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人镜
李 雄*
五岳祭祀礼制自汉起成为载入祀典的官方祭祀常礼,但五岳的指示山岳和地理位置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北岳曾因多种因素的综合驱动,于清初发生移祀。《清史稿》中将移祀前位于河北曲阳的北岳称为古北岳;移祀山西浑源后,北岳恒山之名延续至今。移祀前的古北岳已有几千年的历史,今北岳恒山亦有400余年的兴衰史。文化视野下,北岳应包含移祀前位于河北曲阳的古北岳和位于山西浑源的北岳恒山2个对象。
整体来看,当前对北岳移祀进行研究的成果较少,且多着重于史籍文献和碑刻的考证。如对明清奏章中北岳移祀争论记载的梳理[1]149-156,对北岳移祀史学背景及史籍舆图中北岳方位的整理[2-4];另有少量研究通过曲阳北岳庙的修建与祭祀活动[5]、飞石殿的建立[6]、北岳祭祀及行祠发展的史料[7-10]、河北修编《北岳庙集》[11]与浑源修订《浑源州志》[12]争夺移祀话语权的现象,佐证了北岳移祀的史实。亦有学者探讨了北岳改祀浑源与政治认同构建的关系[13];从道教经营、自然崇拜和军事信仰等北岳移祀的文化基础方面,强调了北岳移祀的必要性[14-15]。此外,部分学者在北岳文化语境下,通过古北岳遗存碑刻追溯了北岳移祀前古北岳地方社会和佛教发展情况[16],探讨了影响北岳移祀的军事因素[17],研究了唐代华北民间山神形象与北岳的关系[18],侧面印证了北岳移祀的真实性。
“连接自然与文化”已经成为全球化的议题[19]。风景名胜经过数千年历史文化与自然的交织、融合和演化[20],其价值已然不止于其景观体系的外在表征,更在于其内在文化秩序和文化关联。现有研究为本文的研究奠定了坚实的史料基础,但对驱动北岳移祀的深层文化因素尚且探讨不足,对移祀前后两山的景观关联尚未有研究。本研究将移祀前后的古北岳和北岳恒山置于统一的文化视野下,利用山志、地方志、古代游记和历史舆图等史料,梳理推动北岳移祀的关键事件;在文化整体性视角下,对推动北岳移祀的深层文化因素进行挖掘,并对移祀前后两山的景观关联进行探究。以期能够对北岳的独特文化进行保护和传承,保持古北岳和北岳恒山风景名胜资源的活力,辅助两山风景名胜区的发展。
北岳之名,始见于《舜典》。《尔雅》称“恒山为北岳”[21]。西汉,为避皇帝名讳,恒山郡改称常山郡。《汉书》记载“北岳恒山在常山郡上曲阳西北”[22],这一时期北岳也被称为“常山”。隋《图经》云:“大茂山,恒山之异名也。[23]”移祀前,恒山、常山、大茂山皆曾用以指代曲阳古北岳,移祀后,大茂山被用来指代古北岳核心山域,浑源恒山称北岳恒山。
北岳自汉神爵元年定祀上曲阳。历史记载中多有对广义古北岳位置的描述。《梦溪笔谈》中记载:“北岳常山,今谓之大茂山者是也。半属契丹,以大茂山分脊为界”[24],《通鉴胡注》中记载:“北岳庙在恒山之大茂山,恒山在定州曲阳县西北,是日至。[25]”经过历代行政区划变更,古北岳所处之地今为阜平、曲阳、唐县与涞源四县交界处。对于古北岳的地理范围,《太平御览》中记载:“恒山(古北岳)至于碣石,有恒水出焉,其下有祠。晏天王按山记曰,高三千九百丈,上方三十里,周回三千里。[26]”广义古北岳的地理范围西至阜平大连地,东至唐县蟒栏,南至阜平千亩台,北至涞源小关城[27]。据《水经注》记载及金大安二年(1210年)《北岳恒山图》碑刻与明洪武十四年(1381年)《北岳恒山之图》碑刻中对北岳的刻画(图1),以前人调查资料、古北岳岳庙保存资料及阜平县文旅局等提供的资料为基础,结合实地踏勘,参考中国对风景名胜区边界划定的规范要求,可以粗略划定古北岳的广义范围。广义范围内,相对完整地包括了古北岳历代形成的自然人文景观(图2),基本涵盖了目前已建立的古北岳省级风景名胜区和古北岳森林公园等区域。
