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唐代至北宋为中国书院的起步阶段,尚未产生“天下书院之首”的说法。南宋时期,朱熹重建白鹿洞书院,确立书院规制及《白鹿洞规》,遂使白鹿洞书院成为后世书院的楷模。白鹿洞书院为“天下书院之首”的看法,在宋元时期成为共识,到明代已经定型。到了清代,白鹿洞书院作为“天下书院之首”,影响极为广泛,《白鹿洞规》传播到全国各地乃至东南亚各国。
关键词:白鹿洞书院;天下书院之首;形成过程
中图分类号:G649.29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4580(2024)01-0015-(07)
DOI:10.19717/j.cnki.jjus.2024.01.004
书院起始于唐代。北宋建立之后,为了鼓励民间办学,对以前遗留以及北宋新办的书院给予了赐额、赐书的奖励,陆续得到赐额、赐书的有六处书院。这些书院,起初以白鹿洞书院最为兴盛,后来以应天府书院最为兴盛。其时书院很少,处于自由成长的阶段,缺乏可比性,尚未产生“天下书院之首”的说法。经历北宋末的战乱之后,六处书院中的两处彻底荒废,其他四处先后复兴,遂有“四书院”之名。其中白鹿洞书院复兴最晚,然而因为朱熹创立了书院规制及《白鹿洞书院揭示》(后代通称《白鹿洞规》)而最为有名,到了南宋晚期,已经成为全天下影响最大的书院。元代书院普遍尊崇朱熹及白鹿洞,“天下书院之首”的评价已经形成。到了明代,白鹿洞书院进入鼎盛时期,成為公认的“天下书院之首”,其他书院皆无此桂冠。到了清代,数百年的文化积淀使白鹿洞书院的影响力到达了巅峰状态,人们众口一词称之为“天下书院之首”,其他书院皆无法与之相比。
一、宋元时期:“天下书院之首”的形成
纵观中国书院史,唐五代及北宋均属于书院发展的起步阶段。而讨论“天下书院之首”的问题,则必须追溯到北宋的书院。记载北宋书院的文献有很多,如宋代林駉《古今源流至论续集》卷十、祝穆《古今事文类聚续集》卷八、叶寘《爱日斋丛钞》卷四、王应麟《玉海》卷一百六十七以及《宋会要辑稿·崇儒二》等。各种记载详略不同,清代秦蕙田综合各种文献,进行了系统的叙述[1](《五礼通考》卷一百七十一)。根据这段叙述,得到北宋朝廷赐额、赐书的书院有六处。最早得到赐经的是白鹿洞,时在太平兴国二年(977)。南唐在白鹿洞建造庐山国学,生徒众多,十分兴盛。开宝七年(974),南唐灭亡,庐山国学尚存,但已经不能再用“国学”之名。知江州周述请求朝廷赐予经书,其意在于将南唐的“国学”改造为北宋的书院。此举使庐山国学得到延续。咸平五年(1002),朝廷又敕令地方官府修缮白鹿洞书院,推动了书院的发展。第二座得到赐额的是嵩阳书院,至道二年(996)赐额。第三座是石鼓书院,至道三年(997)赐额。第四座是应天府书院,大中祥符二年(1009)赐额。第五座是岳麓书院,大中祥符八年(1015)赐额。第六座是茅山书院,天圣二年(1024)赐额。直至此时,尚未举办州县官学,这六座书院是以“乡党之学”亦即民间办学的形式存在的。到了南宋时期,有两座书院彻底荒废,有四座书院得到复兴,所以称之为 “四书院”。
