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关于中共党史研究的逻辑理路与方法论启示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党史领域历史虚无主义批判研究”（22CDJ007）；江苏省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习近平关于中国共产党历史重要论述蕴含的方法论研究”（22DJC001）。

［作者简介］刘亚男，博士，南京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江苏省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研究中心南京师范大学基地研究员，210023。

［摘 要］毛泽东一向高度重视研究中共党史，做出了许多精辟论述和深刻论断，这些成果集中体现在他1942年中央学习组的讲话《如何研究中共党史》中。该文针对党的路线政策问题及其存在的思想分歧，着眼于统一全党思想认识，回顾分析了党的历史，重点指出党史研究的重要性，阐明了党史研究的目的、对象、基本思路、根本方法、立足点等重要问题。这篇论作充分体现了马克思主义历史观，在中共党史学史上具有突出地位，这对于新时代深化中共党史研究和批判党史领域存在的历史虚无主义具有重要的方法论启示。

［关键词］毛泽东；中共党史；《如何研究中共党史》；方法论

［中图分类号］A8［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2-1071（2024）02-0027-08

学界一般认为中国共产党在成立初期就已开始对自身发展史展开研究，较早如蔡和森、瞿秋白等对此给予了关注，但“真正对党的发展规律有更明确认识的党史研究，是从延安时期开始的”［1］1。其中，毛泽东的《如何研究中共党史》最具代表性，可以说是中国共产党第一篇关于党史研究理论与方法的专论，构建了比较完整、系统的中国共产党党史观［2］。毛泽东在文中首先阐明了主旨思想——全面系统地研究党的历史，围绕主旨展开了多方面思考，奠定了中共党史研究的方法论基础。因此，深入研读《如何研究中共党史》，能够为我们在新时代树立正确党史观，坚定历史自信，增强历史主动，有效应对历史虚无主义等错误思潮在党史领域带来的意识形态风险挑战，推进党史学习教育常态化长效化，更好地学习研究中共党史提供方法论启示。

一、 逻辑前提：毛泽东写作《如何研究中共党史》的问题意识

“问题就是时代的口号，是它表现自己精神状态的最实际的呼声。”［3］289290马克思此言表明其创立的思想理论具有鲜明的问题意识。毛泽东作为马克思主义者继承了这一点，其理论著述都带有强烈的问题意识，他还主张“研究问题应该从历史的分析开始”［4］139，《如何研究中共党史》就很好地体现了这一点。虽然中国共产党对自身历史的研究由来已久，但毛泽东此时的写作必然以解决现实问题为指向，其问题意识表面上看体现为“如何研究中共党史”，在深层次上则是要回应当时党内在对待自身历史和马克思主义理论上存在的思想分歧，即中国革命的现实需求和党的建设的现实需要共同构成了毛泽东思考如何研究中共党史的现实基础。

一方面，纠正当时党内轻视学习的态度以明确学习内容。在延安整风之前，广大党员包括一些党的领导干部大多存在轻视党的历史的倾向，对“左”倾思想错误认识不够深刻，而新入党的党员又相当缺乏党的历史知识和经验，“他们没有经过内战，没有参加过长征，共产主义的许多道理不熟悉……只记得一些教条，不懂得马列主义是什么”［5］205。1941年，毛泽东在《改造我们的学习》中就指出：当时党内的学风存在不注重研究历史和现状以及应用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现象，对“中国共产党的历史和鸦片战争以来的中国近百年史，真正懂得的很少”，而且“认真地研究现状的空气是不浓厚的，认真地研究历史的空气也是不浓厚的”［6］797798。在纪念中国共产党成立二十周年时，党中央通过总结党的历史进一步认识到，党内不少人思想上还存有“个人主义”“英雄主义”“无组织的状态”“独立主义”和“反集中的分散主义”等反党性的问题，严重影响党内的团结统一［7］145。为此，毛泽东强调“要加强策略教育与学习党在二十年革命斗争中的丰富经验”［8］310，这就为克服党内存在的思想错误提供了策略。

