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芳 方浩亮 黄哲女
唐容川所著《血证论》提出脾阴对于血证类疾病治疗具特殊意义,即脾阴濡润,方能津血充盛,五脏六腑得到滋养,四肢百骸得以进行正常的功能活动。脾阴能够濡润脾脏并激发脾的生理功能,当脾阴生理功能正常使得津血生化有源,濡养周身脏腑组织。笔者通过分析脾、脾阴功效及二者与血证的关系,并结合卵巢早衰型闭经及人乳头瘤病毒(HPV)感染二则案例,结合临床运用阐述从脾阴论治血证的体会。
《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中所提及,“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阴阳,仅相对而言有所区别,存在着相互关联而又相互对立的关系。阳,偏于运动,趋势向外向上而升散,质地无形,其性明亮而亢奋;阴,偏于静止,其趋势向下而内敛,质地成形,其性晦暗而抑制。就气、血、津液的阴阳属性而言,气归属于阳,喜川行不息而恶郁滞;而血、津液归属于阴,具有滋润、濡养的作用,喜静谧、纳藏而恶流泄。
阴虚,是机体阴液亏损时产生的一系列虚热性的病理变化。“血即精之属也”、“营气者,泌其津液……化以为血”、“精血同源,津血同源”,由此可知,精、津液可化生为血液,而血液里也蕴含着精与津液。当阴液亏损不能濡养机体,则呈阴虚之象,阴虚患者多夹血虚,故常见阴血亏虚的证候。
2.1 脾藏营,主运化 脾主运化,能够消化及吸收水谷精微,并转输其致四肢百骸,属于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内经》中所言“脾藏营”,一方面可指水谷精气,另一方面指营气,而营是源,被认为包含脾之运化及濡润功能;营气是流,是脾之代谢精微物质的存在形式[1]。《血证论·阴阳水火气血论》中所言“水火二脏,皆系先天……全赖于脾。食气入胃,脾经化汁,上奉心火,心火得之,变化而赤,是之谓血。故治血者,必治脾为主。”亦有《灵枢·营卫生会》所言“人受气于谷……其清者为营……营在脉中”,可见脾脏与血之生化及运行关系密切。
2.2 脾统血,血循经行 血液能够正常运行,需要保证脉道通利,且相关系统的完整性以及全身各个脏腑发挥正常的生理功能,尤其是心、肺、肝、脾四脏功能发挥重要作用。《血证论·脏腑病机论》所言“血之运行上下,全赖乎脾。脾阳虚则不能统血,脾阴虚又不能滋生血脉”、“人身之生,总是以气统血”,提示脾气旺盛则统摄血液能力强,血液循经运行,则不易产生异常出血。若脾气虚衰,则不能有效统摄血液,使血行脉外,容易导致出血。因此,脾脏功能的正常,脾气充盈与脉道形态的稳固及功能的正常运行息息相关。
在中医基础理论中,人体正常的生命活动是阴阳两个方面对立统一、相互协调的结果。以物质功能而言,功能属阳,物质属阴。人体的生理活动以物质为基础,没有物质活动就无以产生生理功能。“观西洋人医书五种,内言胃之化谷乃胃汁化之,并有甜肉汁、苦胆汁皆入肠胃化谷,所谓汁者,即予所谓津液是也。”唐容川借《伤寒论》“存津液”三字为据立脾阴论,指出“谷食之化在于汁液”,即脾阴是可濡润脾脏并能激发脾生理功能的阴液物质。后世也有医家指出唐容川此观点的片面性,认为脾阴乃以精血津液为物质基础表现出阴的活力部分,即濡润、滋养、向下向内的属性,而非等同于具体物质[2]。