南宋王应麟《玉海》卷一百六十七记载的“四书院”为白鹿洞书院、岳麓书院、应天府书院(即睢阳书院,故址位于今河南商丘市)、嵩阳书院。马端临《文献通考·学校考》却记载“四书院”为白鹿洞书院、石鼓书院、应天府书院、岳麓书院。这两种说法导致人们争议不休。清代秦蕙田说“嵩阳、茅山后来无闻,独四书院之名著”,认同后一种说法。全祖望《答张石痴征士问四大书院帖子》则认为北宋“四书院”当以王应麟所说为准,马端临《文献通考·学校考》和《衡阳图志》的说法不足为据,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自庆历修举学校,而书院之盛,日出未已,大略北方所置,则仿嵩阳、睢阳;南方则仿白鹿、岳麓,莫之与京,是之谓四大书院。”“东莱之丽泽,陆氏之象山,并起齐名,四家之徒,遍天下,则又南宋之四大书院也。”[2](《鲒埼亭集外编》卷四十五)
事实上,绝大多数南宋文献列举的北宋“四书院”是白鹿洞书院、嵩阳书院、应天府书院(睢阳书院)、岳麓书院,口径高度一致,说石鼓书院位列“四书院”之中是靠不住的。
南宋林駉《古今源流至论续集》卷十:
国朝之初有四书院,曰白鹿洞,曰嵩阳,曰岳麓,曰应天府。[3]
南宋魏了翁《全州率性堂记》:
吾友林仲山岊守全日,得柳侯仲涂氏读书遗址,乃锄荒筑室,馆士储书,与邦人讲肄其间,且以致怀贤尚德之意,俾嗣守者不替,有制斋庐廪,稍岁衍月益,今锡之号荣,殆与睢、岳、嵩、庐四大书院相为等侪。[4]
其中“庐”即白鹿洞书院。又南宋晚期孙子先《宣成书院山长题名碑》:
国朝四书院之名,著于郡县学之先,嵩阳、岳麓、睢阳、白鹿洞是也。祖宗右文为治,锡扁赐书,命官掌教,列圣率乃祖攸行,书院山长之建,几遍宇内。[5](《粤西文载》卷四十二)
又明代赵宽《浙江提学书院记》:
昔宋之盛时,有嵩阳、岳麓、睢阳、白鹿洞四书院,天下之士鼓箧而至者,不远数千里,聚徒恒数千人。……至于今,天下尊四书院之名不衰。[6]
根据全祖望《答张石痴征士问四大书院帖子》一文的分析,南宋人在评价北宋书院的时候,掺杂了南宋的印象,与北宋人对当时书院的评价颇有出入。关于这一点,南宋《爱日斋丛钞》卷四的论述更加详细,认为吕祖谦《白鹿书院记》的“嵩阳、岳麓、睢阳及是洞为尤著,天下所谓四书院者也”,魏了翁的“庐山、嵩岳、衡麓、睢阳各有书院”,反映了北宋书院的情况。而范成大《骖鸾录》说 “天下有书院四,徂徕、金山、岳麓、石鼓”以及南宋人的各种说法,“各记其成”,对北宋“四书院”的评价不尽相同[7]。总结起来,南宋书院的办学状况,影响了对北宋书院的看法。北宋时期有六座书院得到赐额、赐书,不能称为“四书院”,“四书院”的名称是南宋才出现的。南宋时期,书院普遍出现,也就产生了“四大书院”的说法,暗含的前提是天下有众多的书院,但北宋时期并无这种说法。
此外,到了南宋及元初,也出现了“书院之首”的说法。
宋代王应麟《赤城书堂记》:
昔有正素戚先生,讲道睢阳,始建学舍,文忠富公、文正范公皆游习于斯,为一世伟人,家法之粹,延及后昆,正素子孙若维纶、若舜宾、舜臣,世学相承,睢阳遂为四书院之冠,简策有光焉。[8](《浙江通志》卷二百六十一)
元代牟巘《义学记》:
宋时天下有四书院,应天府书院为首。先是郡人戚同文聚徒讲授,方不远千里而至,文正公亦依之以学。[9](明钱谷《吴都文粹续集》卷十三)
吴国富:白鹿洞书院为“天下书院之首”考略
在北宋的书院中,起初白鹿洞书院最为兴盛,因为它继承了南唐国学的底子,学田广布,生徒众多,办学规模较大。太平兴国五年(980),白鹿洞主明起把学田献给官府,白鹿洞就开始衰败了。咸平五年(1002),朝廷又敕令地方修缮白鹿洞书院,表明白鹿洞依旧在办学,不过规模缩小罢了。皇祐五年(1053),孙琛又在白鹿洞办学。按照明代王祎的说法,白鹿洞至崇宁末年(1106)才彻底荒废。相比之下,应天府书院办学较晚,后来却特别兴盛,这与它地处北宋中原腹地有关。白鹿洞和应天府书院,一个兴盛于前,一个兴盛于后,不能在同一个时间段上进行比较。北宋时期的书院很少,朝廷给六座书院赐额、赐经,其意在于鼓励民间兴办书院,而在寥寥可数的书院之中评选出“书院之首”,也没有意义。因此“睢阳遂为四书院之冠”“应天府书院为首”的说法,不过是南宋人的看法罢了,并非客观。
