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世界” 导向下动画电影“白蛇” 系列的新探索

2024-04-07 04:38杨柳陈彧
今古文创 2024年9期
关键词:白蛇传

杨柳 陈彧

【摘要】故事世界是由创作者的讲述与受众的探索共同完成的图景,由运行内核与叙事网络共同构成。以“故事世界”为导向,中国传统民间故事在挖掘与沉淀经典文本核心的同时,在时空语境、人物角色、情节流程和迁移线索等方面进行继承和创新,进而营建兼具中国风格和现代叙事的“民间故事宇宙”。国产动画电影《白蛇:缘起》和《白蛇2:青蛇劫起》即是以此路径,对民间故事“白蛇传”进行了跨媒介重构,为文学IP跨媒介改编和开发提供了经验。

【关键词】故事世界;白蛇传;跨媒介叙事

【中图分类号】J95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09-0076-05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09.023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面上项目“基于嵌入理论的饭圈文化治理路径研究”(项目编号22BXW047)。

近年来,技术的迭代和资本的介入使得IP开发如火如荼,传统民间故事IP因其家喻户曉、经久不衰的特点占据了IP开发的半壁江山,而其中作为国产影视作品中长盛不衰题材的“白蛇传”也被追光动画选中,成了国漫电影《白蛇:缘起》和《白蛇2:青蛇劫起》的创作基础。在众多的经典影视剧如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电影《青蛇》等优秀作品面前,国产动画电影要对该题材进行创新演绎实有难度,但追光动画出品的“白蛇传”系列动画电影却大获成功,获得了票房佳绩和口碑好评。

《白蛇:缘起》和《白蛇2:青蛇劫起》对于“白蛇传”故事的改编不是对传统民间故事的复刻和重述,而是以建构“故事世界”为导向的故事重构。与此同时,两者在故事世界内核处理以及叙事网络编织方面的差异也呈现出了跨媒介世界建构的两种不同路径。

一、故事世界的两层结构:沉淀的内核与流动的网络

詹金斯的“跨媒介叙事”理论流传甚广,其对于“跨媒介叙事”这个概念的定义极受认可并广为引用:“一个跨媒体故事横跨多种媒体平台展现出来,其中每一个新文本都对整个故事做出了独特而有价值的贡献。”他聚焦于媒介融合,致力于探讨跨媒介叙事现象背后的文化经济学逻辑,认为“每一种媒体出色地各司其职、各尽其责”是跨媒介叙事“最理想的形式”。[1]玛丽-劳拉·瑞安等叙事学家将这个概念进一步概括为“跨媒介的世界建构”,更加强调文学文本的跨媒介叙事运行。她认为“跨媒介的世界建构”不是“一个像拼图一样把故事拼凑起来的游戏”,更像是引导受众进入他们所喜爱的世界的“一趟旅程”。[2]这样的理解与美国叙事学家戴维·赫尔曼提出的“故事世界”的概念非常契合。戴维·赫尔曼认为,过去叙事学家一直在试图探索读者如何在印刷叙事、交互界面和电影观看中建立一个被多个故事唤起的精神世界,也就是故事世界。[3]在他眼中,“‘故事世界是被重新讲述的时间和情景的心理模型”。[4]玛丽-劳拉·瑞安对此也有近似的描述:“故事世界就是随着故事里讲述的事件不断向前推进的一个想象的整体。”[5]

戴维·赫尔曼和玛丽-劳拉·瑞安的观点极具启发性,更加符合中国当下文学IP的运营方向。对于观众或者读者来说,故事世界是观看或者阅读之后凝结于心的一种建构,但对于创作者来说,要想建构故事世界,就要使得作品具有使观众形成这种心理模型的效果。而心理模型所映射的又是人们所在的真实世界,因此,创作者构建故事世界,必须模拟现实世界的运作,“内核”元素与“网络”元素缺一不可。运行内核使受众在无数个不同的文本中获得处于同一个故事世界的信念,而由文本细节累筑起来的“网络”则描绘出故事世界的轮廓,通过时空语境、人物角色、情节流程和迁移线索等向受众提供沉浸其中的入口和条件。

