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好梦

2024-05-09 12:20:04吴永强
当代小说 2024年3期
关键词:徐达小雅

吴永强

1

双色球一等奖一注多少钱?不是五百万,是五千万。

我中了一等奖,而且是十注,五个亿。

真的,我不骗你。五个亿啊,五个小目标。

我是在大舅哥的婚礼上得知的这个消息。仪式结束了,我们开始吃饭,有个人拿出手机,惊呼道,这期双色球有一个人独中五个亿,老天爷!人们开始议论,五个亿,好家伙,太厉害了。我偷偷拿出之前买的彩票,对着手机上的号码,一个数对上了,又是一个,又是一个……我的心快要跳出来了。

全对上了。

五个亿,是我的。

心跳得厉害,有点难受,我极力掩饰从鼻孔和口腔进出的庞大气流,站起身走到外面,钻进一片小树林。我对着一垛麦秸,张开嘴哈哈大笑,接着眼泪出来凑热闹,流到嘴边,咸咸的。

林冉过来问,你怎么了,哭什么?

我回过头去,把泪水塞回眼窝,说,没什么,出来透透气。

林冉说,我哥结婚,你至于激动成这样吗?

我心说,我当然激动,但不是因为你哥。我说,有点控制不住,大龄剩男终于解决了个人问题,可喜可贺。

该死,我的自制力太差。下午,我实在忍不住,再次跑掉了,到村外河边,把头浸到水里搓洗了一番。好不容易熬到晚上,我们回到了城里。林冉追问我她是谁。我哪儿知道她是谁。林冉说,你坦白吧,她到底是谁。我说,哪个她?她说,你很不正常,我觉得你出轨了。天地良心,虽然我也有出轨的潜意识,但哪有人会跟我?

后来,林冉开始撕心裂肺地哭,像白天的我一样,哭得稀里哗啦。

没忍住,跟她说了实情。

接下来的半小时,她经历了我的整个白天。眼泪,鼻涕,都蹭到我脸上。

五个亿不是小数目,够我们赚一两千年的。怎么分配也是个问题。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忙得不可开交,计算着自己留多少,给家人多少,我家多少,她家多少。我们差点打起来。她说我弟弟是弟弟,她哥就不是哥吗?凭什么这个一千万,那个才三百万?

有钱比没钱还头疼。我决定先换个大房子,一般的别墅已不能满足,要带花园的大别墅。现成的有吗?想马上搬进去。

什么都还没搞定,徐达找上门来。

开门见山,他说,借我点钱。

我说,我哪有钱?小记者一个,你比我混得好。

他冷笑几声,说,别骗我了,你有了五个亿。

我说,你别开玩笑。

他说,我都知道了,你买彩票赚了五个亿。

我说,林冉这张臭嘴。

他说,不是林冉说的,我反正知道。

他说,给我五百万吧,我想换个房子。

我考虑了一下,五百万,九牛一毛。看在我们多年同学的份上,给他也不是不行。但总感觉心里沉甸甸的,我的大别墅还没搞定,就要给他换大房子,没有道理。他说,就这么定了,买房前,我们可以出去潇洒一下,你懂的。

他递给我一个暧昧的眼神。

我什么都不懂,我是傻子。但我心动了,徐达门路广,对一些事门儿清,以前跟着他去过几次,很舒爽。我说,别让刘雅倩和林冉知道。他说,你以为我傻吗?

我们相视嘿嘿笑。

我一激灵,醒了。林冉瞪着一双牛眼,问我,笑啥?是不是做春梦了?

我茫然若失,说,五个亿,就这么没了。

2

我做了个梦,双色球中了十注一等奖,总奖金五个亿。徐达来找我借钱,我还没给他,五个亿就没了。

做梦很正常,做发财梦也正常,春梦也不是没做过。不正常的是徐达的电话。

刚上班,徐达打来电话。我还在生他的气,不想接。响第二遍时,接了。

徐达劈头盖脸骂我,能听出电话那头他的愤怒。他说,吴越,我昨晚梦见你双色球中了五个亿,去找你借钱,你答应给我五百万。不是借,是给我五百万。我们约定去耍一下,还没动身就醒了。你还我的五百万。

梦里的事当不得真,让我还钱,哪有这样的道理。我正要发作,骂他混蛋。一下子愣住了。

我说,你梦见什么了?

他说,算了,就是个梦而已,你要真有五个亿,起码得给我五千万。

我说,我也做这个梦了,和你做的梦一模一样。

他说,你说什么?

我说,我梦见自己双色球中了十注一等奖,五个亿,兴奋得又哭又笑。最后,你来找我借钱,五百万。我们决定去放飞自我,还没放飞就醒了。

他说,哪有这么巧的事?

我说,就是这么怪,我的梦和你的分毫不差。你啥时候钻进我的梦里的?