南宋是书院发达的时期,著名的书院很多,起初因学术流派林立,众多书院各争所长,很难产生一个一统天下、具有绝对影响的“天下书院之首”。到了南宋后期,朱熹在理学家之中占据首席地位的情况已经基本形成,他创办的白鹿洞书院,也就成为最兴盛的学术场所。从嘉定四年(1211)国子监司业刘爚上疏请以朱熹《白鹿洞规》颁示两学开始,到淳祐元年(1241)宋理宗亲自书写朱熹所订《白鹿洞书院揭示》颁给太学生,白鹿洞书院的地位不断上升,其他书院的影响力都无法与之相比,称白鹿洞为“书院之首”并不过分。后人对此有较好的总结,如清代姜宸英《白鹿洞讲堂图记》:
白鹿洞本以唐李渤读书处得名。其为受经之地始自颜翊。南唐就洞中建学。宋南渡后,朱子来知军事,拓地为书院,四方从学者日众。于是时天下四大书院,白鹿洞为尤盛。[10]
又如清代储大文《金溪王夫子掌教白鹿洞書院碑记》:
白鹿洞书院盛于南唐,宋时偕睢阳、岳麓、石鼓号四大书院。睢阳先废,中州士以嵩阳书院当之。岳麓、石鼓,南渡后朱文公、张宣公讲学其地,湖湘学者滋盛,而湘赋之奏名于礼部者,至偕闽、蜀埒。白鹿洞自南唐升州,胄子胥来学,江西路诸州军暨闽当戈鋋林立,会辄越险来学,多成名儒。故终宋之世,号洪福二路为邹鲁。淳熙时,朱文公权知南康军,尝偕林、黄、李、蔡诸弟子十四人讲学于洞,立学规。又尝偕吕成公、陆文安公讲学鹅湖、鹿洞。而鹅湖实禅寺地,故白鹿洞独为海寓书院之宗。[11]
元代统一天下之后,废除科举数十年,其间理学、书院的发展势头遭到遏制,但仍然有不少地方人士创办书院,且大都讲论朱子之学。元代重官学,但对于各地创办的书院,官方也会给予支持,并给山长赋予相应的行政级别。元代任士林《重建文公书院记》:
唐诏天下置郡县学,厥后四书院之名特闻。宋庆历、熙宁学校寖盛,处士之庐遂废。逮徽国朱文公,始复白鹿洞之旧,祀孔子如开元礼。寻创竹林精舍,升曾子、子思以配孔子,以周程张邵司马李延平七先生从祀,于是即诸儒讲道之地以立书院者益众。文公既没,凡所居之乡,所任之邦,莫不师尊之,以求讲其学,故书院为尤盛。……世祖皇帝混一区宇,郡县学益崇且侈,愿以力创书院者,有司弗夺其志,部使者加察详焉,行省设官以主之。[12](元任士林《松乡集》卷一)
延祐二年(1315)重开科举以后,各地出现了创办书院的热潮。《通制条格·科举》曰:“明经内四书、五经,以程子、朱晦庵注解为主。”朱熹注解的《四书》成为主要的考试内容,因此朱熹的地位无人能比,而创办书院者又莫不以朱子之书为必读之书。
至正元年(1341),著名文人虞集作《考亭书院记》曰:
我国家尊信其学,而讲诵授受,必以是为则,而天下之学,皆朱子之书,书之所行,教之所行也,教之所行,道之所行也。今郡县学官之外,用前代四书院之制,别立书院,以居学者,因朱子而作者最多,建宁一郡书院凡七,皆朱子之游息,或因其师友门人而立者也。[13]
“书之所行,教之所行”数语,颇能表明元代书院尊崇朱子之书、推行朱子之教的情况。事实上,在元代,无论科举开设与否,《白鹿洞规》依然是天下通用的学规,推崇者甚多。如元前期大儒刘因《杂诗》曰:
何事招提好,山深马可驱。松巢低映帽,竹溜细通厨。霜栗千封户,云屏四画图。冠巾如用我,白鹿起规模。[14](《元文类》卷六)