随后，毛泽东重点检讨了中国共产党成立以来特别是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期间的思想路线问题，指出“要分清创造性的马克思主义和教条式的马克思主义”，我们要做的是“宣传创造性的马克思主义”［9］373374。在此过程中，毛泽东更加深刻认识到主观主义和教条主义的严重危害，进一步指出：“一九四一年五月，我作《改造我们的学习》的报告，毫无影响。”［10］655《如何研究中共党史》中也提到了这种情况，不少党员还很缺乏历史知识，而这关系到无产阶级政党能否有效指导革命，因而必须对党的历史进行系统学习与总结。1942年3月27日，中共中央书记处会议决定中央高级学习组“从下周起开始进行中共党史和中国革命史的研究……首先注重党的路线的学习，目的是弄通党的路线与思想方法”［11］209210。对于这次学习运动，毛泽东明确提出要反对主观主义和宗派主义的问题，主要研究党的历史上的“左”右倾错误，特别指出“在研究历史时也应该注意历史上有没有这些东西”［9］407。后来，《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中就写道：“一九四二年以来，毛泽东同志所领导的全党反对主观主义、宗派主义、党八股的整风运动和党史学习，更从思想根源上纠正了党的历史上历次‘左倾以及右倾的错误。”［6］970

另一方面，在根本上肃清党内的错误思想以统一全党认识。中国共产黨在幼年时期由于自身理论不够成熟，实践经验也不够丰富，再加之共产国际的影响，在指导路线上曾出现“左”和右的倾向，几度使党内思想陷入混乱。究其实质，就是“如何对待马克思列宁主义以及共产国际的指示，党内一直存在着思想分歧”［12］613。虽然遵义会议和党的六届六中全会在政治、军事和组织上纠正了“左”倾教条主义，但由于各种条件的限制，还未来得及进行思想认识上的彻底清理，更没有对党的历史进行总结，党内在思想上依旧存有分歧。毛泽东对此也说：“遵义会议，实际上变更了一条政治路线。过去的路线在遵义会议后，在政治上、军事上、组织上都不能起作用了，但在思想上主观主义的遗毒仍然存在。”［9］373尤其是王明在1940年再版了其在1931年所写的《为中共更加布尔什维克化而斗争》，在党内造成了很大影响，反映出党内对“左”的思想路线的认识还未达成一致。胡乔木对此曾回忆：“这样一来，王明究竟是个什么人，他搞的一套是对还是错，就成了一个问题了。这就要算历史账，才能搞清楚。”［5］4546

红军长征到达陕北后，党中央有了相对安定的外部环境，同时又面临抗战转入战略相持以及后期的战略反攻如何开展等现实问题。此时，毛泽东已经意识到要在根本上解决党内长期以来存在的思想路线问题，必须对党的历史进行系统梳理，从中弄清楚路线失误的思想根源，以便制定正确的政策路线。由此，组织广大党员干部总结党的历史经验和教训，彻底纠正“左”倾思想具备了现实的必要性和可能性。当时作为中组部部长的陈云就说，“如果要学习，现在是一个最好的时机”，“为了把握伟大而又变化多端的中国革命运动，必须增加一点革命的理论，增加一点历史的知识”［13］188。因此，党中央从1941年开始发动延安整风，首先从学习研究党史开始，更好地教育广大党员干部和群众正确认识党的历史上的发展路线问题。毛泽东在1942年3月写作《如何研究中共党史》，就是为了总结党的历史尤其是思想路线上存在的问题，以破除主观主义和教条主义在党内的影响，进而统一全党的思想认识。

二、 逻辑思路：《如何研究中共党史》的思维理路分析

《如何研究中共党史》全文有着清晰的逻辑思维，围绕为什么要研究党史、如何开展党史研究、党史研究涉及哪些内容等问题进行了深入思考，展现了毛泽东对中共党史研究的深刻认识和逻辑理路。

（一） 党史研究的目的：“使工作做得更好，更有进步”