图2 古北岳广义研究范围及范围内可考的自然人文景观分布示意图(作者绘)
移祀后的北岳恒山现已被建设为北岳恒山风景名胜区。历经1986及2016年的规划调整,北岳恒山风景名胜区已完整包括了移祀后至今北岳恒山人文景观发展与祭祀活动所涉及的山域范围(图3)。
图3 北岳恒山区位及风景名胜区范围示意图(图3-1 作者改绘自百度地图,图3-2 恒山风景名胜区管委会提供)
北岳的移祀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经过五代、金元、明、清多个时期的关键事件推动和多次官方论证才得以完成。
汉武帝天汉三年(公元前98年)于上曲阳古北岳之巅始建北岳祠。“汉末丧乱,山道不通”[28],为便祭祀,五代时期古北岳岳庙自千亩台区域下移至山脚[7]。《梦溪笔谈》中曾有记载:“岳祠旧在山下,石晋之后稍迁近里,今其地谓之神棚,今祠乃在曲阳祠。[24]”自古北岳岳庙下移这一转折开始,北岳庙经过2次迁址,终于北魏宣武帝时建庙曲阳[29]。
“新祠之北有望岳亭,新晴气清则望见大茂山”[30]。为避免古北岳庙山关系在五岳中过于突兀而为人所诟病,也为美化古北岳远在北岳庙百里之外的合理性,北岳庙之北曾建有望岳亭、望岳街,以引导北岳庙与古北岳之间的视线,强化庙山文脉。古北岳岳庙下移所导致的庙山分离局面,为金元时期“浑源北岳说”的萌芽提供了可假借的条件。
金元时期,“浑源北岳说”的萌芽和传播[7]主要体现在官方引导和民间传说2个方面。
金立国后曾向南迁都至中都(今北京),北岳居都城之南。据《金史》记载[31],金世宗大定年间,便有官员提出重立五岳。随着国土向南扩张,金国都迁至南京(今河南开封)。关于五岳的争论未再发生。
这一时期,古北岳地区的战乱和地质灾害导致山岳寺观损毁,道士信徒辗转向西北迁徙,地区人口经济和宗教文化都遭受了不可逆转的打击;而浑源北岳恒山因道教发展积淀成为道士信徒落脚的上佳之选。“浑源北岳说”在道教信徒和民众中的传播,为后续北岳移祀制造了诸多可利用的“证据”[32]。
明代,是北岳地望发生转变的关键时期。明成祖时期,迁都大都(今北京),古北岳再次居国都之南。明洪武年间(1368—1398年),浑源州政府为促成北岳移祀,称“维浑源恒山为古北岳……飞石东迁,祠于曲阳”[1]142,并载入《浑源州志》中,同时以此为蓝本在浑源恒山修建寺观。曲阳与浑源同置北岳庙的做法,导致河北和山西地方政府对北岳名号的争夺、学界和民间对北岳地理方位的讨论愈演愈烈。自明孝宗弘治六年(1493年)至此后的94年间,有历史记载的主要争论反复进行了4轮。明中后期,各类史籍、舆图对北岳地理方位的记载愈发模棱两可,出现了北岳位于曲阳和位于浑源的双重定位[3]。
虽明代未能实现移祀,但明王朝下诏修葺浑源恒山寺观祠庙及多次重修浑源北岳庙的举措,得到了地方官员的支持。据《明史·礼记》记载,明万历年间(1573—1620年),朝廷下令将山西浑源的玄武峰并称为恒山,浑源恒山自此实现了自然人文景观的飞跃发展。
明代为“浑源北岳说”奠定的舆论导向和明末古今北岳封祀并存的现象,为清初北岳的移祀奠定了思想基础。
清顺治十七年(1660年),粘本盛拟写《厘正恒山祀典疏》,所持论据可简要概括为以下四方面。1)《广舆记》等记载北岳位于浑源。2)“石晋以山、云与契丹,浑源不在版图。迄宋亦未混一,仍祀曲阳”。3)辨方正位,浑源于四岳为正北。4)“浑源在神京之北,为国家屏藩”[1]155-156。从其所列观点看,粘本盛融合了前代争论观点中具有客观记载的部分,着重突出了浑源北岳恒山在政治疆域、五方方位与军事地位等方面优于曲阳古北岳的特征。
