现(见图4)。2012—2020年成都都市圈各城市功能分工指数的离散程度明显大于2012年以前,表明2012年以来成都都市圈空间功能分工加快形成。其中,成都是生产服务中心,资阳、眉山主要承担生产制造功能,德阳介于这两类城市之间,其分工指數在0.8~1.0之间波动,并于2017—2020年稳定在0.8左右,说明近年来德阳市生产制造功能逐渐成为主导。

进一步,基于各行业区位商大小对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各城市主导功能进行判别和分析。在成渝主轴上,成都和重庆在多个生产服务行业及对应的主导功能上有领先优势,外围各城市在生产制造行业主导功能上的差异性逐步显现。成都和重庆的生产服务主导功能集中在交通运输、房地产业、租赁和商业服务业、科学研究和技术服务,两个中心城市主导功能总体比较接近,相互竞争仍较为激烈,但也呈现一定的差异互补性。比如,成都的信息传输、计算机服务和软件业及对应的功能相对重庆而言优势更为明显,重庆的金融业、房地产业以及对应的功能则强于成都。在经济圈南北两翼,各城市的主导功能集中在生产制造领域的采矿业、制造业和建筑业等上,生产制造领域优势行业存在一定的同质性,对应的主导功能也具有一定的相似性,表明同质竞争问题始终存在。此外,经济圈南北两翼个别城市的主导功能还涉及具有区域比较优势的生产服务功能,比如作为“中国科技城”的绵阳在科学研究、技术服务和地质勘査业方面的主导功能优势突出;有“川西咽喉”“西藏门户”之称的雅安在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业上具有比较优势。这说明,由于经济圈内各个城市地理区位、资源禀赋和比较优势等的差异,空间功能分工演化过程中除了要按照经济圈中心主要承担生产服务、外围主要承担生产制造的总体格局外,还需根据各个城市的实际以及在经济圈中的定位,发展特色优势产业,培育壮大具有比较优势的功能,以逐步形成良性竞合、优势互补与协同发展局面。

综上所述,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整体优势互补、错位发展的空间功能分工格局在2012年以来开始逐步显现,各城市的功能分工水平也不同程度地提升,经济圈中心—外围空间功能分工尤为明显,总体上已形成成都和重庆两大中心城市主要承担生产服务功能、外围城市主要承担生产制造的空间功能分工格局。考虑到经济圈内城市间功能分工会影响经济协同发展,进一步将空间功能分工指数与经济协同发展水平对应起来考察。参考丁如曦等的研究[23],整个经济圈的经济协同发展水平用城市人均收入差异系数的逆向转换方式(1-基尼系数)来测度:该指数值介于0~1之间,数值越大,表明经济圈经济协同发展整体水平越高。测度结果显示,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的经济协同发展水平总体呈上升趋势,与经济圈中心—外围空间功能分工指数保持相似的上升变动趋势(见图5),经济圈内整体空间功能分工水平与经济协同发展水平间存在正相关关系,这与马燕坤基于长三角、珠三角、京津冀三大城市群的研究结论是相似的[24]。但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空间功能分工对经济协同发展的具体影响究竟如何?需进一步通过严格的计量检验来论证。

三、 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空间功能分工对经济协同发展的影响检验

(一) 模型设定

为了检验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内部空间功能分工对经济协同发展的具体影响,设定如下的面板数据计量模型:

Yit=α0+β1FDi,t-1+γXi,t-1+vi+μt+εit(4)

Yit=α0+β1FDi,t-1+β2FDcp,t-1+β3FDi,t-1FDcp,t-1+γXi,t-1+vi+μt+εit(5)

其中式(4)重点检验经济圈各城市功能分工对经济协同发展水平的影响,式(5)则进一步考虑了经济圈中心—外围整体空间功能分工的影响。上述式子中,下标i代表城市,t代表年份。被解释变量Y表示经济协同发展水平,解释变量FD为经济圈内不同城市空间功能分工指数,FDcp为经济圈中心—外围空间功能分工指数即经济圈内整体空间功能分工指数。X代表其他解释变量,包括到中心城市的距离、人力资本、物质资本、对外开放、政府支出等。α0为常数项,β1、β2、β3和γ为待估参数,其中β1反映各城市功能分工水平对经济协同发展的影响,β3反映经济圈中心—外围整体空间功能分工水平对此的强化或抑制作用,vi、μt、εit分别表示个体固定、时间固定和随机扰动项。为了消除潜在的内生性,对模型中所有解释变量取滞后1期值。

