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焕焕
孟子作为先秦儒家的代表人物,在继承前人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出了自己的君子观。《尚书》对孟子君子观的形成有着重要影响,孟子君子观中关于君子要注重自身道德修养,强调孝悌,以民为本的思想都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尚书》中君子思想的影响。
一、君子修德
《尚书》又被称之为《书》,是一部记录夏、殷、周王朝的君主及诸侯的言行举止、训戒、临战檄文等内容的中国古代史书,其记录的历史长达一千三四百年。据传,《尚书》由孔子整理删减,“孔子既惧览之者不壹,不但删书约史,定礼赞易,有所黜除而已,又讨论整理此三坟、五典并三代之书也。”因此,《尚书》被列为儒家十三经之一。
《尚书》中共出现君子八次,君子在《尚书》中还未成为一种理想人格,如“予小臣,敢以王之雠民百君子”(《尚书·召诰》)中君子与王相对应,君子在《尚书》中基本上指的是统治者。因此,“德”在《尚书》中并未与君子联系起来。但《尚书》中对于尧舜等圣王言行的描述为孟子思考如何成为君子,什么是圣人之道提供了借鉴。在《孟子》中多处引用《尚书》,孟子认为,尧舜之道就是圣人之道,后世的商汤、周文王、周武王等也是通过学习尧舜之道成为圣人或君子,尧舜所推行的也就是孟子所说的王道或者说仁政,“尧舜之道,不行仁政,不能平治天下。”因而孟子极力推崇尧舜之道,“言必称尧、舜。”(《滕文公上》)孟子认为,人只要通过效法尧舜之道就能够成为圣人,因为尧舜与一般人并没有区别。“欲为君,尽君道;欲为臣,尽臣道。二者皆法尧、舜而已矣。不以舜之所以事尧事君,不敬其君者也;不以尧之所以治民治民,贼其民者也。”(《离娄上》)尧舜的做法为后世的君子提供了典范,因此,《尚书》中所记录的圣王的言行举止也影响了孟子的君子思想。
《尚书·尧典》中盛赞尧“钦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让,光披四表,格于上下。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这一盛赞也同样展现了君子如何施行王道,因而尧的言行为君子实行仁政,成为圣人提供了可以模仿的典范。
施行仁政或王道,要求君主不仅统治民众,而且要教化民众,“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日其助上帝宠之。”(《梁惠王下》)而君主教化民众,必须自身成为君子或者成为有道德的人。因而对尧的盛赞第一段是褒扬尧的美德,尧自己做到能够“钦明文思”以及“允恭克让”,其中“钦明文思”是提高自己内心的道德修养从而做到道德上的完备,以及在行为举止上的庄重。“允恭克让”则是待人接物,将自己的内在德性展现出来。因而君子首先自己要有德性,并在待人接物中将这种德性表现出来,进而用自己的德性感染其他人,从而“光披四表,格于上下。”而舜则是“溶哲文明,温恭允塞,”(《尚书·舜典》)因而尧禅让与舜,“舜让于德”(《尚书·尧典》)是因为舜具有道德。因此,君子应当在道德上是完备的,只有在道德上完备,才能够引领他人施行王道。
孟子建议滕文公以身作则时说“君子之德,风也。小人之德,草也。”(《滕文公上》)也与《尚书》中这一思想相似,都表达了君子首先要修德,只有君子自身具有德行才能够让他人信服。
二、尧舜之道,孝悌而已矣
推行仁政最重要的是要做到孝悌,因而《尚书》盛赞尧先“九族既睦”然后再“协和万邦”。尧之所以传位于舜也是因为舜虽然“父顽,母器,象傲,”(《尚书·尧典》),但是舜依然能够做到“克谐以孝,烝烝义,不格奸。”(《尚书·尧典》)因而治家是王天下的必要条件,而治家最重要的就是孝悌,即孝敬父母和尊重兄长。