又如《光绪仙居志》卷十三:
翁森,字秀卿,号一瓢。隐居教授,取朱文公《白鹿洞学规》以为训,从游者前后至八百余人。当元之世,科目既废,富家子弟多不读书而习于垄断之技,或为吏胥以求仕进,或挟册哦诗以糊口于四方,惟森独以儒术设教,化其乡人,彬彬称盛焉。
又如吕氵充,字蒙甫,太原汾州西河人。至顺三年(1332),佥江南湖北道肃政廉访司事。丁父忧,服除,起为襄阳路总管。《康熙汾阳县志》卷四:
既至,一新约束,明宪令,先之以戒告,申之以恳切,未数月,襄民大化。丹夫子之宫墙,碑六贤之封诰,增广生员,申明勉励,揭示白鹿洞规,不惟郡邑有所师,社学亦从而兴。
又如著名学者吴莱《跋郑氏存义斋所揭白鹿洞规后》曰:
右《白鹿洞规》一通,凡四百三十有一言,宋太师朱文公熹之所著也。……今去公虽久,诵公之规,俨若亲承诲言于堂序之上。入道之务,莫先于此。郑君大和揭以示子孙,其知所教哉?[15](清刻《麟溪集》巳集)
据元代邵亨贞《元故嘉议大夫邵武路总管兼管内劝农事汪公行状》,泰定元年(1324),南康路总管汪从善修复白鹿洞书院,大书而榜之曰“天下大书院”[16]。汪从善的评价,与上述刘因、翁森、吕氵充、吴莱等人对《白鹿洞规》的推崇是一致的,是一种公認的评价。在这种情况下,白鹿洞书院成为天下书院的“样板”,也就毫无悬念了。
元代也有推崇岳麓书院的个别例子。例如姚云,字舜瑞,号江村,瑞州高安人,咸淳年间进土,宋亡后家居未仕。大德四年(1300),湖南肃政廉访副使卢挚拟聘请姚云为潭州路学教授,作《为潭学聘姚江村书》(见周南瑞《天下同文集》卷十九)。而姚云则在《答潭学教授书》中说:“唐宋五百载,岳麓甲四书院,为孔教权舆。”(周南瑞《天下同文集》卷二十一)姚云有意出仕湖南,故而抬举岳麓书院,这种评价属于个案,很少有人认可。
二、明清时期:“天下书院之首”的定评
经过南宋的奠基、元代的酝酿,到了明代,白鹿洞书院被正式誉为天下“第一”“最著” 的书院,也就是“天下书院之首”的意思。
明代王祎《游白鹿洞记》:
按白鹿洞,唐李渤读书处也,南唐升元中,始即其地为学,给田以食其徒,所谓庐山国学也。宋初天下未有学,惟有四书院,睢阳、石鼓、岳麓及白鹿洞也。太平兴国二年,皆赐,白鹿洞九经,当时学者数百人,至崇宁末乃尽废。及淳熙七年,考亭朱文公为郡,始斥其旧而大之,又定为学规示学者,来学者益众,而白鹿洞之盛出他书院右。[17](明王祎《王忠文集》卷八)
胡居仁《奉祈参政钟宪副庄佥宪》:
窃思庐山白鹿洞,名冠古今,居仁自弱冠之时,因读前史,知其为第一书院也。及考舆经学规记赋,又知文公先生昔在其间,阐明圣学,非若他书院姑记前贤之迹,为辞章记诵之场也。[18]
明代陆深《玉山书院记》:
古以书院闻者,嵩阳、睢阳、岳麓、白鹿,并谓之四书院。今白鹿在大江西最显,而广信亦以鹅湖闻,是二者皆以吾朱子为之重也。[19](明陆深《俨山集》卷五十四)
明代邹守益《饶宗藩义田记》:
白鹿洞于四书院尤显,南唐时给田以赡生徒,考亭请额给书,置田于谷源卧龙庄,嗣是名卿硕流,宣教敦俗,四百余年,岁拓代增。[20]
明代吴道行《重修岳麓书院图志》卷五:
窃以天下四大书院,白鹿为尊,岳麓其次。[21]
在明代,推崇《白鹿洞规》的人物颇多,如著名理学家薛瑄,提督山东学政五年多,致力于以白鹿洞规开示学者。著名清官海瑞担任南平学教谕,申明教约,首推《白鹿洞规》。明代推行《白鹿洞规》的书院也很多,著名的如江苏无锡的东林书院、浙江杭州的虎林书院等。阳明心学兴起之后,白鹿洞书院又成为展示心学理论的主要舞台之一,王守仁、邹守益、罗洪先、王畿等人都先后在书院讲学,造就了白鹿洞书院的鼎盛时期,极大丰富了这座“第一书院”的学术内涵。
