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马倥偬:在对外汉语教学之路上奋力狂奔的年轻“老兵”

2024-05-21 09:28:34袁丽
中国教师 2024年5期
关键词:老兵语言教师

袁丽

李戎

女,汉族,北京人。1999年获北京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学士学位,2004年获英国伦敦大学国王学院教育管理硕士学位,2018年获香港中文大学教育博士学位。1999—2001年、2004—2006年,任教于清华大学“美国大学中文中心”(Inter-University Program for Chinese Language Studies,IUP),曾任培训主管、教务主任。2006—2008年,作为公派教师任教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Berkeley,以下简称“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东亚系。2007年暑期及2009年暑期,任教于普林斯顿暑期北京中文培训班(Princeton in Beijing),参与二年级、三年级的教学。2010—2018年,任教于香港理工大学中国语文中心。2018年8月至今,任美国明德大学(Middlebury College)中国昆明学校主任。研究兴趣包括语言教师教育、教师发展、教师身份研究和跨国教育。

我出生在一个军人家庭,父母给我取名戎,大约是希望我生活目标明确、性格坚强,这仿佛也注定了我繁忙、丰富的生活历程。

2019年是我教对外汉语的第二十年,在这个节点有机会回望自己走过的路,是回忆,也是自省。在这二十年里,我有机会在不同的教学环境里积累专业知识,也因为有机会接触不同类型的学生,让我对这份工作有了比较全面的认识。在我前行的这条路上,从来都不是自己一个人,有一群朋友一起往前走,一路都是快乐的。我是一名对外汉语从教道路上的年轻“老兵”!

一、IUP—扶上马,送一程

我是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95级的学生,1999年应聘去了清华大学的“美国大学中文中心”(IUP)。我一直觉得自己特别幸运,我入行的第一份工作是在IUP。IUP是1963年在中国台湾成立的,1997年迁往北京,主要为美国大学做中国研究的博士生提供语言课程。

在我看来,1999年的IUP是当时中国从事对外汉语教学的教师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因为IUP是个有传承的项目,有极优秀的生源和非常有凝聚力的团队。IUP有自己独特的教学方式和要求,没有国内科班训练背景的教师更好培训,所以我就是从不懂行到直接入行,作为一张不太好画画的白纸开始了自己的从教之路。1999年6月,培训结束,IUP的暑期项目开始,我的教师生涯也正式开始了。

加入IUP以后,我的第一个转变就是从衣着这样的小事上开始树立“教师专业形象”的意识,第二个是教学能力的提升。强调听说,以练代讲,以提问引入学生的参与,注意纠错,是IUP在教学方面坚守的原则。原则好记,实践并不容易,掌握这一能力我用了整整一个暑期。IUP的学生学习动机强,目标明确,对于自己认同的教学方式和教学内容非常配合,所以刚入行的那两年,虽然教的时候是懵懂的,但是每天都会特别有干劲儿地去上班。

在IUP工作期间,我体会的师生关系是教学相长。多数学生比我年龄大,有思想,对于教学效果的要求也特别高。每学期的教学评鉴,学生会非常直接明确地评价教师的表现。教学技巧上的精进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通过跟学生的交流讨论,我逐渐扩展思路,也学习了思考问题的新角度,即有理有据地论述和反驳。因为习惯了这种交流,我之后出国上学和工作,适应起来容易很多。

教了这么多年,我还是觉得IUP的学生是我们作为对外汉语教师可以拥有的最好的学生,因為他们都是会把中文作为自己未来发展的重要工具的人。不少校友出了关于中国的书,做了很有影响力的报道。也有很多学生投身商界或者做外交官。我们作为老师付出的努力,都在学生未来的人生之路上闪光,所以我觉得IUP的工作对语言教师而言特别有意义。

在IUP工作了两年,2002年我决定去英国读硕士,专业是教育管理。经过两年的工作,我对教学有了一些自己的理解,对怎么帮助一群教师共同成长促进项目的发展更有兴趣。这两年的学习过程中积累最多的是疑问,我开始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是这样,背后的理论是什么,会想找一些相关的文献尝试回答自己的疑问。这个衔接帮助我跨过了凭感觉教书的阶段。我的硕士论文写的是如何在一个语言项目里完成一个长期的可持续的教师发展项目,也算是对自己心存疑问的一个简单回应。

