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兴政 张大伟
【摘要】智能传播时代的到来,为农村地区的科学信息反哺路径提供了技术和环境支撑。作为“数字原住民”的子辈会通过“授渔”的“传授式”反哺和“授鱼”的“代理式”反哺,向父辈传播科学信息或技能,帮助农村中老年人规避数字风险,全面提升生活质量。值得注意的是,数字媒介的去中心化和风险发展的快速发展加剧了“前喻文化”的瓦解,“后喻文化”逐渐崛起。在此过程中,数字反哺的知识差序渐渐被关系差序取代,子辈获取和掌握科学信息的能力已经成为中老年人选择求助对象的核心依据。
【关键词】农村中老年人 科学信息 数字反哺 差序格局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6687(2024)4-048-08
【DOI】 10.13786/j.cnki.cn14-1066/g2.2024.4.007
面對越来越多威胁人类生存的风险,德国社会学家乌尔里希·贝克所描述的风险社会成为现实。风险社会的危害性,不仅来源于不确定性要素的破坏力,更在于次生风险和风险可能引发的社会转向与潜在危机。[1]伴随智能媒介的持续渗透,传播主体多元化、信息碎片化、舆论群体极化等特征加速了风险的形成和扩散,[2]单纯依赖个人经验和人际传播的传统风险应对模式逐渐失灵。据此,在提升公众风险防范能力和维持社会稳定方面,科学信息的重要性不断显现。通常而言,科学信息是指“介绍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知识、理论、技术、方法,传播科学思想与科学精神的信息资料,主要包括各学科各专业领域经科学验证的知识、各类实用操作技术、医疗健康信息、科学普及内容(含科学家传记、科学幻想作品)等”。[3]当前,社交媒体已经成为科学信息传播的主要渠道。
在我国农村地区,农业科学知识、医疗健康信息等科学信息与村民生活关系最为密切,能否及时获取科学信息直接关乎其生活质量,对有着巨大科学信息需求的农村中老年人来说尤其如此。长期以来,我国农村媒介基础设施相对落后,加之乡村老年大学等教育机构缺失或形同虚设,乡村中老年人科学信息获取遭遇巨大阻力。在此背景下,新型社会互动形式和社会关系得以形成,尤其是伴随数字设备成长的“数字原住民”掌握着“行动霸权”,[4]数字鸿沟日渐扩大,这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社会由“前喻文化”转向“后喻文化”,数字反哺日益常态化。[5]既往研究指出数字反哺对中老年人的新媒介使用具有显著作用,[6]而在我国农村地区,数字反哺与城市地区呈现出差异化格局。农村“前喻文化”较城市更为根深蒂固,长期生活在乡村的中老年人仍延续着“长老权威”的传统观念,长辈对子辈有着“教化性权力”,难以接受子辈的教化行为;加之农村地区中老年人留守现象突出,现实中身体和时空的交错大大增加了代际沟通成本,这在很大程度上阻碍了数字反哺的实施。同时,农村地区的数字接入问题刚得到改善,两代人之间存在着很深的数字鸿沟,数字反哺成为农村中老年人数字化生存的必由之路。既往学者重点关注媒介技术迭代对数字反哺的推动作用,[7]但鲜有研究从数字信息的内容属性出发,对“后喻文化”的勃兴与转向展开探讨。相较于人际传播中的私人信息,涉及健康、农业、气候等类型的科学信息更具共通性、即时性和专业性,间接推动了关系差序的瓦解和知识差序的建立,在重构数字反哺格局中具有重要作用。据此,本研究以科学信息反哺为切入点,重点关注智能媒介时代农村地区数字反哺的发生机制和全新格局,为消解风险社会负面效应、实现乡村数字治理提供有效借鉴。
一、研究设计
