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ins风的流行看当下消费文化的审美转向

2024-04-09 05:16赵丽君
美与时代·下 2024年1期
关键词:消费文化符码

摘  要:ins风作为流行于当下的一种消费文化,代表了当下大众消费一种典型的审美趋向。这种以文艺、精致、轻浅、简约为特征的消费审美背后潜藏着象征性符码系统的权力话语。这种消费文化的流行审美也使审美话语日趋物化,审美逐渐走向一种同质化与浅白化。因此,分析ins风背后消费文化的审美转向可以帮我们更清晰地洞见当下消费文化的运行机制,了解大众消费背后的心理状态与精神困境。

关键词:ins风;消费文化;审美转向;符码

近年来,ins风以不可阻挡的趋势在网上成为一种热潮。当下最活跃的消费群体种草平台小红书上关于ins风的笔记有275万多篇,B站关于ins风装饰的视频也有200多个。ins风显然已成为当下年轻人一种典型的审美取向,这种审美风格在备受追捧的同时也折射出资本操纵的权力话语,并在无意识中将大众审美引向一种同质化与浅白化。

一、ins风的流行及视觉的符码化

ins风最初并不是一种审美风格,它来自国外一款名叫Instagram的社交媒体软件。这款软件的流行图片往往色调饱和度较低,整体偏向干净清晰或者复古色调。这种低对比度、低色温、低饱和的色系逐渐应用于家居设计与装饰,后来逐渐演变为一种消费审美风格。如今,人们不仅可以看到ins风的家居装修,还有ins风照片、ins风穿搭、ins风摆件、ins风蛋糕、ins风餐具等。

ins风的流行首先是与消费密切联系在一起的,可以说这种风格是由消费促成的审美。ins风简约温馨的调性受到消费群体喜爱后,各种ins风的商品便席卷而来,有奶油色的乳漆胶、羽毛灯饰、高颜值水杯、清透滤镜等。商家敏锐地捕捉到这一风格背后的消费潜力,便急剧扩大相关商品的生产。由此,流行风格促成的商品化反过来塑造着大众审美,大众审美的趋同也进一步刺激着商品生产,ins风逐渐占领了当下大范围的消费领域。ins风的流行也远不止一种消费行为,更是当下大众心理的折射与反映,这种舒适简约的风格为现代人忙碌后的憩息提供了一个安放地。因此,人们对ins风趋之若鹜,仿佛拥有了布艺沙发和奶油色编织毛毯就可以消除一天的疲惫。但同时被资本觊觎的消费也不再是单纯的商品给予,“在这种文化经济中,原来的商品变成了一个文本,一张具有潜在意义和快感的话语结构”[1]33。在ins风文化经济中,每个人既是消费者,又是ins风潜在意义的流通者。在这一过程中,商品的再生产要靠商品意义的再生产和流通来保障,由此,商品的意义被再生产和流通成了资本维系生产的首要手段。因此,ins风的流行不仅仅是ins风商品的普及,更是ins风所营造出来的话语结构与意义的普及。

ins风商品的流行恰恰证明了ins风商品符码化塑造的成功。资本主义社会的商品一旦进入消费领域,消费必然会对商品的能指符号进行操纵,这时商品便从单纯的实物中挣脱出来,带有实际的意指功能,这便是符码化。ins风正是从视觉层面将奶油色托盘、格子桌布、氛围射灯等一系列元素呈现出来,并将这种简约、轻奢的特征赋予其消费群体,进而使某些风格特征逐渐成为消费群体的代言词,这种代言背后就是典型的符码化。

鲍德里亚在继承罗兰·巴特思想的基础上将符号学应用于消费文化阐释,他认为消费必然导致生产者对符号的操纵。“能指的自主性意味着通过诸如媒体与广告对记号的操纵,使记号游离物体本身,并运用于多样性的相关联系之中。”[2]21萨林斯、道格拉斯与伊舍伍德、莱斯都指出,在原始社会和现代社会中,商品扮演了“沟通者”、文化符号的角色[2]78。