毛泽东一向重视研究党的历史，他在1938年的《中国共产党在民族战争中的地位》中就指出：“指导一个伟大的革命运动的政党，如果没有革命理论，没有历史知识，没有对于实际运动的深刻的了解，要取得胜利是不可能的。”［14］533这意味着历史知识与革命理论有着同等重要的地位，为了使全党能够继续担负起领导全民族抗战的历史重任，毛泽东号召加强党史学习。《如何研究中共党史》开篇就对党史研究的重要性作出了肯定式判断：“如果不研究中国共产党的历史的发展，党的思想斗争和政治斗争，我们的研究就不会有结果。”［9］407因为只有搞清楚党的历史，从中“研究哪些是过去的成功和胜利，哪些是失败”，才能对“研究今天的路线政策”有所裨益，“使我们对今天的路线和政策有更好的认识，使工作做得更好，更有进步”［9］399400。毛泽东在这里已经将学习研究党史置于关乎革命成败的重要地位，通过了解党的发展进程，才能使“前车之覆”成为“后车之鉴”。对于这个问题，当时党内不少人也有认识，如陆定一就说：“不熟悉党的历史，就不能尽知主观主义之害，更不能尽知辩证唯物主义之利。”［15］313在之前党的高级干部学习讨论党的历史尤其是六大以来党的历史时，毛泽东就已经注意到这个问题，他为此亲自主持编辑了《六大以前》《六大以来》和《两条路线》三本“党书”，尤其是《六大以来》在成书后为搞清党的历史和路线问题发挥了指引作用。杨尚昆对此曾回忆：“我们系统地读了‘党书，有一个鲜明的比较，才开始认识到什么是正确路线，什么是错误路线；什么是创造性的马克思主义，什么是教条主义。”［16］206《如何研究中共党史》中也指出，党内同志在阅读《六大以来》后思想受到启发，恍然大悟，党内思想认识逐渐趋于一致。

（二） 党史研究的对象：“用整个党的发展过程做我们研究的对象”

任何学科都有自己的研究对象，对中共党史研究来说这也是必须要回答的问题。对这个问题，毛泽东在《如何研究中共党史》中就点明：“我们是用整个党的发展过程做我们研究的对象，进行客观的研究，不是只研究哪一步，而是研究全部；不是研究个别细节，而是研究路线和政策。”［9］399他提出这一观点主要是由于此前虽然对党史有所研究，但并未对整个党的历史进行思考，而这对于“明天应该怎样走”至关重要。“整个党的发展过程”就是指中国共产党产生和发展的整个历史过程，即是说党史研究需要有系统整体的视野。具体到党史研究中如何体现这一点，一如有学者指出：“党史研究的对象，不应超出党的路线、方针、政策的制定与执行；党的决策过程和它的机制，以及党在相应问题上思想活动的范围。”［17］概言之，党史研究主要指向的是中国共产党发展的全过程，其中需要重点研究党的路线、方针和政策，这不仅是党史研究的对象，更是“影响党史研究方向、科学总结和正确评价党的历史的坐标和依据”［18］22。因而，做好中共党史研究需要全面考察党的历史进程，把握住党史的主题和主线，总结经验教训与历史规律，以便分清路线是非，更好地服务于现实。

（三） 党史研究的基本思路：以党史分期问题为依据

“对历史进行分期，是史学工作者帮助人们认识历史发展不同阶段的本质特征和内在规律性的一种方法，是历史研究的重要理论问题之一。”［19］对中共党史研究来说，“党史分期问题是中共党史学科体系建立的基础”［20］19。党的历史由前后相互联系的各个时期组成，这就需要考察党的历史发展的整体进程和具体阶段，揭示符合客观规律的历史分期。历史分期反映了党在不同阶段采取的革命方式和经验教训，而这又决定了党的历史的阶段划分。在党的歷史上，毛泽东较早地对这一问题进行了思考，比如对革命阶段的划分，如果“不知革命有阶段之分”，而是抱着“一次革命论”的观念，以为革命事业可以“毕其功于一役”，就会“混淆革命的步骤，降低对于当前任务的努力”［14］685。在《如何研究中共党史》中，毛泽东根据斗争目标、打击对象和党的政治路线三个标准，将党的二十多年历史分为大革命时期、内战时期和抗战时期三个阶段（见表1），并具体分析了不同阶段的特点与联系［9］400。这一历史分期法从本质上体现了毛泽东对中国社会以及党的事业发展进程中的主次矛盾的深刻把握，有利于全面把握中国共产党历史发展的全过程。尽管毛泽东说这个问题还可以讨论，但这种分法却为科学划分党的历史分期提供了范例，后来《毛泽东选集》和中国共产党三个关于历史问题的决议基本都采用了此种分法，也证明了毛泽东对党的历史的时期划分经受住了历史的检验。