(一)沉淀的内核:锚定故事世界的“定海神针”

故事世界的运行内核包括两部分,一是核心世界观;二是核心文本——源故事。核心世界观即这个故事世界运行的一系列价值法则,或“预设结构”。核心文本则是故事世界建立的基础,是核心世界观最初的载体。[6]

核心文本作为建构故事世界贡献最大、最具声望的那个文本,是创作者自上而下的建构与受众自下而上的选择双向互动博弈的结果。[7]比如《哈利·波特》系列书籍和电影就搭建了一个与现实世界高度相关的魔法世界,其核心世界观与现实世界相仿,对于魔法部的机构设置也参照了英国的行政系统。而其核心文本则是哈利·波特视角的学习和冒险,尽管随着叙事的充实进入这个魔法世界的入口越来越多,但人们往往会对哈利和他的朋友们在霍格沃兹的学习和冒险印象深刻,而这个拥有完整逻辑的文本就是《哈利·波特》所构建的魔法世界的元文本。[8]

(二)流动的网络:描绘故事世界的“浩渺苍穹”

詹金斯认为,故事世界在叙事中占据着核心地位,跨媒介叙事若想取得成功,必须建构一个丰富而自足的故事世界。[9]故事世界的丰富自足依靠叙事网络勾画而成,而叙事网络又可以分为时空语境、人物角色、情节流程、迁移线索四个部分。不同时空的语境、不同角色的设定、不同情节的书写、以及贯穿于叙事之中的各种迁移线索,都为同一个稳定的故事世界服务。

1.时空语境

搭建故事世界的前提在于时空语境的选择和创造。经典叙事学认为文学作品中环境的描写是为人物和情节服务,但在故事世界中时空语境却承载着世界的存在,是人物设定和情节可以增殖的前提。游戏《王者荣耀》对于王者大陆诞生前时间轴的详细介绍以及对于王者大陆版图的叙述正是借助时空语境搭建故事世界的案例。时空场域作为“语境工具”[10]是后期叙事的原野,历史和地图成为利用叙事填补空旷世界这一步骤的前提。

2.人物角色

人物角色是受众进入故事世界的最直接的入口。化身人物,其经历和体验带给受众亲身实践的感觉;“袖手旁观”,人物的使命选择、人格品质也使人们得以和故事世界建立情感连接。不仅如此,人物于故事世界中的旅途编织了叙事网络,支撑世界运行的核心价值观也经由重要角色的行为阐释。比如迪士尼出品的公主系列电影一直致力于通过人物角色来诠释女性的成长和自我价值实现,众多角色的奇妙际遇也充实了童话世界。

3.情节流程

在多种细节真实的时空场域中放置承载核心价值观的人物角色,故事情节便随着角色的足迹生根发芽,遍布整个世界。[11]人物与人物的交集建立了关系之网,而各种各样的情节是创作者对世界的描述和完善,也是受众探索故事世界的脚本。情节流程使得故事世界动态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是文本经由多种媒介的阐释内化为统一故事世界的基底。

4.迁移线索

要形成叙事网络,建构故事世界,必不可少的迁移线索无疑是众多叙事文本之间的黏合剂。玛丽-劳拉·瑞安认为故事世界的形式可以看作“多个文本——一个世界——一个故事”,并将故事世界概念的兴起类比其提出的当代文化领域中“增生的美学”的趋势。[5]看来,故事世界与多文本的增生息息相关。但叙事文本的增生并非杂乱无章、遍地开花,而有其迁移线索。文本与文本之间的迁移线索使得受众可以顺着这些显性或隐性的联系将多个叙事文本串连,构建故事世界的心理模型。

