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日常会话浅谈日语句末的委婉表达 ——以电影《东京家族》为考察对象

【摘要】日语的委婉表达形式丰富多样。作为日语的显著特征之一，委婉表达在日本人的人际交往中占据非常重要的地位，作为日常用语具有良好的调节人际关系的作用。本文以日本电影《东京家族》为考察对象，将其中台词句末所使用的委婉表达进行整理分析，根据文末委婉表达的形式、场合和功能，在把握日语委婉表达特征的基础之上深刻理解日本的民族特性。

【关键词】句末委婉表达；日语；和文化；东京家族

【中图分类号】H3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09-0129-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09.040

相较于其他国家的语言，日语在表达上具有明显的委婉特征。“委婉表达”的日语为「婉曲表現」，在小学馆发行的《大辞泉》国语辞典中的定义为“言いまわしが穏やかでかど立たないさま。露骨でなく、遠まわしに言うさま”，也就是说代替直白生硬的语句，而是采取婉转间接的话语进行交流。而日语中谓语大多位于句末，句末更能反映出说话人的判断、态度和感情倾向。本文以日本经典电影《东京家族》为考察对象，其电影人物角色丰富、内容聚焦于家庭的日常生活、风格偏于生活叙事化。因此，将日常会话作为切入点，结合电影中日语台词句末委婉表达的表现形式、使用场合，分析其在交际中发挥的功能作用，并探究委婉表达背后所蕴含的日本文化，有利于深刻理解并准确使用日语表达，对于日语的深入学习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

一、日语委婉表达的形式及场合

本文根据委婉表达暧昧间接的特点，从电影《东京家族》整部影片中筛选出句末为非直接断定的台词，从其表现形式、用例、使用频率三个方面对句末委婉表达的使用情况进行整理和分析。在电影所收录的168处日语句尾非直接断定的句末表达中，从使用频率来看，其中使用频率最高的句末委婉表达为「けど、じゃないか、だろう」，使用频率较高的句末委婉表达包括「でしょう、かしら、かもしれない」等；从表现形式来看，除了在词汇上的转换之外，如「死」的委婉说法为「亡くなった」、「疲れた」的委婉说法为「ようなかった」、用「こまる」代替直接否定词「だめ」，主要包括否定、推量、疑问、逆接助动词等多种表现形式。结合具体例句和使用语境进行分析，大致分类情况如下：

（一）句末为否定、疑问的表现形式

1.「なきゃ駄目、なくちゃいけない、なきゃいけない」等双重否定形式

例1 幸一：お父さん、ちょっと心配な患者がいて、急に往診に行かなきゃいけないんだ。

（幸一向父亲提起出诊的事情）

在说话人对于某件事物做出判断时，因直接肯定的叙述会显得语气生硬，日本人往往会采取双重否定的形式来避免不必要的摩擦，给人以谦虚的感觉。如例1所示，幸一要表达的是医生爸爸必须马上出诊，试想倘若采用“一定，必须”等非常直接的表达，给人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比较容易引起对方的不快。而换成双重否定的形式「なきゃいけない」带有“不得不，不做是不可以的”的含义，以否定形式代替直接的肯定形式，巧妙地在一定程度上让语气变得柔和，有利于双方的交流和谐地进行下去。

2.「かな、かしら」「すればいいか、じゃないか、でいいですか」等疑問形式

例2 息子：おじいちゃん、おばあちゃんまだ？

お母さん：ちょうど品川駅に着いたころじゃないかしら。

（母亲估测爷爷奶奶到达品川站的场合）

例3 昌次：ほかのお医者さんに行けばいいじゃないか。

（富子和昌次商量关于看医生的场合）

「かな、かしら」作为疑问词放在句末使用，相当于「だろうか」，常用在口语中，表示轻微的猜测和推断，语气上较为柔和，其中「かしら」一般作为女性用语使用。且「すればいいか、でいいですか」等诸如此类的疑问形式能够缓和语气，表示不确定性。此外，在日本人的日常会话中，将否定和疑问构成反问句也是委婉表达的一种方式。例3中「じゃないか」代替「と思う」，意思转变为“是不是去看一下别的医生比较好呢？”，既减少了因主观判断带来的生硬语气感，又为对方留存了思考的空间，避免陷入尴尬的境地。