清顺治十八年(1661年)秋七月,工部侍郎李呈祥奉旨至浑源北岳恒山主峰的北岳庙举行了隆重的祀岳大典[32]。《清史稿》中记载:“曲阳西北六十里西北恒山,古北岳,顺治末,改祀于山西浑源。[33]”
任何文化形态自产生至消亡的生命进程都离不开文化的影响和制约[34]。文化整体性的概念,最初聚焦于文化的选择性、差异性融合对社会及经济等的影响作用[35],强调文化的多个层次和维度[36]。国内对文化整体性的研究多以庞朴先生提出的“文化三结构说”为理论基础,强调广义文化的三大组成部分,即制度文化、精神文化和物质文化[37]。
山岳文化是“自然人化”与“人自然化”深度、广度与复杂度的表现,包括了体现人类思想观念与艺术创造的精神文化,代表了神权、王权与等级观念的制度文化,衍生了具有物质形态、凝聚社会智慧、得到历史传承的物质文化[38]。在文化整体性视角下,本研究从北岳文化背景形成机制的制度、精神与物质整体性层面,对驱动北岳移祀的文化因素进行追溯。
自商朝起,王朝政权便有了经营国土疆域的意识和表现[39]。山岳方位是人们辨认地理空间的经纬[40],五岳则是疆域格局与统治秩序的象征。
如图4所示,自秦至唐之间的多数朝代,古北岳均临近疆域北端却不与边境接壤;北宋与辽以古北岳山脊为界划疆而治,北岳标定北方疆域格局的象征意义陡然提升;明清时期,古北岳已偏安畿内,北岳恒山则位于国土疆域更偏北的地区。明清王朝意图通过祭祀更靠近北方边境的北岳恒山,从政治制度约束和社会文化、宗教意识引导等方面,构建西北蛮夷民族的国家认同感和归属感,从而控制北方疆域。北岳的移祀是王朝政权在疆域格局扩张背景下,受“皇权至上”政治统治需求影响所进行的深刻变革,是为保护疆域管理神圣性、权威性和稳定性所做出的适应性调整。
图4 北岳与部分朝代(局部)疆域边界关系示意图[作者根据谭其骧《简明中国历史地图集》及国家标准中国地图为底图绘制,底图引自http://bzdt.ch.mnr.gov.cn/,审图号:GS(2019)1824号,自然资源部监制]
五岳是中国宗教理法的大地理坐标[41]。“岳镇方位,当准皇都”[42],以“地中”为国都,东西南北四岳分布四方是最理想的政治统治格局和地理空间秩序。
叠加五岳地理坐标与部分朝代都城位置(图5),自夏商至宋之间的多数朝代,古北岳国都之北的地理方位毋庸置疑;金、元、明、清都曾以北京为国都,致使国都位于五岳之南,与五岳以“中”为上的观点产生了矛盾,偏离了五岳所象征的王朝地理秩序。若要重构以国都为中心的王朝地理秩序,改变北岳的地理方位无疑是最简便的解决办法[9]。
图5 北岳与部分朝代都城位置关系示意图[作者根据国家标准中国地图为底图绘制,底图引自http://bzdt.ch.mnr.gov.cn/,审图号:GS(2019)1824号,自然资源部监制]
“限华夷之表里,壮宇宙之隘害”①。伴随国家疆域范围的变化,古北岳和北岳恒山先后成为守御北方边塞的军事战略要地。
自战国至宋辽对峙,古北岳都曾是西北塞外通向冀中平原的咽喉要冲[43];历代都曾倚仗其为重要的边塞屏障,依山设关,汉称常山关,后称倒马关。宋辽对峙,两朝政权分古北岳鼎立天下[44]。金元至明清,疆域扩张削弱了古北岳的军事功能。
明代,北岳恒山成为九边重镇中大同镇点状防御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据《恒岳志》记载,明代浑源发生过多次“祈战胜、祷马灾”,以寄托军事信仰为目的的官方祭祀活动。边疆军事稳定的需求,导致寄托北岳军事信仰的行祠文化链沿西北边防逐步蔓延[8],军事信仰自古北岳向北岳恒山的转移也直接促进了北岳地理方位的变迁。