因此,具有同一风格的物不再是一种单纯的具有实用性的物,它变成了一种风格、一种阶层,甚至一种形象的指称。人们会根据外在的穿衣风格或居室装修来判断这个人所处的地位、所代表的形象。物在这里丢失了物之所以为物的实用性,变成了一种符码。消费大众对物的追捧也不再是因其使用价值,而是物所呈现出来的符号功用。就如道格拉斯和伊舍伍德强调的通过人们对商品的使用来划分社会关系,他们认为大众对商品的消費不再完全依赖于商品本身的使用价值,更重要的是商品作为一种符码能给予消费者身份的象征。在这里,商品更多地是充当一种标签,这在奢侈品消费中尤为典型。因此,“消费文化使用的是影像、记号和符号商品,他们体现了梦想、欲望与离奇幻想;它暗示着,在自恋式地让自我而不是他人感到满足时,表现的是那份罗曼蒂克式的纯真和情感实现”[2]39。将这种符码应用于ins风消费文化,ins风装饰的粉色羽毛灯会从视觉上营造一种公主房的氛围,这一氛围会满足消费者对自身的想象性认同。朋友圈里ins风照片的即视感也会让人产生对精致、高级、质感生活的憧憬。这种ins风逐渐就作为一种代表精致、简约生活的标识而获得意义,满足消费群体对自身的想象性认同。

在当下的消费社会中,由于到处都充斥着商品符号与记号语言,商品的过度符码化与符码化的再生产在不断创设新意指联结的过程中也会带来新的问题,即商品不断扩充新的意涵使大众无法把握事物的固定意义联系,迷失在无穷无尽的符码中。与此同时,在鲍德里亚看来,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消费是一个差异性符码之间的交流体系。在消费中,人们获得某种特定的符号认同。每进行一种消费就意味着消费者可以“拥有同样的编码,分享那些使您与另外某个团体有所不同的那些同样的符号。”[3]88因此,在某种意义上,消费成了个体进入某个团体的入场券,大众为了混迹在不同的群体之间,唯一的途径就是消费。通过消费获取与该团体相匹配的符号筹码才能被该团体所接受,如同在电视剧《三十而已》中,顾佳要融入富太太圈首先得拥有一款名牌的天价包一样。

二、审美对象的日常化及审美话语的物化

于各处可见的ins风也凸显了当下消费审美日常化的特点,消费审美不再流连于各种展馆欣赏艺术品,物成了消费对象也成了审美对象。ins风的精致摆盘成了艺术,配色干净的蛋糕也成了审美对象。由此可见,消费时代的来临进一步消除了艺术与日常生活之间的界限,高雅艺术与大众通俗文化之间明确的分野消失,大众审美对象成了总体性风格混杂及戏谑式符码混合的产物。

这种审美对象的日常化首先是因为消费文化对象与高雅艺术对象之间疆界的不牢固。从杜尚《泉》的展出开始,现代艺术逐渐脱去其神圣的光环走向了实物,而消费文化领域对高雅艺术的模仿和崇尚也使其带上了复古和优雅的色彩。如ins风爆火的奶油蛋糕就是因为用奶油复刻油画的配色与肌理而获得消费者喜爱。由此可见,消费审美与艺术审美之间并没有明确的界限,这就使得他们彼此非常容易流入对方的疆域中,流入日常生活中。正如布迪厄所指出的“大众文化坚拒美学和日常生活之间的任何距离。”[1]152尤其是进入后现代社会后,任何事物都可以成为审美对象。正如鲍德里亚所说:“艺术不再是单独的、孤立的现实,它进入了生产与再生产过程,因而一切事物,即使是日常事物或平庸的现实,都可归于艺术之记号下,从而都可以是审美的。”[2]99

在消费时代,审美对象的日常化看似打破了艺术欣赏的壁垒,实际是将消费审美带到了生活各处,扩大了人们对审美消费的需求,从而为资本扩大生产刺激消费。消费审美在不断扩张自己的领域,小到一个配饰,大到一整幢房子的装修。而在这种小的审美与大的审美之间还通过统一风格建构起了一定的联系。也就是鲍德里亚所说的消费意识形态中的暗示意义链,如一个人在穿衣打扮的过程中,拥有了成套的衣服,还想配备与之一体的配饰、包包等。如此一来,消费审美开始遍布日常生活的各处。