因此,孟子说“尧、舜之道,孝悌而已矣。”(《告子下》)孟子认为,孝悌之事是最重要的事情,是人的急务,“尧舜之仁不遍爱人,急亲贤也。”(《尽心上》)因而不行孝悌而王天下是不可能的。同时,在孟子看来,孝悌之道比起获得天下更加重要,“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尽心上》)而君子三乐首要的乐便是能行孝悌之道,即“父母俱存,兄弟无故。”(《尽心上》)至于王天下则不包含在君子三乐当中。孟子在与弟子讨论中假设舜的父亲瞽叟杀了人,孟子认为,这时候舜一方面会命人抓捕自己的父亲,从而让自己的行为合乎义,另一方面又会放弃天下带着自己的父亲逃跑,从而让自己的行为符合孝,孟子认为像舜这样的圣人必然以孝悌为首要的事务,因而孟子认为舜能够做到“弃天下犹弃敝跣也。”(《尽心上》)
三、从“民为邦本”到“民贵君轻”
孟子吸收了《尚书》中的民本思想。从《尚书》记载来看,商代虽然已经具有了民本思想的萌芽,如“朕及恭敬,恭承民命,用永地于新邑。”(《尚书.盘庚》)中已经体现了对于民的重视,到了周,周吸收了商灭亡的教训,认识到商之所以灭亡是因为其统治者“暴虐于百姓。”(《尚书·牧誓》)因而周人提出了“天命靡常,唯德是辅”(《尚书·多士》)的主张。与前代不同,周人认为天命并非一成不变的永恒的存在,相反,天命与德相关,因而为了让自己的统治更加长久,统治者就必须具有德性,顺应民意,因此,统治的关键不在于神而在于德。根據这种思想,周人提出了“保民”与“慎罚”的观点。
这些观点在《尚书》中多有体现,如周公介绍文王具有品德,并且关怀百姓,“徽柔懿恭,怀保小民”(《尚书·无逸》);“君子所其无逸。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则知小人之依”(《尚书·无逸》)则是要求君主不能贪图安逸享乐,而应当去了解农耕以及百姓的疾苦;“人无于水监,当于民监”(《尚书·酒诰》)则是要求统治者要以民为镜,来看自己行为的得失等。
孟子“保民而王”“民贵君轻”的思想与《尚书》中“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五子之歌》)的思想相一致,都要求统治者以民为本。虽然两者都将君主看作统治者,但是君主的统治以民众为目的,《尚书》说“天惟时求民主”(《多方》),如果统治者不能善待其民众,天命将会更替,孟子引用《汤誓》中的话,“时日害丧?予及汝偕亡”(《尚书·汤誓》)百姓对于夏桀痛恨到要与其同归于尽,夏桀、商纣都是因为失去了民心而失去了天下,而商汤、周文王、周武王都是因为得到了民心才得到了天下:“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离娄上》)孟子说“不以尧之所以治民治民,贼其民者也。”(《离娄上》)尧舜之道就是要善待百姓,为此,孟子提出了要降低百姓的赋税,让百姓能够安居乐业。
孟子认为,君主具有两个基本的责任,首先,是要让民众“养生丧死无憾。”(《梁惠王上》)这意味着君主首先要保证民众的基本生活需要,即“谷与鱼鳖不可胜食,材木不可胜用。”(《梁惠王上》)满足基本的生活需要就是王道的开始,孟子又进一步提出了一个构想,“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梁惠王上》)其次,就是要对民众进行教化,认真搞好教育,向他们讲明侍奉父母和尊敬兄长的意义。这样,年轻人就知道敬老了,“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梁惠王上》)
综上,孟子君子观强调政治与道德的结合,一方面是强调对个体德性的培养,另一方面则是强调对道德的延续,主张仁政。因此,孟子君子观具有道德和政治这样两重特性,而孟子君子观的基础理论来源之一便是《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