(二) 变量测度

1. 区域经济协同发展水平

考虑到区域经济协同发展最终体现为区域内城市间人均收入差距的缩小,本文以城市相对人均收入指标作为测度经济圈经济协同发展水平的代理变量,即被解释变量Yit表示i城市在t时期与中心城市的人均GDP之比。具体到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而言,以经济圈内各城市人均GDP与重庆、成都两个中心城市人均GDP均值的比值作为城市相对人均收入指标,并用百分数表示。该指标数值越大,说明与中心城市人均收入差距越小,经济协同发展水平越高。

2. 空间功能分工指数

引入两个层面的空间功能分工指数:经济圈中心—外围空间功能分工指数FDcp和经济圈内不同城市功能分工指数FD,具体测度方法见式(1)和式(2)。为了在同一维度反映城市生产制造或生产服务功能由低到高的分工程度,引入模型时对FD、FDcp分别减1并取绝对值,得到各城市和经济圈整体功能分工相对指数:指数相对值越大,表明该城市或经济圈整体的功能分工水平越高。

3. 其他变量的测量

参考已有相关研究中变量设定方式[21-23],引入以下控制变量。① 到中心城市的距离(distance),用各城市到重庆或成都市中心的最短地理距离来测度,用以捕捉中心城市的辐射带动作用,该变量为时不变变量。② 人力资本(edu),用平均受教育年限表示,即通过各城市大学、中学、小学在校学生对应的受教育年限与学生人数加权平均得到。③ 物质资本(fa),用各城市固定资产投资额占地区生产总值的比重衡量。④ 政府支出水平(gov),用各城市政府公共预算支出占地区生产总值的比重测度,该指标还可以反映政府对经济活动的干预程度。⑤ 基础设施水平(road),用城市人均道路面积测度。⑥ 对外开放水平(open),用各城市进出口贸易总额占地区生产总值的比重来测度。为了消除异方差的影响并保持数据量纲的一致性,对模型中引入的变量进行对数变换。

(三) 实证结果及分析

1. 全样本估计结果及分析

本文利用Stata14.0软件进行计量分析,由于解释变量中存在时不变变量,为了进行更准确的估计,采用最小二乘虚拟变量(LSDV)法进行估计。通过个体固定效应、时间固定效应和双固定效应模型的结果比对,择优选择基于时间固定效应的估计结果进行分析。同时,考虑到2012年以后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空间功能分工格局才开始加快形成,相应的经济协同发展效应可能要更为明显,为此以2012年为界划分2005—2011年、2012—2020年前后两个时段进行回归。表2报告了全样本和分时段的回归结果。

在未考虑经济圈中心—外围整体空间功能分工影响的全样本估计结果中,城市的功能分工指数FD的估计系数为正,但不显著,见表2列(1)。然而,从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空间功能分工格局开始加快形成的2012—2020年分时段估计结果来看,该指数的估计系数为正,且通过了1%显著性水平的统计检验,见表2列(4)。说明经济圈内各城市基于生产服务与生产制造功能分工及分工水平的提升,对相对人均收入水平的提高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有助于缩小与中心城市人均收入差距进而促进经济协同发展。证实了经济圈内城市功能分工有助于发挥其比较优势进而促进人均收入的较快增长。

考虑到经济圈空间功能分工具有多层次性,各城市是经济圈的有机组成部分,整个经济圈的空间功能分工对各城市功能分工促进经济协同发展可能具有强化作用,为此加入经济圈整体空间功能分工(中心—外围空间功能分工)指数lnFDcp和该指数与各城市功能分工指数的交互项lnFD*lnFDcp进行估计。全样本估计结果显示,该交互项的估计系数均显著为正,且该系数值大于各城市功能分工指数的估计系数,见表2列(2),而且2012—2020年的分时段估计结果显示出同样显著为正的结论,见表2列(5)。说明经济圈整体空间功能分工水平的提高可以显著强化不同城市的功能分工对相对人均收入水平的提升作用,各城市功能分工促进自身相对收入水平提升的同时,也会与经济圈整体空间功能分工协同发挥作用,证实现阶段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空间功能分工的经济协同发展效应存在。由此可见,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内各城市承担与自身资源禀赋和比较优势相符的功能,同时叠加中心城市主要承担生产服务功能、外围城市主要承担生产制造功能的整体空间功能分工,形成比较优势充分发挥、资源要素高效利用和優势互补的多层次空间功能分工格局,将会更加有效缩小与中心城市的人均收入差距,促进经济圈高质量协同发展。这也显示了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空间功能分工优化对于促进城市间良性竞合和经济利益共享的重要性,进一步证实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空间功能分工水平很大程度上影响甚至决定着经济圈协同发展的进程与效益。