ins风的流行揭示了当下消费文化中审美话语的物化转向,即这一流行审美没有固定的审美框架或定义去界定这一审美,它完全体现在具体的事物中。在ins风装饰的房间里,柔和的灯光、轻柔的羽毛灯饰、吸睛的绿植都成了物的语言,他们构成物的氛围,形成物的情调、光泽和气质。在这里,没有人为这一审美进行辩解和言说,但这些物本身就是美的言说者。依据列维·斯特劳斯的说法,我们可以说晚期资本主义的所有商品都是“会言谈的物品”[1]42。这种言谈和话语以物为载体,也朝向物本身,以物为终极目的。这里举家乐福的例子:“物既是家乐福的目的,也是它的装饰品,既是它的內容,又是它的形式,既是它的材料,又是它的美学”[4]192。因此,琳琅满目的物本身就是一种话语,这种话语以其自身独有的方式言说自身,也朝向自身。

那么这种审美话语的物化于消费文化而言其作用究竟在哪?审美话语的物化通过把话语权交给物本身,实际上使大众放松了对资本话语权力的警惕,让消费者误以为自己穿梭于物品间享有充分的自由。这种看似漫不经心与自然而然的行为使我们流入了资本权力所构造的漩涡中。文化消费也正是用某种编码的无意识来驯化大众,使消费者在无意识中进入资本家编织的游戏中。这样,消费才能取代一切意识形态,并同时只身担任起使整个社会一体化的重任,这一过程没有任何规则与礼仪的约束,但却通过一种意象性的符码象征让人进入到了消费游戏中。由此可见,在消费文化中,审美话语的物化实际上是消费意识形态在暗处实现其统治的过程。

三、审美内涵的同质化与浅白化

在消费市场成长起来的ins风审美在适应消费群体的过程中必然走向一种同质化与浅白化。这种同质化首先来自该审美风格较高的可复制性。普通物品与ins风物品之间并无大的鸿沟,它们之间的差别也许就在一个统一的滤镜调色,就在一个原木色的桌椅,一套透明的冰川餐具,一张奶油色系的墙……这样细微的差别就决定了这一风格极具可复制性,这也是ins风之所以能席卷生活各处的原因之一。极强的可复制性是现代商品的特征之一,也是艺术品丧失灵韵的根源。而这种简易的可复制性就带来了审美风格同质化的倾向。浏览各平台时会发现,微信朋友圈背景图、微博推送图以及网友发的图片风格都出奇的相似,这类图片大多是加过滤镜的精致减脂餐摆盘图或加过滤镜的干枯玫瑰花束,又或是波光粼粼的湖面特写……总之,这类图片在具有一定吸引力的同时又具有一些相似的共性,即都是同一种风格,甚至完全认为这些图片出自一人之手。除了图片外,ins风家居装饰同样如此,都是清一色的奶油色系或莫兰迪色系,都融入麻绳编织的元素。因此,当置身于ins风营造的消费幻象中时,同质化的审美倾向会给人一种强烈的“无深度感”。

“文化商品想要流行,就必须满足相互抵牾的需要。一方面存在着金融经济的中心化、同质化的需要。任何一种产品,它赢得的消费者越多,它在文化工厂现有的流程中被再生产的可能性越大,而它得到的经济回馈也就越高。因此它必须诉诸大众的共同之处,并否定社会差异。”[1]34以ins风为代表的消费文化在这种同质化的基础上进一步走向了浅白化。消费文化作为大众文化的一部分,具有大众文化所具有的通俗性与浅白性,但这种浅白并非是对“有深度的”真理的拒绝,它是资本制造出来的一种产物。这就是詹明信所说的“无深度文化”。詹明信受到鲍德里亚对消费社会揭示的影响,认为后现代文化很大程度上是一种晚期资本主义消费社会的文化。由消费文化所推动的文化产业便会产生一种威胁个性与创造性的同质性大众文化。

这种同质化和浅白化正好适应了资本力量对被统治阶级群体的固化企图,这种固化主要体现在人们的欣赏趣味与审美水平上。如布迪厄所说:“品味具有分类作用,并把分类者也分了类。”[1]26资本敏锐地把握了消费及生活方式偏好使我们同时具有独特的认同或区分他人品味的判断能力,而这种特殊的品味偏好则与具体的职业和阶层、群体具有密切的关联。因此,资本力量通过塑造共同偏好的消费文化加固了现有阶层秩序,而稳固的阶层趣味又推动了资本更有力量操纵消费文化。