（四） 党史研究的根本方法：“古今中外法”

在《如何研究中共党史》中，毛泽东针对党史研究提出了一个历史主义的方法——“古今中外法”。“所谓‘古今就是历史的发展，所谓‘中外就是中国和外国，就是己方和彼方”，就是要“弄清楚所研究的问题发生的一定的时间和一定的空间，把问题当作一定历史条件下的历史过程去研究”［9］400。毛泽东运用这一方法具体剖析了党的历史，比如运用“古今法”研究了作为“共产党的前身”的辛亥革命和五四运动，因为“不说明以前的辛亥革命、五四运动，对于共产党的成立和以后的历史，也就不能说得清楚”［9］404；运用“中外法”分析了党自成立以来“反对帝国主义及其走狗”的革命任务，中国的反帝斗争与资本帝国主义对中国的侵略是同一问题的两个方面，还要关照到资本帝国主义是如何侵略中国的。对中国无产阶级的分析，也要联系到世界无产阶级及其与资本帝国主义的斗争，为说明这个问题还要关照世界形势和国际背景。毛泽东还对“中外法”包含的“己方与彼方”进行了分析，结论是：“为了有系统地研究中共党史，将来需要编两种材料，一种是党内的，包括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一种是党外的，包括帝国主义、地主、资产阶级等……两种材料对照起来研究。”［9］406可以说，“古今中外法”说明了几个问题：一是历史是一个连续不断的发展过程，要用发展的观点考察历史而不能割断历史；二是历史发展是一个相互联系的过程，要在宽广的视野下以全面的联系的观点予以分析；三是历史条件的变化导致历史不断发展并呈现出阶段性特征，要将其放在一定历史范围内进行考察。

（五） 党史研究的立足点：“应该以中国做中心”

毛泽东在《如何研究中共党史》中还指明了党史研究的立足点，这主要是针对“一切以外国为中心”的风气，尤其是中国革命长期受到共产国际的影响，必须对此进行反省和总结。此前，毛泽东在《改造我们的学习》中就对那种“言必称希腊”和标榜为“百分之一百的布尔什维克者”地研究历史，而对本国历史知之甚少的学风进行了尖锐批评，“不单是懂得希腊就行了，还要懂得中国；不但要懂得外国革命史，还要懂得中国革命史；不但要懂得中国的今天，还要懂得中国的昨天和前天”［6］801。因此，研究党的历史“应该以中国做中心，把屁股坐在中国身上”［9］407，不能只是满足于对马克思主义的背诵与记述，要立足本国实际才能发展马克思主义。反之，“如果我们身为中国共产党员，却对于中国问题熟视无睹，只能记诵马克思主义书本上的个别的结论和个别的原理，那末，我们在理论战线上的成绩就未免太坏”［6］814。毛泽东在这里还以世界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问题为例，他首先指出这个问题必须研究，“但是要和研究中共党史的关系弄清楚……要坐在中国的身上研究世界的东西”，要围绕着中国这一中心作相应的联系性研究［9］407。可以说，毛泽东提出的“中外法”之“中”是立足点，而“外”只是参照物，目的是要解决自身问题，体现了毛泽东历史观中的“中国本位原则”。