宋辽战乱,导致古北岳自然人文景观遭到极大破坏。且古北岳群山连绵,农业生产受限。北岳恒山坐落于400mm等降水线附近(图6)。受气候影响,400mm等降水线成为传统意义上游牧区域与农耕区域的分界线。
图6 北岳恒山与400mm降水线相对位置示意图[作者改绘自《中国年降水量的分布》,http://map.ps123.net/china/11466.html.,底图引自http://bzdt.ch.mnr.gov.cn/,审图号:GS(2019)1824号,自然资源部监制]
自北魏建都平城,统治者便产生了一种有意识的汉化行为,大力支持屯垦农耕的生活生产方式,北方地区开始产生农牧交错的现象。在此后的朝代更迭中,农牧交错的现象也在浑源地区延续了下来。百姓“息众务农”[38],发展农耕生产,促进了浑源农业经济的发展,为北岳恒山的祭祀活动带来了契机和物质文化基础。
自五代北岳祭祀活动转移至山下后,古北岳山域的寺观建筑除地方民众祭祀外已很少受到官方祭祀。史书记载中,也多只见庙而不见山。明中后期,尤其是《明一统志》编制之后,随着浑源对“飞石传说”的经营和以北岳信仰为核心的行祠文化链的建立,经典史书及舆图记载开始引导“浑源北岳说”的观点。浑源北岳在文人游客的心中也逐渐扎根,现存可考且较明确记述了北岳地理方位的16篇游记中,有15篇认同了浑源北岳(表1)。社会情绪对“浑源北岳说”的认同,助力了北岳的移祀。北岳恒山的祭祀活动也愈发频繁,形成了“三寺四祠七亭阁,七宫八洞十五庙”的自然人文景观格局。
古北岳和北岳恒山的文化发展及景观演变均受到制度文化、精神文化和物质文化的共同影响。在古北岳自上古至明清由盛至衰、北岳恒山自北魏萌芽至明清繁荣的物质文化发展趋势中,古北岳和北岳恒山的景观关联性主要体现在北岳移祀进程中及移祀后2个阶段。
五代时期,古北岳岳庙下移,曲阳通过“飞石传说”引导社会情绪,称建庙曲阳是受神之“白石飞至”所指,意图增加古北岳及北岳庙“庙山分离”的神圣性和合理性。为将这一传说描述得更加令人信服,古北岳岳庙曾建有飞石殿,《韩魏公书北岳庙碑》中记载:“北岳庙在曲阳,中有一白石,梁相傅云是舜时从岳飞至者,因祀于此”[45],现飞石殿和飞石虽已焚毁不存,但仍有遗迹指示“飞石”的存在和重要地位。北岳恒山亦有正合乎北岳庙飞石大小的飞石窟(图7)。《飞石窟记》中记载:“其飞石有窟……量彼石,长九尺,阔四尺,厚一尺二寸,此窟广狭不少,钲上题‘飞石窟’三字。[1]143”此后又有以飞石窟为对象所作《复还天巧洞记》碑等作为浑源北岳“飞石”的证明。至明弘治二十四年(1511年),北岳移祀争论愈演愈烈之时,都御史刘宇奉旨在浑源恒山创建恒宗殿,将原位于飞石窟的旧岳庙改为北岳寝宫[32]。浑源州政府通过营建恒山岳庙和对北岳寝宫飞石窟的强调,强化了“飞石传说”的真实性。“飞石”与“飞石窟”经由时人在文化视角下对景观本体和产生根源的解读和佐证成为古北岳和北岳恒山文化关联的象征。
图7 古北岳飞石殿遗迹与北岳恒山飞石窟现状(图7-1 作者绘,图7-2 作者摄)
表1 游记中对北岳方位变迁的记载
移祀后,在地理、地政、地利与地缘的秩序空间体系下,北岳恒山沿袭了北岳的制度文化背景,承袭了古北岳的诏封加号,延续了古北岳的祭祀制度,以军事行祠的蔓延再次强化了北岳作为“北方镇岳”的军事社会职能。古北岳和北岳恒山同为古代名山风景名胜,其景观体系均具有自然与人文紧密交融的中国特色。具有象形特征的花木树石在文化渗透下形成了“景意皆有”的自然景观;人文景观“因山就势”,在严谨有序的布局和景名指示中,映射了王权地政思想;两山“道教为尊”“三教并存”的宗教圆融,引导了“佛道宗教建筑”和谐、有序的发展,并在自然制约下形成了“趋利避害”的择址特征、“景境相生”的环境特征和“随物赋形”的形态特征。
