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蔚然
(新乡医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0)
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西方学术界兴起了以全球为视角的世界历史著作编纂的热潮。至20世纪90年代,全球通史研究达到鼎盛,内容更加深入和多样。全球通史研究的代表作品包括《全球通史:从史前史到21世纪》(勒芬·斯塔夫里阿诺斯)、《世界文明:全球历史》(皮特·斯特恩斯)、《大地与人:一部全球史》(理查德·布里特)、《人类的旅程:简明世界史导论》(凯文·雷利)等。其中,斯塔夫里阿诺斯编纂的《全球通史:从史前史到21世纪》是研究全球通史的一部力作。
斯塔夫里阿诺斯是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的历史学教授,是享誉世界的历史学家,一生共出版18部著作,以《全球通史》享誉世界。《全球通史》全书材料新颖,涉及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科技等多个领域,吸收了世界历史研究诸领域的新成就。自问世以来,被译成多种语言流传于世,是迄今为止宣扬全球史观最有影响力的作品之一。
全球史观,顾名思义,是一种以全球为视角和出发点的历史观。斯塔夫里阿诺斯的全球视角继承了伏尔泰、康德等人的宏大视野,作者直言,“研究历史的全球性方法并不是一种新方法。实际上,它表示启蒙时代的编纂历史的传统又得到了恢复。”《全球通史》将整个世界看作一个不可分割的有机统一体,从全球的角度而不是某一国家或某一地区的角度考察世界各地区人类文明的产生和发展,关注不同地区文明之间的相互作用。书中指出:“在古典文明时代最明显的特征是欧亚大陆趋于整体化”[1]83。
斯塔夫里阿诺斯在《全球通史》中秉持全球史观,打破了欧洲中心论。欧洲中心论主张从欧洲的角度看待整个世界,认为欧洲具有不同于其他地区的特殊性和优越性,因为欧洲是引领世界文明发展的先锋,也是非欧地区迈向现代文明的灯塔。但实际上欧洲中心主义实质上带有种族主义与殖民主义的特征。《全球通史》强调世界是互相联系和互相作用的整体,重视各国历史文化,主张“站在月球上”观察世界,客观看待基督教世界、穆斯林世界和儒家世界。同时,全球史观也是对黑格尔、孔德、兰克所秉持的欧洲中心主义史观的批判。[2]156斯塔夫里阿诺斯在《全球通史》中,以多样的文明模式建立了全球史体系。在这一方面他吸收并发展了汤因比的研究方法,认为历史研究中不可再小的、可理解的基本单位是文明,并赋予文明一些基本的标志,如“城市、国家政权、纳贡或税收、文字、社会阶级或等级、各种专门的艺术和科学”[1]50。作者认为古代文明起源于美索不达米亚,除中国文明以外,尼罗河与印度河文明都是在美索不达米亚向外传播的影响下发展起来。此外,作者还认为希腊化时代的历史意义在于它打破了历史上形成的东西方各自独立的模式,使它们合二为一。
斯塔夫里阿诺斯在《全球通史》中抛弃了传统的历史分期方式。传统历史著作通常将某一历史事件作为历史分期的标志,如将英国资产阶级革命或尼德兰革命作为近代史的开端。这种分期方式局限于某一个国家或地区的单独事件,不能体现世界近代史的全貌。《全球通史》将世界近代史的上限定于15、16世纪之交,始于15世纪末的新航路开辟,因为新航路的开启实现了欧、亚、美大陆文明的全球性交汇,引发了全球一体化的历史进程。世界现代史的开端定位在19、20世纪之交,其标志是以“门户开放”为内容的世界理念和原则的出现,封闭、垄断、地域性切割的旧殖民主义体系被一个开放的、以自由贸易为基础的、无形的新型殖民主义体系代替。
《全球通史》条理清晰,主线安排基于史实。在公元前的数千年里,世界历史以中东地区为中心;在中世纪的若干世纪里,世界历史以伊斯兰帝国为中心;在近代,世界历史以欧洲为中心。从15、16世纪之交,东西方之间的实力开始发生转变。中古时代高度发达的东方各国,由于不能摆脱封建主义的束缚而成为近代的落伍者。与此同时,西欧诸国相继崛起,率先实现社会转型,在国际事务中的话语权越来越大。《全球通史》基于历史事实安排主线,而不是一味强调世界各个国家或地区的绝对平等。