本研究主要采用田野调查法,具体包括参与式观察法和深度访谈法。本研究选取笔者出生和成长的福建X村作为田野点开展调研,主要基于以下考量:一是我国大部分的农村地区人际交流以方言为主,选择X村调研能更好地进行参与式观察及访谈;二是X村大量的年轻人外流至城市,大量的中老年人和儿童留守,且智能手机在中老年群体中的渗透率较高,短视频、线上购物等行为较为普遍,适合本研究的开展。
调查研究具体开展流程如下:2019年7月,笔者回到X村进行为期1个月的观察,初步发现村民智能手机的普及程度较高,且日常生活对手机的依赖性较强,并开始设计研究议题及访谈提纲;2021年1月,开始正式访谈,主要对X村的村干部、医生和退休教师等具有一定威望的中老年群体的信息获取和手机使用情况进行访谈;2022年7月则主要针对手机使用较为熟练的中老年群体进行访谈,厘清其使用技能习得的源头;2023年1月,为更好地了解子代在中老年科学信息获取中的角色,笔者利用青年群体返乡过春节的机会,对子代进行重点访谈。在本次调研中,观察区域主要包括乡村诊所、小卖部、老年协会等公共领域及30余户家庭;深度访谈对象选取出生于1950—2000年间的村民,样本覆盖多重代际,最终保留访谈时长60分钟以上的典型样本,共获取26个有效样本。
二、权威迁移:科学信息反哺的内在动因
从传播主体来看,代际信息权威的转移构成了科学信息反哺的内在动因。在传统中国社会,知识和文化的传承呈现出由父辈向子辈流动的过程,[8](107)尤其在乡村社会,掌握着“教化性权力”的亲代对作为被教化者的子代施以管教。[9]随着社会文化变迁,年轻一代凭借充沛的精力学习新事物,适应新环境,父辈是教化者、子辈是被教化者的固有格局逐步被打破,甚至发生角色互换,这一反向社会化现象引起学界的广泛关注。美国人类学家玛格丽特·米德在其著作《文化与承诺:一项有关代沟问题的研究》中提到,纷呈于当今世界的代与代之间的矛盾与冲突,既不能归咎于社会和政治方面的差异,更不能归咎于生物学方面的差异,这主要源于文化传递方面的差异,而这种晚辈向长辈传授知识、价值观和社会规范的反向社会化现象即为“后喻文化”。[10]在“后喻文化”兴起的过程中,数字媒介发展既为代际权威的迁移提供了条件保障,又为“前喻文化”的消解提供了文化土壤。
1. 技术赋能:数字权威的形成
数字媒介崛起之前,农村地区科学信息获取和积累主要来源于人际传播、个人经验、传统媒介和学校教育。[11]长辈以其较为完整的社会关系网络、丰富的阅历和知识储备掌握着绝对权威,父辈向子辈传递经验和知识成为一种惯习,“前喻文化”不断延续。2000年前后,我国刚刚迈入互联网时代,互联网普及程度相对较低,X村极少家庭拥有电脑等设备。接受过中专教育的亲代受访者XGH提到,“我们以前都是看新闻联播或者报纸知道了转基因、SARS病毒这些的”。但是,对于几乎没有接受过教育的父辈XFX而言,她主要靠“听别人说”获取相关信息。人际传播和传统媒介构成了农村地区中老年人卫生健康、环境气候和农业生产等相关信息的主要来源。从大众媒介来看,村广播站大喇叭和电视构成了X村最主要的大众传播方式。与此同时,农村地区依旧延续着“熟人社会”,乡村人际传播是农村居民获取信息尤其是即时信息的重要渠道。[12]出生于20世纪50年代的被访者WXQ描述道:“这一亩三分地的天,在村子里转一圈就什么大事都知道了。”人际传播的突出特点体现为信息传递过程中存在“长老权威”,即在传播信息过程中,权威人士的信息比普通村民更容易为其他人所接受,诸如亲代受访者LSM表示“以前我比较相信村干部说的消息”,XLY认为“读书人的话感觉比较可信一点”。这些现象充分说明,具有较高政治地位和受教育程度的村民容易成为农村舆论领袖。值得指出的是,人际网络的优势协助父辈成功获得了信息获取的垄断地位,营造了信息获取“后台”的神秘感,父辈也因此掌握了更加前沿的信息和“专业”“难懂”的术语,在传统媒介时代,这种“不出村尽知天下事”的信息搜寻能力为父辈权威的维系提供了核心支撑。[12]