到了清代,白鹿洞书院为“天下书院之首”的评价,已经完全统一口径。相关材料很多,为便于参考,本文列举十几条:
(1)顺治十一年(1654)息县知县邵光荫的《正学书院碑记》:
宋兴建四书院,马贵与谓州县之学不免具文。乡党之学,贤士大夫主之,教养之规,后先相望,往往过于州县,则自四书院始也。至朱子白鹿洞书院,其条约可传,风轨足继,由其道髙者可至圣贤,下亦不失醇儒,书院之制,原于此矣。(《雍正河南通志》卷四十三)
(2)顺治十四年(1657),江西巡抚蔡士英致书提刑按察使李长春:
白鹿为海内书院之望,考亭为古今理学之宗。不佞下车,即首咨构造,欲得一主盟,以光是典。[22]
(3)康熙十七年(1678)南康知府伦品卓的《重修白鹿书院碑记》:
白鹿洞为四大书院之首,繇升元迄今,八百余载。或灰烬之余,建置更始;或荒芜之后,踵事增华。[23]
(4)康熙三十二年(1693)潘耒的《游庐山记》:
五老之支南行尽于白鹿洞,地近南康城,故南唐以为国学。朱晦翁以身为师,增屋置田,力请于朝。赐书赐额,遂为海内书院第一,迄今守其规不替。[24]
(5)康熙四十七年(1708)熊士伯的《郡伯刘公教思碑记》:
天下四大书院,而鹿洞之名最显,岂徒匡虚、彭蠡之奇甲于东南已哉?皆由朱紫阳知南康军,访李宾客遗址,重建堂庑斋塾,置田聚书,招延士类,暇辄亲造,与同志讲学其中,且揭教条为洞规,一时林、黄、冯、李诸公,济济相从。其嘉惠后学,勤恳之意见于诗赋书贴,可考而知也。[25]
(6)康熙五十年(1711)李凤翥的《郡伯叶侯教思碑记》 :
盖鹿洞自朱子阐扬道学,一时从游若林、黄诸公,皆名教干城,正学羽翼,此鹿洞所以居四大书院之首。而我朝之赐额颁书,其崇重尤为远过于前代也。[26]
(7)康熙五十一年(1712)原敬的《详请广额碑记》:
提督江西通省学政冀详请宪台定夺:本道看得鹿洞名区,先贤于兹聚讲;鳣堂片席,后学藉以成材。既为四大书院之首,后历蒙各宪捐置学田,备藏经籍。[27]
(8)康熙五十三年(1714)冀霖的《重修白鹿书院记》:
霖自束发授书,即耳贵天下四大书院,而白鹿称最。肇于唐李宾客之隐居,而盛于宋淳熙七年考亭夫子聚徒讲学之地也,盖极天下之大观已千有余年矣。[28]
(9)康熙五十三年(1714)蒋国祥的《申请另棚考试童生文》:
白鹿书院为先贤讲学之所,自唐宋迄今,肄业者不乏名儒,四大书院称为首焉。[29]
(10)雍正四年(1726)裴度的《白鹿洞增建书屋记》:
白鹿为天下四大书院之首,闻者倾心,过者起敬,稍有志力者,咸思瞻依而保护之,此秉彝好德之良,发于不自禁也。[30]
(11)乾隆四年(1739)刘锡勇的《九峰书院记》:
夫书院之设,在宋为白鹿洞,彝伦示训,不啻日月经天矣。(《光绪平湖县志》卷三)
(12)乾隆十年(1745)靖道谟的《参政李公修复白鹿书院记》:
有白鹿書院,肇自南唐,为宋朱文公知南康军时,延陆象山讲学遗迹。……自明以来,置膳田,增学舍,规模宏巨,为四大书院之冠。[31]
又靖道谟的《白鹿洞赋次朱子韵》:“匪惟四书院之冠冕,尚想见乎有虞之上庠。流风声于广远,谁不仰谟训之洋洋。”[32]
(13)乾隆四十三年(1778)王巡泰的《石南书院记》:
宋建四大书院,石鼓最前,次白鹿洞,次岳麓,又次应天府,先后名闻朝廷,故四书院得并称。而其条教之善,则朱子《白鹿洞规》为尤著,为其独得三代以来教人之法,开关启钥,由乡人而可以进于圣人之道。(《乾隆兴业县志》卷三)