他说,有点意思。

我们又感叹了一会儿,要是真有五个亿该多好。十分之一吧,五千万也行;百分之一吧,五百万也行;千分之一吧……不太行,还不够一套房子的首付。但五十万凭空砸来,也不错,供我们潇洒走十回。

好好工作吧,我说,不然你领导又要骂你了。

他说,唉,今天还没骂我。我去干活了,伺候老总真不容易,还是个女的,更年期,我就是个小太监。我说,别这么说,你是办公室主任。他说,那就是总管大太监。我说,别侮辱太监。他说,老板来了,挂了。

我和徐达经常去买彩票,按照他的观点,一个号守了这么多年,如果不坚持,真获奖了,整个人生都会被轰毁。我也跟着守,中过五块、十块,最多的一次中了二百。很兴奋,请徐达喝酒。徐达给我分析,你这个号废了。我问为什么。他说,中了四个号,就剩三个了……是五个号?那就更废了,以后不可能再有这几个号同时出现了。我想了想,就差两个号,离五百万距离如此之近。二百块,还不如不中。

彩票當然只是生活的调剂,我们继续耕耘在各自的生活中。我和林冉,徐达和刘雅倩,四个大学同学刚结束了一起群租的生活,去年各自买了房,结了婚。

过去徐达喜欢钓鱼,半夜去野钓,钓回来的鲫鱼、鲤鱼偶尔分给我。我揶揄他,受这份罪干啥。他无奈指出,这是老板的爱好,老板什么爱好,他就得爱好什么。还别说,现在他也喜欢上了钓鱼。我说,你这是虚假性喜欢,坚持不了多久。果然,上一任领导被调离了,新领导是女的,喜欢购物。他陪着去过几次商场,不受新领导待见,现在整天窝在办公室里,成了真正的办公室主任。至于钓鱼,这个虚假的爱好已离他远去。

我们住处离得不远。林冉不是我们班的,同学院不同专业,现在也成了刘雅倩的闺密。两个人互通有无,互相串联,我和徐达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在她们眼里。我和徐达也学会了互通有无,互相串联。我出去喝酒,就说跟徐达一起,自然,那天他也在外面喝酒,但并未和我一起;我干的是正经事,喝酒就是喝酒,至于他除了喝酒还干点什么,我不太清楚。

这一晚,徐达又要我为他掩护。我说我没有理由不回家,总不能为了他而在外面独酌吧。他邀请我也去,说是几个客户,一起出去玩。我对他们金融圈没兴趣,不愿去。我无奈道,我再为你当次好人吧。我独自一人去了小区里的扎啤屋,那里有一些熟人,不用预约,坐下就跟他们唠嗑。

坐在扎啤屋里,我满脑子还是昨晚的梦。可惜了,五个亿。但我知道这是梦,还没傻到陷进去的地步。自然,幻想一下自己有了五个亿也是一件美事。该干点什么呢?总不会像农民幻想当了皇帝一样,用金扁担挑粪吧?不,我要干点大事,捐出一部分,为贫困山区的孩子做点贡献,再设个基金,为穷困的作家诗人提供一点帮助。

回到家,林冉没太给好脸色。她问我工资到底什么时候发,都拖欠了两个月了。我说,你也知道,现在纸媒遇到麻烦,单位揭不开锅;不过快了,据说进了一笔大钱,发工资没问题。她不耐烦了,我看你这个工作以后也别干了,你看你们公众号的点击量,还不如一个小自媒体。我说,我们维护的是报纸的尊严、文化的尊严。她说,狗屁,一帮穷酸。

刷了会儿微博,没什么太值得关注的新闻。

放下手机,不一会儿睡着了。

3

徐达开着一辆劳斯莱斯停在我面前。他下车,打开副驾的车门,我坐进去。

他握着方向盘问我,这车还不错吧?

我说,挺好,坐着舒服,以后你就给我开车。

他说,还是你自己开,我偶尔借用一下。

我说,你是想免费用我的车?

他说,咱俩谁跟谁。

我说,我们准备去哪儿?

他说,跟我走。

我们转过了几条街,开上高架桥,钻进一个山洞。漫长的黑暗过后,眼前豁然开朗,鸟语花香,一座巨大的庭院出现在面前。徐达先下车,随后给我打开车门。我们走进这座庭院,两排黑衣男子夹道迎候。穿过几道回廊,来到最大的厅堂,坐下,有美女过来倒水。

我问徐达,公司注册好了没有?他表示一切就绪,资金已入账,第一笔业务正在开展,投进去一亿,起码赚一倍。我觉得不错,看了他拿来的报表,一切蒸蒸日上。员工也都有了,除了男的,都是美女。公司里还有一个温泉中心,可以供我们休息。

那就去吧。

来到温泉中心,一个叫小雅的女孩把我领到一个浴池旁。我脱了衣服迈进去,大半个身子躺在水中,差一点睡着了。接下来有点不可描述,我对小雅很满意,水有点烫,她的身体更烫。房间里,还有一张床供我们休息。一觉睡到第二天,醒来,小雅半躺在床上朝我微笑,酥胸半露,好像一团甜美的棉花。我想起了林冉的牛眼,咽了一口唾沫。

徐达对我说,总这样不行,事业为重。我觉得他说得对,准备去工作。他又说,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养好了身体才能好好工作。我觉得他说得也对,就让小雅陪我去打網球。他说,不换一个吗?我们这儿姑娘有的是。我看看小雅,说,不了,我觉得小雅就很好。徐达说,那你随意。