移动互联网在农村地区不断普及,以电视为代表的传统媒介悄然让位于互联网,村民的媒介使用结构发生了颠覆性变革,促使形成于农耕文明时代的乡村信息传播模式被重构。[13]村民面对面低头使用手机的现象已然成为农村的“新面貌”。同样,网络媒介打破了个体固有的科学信息获取模式,数字媒介所提供的信源和内容较之前更为丰富,且数字媒介的遍在性和渗透性明显强于传统媒介。在互联网基础设施方面,2018年X村70%以上的家庭已经实现了无线网络覆盖,诊所、小卖部等公共空间均已接入无线网络,村民随时随地搜索科学信息成为可能。但是,亲代受访者XTH表示:“我只会简单地操作下手机,看看短视频,打打微信视频,什么搜索信息我是不会的。”作为“数字原住民”的年轻人掌握更多网络技能,具有更高的媒介素养和信息素养,在信息接触时间和渠道方面明显优于作为“数字移民”的亲代,[14]从而形成了诸如“我现在很多消息都是靠孩子告诉我的。每当我问他/她们什么问题的时候,他/她们就上网一查,然后就告诉我了”(父辈WZD)这类模式下新的信息依赖路径。
约书亚·梅罗维茨从信息传播的角度将“权威”看作因信息来源、信息流通渠道等要素作用而成,存在于参与者之间的不平等的地位或等级关系。[15]数字技术赋能差异所形成的数字鸿沟成为代际权威发生转移的根本原因,作为文化资本积累的重要途径,数字媒介的接入和使用打破了农村科学信息获取的固有格局。透过数字媒介这一通道,子辈率先掌握了更多较为晦涩专业的“后台”信息,而大多数中老年人的信息获取仍围绕传统媒介和人际传播。据观察,农村中老年人的集会形式和时间具有一定规律性,通常每天下午2点至5点为娱乐休闲时间,主要聚集在一起观看电视剧、打牌或是聊家长里短;晚上7点至9点形成了固定却始终徘徊在源于传统媒介和人际传播所构建的落后“后台”,难以与子辈展开对话。这种信息获取能力的颠倒,逐渐打破了父母在子女心目中无所不知的形象,新兴媒介使用能力的差异直接导致了代际科学知识获取数量和质量的“倒挂”,父辈在科学知识储备方面的绝对权威地位逐步瓦解,子辈成为新的数字权威,使得“长老权威”“教化性权力”等传统的农村文化受到巨大冲击。
2. 文化驯化:“后喻时代”的到来
传统媒介时代,人们服从于单一绝对的权威信源,大众传播中的官方媒介和家庭传播中的父辈占据着科学传播中的制高点,这一现象在“前喻文化”根深蒂固的农村地区更为突出。[16]父辈在家庭决策方面长期占据主导地位,使得父辈成为子女科学信息的权威信源。为了规避挑战父辈权威地位而引发的家庭矛盾,子代对尚存疑虑的信息倾向于直接接受或保持沉默的情况,在过往并不少见,表明农村地区在传统媒介时代不具备代际反哺发生的文化环境。
数字媒介发展对于反哺的影响,不仅表现为代际信息获取能力的转换,更体现在深层次的文化驯化上。数字媒介接入和数字文化浸润,使得原子式的传播模式逐渐替代了单一权威传播模式,多元交互的数字化观念为反向社会化的产生与扩散提供了文化土壤。总体来看,新媒介深入乡村社会先经历了媒介驯化阶段,而后才进入数字反哺阶段。在新媒介进入农村之初,大部分农村中老年人呈现出“反技术驯化”倾向,将新媒介视作“野生动物”,拒绝数字社会接入,但纷繁的数字世界不断散发出特殊的吸引力,尤其在短视频、电商平台崛起之后,农村居民不由自主地适应新媒介“再驯化”,新媒介的定位也逐渐转变为“家养动物”。[17]短视频使用技能分享、电商平台比价等已经成为X村村民常讨论的话题之一,智能手机使用较为熟练的父辈XRH介绍,“我经常和几个比较熟的朋友待在一起,研究怎么拍短视频,怎么在手机上买东西这些”。
当农村居民逐渐对数字媒介产生依赖,子辈在知识储备和文化认知层面获得了前所未有的优势地位,“后喻文化”在农村地区快速扩张,子代作为数字时代的知识权威反哺亲代的现象成为常态,[18]这一反向社会化行为,即原有被教化者(子辈)将数字文化及其意义传递至教化者(父辈)的方式被定义为数字反哺。[19]尽管代际的“接入沟”“使用沟”和“素养沟”难以彻底消除,[20]但可以通过数字反哺不断缩小。[21]在弥合“接入沟”和“使用沟”方面,代际的交流和互动发挥着积极作用。[22]大部分被访者均表示在家庭生活中,年轻的子女经常会向父母演示软件下载、手写输入、信息搜索、移动支付等新媒介的接入和使用方式,诸如“我主要是教下他们怎么安装应用”(子辈LYM),“教他们怎么拍一拍快手,甚至教他们怎么看短视频赚点钱(平台的激励政策)”(子輩XTY)。子代的数字反哺意愿甚至构成了亲代使用社交网络(如微信朋友圈)的重要动因。上述分析表明,数字技术推动了农村地区信息传播权威主体的转移。[23]