（二）句末为推量的表现形式

1.「だろう、でしょ（う）、じゃろ」等非断定助动词

例4 滋子の夫：学校の先生だったんだろ、話が理屈っぽいんだよ。

（滋子的丈夫向他人介绍滋子父亲的场合）

例5 滋子：だって、とっくに着いてるでしょ。

（滋子预测父母到家的场合）

「だろう、でしょ（う）、じゃろ」作为句末的非断定式助动词，使用场合较为广泛，用于表示推断、猜测、可能性等含义，且说话人在使用这些词时，语气一般较为柔和。比如，在上述例子中，即便在十分熟悉滋子父亲的情况下，滋子的丈夫在向他人提起滋子父亲时仍采取了非断定的方式，用「だろう」结句多了一丝推断、不确定的意味；以及滋子在对父母已到家有较充分把握的情况下，也仍采用了具有推测意味的句末推量助动词「でしょ」。也就是说以非直接断定的形式「だろう、でしょ（う）、じゃろ」代替断定助动词「だ」作为委婉表达的方式之一，即便在对事物把握较大的程度下，说话人仍以含蓄模糊的口吻来表达对事实的陈述或者阐明自身的观点，为可能出现推断有误的情况而留有余地。

2.「そうだ、みたい、らしい」等表推量助动词

例6 富子：なんかあんまりええ具合にはいっとらんらしいよ。

（富子猜测邻居身体状况的场合）

例7 沼田：お母さん、流されたまま、いまだに見つからないんだそうだ。

（沼田向友人提起地震中母亲不知去向的场合）

「そうだ、みたい、らしい」分别作为样态助动词、比况助动词、推量助动词，说话人基于感官或者传闻等主观或客观上的根据，放在句末用来表示说话人自身的推测、判断，意为“看样子、好像”，表示不同程度上的推量。其中「らしい」偏向于客观推断、「そうだ、みたい」偏向于主观推断。如例6、7所示，富子在知晓邻居近况的前提之下、沼田在母亲于地震中失踪的既定事实面前，他们均在句末使用了带有揣测意味的助动词进行交流，以较为保守的表达给人以谦虚礼貌的感觉。

3.「かもしれない、はずだ」等推量句型

例8 滋子：30分くらいかかるかもしれないよ。

（滋子预估时间的场合）

例9 幸一：あの薬で下がるはずだが。

（幸一向患者开药的场合）

「かもしれない、はずだ」作为表推量的句末惯用句型，常用于表示说话人对于事实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为了不给对方留下过于武断的形象，他们常常会使用非直接肯定的推量形式，表示对于现有事实的猜测、预估，意为“可能、应该、大概”。其中相较于其他推量表达，「はずだ」的推断程度非常高，几乎接近于对事实的确切肯定；「かもしれない」对于事实的把握程度不高。

（三）句末为劝诱的表现形式

1.「なくていい、ほうがいい」等劝诱的惯用句型

例10 富子：お金払うの？

昌次：払わなくていいんだ。

（昌次回答富子关于是否付钱的问题）

例11 滋子：お父さんの暮らし方の選択肢の中に入れたほうがいいと思うんだ。

（滋子引出父亲生活方式的话题）

在说话人向对方提出建议的场合下，为避免因强加于人的意见造成不必要的摩擦冲突，对于日本人来说在语气的软硬上把握合适的度是非常重要的，委婉表达则是日本人常使用的话语策略，通过在句尾使用模糊含蓄的话语，达到尽量不伤及对方面子的目的。在例10、11当中，昌次向富子表明自己认为不用支付的意见以及滋子建议父亲将其纳入生活方式的选择中时，均采用了让步的话语，包含了“不用也可以、最好”等意味，比起直白地给出建议或者意见而引起对方产生不适感，以此来缓和语气，表现出对他人意见的尊重，很大程度上能有效地减少因强加于人导致破坏与他人人际关系发展的可能性。

（四）句末为逆接的表现形式

1.「けど、が、のに」等逆接助動词

例12 昌次：電車だと、10分か、15分ぐらいだけど。

（昌次预测父母到达时间的场合）

例13 滋子：電話ぐらいしてくれればよかったのに。

（滋子向父母抱怨的场合）

在对该电影中句末委婉表达的使用量统计中，不难发现逆接助动词在日本人的日常会话中使用频率也较高。他们在表达自己的想法或者见解的时候，常常会在句末加上逆接助动词，而并非所有的逆接助动词均带有转折意味，部分逆接助动词放在句末仅是为了顺接上文的内容，也是一种委婉表达，用来达到缓和语气的目的，尽可能不让对方产生不愉快的情绪，使得对话过程变得融洽。如例13，即便是滋子在向他人抱怨的情况下仍然使用了「のに」来减少语气的生硬感，可见日本人表达之暧昧、说话之严谨。

二、日语句尾委婉表达的功能

日语的委婉表达不仅形式多样，在功能上也运用丰富，具有缓和语气、回避冲突的重要作用。委婉表达在不同语境下所体现的句法功能各有不同，但无论是表明自身的判断，还是向对方提出建议，说话人使用日语委婉表达背后的共同心理目的均在于以不确定的语气在最大限度上避免与他人的冲突，从而维系和谐一致的人际关系。