我和小雅一组,徐达和另一个姑娘一组,在一个硕大的球场上展开对决。四个人跳跃的身影,彰显出一股青春的力量,仿佛多年前在大学校园里和同学一起打羽毛球。眼前人究竟是谁?看不清楚。

后来就清楚了,小雅给我擦汗,给我递水,午饭后把我引到床上。我们在黄昏时一起醒来。

晚上我宴请公司所有员工,一起吃烧烤,每人发一个大腰子,我最喜欢的麻辣蟹钳每人一大盆。徐达平时不能吃辣,那就两盆,直吃得他面红耳赤,往一个女孩怀里钻。我旁边的女孩依旧是小雅,我们碰杯。

我和小雅约定一起醒来,我希望她再次酥胸半露,为我开启明媚的生活。

醒来,眼前一个模糊的人影,掐着腰站在床前。我说,小雅,你起这么早?

她吼道,你看你这孙子样,谁是小雅?

4

我来到护城河边的一家银行,银行还没上班,我走到后门门口。保安认识我,放我进去。走进徐达的办公室,看到一根破鱼竿扔在墙角,它怕是不会再接触到水了。我坐在他的位子上,想象他埋头打游戏的样子。我打开电脑,要输入密码,算了,便无聊地随便敲击键盘。

徐达走进来,一看是我,愣了片刻,说,别乱动我东西。

我说,我问你一件事。

他说,我也想问你一件事。

还是我先说吧,我说,你是不是昨晚又做梦了?

他说,你逼我吃麻辣蟹钳,辣死我了。

果然,我们从头捋了一遍,我俩的梦分毫不差,共同组成了一个不断延伸的景象。我和他一起完成了一个梦,太不可思议了,他有他的视角,我有我的视角。梦的源头是那五个亿,我们一起建了一个公司,招了一批人。我们在梦里奋战、享受,那是个世外桃源。

我们又感叹了一会儿,他上班时间到了,老总随时会过来,他让我赶紧走,有话下班再说。

我走出那座破楼,到护城河边看水。昨晚的梦挥之不去,在梦里,欲望被打开,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应该还算好人。不提好人坏人了,这个没意思。关键是徐达,没有他,我的梦就是不完整的。第一次做梦的时候,林冉也在里面,还有婚礼上她的哥嫂,但他们都是被动参与的,他们自己浑然不觉,只有徐达,不仅闯入了我的梦,我也闯入了他的梦。

我沿着护城河向北走。清澈的河水缓缓流动,我跟着河水进了大明湖公园,沿着亭台楼阁间的小道,慢慢行走。经过秋柳园时我停下站了一会儿。清朝初年,王渔洋在秋柳园赋诗,并成立秋柳诗社,一组秋柳诗震动文坛,后来他登上了文坛领袖的宝座。写秋柳诗时,王渔洋不过二十三岁,比现在的我小多了。新愁帝子悲今日,旧事公孙忆往年。果然是好诗。

不一会儿走到单位,联系了一个采访,对方没时间。跟同事唠了会儿乱成一锅粥的中东局势。下午,徐达发来微信,约我晚上在牛镇见。

如何请假是个问题,昨天用了徐达的名额,今天再用,不太合适。还有,早晨叫着小雅的名字起床,被林冉一脚踹在胸口,现在还有点不舒服。她今天不会给我好脸色。考虑了一下,还是回家吧。

徐达说,你连林冉都搞定不了?等我消息。

五分钟后,他发过来一个OK的表情,表示林冉已同意了。

我问他怎么搞定林冉的。他说保密。

于是,我们就有了充足的时间,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规划一下我们的梦。

徐达给我点了一个大腰子,勒令我迅速吃下去。我不吃,告诉他我最恶心的就是腰子,太腥。他说,你昨晚让我们每人吃腰子,我都吃吐了。我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又控制不住节奏。他说,你先吃了再说。

好吧,我吃。用两杯啤酒把腰子压了下去。

他说,别摆你的老板架子,我在办公室受老板欺负,在夢里还要受你欺负,以后绝不吃辣。

他问我,你怎么老把着小雅不放?反正是梦,你也给我个机会。我说,不行,小雅是我的。他说,你还当成真的了?我想了想,说,给你机会也可以,但我控制不住,现在说了,到了梦里有可能变卦。他说,你答应了就好。

我继续分析,不能老是找姑娘,时间长了也没意思。但他不同意,说现在才刚开始。我部分同意,但提出要去开疆拓土,干一番事业。他说,现在事业还不够大?已经赚了不少了,现在资产直奔十亿。要不要把钱存我们银行,给我涨点业绩?我说,你是办公室主任,哪需要什么业绩。他说,今天老总吩咐了,现在银行不好干,让网上支付给顶了不少,下一步全员背任务。我叹口气,我单位也是,拉不到广告,现在是全员经营,我还有一百份订报任务,你要不要帮帮忙?他说,我的权限,只能订十份。我说,十份就十份,谢了。