德布雷提出的媒介圈理论认为,人类被包裹于媒介圈之中。[24]媒介技术升级也必然会导致主体的重塑,对文化、社会产生深刻影响。[25]媒介不仅作为一种信息技术手段嵌入人们的日常生活,更作为一种文化对用户进行“驯化”,这种“驯化”给整个社会文化和价值观都带来巨大冲击。[26]数字媒介使得大众传播时代以传者为中心的线性传播模式逐步瓦解,传统的信息权威不再具有垄断地位,不同传播主体的社会身份、社会权力也因此发生转移。[27]
三、双重路径:科学信息反哺的发生模式
数字媒介时代对用户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信息获取需要中老年人兼具信息素养和媒介素养。[28]笔者在田野考察过程中发现,来自农村地区的子辈主要依靠“传授式”反哺和“代理式”反哺双重模式向长辈传授科学信息及技能。“传授式”反哺主要是通过信息获取技能的传授,提升中老年人的信息素养和媒介素养,而“代理式”反哺则是子代以代理人的方式直接为亲代提供最终信息和决策结论,帮助农村中老年人获取科学信息。
1.“传授式”反哺:信息获取技能的传授
“传授式”反哺体现为子辈向父辈传授科学信息的获取方式,可以视为“授人以渔”的反哺模式。“传授式”反哺包含了由媒介素养到信息素养的反哺过程,从被访者在接受或给予数字反哺的现实行为来看,子辈通常通过“授父辈以渔”的方式培育其媒介素养和信息素养,子辈WGH表示,“我父母那些安装和使用软件的技能都是他们自己摸索或者跟朋友学的,但是在一些关键事情上,我会着重提醒他们,尤其是关于健康的一些信息,我会教他们怎么样可以获得安全的信息,比如央视、人民网的视频号”。“传授式”反哺从根本上满足了父辈在数字化生存时代的科学信息需求。从信息获取数量来看,数字技能拓宽了父辈的信息来源,使其获得信息的丰富性得到了显著提升;从信息质量评估能力来看,通过子女的数字媒介技能培育,父母对于信源可信度、信息真实性等方面的甄別能力不断增强,在很大程度上杜绝了虚假信息和谣言对父辈的侵扰。[29]尤其是伴随短视频等新型媒介形态的深入渗透,数字媒介的娱乐性和有益性日渐显现,父母越来越乐于主动寻求数字反哺,出生于1996年的被访者ZYC表示,“从前父母对于手机有多抗拒,如今就有多沉迷”。由此,农村中老年科学信息获取格局也由以传统媒介为主逐渐转变为传统媒介与数字媒介并存。当然,在数字反哺过程中会遇到一些“干扰”,“我爸时不时给我发点类似‘年轻人要早睡‘早起的十大好处的链接”(子辈XDM)。父辈掌握了一些新媒介使用技能,获得通往新媒介信息的渠道,其在获取养生知识、农业技能等重要信息后会立刻向子辈分享,以彰显自己的“能力”,大有从子代手中抢回“权威”之意。事实上,由于平台监管不到位、辟谣不及时等负面因素,大量不实信息充斥社交媒介平台,农村中老年人由于缺乏信息甄别能力而信以为真,并通过微信等平台进行传播,甚至与子辈直接产生争辩。对于农村家庭,这种“干扰”既可能催生亲子代际权威关系的变质,也在一定程度上给子辈向父辈传授谣言识别等技能提供了契机。
借由“传授式”反哺,获取较多科学信息的父辈逐渐成为新的乡村精英,在人际互动中不断向其他村民进行科学信息传播和技能传授,进而形成了传授式反哺—科学信息寻求—同伴互助的“涟漪效应”,间接促进了农村中老年人生活质量的整体提升。
2.“代理式”反哺:信息替代搜寻