从其他主要解释变量的估计结果来看,到中心城市的距离变量(lndistance)估计系数显著为负,且2005—2011年时段该系数估计值(-0.010)要大于2012—2020年时段的估计值(-0.018),表明成都、重庆这两个中心城市存在一定的辐射带动作用,且这种辐射带动作用具有距离衰减特征,2012—2020年相比于2005—2011年衰减相对更快。中心城市作为经济圈内部经济社会活动的组织核心和生产服务功能中心,通过生产服务主导功能的对外“借用”、服务辐射半径的拓展以及向周边地区和城市疏解、转移与中心城市功能定位、发展阶段不相适应的功能和产业,有助于发挥中心城市对周边地区的带动作用,促进与外围城市功能互补和协同联动发展。但就本文实证估计结果和现阶段成渝地区的实际来看,成都和重庆两个中心城市更广范围、更深层次的引领带动作用有待进一步增强和充分发挥。人力资本变量(lnedu)的估计系数显著为正,说明城市人力资本水平的提升有助于促进相对较快的经济增长,缩小与中心城市的人均收入差距,因此,高质量发展背景下促进非中心城市人力资本的积累,对于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更平衡更充分发展具有支撑作用。对外开放变量(lnopen)的估计系数显著为正,表明扩大对外开放水平,充分利用国际市场,通过联通嵌入国际国内大循环有助于提高城市的相对人均收入水平,凸显了深居内陆的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拓展和扩大对外开放的重要性。在政府干预方面,一般认为,跨行政区经济圈内地方保护和竞争效应的存在,会阻碍空间功能分工和区域经济协同发展,因此政府通过统一加强顶层设计、制定有效的政策等方式来进行必要的引导和合理干预就显得非常重要[25]。本文中反映政府干预程度的政府支出变量(lngov)在全样本和分时段下的估计系数均显著为负,说明城市地方政府过度干预不仅不利于缩小与中心城市人均收入差距,反而会阻碍经济圈的协同发展进程。因此,牢固树立“一盘棋”和一体化发展理念,加强顶层设计和统筹协调,实质性弱化行政分割和降低过度行政干预,对于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地域功能整合提升和经济协同发展具有重要现实意义。

2. 稳健性检验

以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空间功能分工开始加快形成的2012—2020年为样本期进行稳健性检验。

① 更换被解释变量。改用各城市分别相对于重庆市、成都市的人均收入相对值作为被解释变量进行稳健性检验。表3列(6)、(7)的估计结果显示,各变量估计值除数值大小略有差异外,符号与显著性水平与前文回归结果保持一致,说明模型回归结果具有稳健性。

② 改变解释变量的滞后阶数。将前文各解释变量的滞后阶数由一阶滞后调整为二阶滞后。表3列(8)的估计结果显示,各变量估计值的符号与显著性水平与前文回归结果一致,说明本文回归结果稳健可靠。

③ 替换关键指标。用测度各城市优势行业并判别对应主导功能的区位商的最大值,代替不同城市的功能分工指数FD进行回归。表3列(9)的估计结果显示,主要解释变量的回归结果与前文相比并未发生较大改变,再次证明本文结论的稳健性。