（一）在表示自身的推断、预测、判断等场合下，表示让步

说话人在基于当下事实或者自身感官来进行判断推测时，通常会使用带有不同程度推量意味的表达来表示让步，能够在让听话人听起来更加舒服、缓解尴尬氛围的同时，又成为自我保护的方式，即通过言语上的让步尽可能减少自身判断与事实相悖的可能性，可以认为是一种减轻自身责任的社交策略，体现出日本人谨言慎行的行事风格。

（二）在向对方提出建议或意见等场合下，通过缓和语气来表示尊重

在说话人向对方提供建议或意见时，日本人一般会采取非直接性的委婉话语来缓和语气以免引起对方的不适感。根据面子理论[1]，命令、建议、提议等此类行为均属于威胁对方面子的行为，那么为了将威胁面子值降低，说话人往往会采取委婉表达的话语策略，这种做法也可以认为是为了照顾双方面子而采取的适度行为。通过缓和语气减轻表达上的生硬感，一方面不直接强求对方采纳自己的意见，达到不直接干预、照顾对方面子的效果；另一方面维护了对方的自主权，尊重对方选择的权利和行事的自由，为对方留下思考的余地和空间。

（三）将双方分歧降至最小限度，在最大限度上维系双方和谐的氛围

不论在何种场合，日本人使用间接迂回的委婉表达旨在最大限度维护双方的面子，避免不必要的冲突，使得交流顺利进行。根据Lakoff语言学教授在20世纪70年代所提出的礼貌三原则：不强加于人；给对方留有余地和空间；增进双方之间的情谊。再参考英国语言学家Leech所提出的关于提高社交效果的礼貌六大原则，在人际交往过程中说话人往往会让他人多受益或者让自己多吃亏，让对方感到被尊重，以此提高交际效果。也就是说日本人在日常会话中使用委婉表达的语言习惯从互动效果来看，能够最小限度地使对方受损或者最大限度地使对方受益，由此将对话中双方的分歧降至最小化，来维护双方的面子和形象，尽可能保持双方在社交场合中的一致性，创造和谐愉悦的社交氛围。

三、日语句尾委婉表达背后的文化原因

语言作为文化的载体，一言一语背后蕴含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和民族价值观。结合文化背景来看委婉表达的各方面特征，其间接迂回的社交方式折射出日本人含蓄、婉转的性格特点，是集团意识、“以心传心”影响下的结果，更是日本民族文化的体现。

（一）集团意识的强烈影响

日本十分注重集团意识，在社交过程中会将自身利益放在后面，优先考虑对方的心情，以不损害对方利益为目的进行交流。由此使用含蓄谦虚的委婉表达便成了日本人为追求集体协调一致、保持表面和谐的人际关系而采取的社交策略。

（二）以心传心的交流特性

“以心传心”意为“不说话也能依靠心灵交流理解对方的想法”，是日本“察”文化的表现特征。简而言之，日本人在与人交往过程中，会倾向于代替语言上的沟通而依靠眼神、动作等非语言行为进行交流。正如日语的典型特征“言わぬが花（中文译：沉默是金）”，他们更多的是依赖于心领神会的方式来互通心意，不需要过多的言语交流，也不习惯直白平叙的交流方式。如此，便逐渐形成了日本人对于言语沟通方式的依赖度不高。比起直接地表述内心的想法，日本人更倾向于去选择含蓄模糊的间接性方式进行人际交流。

四、结语

含蓄暧昧的日语表达作为日本人常用的话语策略，它如同人际交往中的“润滑剂”，促使沟通交流顺利地进行下去。委婉表达是日语的显著特征之一，常常会在句尾进行不同形式的转化，使得表达变得模糊迂回。此外，不同场合下所体现的功能作用也各有不同。但究其根本，說话人使用委婉表达背后的心理目的在于通过缓和语气来维护双方面子，尽可能减少摩擦从而营造和谐舒适的社交氛围。结合文化背景，追溯其心理根源，作为暧昧意识的外在语言表现，其背后蕴含着日本民族文化的追求，久而久之形成了日本人在人际交往中的语言习惯。本文从电影中的日常会话出发，将日语句尾的委婉表达作为对象进行考察分析，但具有一定的局限性和不足之处，此外还包括词汇和惯用句的使用、话语省略、敬语表达、话题转换等多种不同形式仍有待进一步深入研究。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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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祝大鸣.“间人主义”与日语的委婉表达——日语语言文化特点续探[J].解放军外语学院学报，1997，（03）：25-32.

作者简介：

魏紫璇，女，汉族，苏州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国别与区域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