“代理式”反哺体现为较少的技能传授和较多的知识反哺,即子辈替代父辈完成科学信息的搜寻步骤,省略了媒介素养和信息素养的培育过程,直接通过信息传递提升父辈的信息储备,如帮助父母上网搜寻医疗信息、农产品种植方法等,是“授人以鱼”形式的反哺。[18]通过观察和访谈材料不难发现,“代理式”反哺对于农村中老年人科学信息获取亦具有重要作用,但其发生的条件有别于“传授式”反哺。在与子辈的交流中,笔者发现“代理式”反哺发生的条件有客观和主观两个层面。客观条件方面,诸如子辈XYK所提的“我爸妈年纪大了,智能手机也不会用,所以我没法告诉他们怎么找信息,只能给他们找好,然后打电话告诉他们”,表明“代理式”反哺的发生通常源自父辈文化水平低、年龄较大、上网设备落后及子辈在外工作等外部因素;主观条件方面,“我这人比较没有耐心,他们也学得慢,想想我直接给他们找好信息得了”(子辈LYC),表明代际沟通不畅、耐心缺乏等因素也会触发信息替代搜寻行为的产生。正是这些主客观条件的共同作用,部分子辈在“传授式”反哺进行不畅时,会转向“代理式”反哺。[30]
当突发疾病或遇到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人们需要大量信息以消除不安全感,对科学信息的需求量迅速扩大。“我父母小学都没毕业,还是自己找些相关信息,消化一下然后电话告诉他们,免得他们瞎看一些短视频什么的,自己吓自己”(子辈XZJ),子辈对父母的科学信息甄别能力存疑,担心父母受到不实信息的干扰,因此主动替代父母搜寻信息,直接向其传授必备的知识和技能。同样,“有时候我还挺怕的,所以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我会让我小孩帮我找些信息”(父辈XGH),父辈因焦虑而主动向子辈寻求信息方面的帮助,为子女的被动信息替代搜寻行为发生提供了重要前提。主动和被动信息替代搜寻模式的不断切换,既满足了父辈关于科学信息的需要,也为代际沟通提供了契机,有效改善了亲子关系。
作为农村数字反哺的重要形式之一,“代理式”反哺对于农村中老年人科学信息获取具有双重影响。一方面,直接传授科学信息的反哺方式压缩了父辈的信息搜寻时间和流程,[18]尤其在紧急信息获取方面成效突出,并能够有效地帮助丧失科学信息获取能力的中老年人积极应对数字化挑战;另一方面,替代搜寻的频繁容易导致父辈在心理和行为方面形成惯性,过度依赖子女“投喂”的现成信息,[31]长此以往导致数字鸿沟不断加剧。因此,子代需要将“传授式”反哺和“代理式”反哺有机结合,既帮助农村中老年人缓解科学信息缺乏的焦虑,又为提升父辈科学知识储备作出有效尝试。
四、关系差序的瓦解:科学信息内容属性的破局
现代社会中的突发事件加快了风险社会的形成,与之相伴的谣言传播、舆情传染激活了个人对于风险危害的感知,如何消解风险社会的负面效应对于社会、国家乃至全球秩序的稳定意义重大。从信息内容属性来看,健康信息具有较强的普遍性、即时性和专业性。科学信息的普遍性拓展了信息反哺的隐私边界,使得信息能够在更大范围内实现共享;即时性则要求反哺施予者尽可能实时在场,间接导致农村留守中老年人的信息反哺源由首属群体向次属群体扩散,甚至是关系密切程度较为一般的朋友;专业化信息对反哺施予者的科学素养提出了较高要求,农业技术专家、科研人员、医护工作者、村委会工作人员等专业人士被奉为权威,成为代际反哺的核心主体。因此,农村中老年人在寻求科学信息时,不再单纯依赖以血缘关系为标准的首属群体。以上三大特征在不同维度上破解了乡村固有的数字反哺格局,对新型数字反哺格局的建立意义重大。
1. 共通性:信息隐私边界的重构
在认知协同的基础之上,人们对于社会风险的感性认知导出了情感的共通性,并引发了乡村传播中信息隐私边界的调整。父辈受访者XRH回忆道,“反正只要以前新闻联播一说最近有什么比较大的事情,比如非洲猪瘟、禽流感,我们都会比较紧张,而且那段时间肯定逢人见面就聊这些”,这些突发性事件是全村人高度关注的议题。对于农村居民而言,当面临家庭突发事件或公共突发事件时,科学信息传播模式存在较大差异。