（六） 党史研究的重要问题：重大历史事件和重要历史人物

《如何研究中共党史》中还涉及对党史的评价问题，需要透过重大历史问题看本质并做出科学评价。毛泽东主要关注了党的历史上的重要事件和重要人物，如对辛亥革命、五四运动和陈独秀的评价等有着精辟的论述。对于这个问题，毛泽东运用“古今中外法”将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放在特定历史过程和历史阶段去考察。“辛亥革命是完全失败呢，还是有些胜利？五四运动是有群众，还是没有群众？”［9］404对辛亥革命的评价并不能完全说是失败的，其胜利在于“打倒了直接依赖帝国主义的清朝皇帝”，失败则是因为“没有巩固它的胜利，封建势力代替了革命，袁世凯代替了孙中山”，结论就是辛亥革命既成功了也失败了［9］403。对党史重要人物的评价，毛泽东讲五四运动时主要提及了如何评价陈独秀。他首先肯定了陈独秀作为五四运动总司令的贡献，但在党史的第一个阶段大革命时期，由于陈独秀采取的是“一切联合反对斗争”的路线策略，“在大地主大资产阶级叛变了的时候，还要同它联合”，结果“犯了右的错误”［9］401。因而，“现在还不是我们宣传陈独秀历史的时候，将来我们修中国历史，要讲一讲他的功劳”［9］403。直至在党的七大预备会议上，毛泽东充分肯定了陈独秀是“五四运动时期的总司令”，虽然“有些很不正确的言论，但是他创造了党，有功劳”［21］294。更为重要的是，毛泽东在研究党史上的路线失误时还强调“不应该只恨几个人。如果只恨几个人，那就是把历史看成是少数人创造的”，最根本的是要回到历史环境下，从中“找出历史事件的实质和它的客观原因”［9］406，这正是党史研究需要秉持的客觀性原则。

三、 现实价值：《如何研究中共党史》对新时代学习研究党史的方法论启示

“中国共产党的历史是一个具有特定政治价值的研究领域”［22］，科学的研究方法是其不断发展的重要支撑，“以正确的立场、观点、方法对待党的历史……关系党和国家长治久安，关系我国社会主义前途命运”［23］6。《如何研究中共党史》作为中共党史研究的经典篇章，饱含着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根本指导方法，深刻领会毛泽东关于如何研究中共党史的主要内容和逻辑思维，为我们把握科学的思想方法学习研究中国共产党历史提供了镜鉴。

（一） 坚持唯物史观，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创新

唯物史观以一定历史时期的物质经济生活条件来说明一切历史事变和观念，揭示了历史进程的本质内容和一般规律，为历史研究提供了最基本的理论和方法。习近平总书记在党史学习教育动员大会上指出：“唯物史观是我们共产党人认识把握历史的根本方法。”［24］24虽然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一再指出他们的理论不是教条而是行动的指南，毛泽东也说“马克思主义是空前而不绝后”［8］87，但在如何对待马克思主义这个问题上，党内存在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一种是主观主义的态度，只是“为了单纯地学理论而去学理论。不是有的放矢，而是无的放矢”［6］799，就“造出了一条相反的原则：理论和实际分离”［6］798；另一种是马克思主义的态度，即“要有目的地去研究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要使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和中国革命的实际运动结合起来，是为着解决中国革命的理论问题和策略问题而去从它找立场，找观点，找方法的”［6］801，这正是有的放矢的态度。通过学习和研究党的历史，全党认清了“左”倾思想的严重危害，也提高了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革命具体实际相结合的水平，深刻认识到实现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极端重要性，把党史研究上升到了理论高度。即是说，理论必须与实际相结合，理论的有效性必须在实践中经受考验才能有所创新。从党的历史进程来看，马克思主义指导了中国共产党的产生与成长，中国共产党又在实践中创新发展了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正是充当了理论与实践良性互动的最好的中介。

毛泽东在文中也说道：“只有一般的理论，不用于中国的实际，打不得敌人。但如果把理论用到实际上去，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方法来解决中国问题，创造些新的东西，这样就用得了。”［9］408这里所講的“创造些新的东西”，指的就是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创新。正如党的二十大报告所说“中国共产党为什么能，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为什么好，归根到底是马克思主义行，是中国化时代化的马克思主义行”［25］16。研究党史是为了解决现实问题，只有把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具体实际结合起来，才能制定正确的路线、方针和政策，这正是党史研究“有的放矢的态度”。在具体研究中还“要把学习贯彻党的创新理论作为思想武装的重中之重，同学习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贯通起来，同学习党史、新中国史、改革开放史、社会主义发展史结合起来”［26］379。也就是要以唯物史观为指导总结和提炼党的历史经验，从而得出规律性的认识，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创新，以此指导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实现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