2004年,我硕士毕业,又回到IUP工作,有机会开始做教师培训和教学管理,实践自己在硕士论文里设计的教师发展方案。这个角色的变化让我从新的角度来审视自己内心对对外汉语教师职业的认定。

IUP是我从业之路的起点,我在IUP遇到的前辈和同伴是我最重要的他者。前辈引我上路,提供建议,给我鼓励;同伴伴我前行,同甘共苦。这个集体的力量也是我在这个领域里最重要的力量来源。我一开始就看到了最好的风景,之后的旅程大概是一条去明白为什么风景会这么美好的路。

二、伯克利—拉开教学与研究的平行战线

我是2006年8月到2008年8月作为公派教师到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东亚系工作的。那里的东亚系历史悠久,在业内非常有名。

华裔教学是现在海外中文教学的一个重点,因为学生无论是在语言学习方面,还是在文化认同方面都有自己的特点。我在伯克利工作了两年,一共教了十几个班的华裔学生。在这两年中,我需要从头学习和了解学校的教学要求、课程设置和教材内容。我了解到大学语言教学和密集型项目学习的差异,而且有机会补齐了低年级教学的经验。大学里学中文只是学生的众多事情之一,所以让他们投入大量精力完成语言学习的作业,是很高的要求。开始的时候,我还是延续IUP教学的思路,希望学生做好预习和复习,看到学生上课来的时候一脸茫然的样子会觉得很不可思议,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

大学的语言课都是大班课,十人到二十人不等。让一个班的学生都有足够的机会练习,对我来说是最大的挑战。而且相同的教学内容一天讲四次,在保持精力的同时还要维持兴奋度也是不容易完成的任务。在这里,我真正地体会到教学环境、学习动机、课程设置对教学效果的直接影响。之前,我从来没有教过零起点的学生,所以低年级的教学需要从头学起。有时凭着自己的感觉设计的教案不但没有效果,反而会给学生错误的印象。我在羞愧之余也深深地感到,教学之事学无止境,不能只凭热情和真心,还要踏踏实实地学习真东西,才能对得起来上课的学生。

在伯克利教的学生主要是华裔班的学生,年龄比我小,所以有机会见证了很多华裔学生的成长。华裔学生的家庭背景对他们有很大的影响。这些学生对于故土的了解大都来自父母,所以在一些文化话题和政治话题上,他们会有截然不同的看法。因此,我也要常常思考如何在教语言的同时丰富他们对“母族”文化的理解。

认字写字对很多学生来说不容易,学校还要求华裔学生繁简汉字都会看。不过随着中文水平的提高,许多学生也越来越愿意学习中文。2个学生因在汉语桥比赛中获得名次,有机会在北京学习,这让他们更喜欢学习中文。这对整个伯克利中文项目的课程发展是有非常重要影响的,也让我觉得中国文化的影响之深。另外,华裔学生对成绩的要求非常高。给华裔学生留功课,虽然他们可能会抱怨辛苦,但是多数人都会特别认真地完成。学生与教师很亲近,期末学生会给教师写卡片表示感谢,平时也喜欢在答疑时间来办公室跟我们聊天,约我们一起吃饭。离开了学校,也愿意继续保持联系。

与同事的交流合作让我收获了宝贵的友谊。因为有IUP的共同背景,我后来跟另外一位资深的台湾老师合作教高年级课觉得很轻松。这位老师不但经验丰富,而且善于利用新技术。我跟着她学了很多东西,她也会建议我做一些尝试,使用新的教学内容或者新的教学方法。有她的指导,我在教学的时候就觉得心里有底,不会慌张。

学校为教师提供各种参与教学科研的帮助,同事们在教学中做的各种尝试开拓了我的眼界,这也是到美国工作最有意义的收获。大量的新信息输入驱使我转变,从教学理念到课堂实践。这两年的积累给我之后在香港的教学奠定了基础。也是从伯克利开始,我开始接触、逐渐了解如何把学术研究与教学结合起来,发表自己的研究成果和教学经验,并尝试把自己的教学体验写下来,然后投稿参加学术会议,算是从教学实践向教学研究迈出的一小步。