回到家,林冉坐在床上发呆。我问她怎么还不睡,她气鼓鼓地说我变心了。我有点心虚,把手机丢给她,让她查,绝对清白。她说,听说你要和徐达合伙创业?我说,哪有的事。说完觉得不对,就问她知道了什么。她说徐达都告诉她了。今晚你们商量得怎么样?我说,还行,我们准备开包子铺。

林冉睡着了。我一想到梦里的辉煌,想到小雅,就想赶紧睡着,但越想睡着越睡不着。睁着眼看天花板。徐达发来微信,问我睡了没有。我如实相告。他说他也是,今晚刘雅倩想跟他亲热,被他拒绝了,梦里用力过猛,身子有点虚。我说,晚安吧,梦里见。

他说,晚安,梦里见。

5

面前是碧蓝的大海。现实的冬天一扫而去,现在是凉爽宜人的夏天。

游艇,美酒,徐达,小雅,还有几个年轻男女。我们准备去探索大海,向着遥远的太平洋发出呐喊。海风呼啸,我扯开嗓子问徐达,我们不是要发展事业吗,怎么又玩起来了?他说,我们去海上发展事业,你说是吧小雅?小雅看他一眼,抿嘴笑。我把小雅搂紧了,警惕地盯着徐达。

徐达拿出鱼竿,准备钓鱼。我问他,怎么又钓起鱼来了?他说,没试过海钓,试一下。不一会儿,一条大鱼腾空而起,女孩们一阵欢呼,向他投去赞赏的目光。我点燃一支烟,向远方看去。

后来玩累了,我们走进船舱,开始享用徐达钓的鱼。我向徐达咨询,中东的战事,要不要参与一下?他考虑了几秒,问我,怎么参与?我说,搞一批军火送过去,帮帮他们。他说,你一声令下,马上执行。我说,那就先弄一些战斗机和坦克吧。他拨通一个电话,下达了命令。我很满意,觉得自己终于完成了一件大事。

晚上就睡在船上,我走进一个房间,躺在摇晃的床上。小雅迟迟没有进来,我忍不住出去找她,见她正和徐达站在船舷边看夜景。我心里有点不舒服,就参与到里面。徐达咳嗽了几声,发出信号,之前陪他的两个女孩走过来,给我披上一件衣服。我随便拉起一个女孩的手,回到房间,两个人一起躺着。

心跳有点加速。我盯着她,又是一个完美的女人,但我总感觉缺了点什么。想到明媚的小雅,我跟她说,实在对不起,你出去吧,我一个人睡。

我睡到半夜醒来。窗外波浪拍打着窗子,一轮圆月升起在海上。月光下,一个人影在身侧一动不动。是小雅。我惊喜地搂住她,又睡着了。

不知什么时候,一声惊天巨响响彻耳际。游艇剧烈晃动,好像还翻了一个身,我和小雅飞离了床铺,在空中乱舞。她的尖叫声和呻吟声冲进我耳朵,我说,小雅,这是怎么回事?

船晃了十几分钟,终于停止不动了。但没有停稳,船身侧着。我们被挤在床的一角,纹丝不动。没有海浪,没有月光。我们相互抱着等了很久,也许几个小时,外面什么声音都没有。

直到天亮,我们才艰难地打开门,爬出去,站在了一片沙滩上。回头看游艇,已经破烂不堪。除了我们两个,一个人也没有。我喊徐达,没人应。其他的几个男女也不见了。

6

还好,这一次不是在林冉的注视下醒来的,应该是自然醒。外面阳光明媚,一束光打在我脸上。林冉上班早,已经走了。我理了理思绪,把昨晚发生的故事梳理了一遍,没什么问题,但最终的结局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自然要问徐达。他也不明白,船开着开着就天昏地暗,他应该是昏过去了,后来没了知觉。我不会死了吧?他说。我说,有可能,这次海浪挺大,船被海浪掀翻了。他有点沮丧,说,我被扫地出门,脱离了这个梦?他叹口气,不过也还好,这几天没白忙活。遗憾的是,我到现在也没碰小雅一下,小雅确实是个好姑娘。

我问,她怎么好了?

他说,我跟她聊过。怎么说呢,这个姑娘既单纯又风情万种,既博学又朴实,集万千丽质于一身。

我说,有这么好吗?

他说,关键她只爱你一个。

我嘿嘿笑。

他说,这应该是你潜意识中创造出来的,你这些年对异性的所有需求,都在她身上得到了体现。总的来说,这是你的梦,我只是客串。

看他伤心的样子,我很满意。

不过,说徐达现在就退出了这个梦,还有点早。

又一个夜晚来临的时候,我们再次相遇。

两次的梦衔接得很好,我依然和小雅站在沙滩上,为我们接下来的命运忐忑不安。我们首先回到游艇,查看有没有可用的东西。找到了一些红酒,一些食物。红酒没什么用,食物先存起来。