(14)嘉庆六年(1801)王昶的《天下书院总志序》:
戊申,由云南布政使移任江西,复过庐山,则其废弛玩愒,尤有甚于昔者。因思鹿洞为天下书院之首,其废若此,则其余州县书院,似此更多。[33]
(15)嘉庆九年(1804)秦承恩的《重修白鹿洞书院记》:
白鹿洞为宋初四大书院之一,自朱子经营缔造,名修旧,实创始焉。道揭五教之目、为学之序及修身、处事、接物之要。严主教规以为多士法,故鹿洞者天下书院之标准也。[34]
(16)道光三年(1823)程含章的《重修白鹿洞书院增添膏火碑记》:
鹿洞为四大书院之冠,岂徒以庐山彭湖擅天下之奇、壮海内之观哉!固甚重乎创始之朱子也。[35]
(17)《同治义宁州志》卷三十二:
宋兴之初,天下四大书院,曰石鼓,曰嵩阳,曰岳麓,而庐山白鹿洞书院为最。
在清代,白鹿洞书院为“天下书院之首”,是全社会公认的,主要表现在五个方面。其一,清廷推崇白鹿洞规,如乾隆元年上谕要求“以白鹿洞规为仪节”、道光二年殿试以白鹿洞规为考核内容等。其二,推崇洞规的官员和人物极多,如张履祥、朱用纯、熊赐履、宋荦、陈宏谋等。其三,推崇白鹿洞规的书院极多,如关中书院、河朔书院、鳌峰书院、浏阳算学馆、龙门书院等。其四,阐述白鹿洞学规的著述极多,如任德成、王澍等。其五,白鹿洞规在域外传播广泛,对朝鲜、日本的书院、学校有普遍影响,日本有很多阐述白鹿洞规的作品。限于篇幅,无法一一列举。有了这几个方面的支撑,“天下书院之首”就当之无愧了。
1934年,国立武汉大学教育哲学系张为铭作《白鹿洞书院研究》,概述了白鹿洞书院的影响,可作为清代对白鹿洞书院评价的总结:
日本稻叶君山谓书院之设立,乃为中国学术筑实基础,盖从此以后,真正之研究学术所在,不在学校而在书院。此言书院制度之在中国教育上之影响也。白鹿洞书院为书院中之最著者,故其影响尤大。兹略举其荦荦大者言之。(一)首先具有书院之形式,为书院之鼻祖。……白鹿洞书院首定书院之规模,如建号舍以居生徒,置学田以养学者,延名师以为士子之楷模,招四方之士使有志者皆来学,由贵族教育转为平民教育,为官学外之另一种教育场所。自后书院日有增进,所在皆是,可谓皆仿白鹿洞书院而产生也。是故书院之制为近代教育放一异彩,追溯其源,不能谓非白鹿洞书院之影响也。(二)首定学规为设教讲学之矜式。胡适之谓白鹿洞在历史上占一个特殊地位,第二因为朱子建白鹿洞书院,明定学规,遂成后世几百年讲学式的书院。又云:“朱子定的《白鹿洞规》,简要明白,遂成为后世七百年的教学宗旨。”可见白鹿洞书院之最大贡献,则在其学规,不惟影响于书院,亦且影响于一般教育。……(三)反对科举注重实学。除上举二点外,反对科举,注重实学,对教育亦有相当之影响。自唐以降,皆以科举取士,学校之制大体具文,不足语于教育。科举之制,着重于词章词赋,而忽视于学问操行,士子亦只图擢得高科,至若德行道艺,皆非所问。故师之所以教,弟子之所以学,皆忘本逐末,怀利去义,浮华相尚,而不注意于实学。朱子对当时学校科举诋斥颇力。……朱子既目击科举之弊,故兴复白鹿书院,反对科举,讲求性命道德之学,修身治人之道。观陆象山“喻义利”讲义,可明白鹿书院反科举之精神。……此种反科举之精神,可谓为白鹿书院之特点,颇为后之书院向往。学者于学校之外,得一讲求实学之所,岂可不归功于白鹿书院耶?[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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