四、ins风审美背后的消费文化陷阱

ins风文化在带来以上消费审美转向的同时,也潜藏着一种消费文化陷阱。这种以文艺、轻软、舒适、简约为主的ins风审美背后隐藏着资本权力话语构造出来的假象。这种假象让我们逐渐远离真实的现实生活,看不到华美假象背后的矛盾。尤其是在高压、快节奏的现代生活中,人们并非像ins风所展示出来的那样悠闲、从容和舒适。相反,大多数人在快节奏的生活与工作压力下都沦为社畜,与ins风所营造的慵懒舒适氛围完全相反。然而在一些人分享的下班vlog中,常常会出现这样的画面:在ins风装饰的温馨居室里射灯柔和的投影与火锅的雾气交融在一起,让人觉得一人一室一狗的独居生活仿佛是温馨而美好的。事实上,这种温馨美好背后却隐蔽了上班期间的繁琐与焦头烂额。ins风居室所呈现出来的温馨美好在使消费者落入资本构造的消费陷阱的同时也在掩盖上班时间对工人的压榨与剥削。“在消费文化影像中,以及在独特的、直接产生广泛的身体刺激与审美快感的消费场所中,情感快乐与梦想、欲望都是大受欢迎的。”[2]18而ins风消费审美,恰恰就利用了大众对幸福生活的希冀以及对梦想和欲望的追求。一人一室一狗的美好仿佛又使打工者坚定对买房及生活的信心,进而为对明天的工作和努力注入强心剂。实际上,“表现的形式又常常使我们远离现实,把我们跟现实隔开,把现实的矛盾加以隐藏,以各种诡秘的方式企图解决矛盾,掩饰矛盾”[5]415-416。由此,大众生活的艰辛,底层人民的苦难也就在ins风粉色羽毛的装饰下被掩盖了。

ins风消费文化还导致了一种炫耀式的景观表象式消费,即“比商品实际的使用价值更重要的是它的华丽外观和展示性景观存在”[3]代译序。这种炫耀式的景观表象背后则是对人深层心理模式的下意识统治和支配。鲍德里亚发现这种支配已经发展成为一种商品之间的连锁意义的动机控制,这是一种典型的符码操纵和制造消费。鲍德里亚认为,“当代资本主义社会消费结构中的消费品系列,是一整套消费品之间存在的必然有序性关涉,其间起根本性支配作用的东西,就是由符号话语制造出来的暗示性的结构性意义和符号价值”[3]代译序。ins风的消费正是这种象征性符码系统的权力话语的产物,它通过设置像文艺、质感、治愈、复古等伪象征,诱使消费者进入欲望的幻象,让人们以为只要拥有了原木色的书桌就会拥有文艺的生活气息,只要拥有了暖系的射灯就会拥有温馨的家居氛围。这些实际都是权力话语制造出来的一种消费神话,人们愈进入这一神话,就会离真正的心灵栖居越来越远。

五、结语

总之,ins风作为当下消费文化中兴起的一种消费审美,在受到消费大众追捧的同时,也正在被资本话语权力塑造成一种符码的指称。这种以消费品为载体而呈现的审美正在使大众的鉴赏走向一种同质化与浅白化,这些景观化的表象特征也正以一种无声无息的方式奴役和支配大众。因此,ins风在表象所呈现的文艺、简约、质感等特征是需要被警惕的。消费大众在追寻流行文化的过程中要以独具的眼光洞悉文化现象背后的消费陷阱。大众只有不盲目、不从众、具备独立思考的能力,才能在审美中找到心灵的安放处。

参考文献:

[1]费斯克.理解大众文化[M].王晓珏,宋伟杰,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

[2]费瑟斯通.消费文化与后现代主义[M].刘精明,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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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汪民安.家乐福:语法、物品及娱乐的经济学[J].花城,2002(3):189-196.

[5]詹明信.晚期资本主义的文化逻辑[M].陈清侨,严锋,等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3.

作者简介:赵丽君,河北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艺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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