徐达还没出现。

累了,我们坐在沙滩上,吃了一点东西。小雅安慰我,不要绝望,会有人来救我们的。这句话提醒了我,这是在哪儿?不知道,无法考证。吃完东西,我们越过沙滩,朝一片树林走去,准备查看一下这里的地形。树林很大,还向上延伸,走着走着脚下成了山坡。一条河出现了,河水哗哗响,营造出一个世外桃源的假象。正在这时,我们听到了一阵呼救声,侧耳细听,竟然是徐达。

我们赶紧朝呼救声响起的地方奔过去,看到一群人,手拎长矛,皆用兽皮树叶遮着身体。他们中间的空地上,徐达和一个姑娘被绑在两根柱子上,柱子下边,有人正在点火。细看,徐达和那个姑娘皆一絲不挂。

我拾起一根木棍,大喝一声,冲上前去。趁人不备,用木棍开辟出一条道路。野人们看到我,发出一片惊呼,为首的一个,拍着手掌叫好。我冲到徐达和那个姑娘中间,用木棍护身,面对人群,摆开迎战的架势。那群人没有上前,愣了片刻,为首的那人朝我走来。我举起木棍,准备迎接他手中的长矛。他却扔掉长矛,扑通跪了下来。

我大惊,不知他要干什么。他嘴里呜哩哇啦说了一通,我没听懂。我让他讲汉语,这当然是一句废话。所有人都给我跪下了,我松了一口气,有点明白了,起码我们现在还不会有危险。我指了指徐达,指了指那个姑娘,又指了指自己。头人很聪明,理解了我的话,叫人把火熄灭。

小雅脱掉外套,跑过来试图给那个姑娘披上,但姑娘被绑在半空中,小雅够不到。我指了指一个野人,又指了指那个姑娘。那人跑过去,松开姑娘身上的绳子,姑娘掉在地上,发出恐惧的呻吟。小雅给她披上衣服。后来我得知,这个姑娘叫宋勤。

头人拉住我的手,嘴里继续呜哩哇啦,我听了半天,还是没听懂。他又加上手势,眼圈还红了,最终落下泪来。我猜得没错的话,他应该把我认成了他的什么人,或者他们部落的什么人。看他对我那么尊敬的样子,我应该不是普通人。是他们的首领?有可能。我握住他的手,对他点了点头。

徐达喊道,吴越,你真是王八蛋,就让我一直挂在这儿?

我指了指刚熄灭的火堆,对他说,小心我让他们再点上火。

一个野人很会领会我的意思,举着火把就要点火。徐达大怒,说,我看你们谁敢点?我抓住那人的胳膊,摇摇头,又指了指徐达脚下的绳子。那人过去给徐达松绑。

野人们送还了徐达和姑娘的衣服。我们四个人聚齐了,找了一片开阔地坐下来,一旁不远处就是那些野人。我问徐达,怎么落到野人手里了?他说,船上的人都死了,我本来以为你也死了,带着宋勤出来察看情况,就被他们捉住了。他们要烤了我们,幸亏你来得及时。我说,这是在哪儿?他说,太平洋和印度洋之间吧,具体不太清楚。我说,就一会儿的工夫,游艇能跑这么远?他说,谁知道呢,反正我们就在这儿。我说,是不是离马六甲不远?他说,嗯,那些野人怎么成了你的人?我说,我可能是他们的首领。

我们在岛上待了很久,没计算时日,应该至少一个月。这期间,我们摸清了岛上的情况。这儿有两股野人势力,亲近我的这一股有四五百人,另一股至少两千人。他们世代为敌,互相攻伐。我和他们老酋长的儿子长得挺像,或者就是同一个人,他们深信我是被敌人捉住后迷了心智,不会说话了。

我们渐渐地能跟他们进行简单的交流了,说话加比画,有点效果。他们听从我的命令,在徐达的带领下,用树枝和棕榈叶盖了两所房子。我和小雅,徐达和宋勤各住一间。小雅当起了管家,管理我们的日常吃穿,野人们供她调遣。

敌人偶尔偷袭,杀死了我方十几个人。我方本来人就少,寡不敌众,被赶到了小岛最北边的一隅之地。之前盖的房子也丢了,又得重新盖。

我和徐达每天都去海边,察看有无船只经过。红酒让野人们很兴奋,喝多了手舞足蹈。这一天,一艘货船开过来,马达声轰鸣,响彻小岛。我们挥舞着衣服,点燃一堆柴草,笔直的烟冲向空中。

轮船发现了我们,向这边开过来。

7

再次见面,徐达为自己还在梦中感到庆幸。但他严肃批评了我,说梦有点走偏了。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我现在才明白,这个梦完全是按照你的意识在进行,不仅小雅是你的意识,故事脉络也是。我说,你说得准确一点。他说,你是不是网络小说看多了?

我说,偶尔看点,怎么了?

他说,荒岛求生,这个套路有点俗。流落孤岛,被野人搭救,然后带领野人走向文明世界,开拓疆土。这种小说我看得多了,我们能不能不这样?

我说,这也不是我控制的,谁让你非要驾船出海。

他说,反正我们得从那个岛突围出去,太没劲了,我们慢慢活成了野人,开始不讲卫生,宋勤身上的味,我闻了就想吐。

我说,但小雅没有。

他说,你竟然不救我,让我赤身裸体挂在杆子上。

我说,你得讲良心,我怎么不救你了?

