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毛
婆婆办完退休手续的那天给我们打来电话,她说:“宁宁一直都是亲家母费心照管,现在我终于闲下来,明天就去帮你们带孩子。”婆婆能这么想,我自然感激不尽。第二天中午,老公去车站把婆婆接回了家,她一见到宁宁脸色就变了,说:“今天这么冷,你们怎么给宁宁穿这么少!”
那几天确实降温了,但家里暖气很足。我说:“大人穿多少就给孩子穿多少。”婆婆一听这话急了:“小孩子怎么能和大人比!宁宁还是女孩,更不能受凉,赶紧再给穿一件!”这时,老公对我使了个眼色:“听妈的,再给穿一件毛衣。”
我只好去找了一件毛衣,婆婆一边给宁宁穿毛衣一边说:“信我的没错,带孩子我比你有经验,小刚和小茹都是我一手带大的,你看看他们两个,事业成功,身体健康。”
一提起我老公和小姑子,婆婆便开启自豪模式,眉眼间洋溢着掩不住的傲娇。
宁宁平时就爱撒欢儿,穿上毛衣在客厅里跑了几个来回后,小脸红彤彤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我想把毛衣脱下来,但又怕婆婆不高兴。想了想,我拉住宁宁,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摸了下后背,然后对婆婆说:“妈,您有经验,您看这样需不需要脱衣服?”
婆婆伸手摸了下,闷声把毛衣脱下来,还小声嘀咕了句:“暖气太热,对身体不好的。”
我不禁舒了一口气,只是来日方长,谁知道以后还会面临怎样的难题呢?
事实证明,无论之前婆媳关系多融洽,只要到了育儿这个节骨眼儿上,都会出现或大或小的分歧,最让我感到困扰的是:婆婆喜欢给宁宁喂饭。
婆婆没来的时候,我对宁宁吃饭的态度是,一日三餐,除了喝奶之外没有零食。宁宁吃饭的阵势很大,我先给她围上大号的围嘴,然后在她椅子四周铺上报纸,各种餐具一应俱全。我不管她怎么吃到嘴里,只要她保持对食物的兴趣和对吃饭的积极性就好。那天,我依惯例把宁宁安置在饭桌旁,婆婆看到宁宁笨拙地夹菜,糊了一脸的米粒,再看我俩事不关己的态度,简直惊呆了,她颤抖着问道:“宁宁吃饭你们就一点都不管?”
我说:“妈,这是为了培养孩子对食物的兴趣,也是为了锻炼她,您放心她饿不着!”
婆婆说:“她自己怎么能吃饱?你们这样也太不负责任了!从今天开始,我来喂!”
我不好阻止婆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剥夺”宁宁自己吃饭的权利。没人管宁宁的时候,她对吃饭特别有兴趣;等婆婆一插手,宁宁便把吃饭当成猫捉老鼠的游戏。此后每次吃饭,便可见这样的场景:宁宁在前面跑,婆婆端着小饭碗在身后追,一边追一边哄着:“大宝乖,多吃饭饭长大个儿!”
那一个月,在吃饭方面颇受“关照”的宁宁反倒瘦了一斤。婆婆见状便觉得一日三餐根本满足不了宁宁的营养需求,她私自给宁宁加餐,买了好多零食,我觉得再也不能坐视不管了。
那天,婆婆照旧满屋子追宁宁喂饭,老公见状把宁宁抱起来,对婆婆说:“妈,您还是别喂了,越喂越瘦。”婆婆一听就不高兴了,说:“你和你妹妹都是被我这样喂大的,你以为你能长到一米八三全靠天意吗?”见婆婆不高兴了,我赶紧插话:“妈您误会了,我们的意思是您瘦了,您顿顿追着喂宁宁,饭也吃得不及时,要是把您累坏了,我们能指望谁啊!”