三、香港理工大学—不破不立,唯求日日新

2010年1月到2018年8月,我在香港理工大学中文及双语学系工作,其间有八年我也在香港中文大学兼职读教育博士,八年半的教学和学习对我而言是一个教学观在破裂中不断重建,又在重建中继续破裂的过程。

为什么说是在破裂中重建呢?因为到了香港我才知道,原来还有学生并不喜欢他们要学习的内容,让学生理解并对学习的内容感兴趣有时候是超出教师能力范围的事情。教香港本地学生普通话在理工大学有一个从选修课到必修课的变化,在这个变化的基础上,还有语言课与内容课结合的转变。这带给我的是痛苦但又充满收获的教学体验。

首先,从教授非母语者中文转向教授方言使用者普通话,教学内容和教学方法大大不同,学习者的学习动机和学习方式也完全不同。有的时候,面对香港学生,我会有很强的无力感,学生学习的效果不明显,自己又完全找不到改善的方向,这种煎熬很折磨人。但是,这种煎熬也很磨炼意志,因为不断试错的过程就是不断试新的过程,所有的尝试都会留下痕迹,都会在未来显示出作用。

其次,把语言教学与内容教学结合在一起,要求教师对不同的专业知识有所了解,然后才能比较合理地将专业知识与语言技能学习结合起来。除了积累很多应用文教学的材料,我还接触了飞机维修、工业设计等不同专业的内容。这种被迫的知识拓展的过程让我能跳出以前教授对外汉语的思路限制,做出新的尝试。

最后,在香港进行普通话教学的环境跟美国和内地很不一样。在这里,我不但有机会实践之前在伯克利积累的教学经验,而且针对新的课程做了很多新的设计。我把学习到的理论知识跟教学实践结合,那段时间差不多每年都有机会参加学术会议,还完成了两个学系资助的教研项目。这些都是这段教学经历带给我的重要收获。

除了在香港理工大学教书,我还在香港中文大学教育学院兼职修读了教育博士的课程。八年里,我上了所有我有时间选的课,有的课我最多听了三次,我最后的论文是讨论拥有海外教学经验的中文教师如何建构自己的专业身份,也算是借着了解被访者的机会,对自己的职业发展里程做了一次彻底的剖析。我可以有点儿底气地说,我终于迈进了做研究的门了。对于一名教师来说,做研究,或者至少是关注研究、有能力看懂研究成果,是特别重要的能力。教学质量的提高,只靠积累经验是不够的,理论的指导和对新的知识的吸收也至关重要。没有创新,何谈教育。我希望自己能够日日新,日日进步。

四、明德昆明—挑战新征途,收获一路风景

2018年博士毕业以后,我加入了美国明德大学,任明德大学设在云南昆明的海外学习项目的主任。这是一个为美国的大学本科生提供内容型语言课程(Content-

based language course)的项目,我感觉这是一个可以把我之前所有的工作经验融合在一起并加以发挥的平台,我可以从更高层次看待语言教学。我现在的学生比较年轻,还处在塑造人生观和价值观的阶段。这个阶段,教师对他们的影响至关重要。所以我也在认真思考怎样向学生展示中国文化,怎样帮助他们了解中国社会,怎样促进他们的学习。更重要的是,我想从全人发展的角度考虑教学目标的设置和课堂教学的操作。我自己的教学观也在慢慢地调整,挑战很多,但是充满信心地迎接挑战的感觉很美好。

访谈后记

李戎是我的多年好友,接到这个访谈主題后,她是我头脑中的最佳人选!她很年轻,但职业生涯已然丰富多彩;她事业发展很平稳,但从来没有停止过在专业领域中挑战自我。她一直在教学实践与学术研究中交替前行。这是她职业拓展的最大特点,她称之为“平行战线”。我想,那就是她从不故步自封、画地为牢的开放心态与品质。

她说,“前路仍然漫长”,是啊,愿意随她策马,去看这一路精彩风景!

(作者系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副教授)

责任编辑:胡玉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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