（二） 坚持唯物辩证法，深刻把握党的历史的主题和主线

从毛泽东对党史的研究来看，唯物辩证法始终是其思想体系中的重要内容，“中国共产党人必须学会这个方法，才能正确地分析中国革命的历史和现状”［27］308。唯物辩证法在说明历史事实的基础上揭示历史发展规律，尤其是对立统一规律作为核心内容在这篇党史研究专论中体现得淋漓尽致，研究了对立面的统一与斗争，揭示了事物矛盾运动的规律。比如他在分析党的历史三个阶段的革命路线时，就从斗争与联合的角度剖析了第一阶段和第二阶段采取的路线，到第三阶段才采取了“联合与斗争的综合，联合是主，斗争是辅”［9］402的路线。再如毛泽东关于对党史研究资料的占有也体现着对立统一的辩证思维，他主张要“在敌我友三方面的历史活动中把握中国共产党的历史”［20］54，包括中国共产党进行革命斗争的材料以及敌方和友方的材料，即在分析两个对立面的基础上还要进行多面分析。从方法论的角度来考虑，就是党史研究需要重视“基本的历史联系”，全面地整体地占有和掌握历史实际，把历史事物作为一个过程去研究［28］317-321。

毛泽东写作《如何研究中共党史》主要思考的问题，是通过学习党的历史克服当时党内存在的主观主义和教条主义问题。他在提出党史研究重要性时，就指出重点是要研究党的路线政策问题，而研究这一问题就要懂得认识事物的一般方法，即唯物辩证法，主要体现为要全面地辩证地看待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比如研究作为“革命的准备”的辛亥革命，还需要“说到当时国内国际的情形”，这样才能说明革命为什么会发生［9］404；在对历史人物的评价上，“要从历史条件加以说明，使人理解，不可以苛求于前人”［29］157，具体如谈到孙中山就说“要把他讲完全”，既要肯定他对中国革命的贡献又要看到他的缺点，对陈独秀、李立三等人的评价亦是如此。即要回到特定历史条件和历史环境中去研究历史事件和人物，以此代替过往主观主义和抽象主义的做法，这是自中共党史研究起步之后就一以贯之的主要内容。并且，毛泽东关于如何研究中共党史时提出的“古今中外法”正是唯物辩证法的体现。在党的历史发展走过百年历程的今天，要认识到“回顾历史不是为了从成功中寻求慰藉，更不是为了躺在功劳簿上、为回避今天面临的困难和问题寻找借口，而是为了总结历史经验、把握历史规律”［24］4。因此，我们依然要运用唯物辩证的思维学习和研究党的历史，从而“分清本质和现象、主流和支流，既看存在问题又看其发展趋势，既看局部又看全局”［30］14，更好地认识党的历史的主题和主线，这对我们书写党的历史的“本然”与“所以然”，深化党史研究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三） 坚持马克思主义历史观，坚定地反对历史虚无主义

“党史研究是一门研究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从中国共产党的活动揭示当代中国社会运动规律的科学。”［31］这就要求学习和研究党的历史，要以马克思主义的历史观和方法论为指导，运用历史主义来分析特定事件的历史条件和主客观原因。然而，历史虚无主义却是用非历史主义的态度阐释历史，对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做出主观而非客观的，甚至带有某种政治目的的评价。近年来，历史虚无主义重新泛起并逐渐蔓延成“潮”，且在党史领域表现得尤为突出，歪曲和否定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建设与改革，意在从根本上否定马克思主义指导地位，否定中国走向社会主义的历史必然性，否定中国共产党的领导。面对党史领域历史虚无主义的泛起之势，党和国家从未停止对其进行斗争和批判。毛泽东虽未撰文专门论述历史虚无主义，但他对中共党史有着深刻的认识和理解，尤其是《如何研究中共党史》充分彰显了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思想，为当前针对党的历史加强思想引导和理论辨析，警惕党史领域的错误倾向，“澄清对党史上一些重大历史问题的模糊认识和片面理解”［24］25，正确认识党史上的重大事件、重要会议和重要人物，抵制和批判历史虚无主义提供了方法论指引。