二、民间故事重构的两种路径:《白蛇:缘起》与

《青蛇劫起》

故事世界形成需要一个契机,那就是核心文本的热度足够,使得受众对叙事文本中的那个世界感兴趣并关注情节的发展,而民间故事歷经许多文学作品和电影动画的阐释,自带流量,无疑是IP化和建构故事世界极佳的切入口。“白蛇传”故事就是绝佳的选择,但改编的电影注定会触碰人们心中的“白蛇情怀”,而完全地复刻模仿又会招致观众的审美疲劳。追光动画推出的系列动画电影《白蛇:缘起》和《白蛇2:青蛇劫起》对此的处理十分出彩,二者以故事世界为导向,采用了不同的策略对“白蛇传”故事进行了跨媒介叙事尝试,展示了民间故事改编的两条路径。

(一)《白蛇:缘起》:内扣核心的补写式重构

1.继承核心文本,召唤粉丝记忆

“白蛇传”故事在受众心中早有建构,《白蛇:缘起》的创作者意识到了这一点,不但并未“解构”原来的“白蛇传”故事,还参考了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电影《青蛇》等历来广受好评的影视作品,保留了人蛇恋和善恶之辨的核心设定,依旧以转世轮回为世界运行规则搭建“白蛇世界”,迎合了“原著粉”对“白蛇传”故事的期待。在《白蛇:缘起》中,“白蛇传”故事尚未“解构”,许仙的前世“许宣”与白素贞的前世“小白”因着救命之恩相知相恋,又因人蛇差异受阻。小白身上的善良使具有了“人性”,国师身上的邪恶使得他具有了“妖性”,人妖之辨在善恶冲突中变得模糊,而这些正是原来的“白蛇传”故事的核心。由此看来,《白蛇:缘起》并未脱离改编中以源故事为中心的准则,依旧是对人蛇之恋和善恶之辨的动画演绎。

2.补织网络,搭建“真实”的故事世界

(1)历史化时空设定

《白蛇:缘起》对“白蛇世界”在时空语境上的处理也十分巧妙,尝试将民间传说放置于真实的历史朝代,并借助朝代政策特征落实创新情节与设定改动,使受众能够借助这样的时空语境产生信念感,获得沉浸体验。电影在时间上由宋往前推至唐朝,对“白蛇传”故事进行前世的想象与阐释,在空间上将故事的发生地点由杭州西湖改为柳宗元《捕蛇者说》中提到的永州城,并且结合《捕蛇者说》的内容与晚唐佛道昌盛的历史设置了更为真实的故事背景。晚唐捕蛇盛行的背景为人蛇矛盾的建立提供了天然的社会环境,也促成了前世许宣拯救白蛇情节的合理性。这样历史化的时空设定实现了虚构性文本世界的模拟时空与历史真实事件的勾连,从而使观众获得融入感极强的接受体验,更能够感受到“白蛇世界”的存在。[12]

(2)互文重塑核心人物

民间故事中的核心人物往往深入人心,要想重塑人物形象,就必须挑战原有的“权威”。《白蛇:缘起》就核心人物对几个经典文本进行了互涉融合:许宣不再是一个懦弱无能的许郎中,而是一个有侠气、待人真诚、勇敢正义的捕蛇人;白蛇不再是《新白娘子传奇》中的仙妻形象,而是仙气飘飘、大方坚毅的侠女。向往“御风而行”“天地之间逍遥游”的许宣非常符合金庸武侠世界中侠者的形象,身着一袭白衣、头上频现龙角的小白也像极了小龙女。互文式的重塑既能够让受众对于原有角色产生新奇的感觉,又能够给予受众“彩蛋”,是《白蛇:缘起》的一大亮点。

(3)身份对调式的前传书写

从“白蛇传”故事中的白素贞委身许仙、操持家业到《白蛇:缘起》中许宣英雄救美、为情化妖,许白二人的身份近乎对调,白素贞操持保安堂,救许仙性命是今世的果,许宣救失忆的小白,为她幻化成妖是前世的因。多利策尔认为故事世界的扩张存在多种方式:平行世界、扩展世界、重置世界。平行世界即原有的情节设定不变但时空被置换;扩展世界即对原有故事的前传和后传进行撰写;重置世界即对整个故事结构完全改写。[13]《白蛇:缘起》的前世情节解释了“白蛇传”故事中白素贞“完美仙妻”追求许仙“懦弱郎中”的逻辑漏洞,将前世的救赎化为“白蛇传”故事中的叙事动力,完成了“白蛇传”故事的前传叙事,但身份对调式的书写又近似于平行世界的再叙述,是《白蛇:缘起》在情节网络这一方面对于“白蛇世界”的充实和扩展。