既往乡村传播的“小圈子文化”被逐渐打破,更多不同年龄层的村民会聚集在同一场域进行探讨,正如父辈受访者LCC所言“现在大家好像比以前更团结了,都能在一起打打牌、聊聊天,而且大家的年纪相差也不小”。但是,当多个信源内容存在冲突时,农村中老年人更倾向于向科学领域的权威寻求帮助。在乡土性较浓厚的群体中,他们会根据远近亲疏将社会关系网络进行划分,并据此调整自身的信息传播内容、信息沟通频率、传播次序等,进而形成了“涟漪效应”。就传播内容來看,既往乡村传播中强烈的人伦取向导致了“公”与“私”存在明显的分界线。父辈受访者XJM认为“有些事情,比如家里人生病,我们还是只会在自己家里说说”,表明村民最为关注且私密的话题仅会在亲密的首属群体内部进行沟通。但是,XJM表示“外面有啥大事,肯定是不只在家里聊的,会去问问别人,听听别人说的”,突发公共事件的普遍性与共通性则破除了“公”与“私”的边界,[32]使得农村中老年人在信息共享方面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无差别,既往数字反哺中“内圈”和“外圈”的区隔逐渐消弭。因此,在科学信息反哺中,“关系至上”的格局逐渐消解。伴随着突发事件的发展和扩散,无差别的共同议题间接加速了乡村“强关系”的衰落,传统的“熟人社会”也逐渐被“半熟人社会”[33]“弱熟人社会”[34]所取代。
2. 即时性:反哺主体实时在场
一旦风险事件出现,农村居民不可避免地陷入高度专注和焦虑情绪之中,尤其是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它触及民生之根本,与个人生命安全及身心健康高度关联,使得民众焦虑情绪的消解具有较高难度。[35]与此同时,突发公共卫生事件表现出极强的变动性,由此提升了科学信息的更新速度和传播速度。不确定性是风险社会的突出特征,相关信息的快速变动加剧了人们的不安全感,[36]因此,对于信息获取渠道相对局限的农村中老年人而言,需要通过获取科学信息以有效消除不确定性,缓解焦虑情绪。随着代际沟通渠道不断畅通,数字反哺逐渐由亲代被动接受向亲代主动寻求转变。即时性和接近性较强的科学信息一定程度上解构了关系差序。鉴于突发公共事件的即时性和地域性,身在外地的子女很难通过线上反哺满足农村留守中老年人的信息需求,真实在场且掌握较多健康信息的年轻人成为数字反哺的重要施予者,父辈XGH表示“儿子常年在外工作,很多信息我就经常问我身边的年轻同事”。以地缘为依托的线下反哺取代了以血缘为核心的在线反哺,“远亲”不如近邻的科学信息反哺新格局得以确立。
3. 专业性:“知识至上”的代际权威确立
科学信息通常涉及较多科学问题和专业原理,要求信息传播主体具备较高的媒介素养和科学素养。以禽流感为例,公民对于禽流感的发展趋势、病毒扩散情况、禽类感染表征、预防救治、应急处理等信息的获取均需基于一定的知识储备,尤其对于年轻一代而言,科学信息甄别能力和相关技能的熟练程度直接对数字反哺效果产生影响。[37]对于经济发展水平相对滞后的X村而言,受教育水平、年龄和信息获取途径等的制约,中老年人媒介素养和科学素养普遍较低,为了积极应对不断变化的风险形势,科学素养较高或位于信息传播上游的权威人士成为科学信息反哺的意见领袖,如村委会工作人员、医护人员等。父辈XTH表示“在跟身体有关的事情上,我可不敢随便听我儿子的,我会老老实实地去诊所或者镇里面的卫生院让医生看看”,说明施与反哺的子代在科学信息方面的知识储备量、专业性和权威性是中老年人选择反哺来源的核心依据,人际关系强度的作用则随之弱化,科学信息反哺呈现出“专业至上”“知识为尊”的全新特征。
五、知识差序的形成:科学信息反哺的全新表征
费孝通指出,我国的基层社会结构格局与西方国家具有较大的差异性,[8](107)我国的基层社会结构是“以一己为中心,社会关系层层外推”的差序格局。个体始终处于人际关系的中心,以亲疏远近为标准,形成一种与他人的网状关系结构。他人与自身都有亲疏远近之分,家人、宗族成员、朋友和陌生人依次处于自己网状关系的内圈、外圈,[38]呈现出典型的关系差序。