《血证论》曾有言,“脾阳不足,水谷固不化;脾阴不足,水谷仍不化也。譬如釜中煮饭,釜底无火固不熟,釜中无水亦不能熟也。”脾,为太阴湿土,世人治脾多重视脾阳,从脾阳论治,殊不知,脾阴与脾阳同样重要。“阳化气,阴成形”,脾阴有内聚、凉润和成形的作用,使血聚而成形,以液态的形式充养血脉,使脉保持濡润之性。《血证论·脏腑病机论》所言“脾统血,血之营运上下,全赖乎脾……脾阴虚则不能滋生血脉,血虚津少,则肺不得润养……全在津液以滋之,脾土之义有如是者”,均体现了脾阴的参与津液生化的重要作用与地位。
“孤阴不生,独阳不长”,脾阴与脾阳相互对立但又相互联系,共同协调完成脾的运化、统血与其他功能。唐容川在《血证论·用药宜忌论》中所言“补阳者十之二三,补阴者十之八九”,表明滋补脾阴在血证治疗中格外被重视。张景岳在《新方八略引》亦言“善补阳者,必于阴中求阳,则阳得阴助而生化无穷”,可见在治疗中对于阴阳补泻是不可割裂而开,彼此依存相互联系,需要统筹兼顾。当脾阴不足时,阴不制阳,必然导致其阴液亏损,脾失濡养,则不能生化水谷精微。脾胃失健运,阴阳失调,机体的气血精微不能正常化生与输布,津血停滞,机体失养,久之出现痰饮瘀血等。
4.1 补脾阴以治血证 通过补益脾阴以治疗血证。寒凉药物制其热,生津以益气。“脾阴虚,脉数身热,咽痛声哑”,唐容川先生格外重视气、阴的学术思想,用药多寒凉清火、甘寒养阴、甘凉清补,特别善于使用人参、麦冬、当归等药物。脾阴是脾气通过运化水谷精微而成,再通过脾气散布于全身,因此,脾阴不足大多伴随脾气的虚弱。据统计,《血证论》中用到人参的方剂多达59 首,约占30%[3]。唐容川先生有言“世以人参补气,便以为阳药,不知人参柔润甘寒,乃滋养中宫津液之药……世人不知气为水之所化……”人参的甘寒之性,大黄的泄热活血,麦冬的生津健脾,均刚好与唐容川先生“止血,消瘀,宁血、补血”的理念相契合。
4.2 滋脾阴利水湿以化阴血 脾阴亏虚多夹湿,滋阴与利湿同行。朱丹溪在《格致余论》曾曰:“脾土之阴受伤,转输之官失职。”唐容川先生在《血证论》中亦有言“水阴不滋,则水邪亦不能去”、“水邪不去,则水阴亦不能生”,均体现了脾阴与水液代谢与转输的密切联系。水液代谢失常,在机体亦化为湿邪,因此,脾阴不足多与湿邪缠绵相互兼杂。湿邪易夹杂热邪,湿热之邪长久蕴于机体容易损伤阴血。唐容川先生用药注意寒凉清火的同时,亦注重甘寒养阴、甘凉请补,如白芍、山药等药物。在滋补脾阴的同时亦注重利湿,使津液运行得畅,阴液化血,血液得以化生,在脉道中运行调畅。
5.1 卵巢早衰型闭经案 患者,女,36 岁,因停经7个月就诊,既往卵巢早衰型闭经病史,曾人工周期治疗2 个月,现停服西药,月经未行,时感腹部隐痛,口腔多处溃疡,纳便尚调,夜寐欠佳,初潮17 岁,末次月经:2021 年12 月25 日左右,舌尖红赤,苔薄,脉细。诊断:辨病为闭经,证属阴虚血燥证。治以补脾养阴,调理冲任为法。处方:黄芪30 g,酒当归10 g,炒丹参、麸白芍各15 g,醋香附、香橼各10 g,盐杜仲、盐续断各15 g,仙灵脾30 g,醋龟甲(先煎)、醋鳖甲(先煎)、制玉竹各10 g,酒女贞子、炒党参、麸炒白术各15 g,麸炒山药30 g,茯苓10 g,乌药6 g,红枣15 g,甘草10 g。口服30 剂,患者服药1 周后自述口腔溃疡好转、睡眠改善,2 个月后月经来潮,色红量中,诸恙好转。嘱患者根据月经情况适当调理,患者后期坚持治疗6 个月。1 年后随访,月经规律。