婆婆听我这样说,不做声了。我又赶紧说:“这家里您最爱宁宁,但我们不能不为您着想。”
婆婆向来性格强势,站在孩子的角度劝她她会不高兴,但站在她的角度劝她,效果就大不一样了。追着喂饭的效果明显不好,想必婆婆早就等着我给她一个台阶下吧。
婆婆在我家住了两个月,我明显感到我们之间的关系大不如从前。在对待孩子的问题上,我不愿妥协,但又要照顾她的自尊,见招拆招,其中辛苦不言而喻。
周六晚上,宁宁发烧了,体温怎么都降不下来。我和老公准备带宁宁去医院挂急诊,却遭到婆婆的大力阻止。她从我家厨房翻出一瓶白酒,说:“去了就挂抗生素,把孩子的抵抗力都弄没了,听我的,用酒精给孩子搓脚心!”老公说:“应该送医院!”婆婆急了说:“你小时候发烧我都是这样治好的,这叫物理治疗,你懂什么!”
婆婆一把抱过宁宁,用白酒搓脚心手心,过了一会儿再量体温,不降反升,而且那些被婆婆搓过的地方,明显起了红疹。
“宁宁酒精过敏了!”我拖着哭腔喊道,再也顾不上婆婆的感受,一把抱过宁宁,对老公说:“赶紧去取车,送孩子去医院!”
婆婆大抵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拿着酒瓶子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想要帮忙却帮不上,那股子“皇太后”的气场顿时萎靡了。
我和老公把孩子送到医院挂了急诊,医生说幸亏送得及时,否则就有发展成肺炎的危险。望着宁宁烧得通红的小脸,因为酒精过敏出了红疹的手心和脚心,我这个一向对孩子持放养态度的粗线条妈妈,心都要碎了。
宁宁在医院打了三天点滴,期间婆婆来过一次,带了一罐肉汤,非要让我给宁宁喂下去,说是增加抵抗力。老公一听就火了,说:“孩子现在只能吃清淡的东西,妈您回去吧!别来添乱了!”被自己的儿子这样说,婆婆有些挂不住了,眼里噙着泪,说:“你和你妹妹都是我这样带大的,你们不都是好好的!”老公反驳道:“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您那套理论早过时了!现在要科学育儿!”
婆婆被老公伤了心,一声不吭地走了。宁宁出院回家的第一天,婆婆便嚷着要回老家。我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孩子已不再是联系亲情的纽带,而是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隔阂。
我决不能让婆婆在这时回老家,怨气一旦带走了,就会变成心头的伤疤。我们否定的不是她带孩子的方法,而是她对孩子掏心掏肺的爱。但我又不能肯定她、支持她,宁宁还小,在陪伴她成长的过程中,作为妈妈、奶奶,我们都将面临很多抉择,在这个时候,年纪、阅历、辈分都不该成为判断的标准,一切都该以真正对孩子好为出发点。
可是,我该怎样在不伤害婆婆的前提下让她明白这个道理呢?
想了好久,问了一圈朋友,一些过来人给我出了个主意:曲线救国,借别人的嘴说话。
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我的小姑子。我跟她谈了一次,没想到她也正经受此类困扰,特别能理解我。她表示一定会多和我婆婆沟通,多跟她交流。在婆婆眼里,儿媳妇的反对意见都是带有攻击性的,同样的话从自己女儿那里说出口,她才能心平气和地反思。
在我的暗示下,小姑子先后和婆婆打电话诉苦,说她的婆婆追孩子喂饭,盲目给孩子加衣,生病了用土方法治疗,为了省事让孩子一边吃饭一边看动画片等等,这些事我婆婆都做过。有一次听完小姑子诉苦,婆婆长叹一声:“时代不同了,你多理解理解吧,她也是好心,好心办坏事了而已。”
挂了电话,婆婆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间。此后她对宁宁明显很冷淡,我知道她不是不想靠近,而是内心深处形成的自我否定让她迷茫了,她不知该怎样照顾宁宁。
为了宽婆婆的心,也为了让她重新找回隔代亲的快乐,我把带宁宁去早教中心的任务交给她,早教中心会传授很多科学前沿的育儿理念,相信婆婆耳濡目染,会找到科学的育儿方法,在享受天伦之乐的同时,重获指点我们的底气。
“皇太后”走下神坛需要勇气,请给愿意清空自己,重新站在起点上陪着孩子一起成长的老人鼓鼓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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