虽然经历社会的变迁,我国经济不断发展,互联网迅速普及,但这些都未能改变差序格局这一根本的社会结构。[39]大量农村人口通过读书、就业等方式迁移至城市,他们的社会关系网络也随之迁移,诸如“浙江村”“河南村”等依循地缘、亲缘所形成的传统社会关系网络仍然影响着人们的日常生活。[40]通过对X村的田野考察发现,农村中老年人在科学防疫信息的传递过程中呈现出差序格局的状态,即按照社会关系的亲疏远近选择信息传递对象,倾向于依次选择至亲和密友、普通亲戚和好友、远亲和一般朋友、朋友的朋友或陌生人作为信息传递对象。
在农村中老年人媒介使用方面,子女数字反哺较为常见,子辈手把手地教父辈甚至是祖辈使用智能手机、短视频和微信等场景在农村家庭中极为常见。[41]但是,在科学信息反哺中,农村中老年人的选择并未完全体现出关系差序。在科学信息细分程度越来越高的当下,农村中老年人在选择数字反哺源的时候通常较为理性,他们倾向于选择科学素养水平较高的子代作为顾问。父辈受访者XTH表示,“我的小孩就是个初中毕业,也天天都在农村家里蹲着,这些疫情信息我肯定比较指望我读过大学的侄女,她们在外面见识多”。按照既往亲疏关系,对于父辈而言,子女是内圈人,侄子女是外圈人,但在科学相关知识的获取方面,父辈会倾向于选取侄子女作为数字反哺来源,因侄子女相较于子女更具权威性,据此成为内圈人,这一现象验证了在科学信息反哺中知识差序的确立。
在数字反哺从关系差序到知识差序的转向中,科学信息的内容属性和社交媒介的技术属性为其提供了技术支持和文化土壤。在传统媒介时代,农村的交往圈子相对局限,人们和内圈人的交流较为顺畅,而与外圈人的交流则相对贫乏。亲代WEX表示,“以前都要见面或者打电话才能跟出门在外的人聊天,现在有微信真的太方便了,加个好友随时都可以聊天”。媒介的发展为年轻一代与年长一代的沟通提供了更加多元的渠道,既往相对单一的面对面交流形式被打破,低侵扰性的沟通也为个体与外圈人之间的交流提供了便利。具有知识权威的子辈群体可以通过微信语音、视频等方式,对父辈群体进行代际反哺,传播科学信息,进而提升他们的风险抵御能力。值得注意的是,数字反哺已经由家庭内部拓展至基于亲缘、地缘和业缘的人际关系中,掌握更多科学知识和媒介技能的子辈成为数字反哺的主要施予者。数字反哺从关系差序到知识差序的转向,不仅反映了数字媒介时代农村地区文化观念的转变,也在一定程度上填补了农村地区文化水平偏低和留守问题所引发的亲属数字反哺缺位,为农村中老年人获取高质量的科学信息提供了更为多元有效的渠道。
结语
短短20年间,数字媒介以不可阻挡之势在全球范围内高速扩张,万物互联的新媒介为公民提供了更加直接和便利的信息获取通道,同时也重塑了不同群体间信息权利的分配。在信息权利更替的背景之下,接受数字反哺成为数字弱势群体提升自我素养、融入社会的有力尝试。本研究通过对农村居民代际科学信息传播的考察,发现子女会通过“传授式”反哺和“代理式”反哺两种路径帮助农村中老年人获取科学信息。同时,农村中老年人在接受科学信息反哺的过程中,主要遵循知识差序而非关系差序,这种新兴数字反哺格局的形成不仅来源于媒介形态的变革,更得益于风险社会中人们对于兼具普遍性、即时性和专业性的科学信息的长期关注和需求。
当然,通过数字反哺帮助农村中老年人获取科学信息的过程,仍存在着部分不确定因素。作为由“前喻文化”时代进入“后喻文化”时代的“数字移民”,在数字媒介环境和数字文化的包围下,农村中老年人主要面临着三个困境:与子代之间的文化认同缺乏,对数字文化的接受能力和动力不够,与子代的代际关系的融洽不足,这些困境都较容易造成亲代“反哺阻抗”的产生,进而影响数字反哺的效果。既有研究认为,亲代数字媒介素养的提升、对话式家庭传播模式的构建和对数字文化的理性认知,是克服“数字阻抗”的积极通道。[42]换言之,“数字阻抗”始终会伴随数字反哺存在,只有当亲代和子代能够展开平等对话时,“数字阻抗”才会随着数字反哺的消失而不复存在。可以肯定的是,数字反哺仍然是当前甚至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农村中老年人科学信息获取的主要路径,相关研究值得继续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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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the Different Sequence of Relationship to Different Sequence of Knowledge: Based on the Investigation of Digital Feedback Paths of Scientific Information for Middle-Aged and Elderly People in Rural Areas
XIE Xing-zheng, ZHANG Da-wei(Journalism school, Fudan University, Shanghai 200433, China)
Abstract: The era of intelligent communication provides technical and environmental support for the path of scientific information feeding in rural areas. The digital natives could spread scientific knowledge or information to their parents through imparting feedback and proxy feedback, thus improving the scientific literacy of middle-aged and elderly people in rural areas. It is worth pointing out that the decentralization of digital media and the rapid progress of events have jointly accelerated the collapse of the pre-figurative culture and the gradual rise of the post-figurative culture. At the same time, the knowledge differential order in the process of digital feedback has gradually replaced the relationship differential order, and the children's ability to acquire and master scientific information has become an important basis for the middle-aged and elderly people to decide who to turn to for help.
Key words: middle-aged and elderly people in rural areas; scientific information; digital feedback; pattern of different seque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