从个体景观营造来看,移祀后两山的景观关联主要体现在,古北岳民俗传说意象在北岳恒山形成了实体物象(图8)、北岳恒山延续了古北岳以“女神崇拜”为主题的庙会活动和祭祀建筑营造两方面(图9)。
自北岳文化起源,昌荣施药、果老骑驴、三茅修行的神话传说便记载在《列仙传》等史籍中。移祀后,北岳恒山于五岳宫旁建造石窟供奉昌荣仙子;将地质作用形成的坑洼遗迹想象为果老驴蹄的印记;将因气象变化产生自然烟雾的连通石窟营建为三茅真君的修行场所。古北岳神话传说的文化意象在物质文化发展过程中经内涵和形态的转译,在北岳恒山被塑造为具有历史纵深引用的[46]自然人文景观。
图9 古北岳和北岳恒山以“女神崇拜”为主题的祭祀建筑(古北岳天仙圣母庙实景图由阜平县文旅局提供,其余均为作者绘制或拍摄)
祠祀仙人是一定地域范围内民间风俗的重要体现。庙会活动作为民俗文化内代表社会文化现象的大型集游活动,成为一种可以借以寻求实现内心寄托的认知范式[47]在北岳移祀中得到继承,并衍生出物质文化载体。古北岳地区广泛流传着“圣母奶奶”信仰,因此古北岳主峰太乙峰在当地亦被称为“奶奶尖”。在古北岳宗教与民俗文化发展的后期,随着“圣母奶奶”信仰在民间的广泛流传,催生了古北岳地区奉祠祭祀的民俗传统。“每岁三月二十日,凡本邑善男及领邦信士,进香还愿,皆齐集马家庄,然后朝顶”[48]。在此背景下,古北岳地区在唐、明、清三朝先后兴修了多处以“圣母奶奶”为供奉主神的“圣母庙”或“奶奶庙”,现存位置可考的共计8处,其中一处已废;位于山尖的天仙圣母庙,至今仍承担着古北岳地区农历三月二十日的庙会祭祀活动。移祀北岳恒山后,在“女神崇拜”影响下兴修的宫观主要有九天宫、圣母庙2处,传统大型庙会活动以九天宫的庙会活动为前身逐渐形成。清浑源知州张应微在《四月八日恒山会》中曾这样形容北岳恒山庙会的盛况:“社当四月轮蹄集,朝罢三更仕女班,香雾濛濛熏醉眼,野桃灼灼点烟鬟。”虽古北岳和北岳恒山庙会的时间、形式、规模等因气候差异、传说细节的不同以及地域范畴界定的分化和统合机制的差异而有所不同,但“圣母”“奶奶”类的祭祀都源于山岳崇拜中的“女神崇拜”,包含着护佑百姓、眷顾妇幼的美好愿望。古北岳和北岳恒山以“女神崇拜”为源头的民俗信仰在以祭祀“圣母”“奶奶”为主题的庙会活动中被转换为一种公共表征形式,并在认知与传播的过程中形成了地方民俗文化圈,营造出一批祠庙建筑,丰富了古北岳和北岳恒山的人文景观类型。
文化整体性视角下,北岳作为一个文化符号,其移祀是经学思想下“五岳理念”与官方“五岳”象征意义的一次文化整合,代表了不同朝代地政、地利、地缘与社会文化中以“天下”观为主导的思想和意识,塑造了其区别于其他四岳的突出表征。文化是推动风景名胜可持续发展的原动力。北岳的移祀决定了其历史文脉的复杂性和独特性,更决定了其风景名胜价值的珍稀性。北岳地理空间定位所带来的精神文化与制度文化赋值,也驱动了古北岳和北岳恒山“自然人化”与“人自然化”景观体系的形成和发展,保存了北岳移祀影响下产生的景观资源。在文化整体性视角下,探究北岳的移祀及其景观关联性,对于保护和传承“北岳”文化,具有历史价值和时代意义。
致谢:感谢北京林业大学刘家睿博士在本文调研过程中提供的帮助。
注释:
①引自曲阳庙现存唐代碑刻《大唐府君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