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隆庆与辽朝中期政局

孙立强,姜维公

(长春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吉林 长春 130032)

耶律隆庆(973年—1016年)为辽景宗次子、圣宗耶律隆绪之弟,于统和年间被封为秦晋国王。他在世仅有43年,坐镇南京却长达19年,对辽朝南境的稳定起到了重要作用。学界仅有少数学者关注到耶律隆庆,有关研究主要集中于其对嫡长子继承制的威胁及其家族情况①。本文通过梳理《契丹国志》《全辽志》《辽史》等文献中对耶律隆庆的记载,探究其对辽朝中期政局的影响。

一、耶律隆庆任南京留守期间的作为

耶律隆庆作为辽景宗第二子,深得承天皇太后的喜爱,自幼便被封为恒王。统和十六年(998),南京留守耶律休哥去世后,耶律隆庆被封为“梁国王、南京留守”[1]卷14,168。耶律隆庆任南京留守期间的作为主要包括以下方面。

其一,稳定汉军。辽会同元年(938年),辽太宗得到燕云十六州后,为加强对这一地区的统治,“升幽州为南京”[1]卷40,494。辽统和二十一年(1003年),辽朝供奉官李信投降宋朝,言明耶律隆庆“所管幽州汉兵,谓之神武、控鹤、羽林、骁武等,约万八千余骑,其伪署将帅,契丹、九女奚、南北皮室当直舍利及八部落舍利、山后四镇诸军约十万八千余骑,内五千六百余常卫戎主,九万三千九百余”[2]卷346,2708。能否有效节制汉军,事关辽朝南方安定以及对宋战争的胜败。辽应历八年(958年),发生过南京汉军举城投降于周世宗的事情。因此,历代辽朝皇帝都任命最信任的人担任南京留守。“有辽一代,出任南京留守者计 20 人,汉人有五,余者皆为契丹人,且基本为皇族”[3]。耶律隆庆驻守南京期间,主要任务之一便是节制汉军。在此期间,辽朝对宋发动的战役都以汉军为攻城先锋。

其二,征伐宋朝。耶律休哥担任南京留守之时,多次承担辽朝对北宋的进攻任务。耶律休哥去世后,耶律隆庆继任南京留守,也多次参加征宋战争。《契丹国志》载:“定州之战,隆庆被封为梁王,加封兵马大元帅,从其母萧后以行,力战深入,与擒王继忠有功,拜西京留守,封秦晋国王,又拜尚书令”[4]。《辽史补注》也提到:耶律隆庆于统和“十七年冬南征,为先锋。明年正月,次瀛洲,败宋将范廷召,廷召潜师遁。诘朝,围宋援师于州西南之裴村,尽殪其众,擒其将康保裔、冯从顺,获兵仗器甲无算。十九年南征,仍统先锋军,败宋人于行唐”[5]卷72,2971。耶律隆庆在战争中俘获的王继忠、冯从顺等宋将都降于辽朝,并得到了辽朝的重用。王继忠于统和二十一年被俘,承天皇太后“知其贤,授户部使,以康默记族女女之”[1]卷81,1416。王继忠先后历仕户部使、汉人行宫都部署、枢密使等职,被封为琅琊郡王,并赐国姓[1]卷81,1417。他为辽宋“澶渊之盟”的达成起到重要作用,辽圣宗“诏继忠与宋使相见,仍许讲和”[1]卷81,1417。冯从顺被俘后,为辽圣宗所器重,“出则守宫闱,监帑藏,剸繁剧于两京;入则系行阙,从鸣銮,恒扈随于二圣”[6]170。他先后担任“大契丹国故上京户部使、归义军节度管内观察处置等使、金紫崇禄大夫、检校太尉、使持节沙州诸军事、沙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上柱国”等职务,并被册封为“信都郡开国侯、食邑一千户、食实封一百户”[6]169。可见,耶律隆庆通过对宋战争为辽朝俘获了一批良臣。

其三,促进辽宋经济往来。自辽太祖以来,农工商业较为发达的南京路成为辽朝财政资金的主要来源。确保南京路财政来源的稳定,保证农业生产的顺利开展,是历任南京留守的主要职责之一。辽圣宗继位之后,多次下诏稳固南京路的汉人农业生产,如:统和四年(986年),命令“军中无故不得驰马,仍纵诸军残南境桑果”[1]卷11,134;统和六年(988年),“徙吉避寨居民三百户于檀、顺、蓟三州,择沃壤,给牛、种谷”[1]卷59,1026;统和七年(989年)六月,“诏燕乐、密云二县荒地许民耕种,免赋役十年”[1]卷12,145;统和十二年(994年)十二月,“赐南京统军司贫户耕牛”[1]卷13,158。耶律隆庆任南京留守期间,延续了辽朝对农业生产的重视[6]119。在辽宋达成“澶渊之盟”后,他积极推动与北宋的边境贸易。统和二十三年(1005年),辽、宋在边境上开设権场。権场开通后,“南北来往多,隆庆坐镇燕京,凡商旅馈献,必还其值,公平处理,以敦和好。[5]卷72,2972《续资治通鉴长编》载:“使臣自雄州入奏,言榷场商旅,贸易于北境,契丹国主弟曰隆庆者,受其馈献,必还其直,又设酒馔犒劳之,且言今与中朝结好,事同一家,道路永无虞矣。”[7]卷61,1371边境贸易为辽朝带来“茶药等物”,“北人既获厚利”[7]卷44,935。