他说,也是。然后岔开话题,告诉我刘雅倩好像发现了点什么。他说,今天早晨,刘雅倩拿着手机质问我,你和吴越每晚互道晚安,是什么意思?还梦里见,你们隐藏得够深的。我哈哈大笑。现实中有林冉,梦中有小雅,我很幸福。想到林冉,心生一股愧疚,这些天对小雅太好了,有点忽略她,应该补偿一下。

晚上,我补偿了林冉一顿火锅。

林冉不吃这一套,问我最近到底在干什么。我一边搅着火锅,一边告诉她,最近有个采访,关于乡村振兴的,明天就得出去,准备工作做了一段时间,还不知道出去几天。她说,你就不能不去吗?我说,我也没办法,省里和单位都定好了,我不去没人去。她也就释然了,告诉我,刘雅倩最近偶尔找她,跟她聊天。我问她,你们见面了?她说,没见,微信聊的,刘雅倩好像挺失落。

我让她不要担心,刘雅倩这种女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多愁善感,有我们中文系女生惯有的毛病。她说,我可不是中文系的,我学新闻。我说,对,你是新闻系的,但你没有干新闻,我替你干了新闻。

这天晚上,我和林冉睡在一起。她跟我聊了许多,从大学毕业到现在,在这座城市里,我们相依为命。我说还有徐达他们。她说,谁也顾不上谁,只有我们自己顾自己。她让我看她的肌肤,比以前松弛了,从二十岁到三十岁,她把自己给了我。而我,事业越来越钻牛角尖,人生也越来越狭窄,才三十岁就萎靡不振,身体也不行了。我告诉她,我的身体一向很好。她说,得了吧,你看你这熊样。留下一个狡黠的眼神。

为了让她不再小看我,我只能用身体兑现承诺,我依然是以前的我。但脑海里挥之不去小雅的身影,该死,梦境和现实合二为一,不分彼此。我极力让自己清醒一些,告诉林冉我依然是十年前的吴越,依然是那个在校园里为她写诗的男生,我依然怀揣理想,要为某种自己热爱的东西赴汤蹈火。

她已经睡着了。

这一晚,没有徐达的微信,没有梦。我第二天醒来,发觉自己依然躺在自己家的床上,身侧有林冉留的字条:饭在锅里。

我收拾行李,直奔高铁站。

8

晚上躺在宾馆里,比平时要自由一些。同屋的小高,是本省日报的记者,出去应酬一夜未归。我更自由了,给林冉打了个电话,就躺在床上联系徐达。

他说,昨晚反思了一夜,我们一切正常。

我问他反思的什么。

他说,我觉得我们要认清自己,好好努力,你不知道,有些东西并非我们想象得那么简单。

我马上警惕起来,对他说,睡吧,困了。

他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

手机并不在他手里,我确信。

这天晚上,我终于又回到了小雅身旁。她正在我们的房子周围种菜。我走到她身后,叫了一声,她立即回过头来,惊喜地扑进我怀里,开始啜泣。我问她,怎么了?她用柔嫩的拳头使劲砸我的胸,说,你还知道回来,这些天死哪兒去了?

我说,我一直都在啊。

她说,自从你被那艘货船掳走,都快一个月了。

我马上明白,现实中一日,梦中已一月。我问她,那艘货船哪儿去了?她露出惊讶的表情,问我,你难道不知道?我说,你说说看。她说,货船卸下一些坦克、机枪就走了,你忘了吗?你带着大家去接收那些武器,并带着军队进攻绿人(我们对敌人的称呼),他们投降了,都归入了你的麾下。后来有一天,你去巡视大海,再也没回来。

原来如此。我让她收拾好行李,我们马上走。至于去哪儿,我一时还没想好。不一会儿,徐达跑进来,跟我说,一切就绪了,我们走吧。我点点头,告诉小雅,不要留恋,我们马上回去。她问,什么都不带吗?我说,不带,除了你,什么都不带。

临走前,我任命之前的野人首领,也就是我名义上的二叔为新的首领,让他带领大家治理好这个岛。我还确定,这个岛位于印度尼西亚南端的大洋之上,确切说它应该属于印度洋,也是东南亚的一部分,但从没被人发现过,应该是无主之地。那就好了,等回去之后,我将为我庞大的邮轮编队提供一个休憩的好地方。

插一句话,之前那艘货轮,正是我让徐达安排的,我们的军火本来要送往中东,留下来一部分在岛上,加强了岛上的防御力量。

临走之时,叔叔拉着我的手,告诉我,一定要回来。我肯定要回来,这里有我另一个世界的父兄的事业,我会回来看他们的。巨大的货轮开始发动,逐渐远离了小岛。我站在甲板上,紧握着小雅的手,望着这座生活了两个晚上,或近半年的小岛,不禁有些感慨。我说,徐达,我们回去继续经营我们的公司。没人回答我。我四下张望,没有徐达,也没有宋勤。