《全球通史》的问题意识突出。人类在每个历史阶段、每个时代都面临不同的问题,研究历史就是要为解决时代难题提供助力。斯塔夫里阿诺斯在致读者前言中写道:“每个时代都要编写它自己的历史,不是因为早先的历史编写的不对,而是因为每个时代都会面临新问题,产生新的疑问,探求新的答案。”[3]9书中多个章节的结尾之处设计了一个专门的小节,命名为“历史对今天的启示”。这部分内容是作者经过缜密思考后给出的独特见解,涉及人性的本质、人类的不同种族差异、文明是福是祸、历史上流行的历史理论、马克思的预期与历史发展的潮流等。这部分内容不仅体现了作者的问题意识,也反映出作者的现实关怀。在书中,斯塔夫里阿诺斯大胆作出许多结论,例如“核战争可以避免”;“文明对人类既是诅咒也是福音,未来如何则取决于人类将过去文明积累的知识是用于破坏还是建设”;“在加速变革时期,适应能力对个人或民族的生存与成功至关重要”;“今天的人类如在最初的石器时代一样,沉迷于对神秘事物的崇拜”[1]195-298。
《全球通史》的研究方法独特。书中大量运用对比方法,例如把基督教、伊斯兰教、佛教三者进行对比,指出基督教和伊斯兰教都有带剑传教的传统,为了使人们皈依而会毫不犹豫地使用武力。他们传教的动力除了传播信仰之外,更多的是为了向教徒索贡。佛教相比基督教和伊斯兰教更加温和,没有它们的好战精神。书中还将美国的西进运动和俄国向西伯利亚扩张进行对比,将海上强国西班牙和英国进行对比,非常具有启发性。
斯塔夫里阿诺斯强调科学的重要性。为什么资本主义文明发祥于落后的欧洲?这是学术界讨论的热点话题。过去的研究侧重于从政治、经济角度来讨论,斯塔夫里阿诺斯则强调科学的重要性,认为科学革命是工业革命、政治革命的基础,是启蒙思想的背景,也是产业革命的准备。[4]74科学在西方产生和发展的原因非常复杂,可以说是文艺复兴、地理大发现、海外殖民扩张、商业革命等因素共同促成的结果。工业革命发端于英国,然后扩张到欧洲大陆以及世界其他地区。工业革命极大地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使得社会经济结构发生重大变化,打破了农耕世界的格局,实现了资本主义化。政治革命包括17世纪的英国资产阶级革命和18世纪的美、法革命,这些革命实质上确立了这些国家的资产阶级政权性质。科学革命、工业革命、政治革命合称现代化革命[1]322,构成了欧美现代化的基石,这一切以科学革命为先导。
《全球通史》一书客观论述了中国文明。对于中国文明从未中断的原因,作者得出了自己的看法。从地理上来看,中国被沙漠、山脉和大洋隔断,“孤立”于世界之外[1]359-361。从人口基数来看,汉朝有5 000万人口,比罗马帝国疆域最盛时人口还多;19世纪中期时清朝有4亿人口,超过整个欧洲。人口优势使中国可以驱逐或同化入侵者。从国家制度上来看,中国的科举制度选拔的文官集团能对国家进行稳定有效的统治。从文化上看,儒家学说有利于维护社会的稳定。[5]161西方为什么能超越东方?对于这一问题,作者在书中指出:“在转变时期最成功的社会要想改变和保持其领先地位也是最困难的。相反,落后和较不成功的社会可能更适应变化并在转变中处于领先地位。”在世界由中世纪向近代转变之际,中国的富足和文化的发达使他们自鸣得意、固步自封,而落后的西欧广泛地吸收中国的发明创造(如造纸术、指南针、火药),用于海外扩张,这种扩张又反向刺激了更大的进步和技术、制度变革。最终,欧洲成为了“新时代”的先锋。[1]297
《全球通史》一书也存在不足之处,主要表现为以下三点。其一,抑中扬欧。在论述欧亚大陆古典文明的章节中,该书将克里特文明放在辉煌灿烂的中国文明和印度文明之前,而且肯定地说:“无疑,克里特岛人的文明,是古代世界最优美、最有特色的文明。”[1]67其二,否认中国文明的本土起源。作者拒不承认中国夏朝和长江流域文明,在文明起源上继续坚持“黄河流域之所以成为最初的中国文明的中心,其原因还在于那里是西方最易进入的地区。一道道山脉挡住了横越欧亚大陆中部大草原的游牧部落南下的去路,使他们折向华北。”[1]70斯塔夫里阿诺斯否认中国文明本土起源说,草率地将中国文明的起源归为西方游牧部落的入侵,这一观点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帝国主义传教士汉学家的观点,早已被证明为错误。其三,对弱势种族关注不够。对于印第安人、澳大利亚土著等弱势种族濒临灭绝的原因,作者简单地归因于科技落后;对于西方如何殖民掠夺土著居民,致使他们死亡或沦为奴隶的历史则并未提及。
即使存在一些不足之处,《全球通史》仍然是研究世界历史的一部力作,是历经时间考验的经典作品。斯塔夫里阿诺斯以“栖身月球俯瞰地球”的视角、横纵比较的研究方法、鉴古通今的论述深度,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对全球化时代存在的诸多问题,作者也在书中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值得后人学习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