按:卵巢早衰型闭经是指月经周期规律的女性,在40 岁前出现性激素水平下降,从而引起闭经。目前西医主要采取人工周期,即补充雌激素及黄体支持治疗[4],但药物持续作用不理想,往往停药后闭经症状复发[5]。闭经在中医理论体系认为,系肝肾不足导致精血生化无源,癸水不行。该患者仍处壮年时期,出现精血不足,与后天之本脾胃生化不足有关,血失濡养而见腹痛隐隐,阴虚则热盛,故夜卧不安、口腔溃疡、舌红赤而脉细,久病及肾,至肝肾亏虚,故导致癸水失其源,出现闭经。治疗上予滋脾阴以养阴血,适补脾阳,阳中求阴,治疗后天之本,恢复其运化水谷精微功能,同时适当补益肝肾,以先天之本补养后天,则脾能散精,精血得复,月经来潮,诸恙好转。
5.2 HPV 感染案 患者,女,42 岁,诉检查发现HPV-15、61(+),感阴部瘙痒,白带色黄,味臭秽,量不多,胃脘嘈杂,二便尚调,寐劣难眠。连续4 个周期经早7 天以上,量中,末次月经:2022 年10 月1 日。舌红苔薄黄,脉细数。诊断:辨病为带下病,证属阴虚夹湿证。治以滋阴养血,清热利湿为法。处方:黄芪15 g,酒当归10 g,麸白芍15 g,酒川芎6 g,麸炒山药30 g,贯众15 g,蚕砂(包煎)、仙灵脾各30 g,菟丝子、覆盆子、盐杜仲、盐续断各15 g,仙灵脾30 g,制玉竹10 g,酒女贞子15 g,百合、麦冬各10 g,红枣15 g,炙甘草10 g。口服21 剂后,阴部瘙痒好转,带下色黄及异味改善。患者后续坚持服药3 个月,月经周期规律,复查HPV-15、61(-)。
按:HPV 感染可导致宫颈炎症及糜烂,出现阴部瘙痒、带下色黄及味道异常,目前西医对于HPV 感染主要采用干扰素免疫调节及抑制病毒的治疗方式,但转阴率并不显著,且患者主观症状改善不佳[6]。本案患者病情复杂,既有HPV 感染,同时出现月经先期。从中医角度究其原因,患者所表现之证为典型的中、下焦阴虚夹湿证,属“带下病”范畴。阴血不足则易生热,热邪煎灼津液,加重津血不足、失其濡养,故症见胃脘嘈杂、夜寐难眠,舌红苔黄脉细数,同时热盛迫血妄行,出现月经先期。“血不利,则为水”,津血受内热耗损,其运行及输布亦不畅,故聚液成痰湿,出现带下色黄、臭秽难闻,下焦肌腠失濡养,受外邪侵袭,出现阴部瘙痒感。予当归补血汤加减,重用白芍、百合、麦冬、玉竹养阴生津,山药、当归、大枣滋脾阴以利水湿,加仙灵脾、菟丝子、覆盆子、杜仲以温补肝肾,填精养血。
血证的治疗大法与唐容川先生提出的脾阴理论密切相关。唐容川先生突破世人重视脾阳的理念,创立脾阴学说,认为脾阴和脾阳相互依存、互为作用。他提出以润燥、补血之法来滋补脾阴,这对于血证临床治疗极具指导意义。但脾阴学说在中医文献源流系统性研究的文章中出现较少,随着人们对脾阴学说的逐渐重视,众多学者对其也进行了多层次多方面的讨论。尽管如此,其内涵与临床应用值得我们更深一步挖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