小雅说,我陪着你。

岸上,一个黑影越来越远。我朝他挥手,他躲进一旁的丛林,不见了。

我猛然惊醒。四下环顾,昏暗的走廊灯映照在洗手间那边。我喊了一声小雅,没人回应。敲门声响起,很小。小雅回来了。我过去开门。

一个踉跄的男人闯进来,一下子扑倒在另一张床上。我走过去,问他是谁。他抬起头,哽咽着说,兄弟不好意思,喝多了,回来晚了。

9

我拼命做梦,试图找到一点什么。有时成功了,也有时会失败。梦老是不全,一会儿在大海上,货轮踏着海浪,不断向前进;一会儿在陆地上,我走进我的公司,把温泉关闭了,坐在办公室里发呆。小雅走进来,给我倒了一杯水。我拉着她的手,一起坐在沙发上,我问她等了我多久,她说每次都等几个月,等得心都荒芜了。

我觉得这样不行,采访结束后,用一天时间写完了稿子,就回家了。我回到家,向林冉报到,告诉她这几天在外面采访的一些事。她挺感兴趣,问了我一些问题。现在的农村,确实比我们之前的故乡好多了,美景越来越多。我告诉她,我去了我们老家的一个村子,村庄整体搬迁,留下了老村庄,做旅游开发。那些形态各异的石头房子,也有很多可圈可点之处。游客来了,首先赞叹这些房子的外形,继而满意房子内部的设施,住起来很舒服,又能享受山村的美景,觉得不虚此行。关键是,这个村子是好些影视剧的拍摄基地,比如黄渤、周迅等人出演的影视剧,都曾在这里拍过。

我决定,把我的一部分钱投资乡村。我还要建一个乡村诗歌馆,让活跃在诗坛的一些专写风花雪月诗歌的人走进大山,去体验某种久违的生存现状。

林冉表示赞许,问我,你哪儿来的钱?

我哑口无言。

于是我狡辩,这是一种理想,像我这样的所谓文人,就不能有理想吗?她说,你的理想真是这样吗?难道不是有了钱去花天酒地?我说,你真把我看扁了。林冉说,告诉你个事。

我说,什么?

林冉说,刘雅倩今天跟我说,徐达在家里睡了好几天了,恐怕现在还在睡觉。

10

我说过,我很难睡着,睡着了又很难入梦。真真假假,无可名状。小雅有时进入我的梦,有时远远看着我。有时,我觉得自己在睡觉,却是坐在单位办公桌前,昏昏欲睡,被总编骂了好几次。

我想到徐达跟我说的,这个梦是我主导的。是的,我主导的。但它好像已经结束了。也不是结束,现在距离结束还早,一切都还没有定论,我的五个亿还在梦里发酵,我的小雅还在空中缥缈,我的哥们儿徐达,现在已经睡了五天五夜了。

我和林冉不得不住进徐达家里,林冉和刘雅倩住次卧,我和徐达住主卧。没办法,没人能拖动他一百八十斤的躯体,刘雅倩不想和一个死猪睡在一起,只有我去了。刘雅倩还跟我说,要跟我算账。有什么好算的,又不是我让徐达一睡不醒。他的女老总快要把他开除了,还办公室主任呢,还大内总管呢,再不上班连饭也吃不上了。这个死猪发出愉悦的鼾声,正在梦里快活。

我想起有一年,我们四个人回到他位于泰山脚下的老家,在他家住了一晚。他家四周遍布樱桃树,恰逢樱桃熟了,我和徐达爬到树上摘樱桃,林冉和刘雅倩站在树下,一人拿一只篮子,接过我们摘的果子。近处的泰山,巍峨挺拔,好像一口巨大的锅,盖在我们身侧。徐达告诉我们,这不是泰山,只是泰山的余脉,玉皇顶还在这座山的北边。我至今没爬过泰山,问他,你去过没有?他说,去过两次玉皇顶,一次夏天,差点累死,一次冬天,差点冻死。玉皇顶好玩吗?他说,不好玩,好像要掉下去,我感觉我随时都能掉下去,掉到一千多米以下我家的樱桃树上。

在徐达身侧,迷迷糊糊,我睡着了。

这一次,我终于抵达了那个世界。我坐在一辆车里,从泰山脚下的某个村子出来。那个村是按照最标准的现代乡村样貌而设计的,村民安居乐业,山上有茂密的樱桃园,还有一座座别墅式的房子。我终于明白了,之前我选择的公司办公地点,正是这里。

车很快驶到海边,一艘巨轮停在那里。车门打开,小雅陪我走下车,登上巨轮。接下来,我们来到海上,带着整船的建筑材料、电脑、手机、电视、洗衣机,以及所能想到的任何现代化设施。

经过不知多久的奔波,终于抵达了那座曾经熟悉的海岛。我迈步下去,一阵海风吹来,风很凉,这在热带的岛上有点让人觉得意外。但也不至于冰冷。一阵风是最好的见面礼,我相信,徐达还在这座岛上。