首先，以系统整体的观念把握党的历史。毛泽东开篇就指出研究党史极为重要，并认为“我们研究党史，必须全面看，这样研究党史，才是科学的”［9］406。此外，毛泽东还注意到在大革命之前还有一个准备阶段，指出研究党史“只从一九二一年起还不能完全说明问题，恐怕要有前面这部分的材料说明共产党的前身”，这个前身“从辛亥革命说起差不多，从五四运动说起可能更好”［9］402，由此可以更好地把握中国共产党的来龙去脉。事实上，毛泽东对五四运动的研究既看到了其伟大作用，也指出了五四运动本身存在缺陷，并且对历史人物的评价也从整体上把握和判断。然而，党史领域历史虚无主义泛滥的一个重要表现就是忽视党的历史的整体性，孤立地看待党的历史的不同阶段、不同时期。典型如改革开放前后两个历史时期相互否定的问题，就衍生出“社会主义改造早产论”“改革开放变质论”等。历史虚无主义以一个论断否定了两个历史时期，但历史的发展有必然的联系，不能任意选择，更不能人为割断，需要以系统整体的视野看待党的历史。习近平总书记由此提出“两者不可割裂”和“两个不能否定”的论断，两个历史时期在“本质上都是我们党领导人民进行社会主义建设的实践探索”［32］111112。其次，以历史辩证的观念分析党的历史。近年来，历史虚无主义对党的历史及相关问题的认识，采取的是细节为要的手法，并不区分历史的本质与现象、必然与偶然、主流与支流，不加辨析地看待党的历史中的失误和曲折，进而全盘否定党的百年历史。对此，毛泽东在文中对辛亥革命的胜利与失败、五四运动的影响与不足给予了辩证客观的评价，为我们回应历史虚无主义的种种行径提供了范例。最后，以发展的观念学习党的历史。研究党的历史必须以中国为中心，“如果是完全坐在外国那边去就不是研究中共党史了”［9］407。而历史虚无主义最初在中国出现就表现为“全盘西化”论，主张一切照搬西方，选择西方的发展道路。但研究中共党史需要把握中国的实际情况，“不研究中国的特点，而去搬外国的东西，就不能解决中国的问题”［9］407，还要在“古今中外法”蕴含的历史比较方法指导下将国内与国外、党内与党外、历史与现实贯通起来，以发展的眼光正确看待党的历史及其成败，并且要认识到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建设与改革都是服务于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这一伟大梦想。

历史是最好的教科书，党的历史是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篇章。“如何书写好百年大党的百年历史，如何推进中共党史研究的科学化，进一步拓展研究新領域，是新时代中共党史学科建设的重大命题”［33］，需要重视运用科学的研究方法。毛泽东高度重视方法的问题及运用，“我们不但要提出任务，而且要解决完成任务的方法问题。我们的任务是过河，但是没有桥或没有船就不能过。不解决桥或船的问题，过河就是一句空话。不解决方法问题，任务也只是瞎说一顿”［27］139。重读毛泽东的这篇《如何研究中共党史》，对于立足百年党史新起点修好党的历史这门“必修课”，树立正确历史观正确对待党在前进道路上经历的失误和曲折，深刻总结党的历史发展经验，牢牢把握党的历史发展的主题和主线，深刻揭示党的历史发展的主流和本质，仍然具有方法论上的指导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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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历史是最好的教科书：学习习近平同志关于党的历史的重要论述［M］．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2014.

［24］习近平.在党史学习教育动员大会上的讲话［M］．北京：人民出版社，2021.

［25］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M］．北京：人民出版社，2022.

［26］十九大以来重大文献选编：中［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21.

［27］毛泽东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28］李振宏.历史学的理论与方法［M］．河南：河南大学出版社，1989.

［29］毛泽东文集：第7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

［30］习近平.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6.

［31］习近平.在全国党史工作会议上的讲话［J］．中共党史研究，2010（8）：5.

［32］十八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上［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4.

［33］陈金龙，欧阳军喜，宋学勤等.百年中共党史研究理论与方法论笔谈［J］．史学集刊，2021（1）：4-27.

（责任编辑：金 陵）

（校  对：木 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