耶律隆庆被重用之后,对宰相韩德让不假以辞色,“韩德让尤忌之,故与德让不相叶也”[5]卷72,2972。耶律隆庆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韩德让势力的发展,并得到契丹内部其他贵族的认可。

总的来看,耶律隆庆在担任南京留守期间,在战时能够身先士卒,取得对宋战争的胜利,并为辽朝俘获、补充汉族官员;在“澶渊之盟”签订后,能够稳定边境,与宋朝开展互市贸易,维护往来商人的安全,促进了辽宋之间的经济往来和辽朝手工业的发展。

二、耶律隆庆与皇位继承问题

辽朝皇位继承制度的演变可以分为三个时期,分别是原始选举制度时期、新旧两种继承制度交替的混乱时期和世袭皇位制度正式确立时期[8]。辽朝中期,作为嫡长子的梁王耶律隆绪继位为辽圣宗,成为以嫡长子继承制为主要形式的世袭皇位制度得以确定的标志。

耶律隆绪亲政前,一直由承天皇太后监理国事。耶律隆绪的皇位稳定与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承天皇太后。耶律隆绪成年后,长期没有子嗣。在“储位空悬”的情况下,承天皇太后萌生了易储之想法[9]。在耶律隆绪亲政之前,耶律隆庆获封为梁王、留守南京,并加授兵马大元帅,一度成为皇位的有力争夺者。

在承天皇太后的宠溺下,耶律隆庆养成了“桀黠”“骄侈”的个性,“其调度之物,悉侈于隆绪”,并大兴土木,“穹庐帟幕,道路相属”[10]卷77,1010。他在接待宋朝来使官员时,“供帐甚备,大阉具馔,盏斝皆颇璃黄金扣器”[10]卷77,1010,足见其骄奢。宋朝官员路振出使辽朝旅途中曾撰写《乘轺录》,其中记载耶律隆庆“尝岁籍民子女,躬自拣择其尤者为王妃,次者为妾媵”[10]卷77,1010。这一记载从侧面反映出耶律隆庆生活奢靡、尤好女色的性格。

使辽的北宋官员对辽圣宗与耶律隆庆之争也有所耳闻。统和年间,辽、宋之间互派使臣频繁。耶律隆庆是宋朝官员使辽期间较早接触的辽朝皇室成员之一。景德二年(1006年),宋真宗派遣孙仅“为辽太后生辰使”,出使辽朝[11]卷25,572。孙仅回奏曰:“国主气浊而体肥,隆庆瘦而刚果”[7]卷61,1371。两年之后,使辽的宋抟也记载:承天皇太后“年齿渐衰”,圣宗耶律隆绪“奉佛”,耶律隆庆“好武”,耶律隆裕“慕道,见道士则喜”,“又国相韩德让专权既久,老而多疾”[7]卷68,1527-1528。使辽官员返回之后,刻意贬低辽圣宗和承天皇太后,对耶律隆庆则颇为欣赏。

随着承天皇太后归政及去世,耶律隆庆争储的想法逐渐淡化。不过,对于辽圣宗的征调,耶律隆庆仍有一定的抗拒。统和二十八年(1010年),辽朝征伐女真和高丽时,辽圣宗召耶律隆庆发兵相助,“隆庆反侧,辞以避暑,不从,辄缮完兵甲”[12]。这成为辽圣宗与耶律隆庆矛盾激化的重要原因。顾及政局的稳定,辽圣宗未急于解决耶律隆庆造成的威胁,而是采取怀柔的手段加以应对。开泰元年(1012年),辽圣宗加封耶律隆庆为秦晋国王,并赐铁券。在统治稳固之后,辽圣宗召耶律隆庆会面。《辽史·辽圣宗本纪》载,开泰五年(1016年)九月,耶律隆庆朝见辽圣宗,与辽圣宗“同猎于松山”[1]卷15,195;十二月,耶律隆庆薨于北安,辽圣宗辍朝七日,为圣宗时仅见。辽圣宗在耶律隆庆生前死后都给予其极高的荣耀,一直未激化二者之间的矛盾,使耶律隆庆在死后能够维持体面。

三、结语

作为辽朝中期举足轻重的皇室宗亲,耶律隆庆初露锋芒于任南京留守期间,先后获封梁王、秦晋国王等爵位,担任过兵马大元帅职,死后被追授皇太弟。耶律隆庆驻守南京期间,曾多次出任前锋、亲临战场,俘获多名北宋官员,取得了卓越的战功;在“澶渊之盟”签订后,推动了辽宋之间互市贸易,促进了辽宋之间的经济往来。凭借在驻守南京时期积累的功劳,耶律隆庆获得契丹贵族上层的认可,对辽圣宗的皇位形成威胁。辽圣宗采用了比较柔和的处理手段,并未激化与耶律隆庆的矛盾,客观上维系了辽朝中期政局的整体稳定。

[注 释]

①李宇明在《辽圣宗朝皇太弟耶律隆庆及其诸子为官仕宦述评》(《赤峰学院学报·汉文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3期)中对耶律隆庆的家世、政绩及其诸子为官仕宦进行分析,论述了耶律隆庆及其诸子对辽王朝政权巩固的重要影响;孙阳在《关于耶律隆庆的几个问题》(《辽金历史与考古》,2021年)中叙述了耶律隆庆的主要事迹及妻子等;铁颜颜在《皇族与辽朝政治研究》(吉林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9年)中认为耶律隆庆严重威胁了辽圣宗的皇位,并最终被辽圣宗铲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