传统的树林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奇形怪状的建筑,类似于碉楼,又不像,像一只只巨大的贝壳。我带着众人继续向前走,迎面碰见一个穿戴和我们差不多的人。我问他,还记得我吗?他茫然失措,不认识我。我继续穿梭,有要拦我的人,都被我的手下推开了,有要硬来的,被一拳打在脸上,鼻子和嘴巴开了花。

最后,到了一个類似于城市的地方,无数行人走在街上,对我们这群闯入者视若无睹。我逮住一个人,问他这里谁是主政者。他有点茫然,用汉语对我说市政府在街的尽头,别的不知道。我们直奔市政府。

一个彬彬有礼的中年男人接待了我们。他自称市长,问我从哪儿来。我说了自己从哪儿来。他向我致敬,说许多年前,他们就是接受了我所在的国家的文化,才有了现在的城市。我问,那是哪一年?他说,好多年了,我也记不清了,市政府档案里应该有。我说,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徐达的人?他站起来,露出严肃的表情说,你是说徐老?

徐老?

是,徐老,现在早就退休了。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朋友。

市长依旧面带狐疑,打量着我,不敢相信我这样一个年轻人,会是他们徐老的朋友。但我既然说出了徐达的名字,他自然趋向于相信我的身份,尤其是我身后的队伍,让他猜到我并非等闲之辈。

他带着我,走出市政府,来到一个偏僻的巷子,敲响了一扇柴门。

柴门打开,一个老头站在门口。

我一眼认出,这就是徐达。我见过他父亲,那年摘樱桃时他在树下和我们说过话,他脸上慈祥的表情,和现在的徐达一模一样。不,徐达比他老多了。我问,你是徐达?老头打量了我半晌,没认出来。我说,我是吴越,来接你了。他怔了一下,身体有些抖动。身后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问谁来了。他转身说,雅倩,你看,吴越来了。

一个老太太出现在门口,盯着我看,没什么表情。她看到我身后的小雅,露出惊喜的表情,说,林冉,你怎么来了?

我正握着小雅的手,那只手抖动了一下。我转头看了她一眼,果然是林冉。

我们四个人,又一次聚在了一起,坐在徐达家的院子里,谈论起过去的事。徐达和刘雅倩已经老了,花白的胡须和花白的头发,映衬着我和林冉也已不再年轻的面容。我想起小雅,她肯定也不再年轻了。我问徐达,是不是该回家了?徐达感叹道,在南洋漂泊多年,是该回家了,吴越你看,这座城市怎么样?我说,非常棒。他说,有雅倩陪我,这些年挺好的,遗憾的是这一生只有一个女人。我心说,就你,没有比你经历多的。看他严肃的表情,我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自然,我带来的一切现代化设施都成了摆设,但我还是把它们送给了这里的市长,随他处理去吧。我们也没有乘船回去,那艘货轮,满载着这里出产的石油,自行回国去了。新的航线开通了,我相信,将来会有更多的货轮前来。

几乎全城的人都来送行,立在马路边,目送他们的“国父”离开。我们到了机场,登上一架客机。俯瞰窗外越来越小的岛屿,以及茫茫大海,一些记忆化为乌有,一些新的记忆迸发而出。

11

徐达订了五百份报纸。我问他,为什么这么慷慨?他说,老总喜欢,没办法,公司留一些,送VIP客户一些,如果需要,可以再订,还有不少客户。我问他,你的存款任务搞定了?他说,嗯,一家东南亚的外资公司,通过我把整个公司在这儿的流水都给了我们银行。

他说,还有一些提成,今晚请你喝酒。

我最近挺烦,林冉要买二套房,已经有点发疯了。她总跟我说,现在的房子太小,一旦有了孩子就不能住了,总不能让孩子在这个五六十平方米的房子里度过童年吧?我爱莫能助,告诉她我也没办法,单位工资还没发,哪儿有钱买房。

她说,我们假离婚,可以付30%的首付,我算了一下,五十万就可以,一百二十平,足够了。

我说,我们哪儿来的五十万?

她说,只能借了。我去借,你也去,撒开网借,先凑一凑再说。

借了一圈,林冉借到了十几万,我这儿一分也没借来。面对亲戚朋友,怎么才能张口?我很焦虑。这还不算,林冉竟然不经过我,向徐达借钱。虽然我们四个人彼此很熟悉,但有些事应该有底线。我和徐达是好友,她和刘雅倩是好友,她完全可以向刘雅倩借钱,跟徐达借,是什么意思?

徐达问我,要不要我资助一些钱?

我说,不用,别听林冉的。

徐达说,五十万,给你了。

我说,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他说,保密,你尽管用就行。

这天晚上,我揣着徐达送我的卡回到家,卡里有五十万。林冉已经睡了,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我把卡放在床头上,盯着这张像亲人一样的脸,想吻一下,没下去嘴。我拽过自己的被子,在旁边躺下。

凌晨,我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徐达急促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吴越,刘雅倩现在很不正常,一直在嘿嘿笑,还胡言乱语,吵得我睡不着,怎么拍都弄不醒。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你看看林冉,是不是也这样?

我看了一眼身旁的林冉,她正面带微笑,露出一副痴傻的嘴脸,对某个虚拟的人说,帅哥,你们怎么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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