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庆屹
在我家,送别是件很郑重的事。我和哥哥姐姐离家的前一天,父母便起个大早忙碌起来,把要给我们带的东西列出单子,一样一样地置办。
父母总有太多东西想给我们,大到腊肉、香肠、辣糟、盐酸菜、土布,小到几克一瓶的花椒末、花椒油、辣椒面、辣椒油……这些东西做起来都很费神,所以通常全家人都得笑嘻嘻地忙上一整天。
忙到夜深,大家围坐在厨房炉边闲聊,谁都不忍心开口说出那句“去睡吧”,通常我爸是第一个:“好啦,先这样,都去睡吧,明天还要一大早起来。”说着便站起来,抹一抹脑门的头发,转身出门去了。然后和往日一样,他挨个到屋子里给我们开好电热毯,铺平被子,才回卧室。若看厨房灯火未灭,就又下楼来,推开门说:“电热毯还没热啊,那就再坐一会儿。”
半小时后,又是他催促大家去睡。我妈会继续呆坐十来分钟,上下眼皮都打架了,才红着眼起来。
每年春节都是欢娱与阵痛的交织。有一年節后离家,刚到火车站我就收到了妈的短信:“早知道心里这么难受,你们明年干脆别回家过年了。我和你爸平时清清静静惯了,回来几天又走,家里刚一热闹又冷清下来,我们受不了。刚才想叫你下来吃面,才想起你已经走了。”
(三原摘自南海出版公司《四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