四、 结论与政策启示

(一) 主要结论

利用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16个地级及以上城市2005—2020年的统计数据,本文定量测度了经济圈中心城市与外围城市、不同城市功能分工指数以及不同城市主导功能分工指数,刻画了经济圈内多层次空间功能分工状况,并实证检验其对经济圈经济协同发展的影响。研究发现:① 样本期内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空间功能分工水平经历先降后升的平缓“U形”演进变化过程,2012年以来以成都和重庆两大中心城市主要承担生产服务功能、其余城市主要承担生产制造功能的中心—外围功能分工格局加快显现。② 2012年以来,经济圈内外围不同城市主导功能分工水平明显提升,差异互补性有所增强,但同质竞争等问题始终存在。③ 经济圈内各城市的功能分工水平对相对人均收入水平的提升具有显著促进作用,且经济圈中心—外围整体空间功能分工水平对此具有强化作用,证实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空间功能分工的经济协同发展效应客观存在。④ 现阶段由于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城市间发展阶段的差异、协作联动水平的不足等,中心城市的引领带动作用和其他城市各自的比较优势与协同支撑作用尚未充分发挥出来,经济圈空间功能分工优化和经济协同发展水平仍待加快提升。

(二) 政策启示

本文的研究为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内城市间功能分工协作促进良性竞合与利益共享提供了经验证据和实证支持。研究结论为按照中央和国家对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建设的顶层设计与规划部署,紧密结合成渝地区实际进一步推进经济圈空间功能分工优化和经济协同发展提供了有益的实践指导和政策启示。

第一,加快推进成都和重庆(主城)的核心功能强化优化和非核心功能疏解。一方面,成都和重庆(主城)应放眼全国和全球,在主动参与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过程中,不断提升国内国际高端要素的吸引、运筹能力以及创新策源、开放引领、管理服务等功能。相向而行、协同推进经济圈产业布局优化以及在产业链、供应链和价值链上的高端爬升,进一步提升现代服务业的比重,共同培育高效分工、相互融合的现代产业体系,携手优化强化生产服务功能。另一方面,成都和重庆(主城)应避免产业门类及功能的大而全,而要根据经济规律、发展阶段、城市定位及动态演进来调整优化产业结构和功能体系,提升产业水平和功能层次。把与成都和重庆(主城)发展阶段不相适应的产业向周边地区转移,把与中心城市功能定位不相符的加工制造、装配组合等功能向周边城市和区县疏解,按照经济圈内各城市资源禀赋、比较优势和城市间实际经济联系,协同组织由近及远、由点到面的分工协作网络,不断增强并充分发挥辐射带动作用。

第二,努力培育和增强经济圈内中小城市产业要素吸引利用能力,提升产业能级和功能位势。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空间功能分工与协同发展的短板在中小城市,中小城市应基于自身资源禀赋和比较优势找准功能定位,差异化发展,避免过度同质竞争。强化对成渝“双核”配套服务的能力和对中心城市生产服务高端功能的“借用”,积极发展特色优势产业,不断壮大在某一项或若干项具有比较优势的生产制造细分行业及对应的主导功能。通过基礎设施联通、公共服务完善、营商环境持续优化、本地特色优势资源开发利用来增强其对农业转移人口和资源要素的吸引力,积极承接中心城市疏解功能和转移产业,不断提升在经济圈城市网络中的战略耦合能力与价值捕获和创造能力,促进中小城市产业结构的升级优化和功能位势的提升,不断缩小与中心城市人均收入差距,助力实现经济圈更平衡更充分发展。

第三,合力构建竞合有序、互利共赢的经济圈多层次空间功能分工协作格局,更加有效促进经济协同高质量发展。按照“政府引导、市场主导、社会参与”的原则,广泛调动各级政府、企事业单位、社会大众等多元主体的积极性和创造性,以共建产业园区和功能平台、共推合作协议和示范项目等为依托和抓手,形成成本共担、利益共享机制,破除省域、市域行政分割和利益藩篱,促进成都都市圈、重庆都市圈和经济圈南北两翼要素的有序流动、高效集聚与优化配置。在持续优化经济圈中心与外围空间功能分工的基础上,引导成都和重庆两个中心城市之间、外围城市之间、川渝毗邻地区的功能分工以及不同城市主导功能的协同与互补,推进形成统筹有力、竞合有序、优势互补、共享共赢的多层次空间功能分工协作格局,以及双核引领、双圈带动和两翼协同发展新态势,不断聚合和激发发展潜能与活力,有力助推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实现“一极一源”统揽性目标和“两中心两地”支撑性定位。

注释:

① 生产性服务业包括: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业,信息传输、计算机服务和软件业,金融业,房地产业,租赁和商务服务业,科学研究、技术服务和地质勘查业共6个行业;生产制造业包括:采矿业,制造业,电力、燃气及水的生产和供应业,建筑业共4个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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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向 梅)

(校  对:江 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