(4)器物线索指向源故事

《白蛇:缘起》还以细节器物为线索,强化动画电影和源故事的联系,不断地唤起观众对于“白蛇传”故事的记忆。无论是小白的骨钗、小青的丝带“保安堂牌匾”还是油纸伞,都与“白蛇传”故事相呼应。“保安堂牌匾”对应着许宣之后许仙的医者身份,油纸伞也再度出现在“西湖借伞”的剧情中。对细节器物的利用是《白蛇:缘起》与源故事相联系,使其成为前传的关键一步。

(二)《白蛇2:青蛇劫起》:外向离心的重置式重构

1.脱离核心文本,尝试主题创新

作为“白蛇传”系列动画电影中的第二部,《白蛇2:青蛇劫起》的起点已然不是经典的“白蛇传”故事,而是《白蛇:缘起》。致力于搭建“白蛇世界”的创作者另辟蹊径,企图重置“白蛇传”,尝试叙述与古色古香的侠侣之恋不同的未来狂想。在《白蛇2:青蛇劫起》中,主题也不再是小白和许宣的人蛇之恋,而是小青一人的执念和冒险。《白蛇2:青蛇劫起》脱离了核心文本,是对以往经典叙述的创新和突破,为传统民间故事的重构展示了一条新的路径。

2.重置叙事,开拓虚拟的奇幻世界

(1)延展时空版图

要对时空语境进行创新,就要延长故事的历史,拓宽叙事文本涉及的版图。《白蛇2:青蛇劫起》不仅在时间上由宋朝延至小青历劫,再延至人间现代,还参考了《大宝积经》中记载的四恶道设置叙事文本场景,以对修罗道的着重叙述引出拥有三界六道的“白蛇世界”。从人间到修罗道,“白蛇传”故事经由《白蛇2:青蛇劫起》的重构不再局限在一个空间之中。不仅如此,地图的开拓还为多个叙事文本的落地提供了可能。幻想地图不仅是辅助读者理解的副文本配件,更是一套不断运作的沉浸机制。[14]人物角色因地图的开拓有了更大的活动空间,叙事因此能够实现增殖。

(2)聚焦边缘人物

《白蛇2:青蛇劫起》在人物角色方面的处理也与《白蛇:缘起》不同。青蛇作为白蛇身边的丫鬟在“白蛇传”故事中是边缘人物,而《白蛇2:青蛇劫起》却将她设为主角,刻画她的历练成长。这与其说是青蛇“劫起”,不如说是青蛇的“崛起”。《白蛇2:青蛇劫起》挖掘了边缘人物小青的情感动机,以她在修罗城的冒险刻画了她的独立坚强,强化了青蛇与白蛇的姐妹情。此外,《白蛇2:青蛇劫起》中还穿插着司马官人、孙姑娘、牛魔王等不同人物的故事,这些人物各有特点,不再是主角的“附庸”。从“白蛇传”故事到《白蛇2:青蛇劫起》,人物的刻画重心由核心转向边缘,人物的塑造也存在由单一到群像的转变趋势。

(3)朋克与废土的后传幻想

《白蛇:缘起》是遵循源故事基本设定的古色古香的浪漫演绎,《白蛇2:青蛇劫起》则是对“白蛇传”故事后续的朋克风格的废土书写。《白蛇2:青蛇劫起》中的修罗城虽是三界之外的“异世界”,但这其中现代化的高楼大厦、汽车摩托、商场超市应有尽有,与现实社会几乎无异。机车飞驰于现代街区,汽油补给、铆钉装饰的武器都能带给观众强烈的朋克式的视觉冲击。而修罗城中的人妖鬼怪弱肉强食,加上风、水、火、气四劫频繁,又让人想到自然资源被消耗殆尽的废土世界。灾难频繁轮替,人们的日常生活感完全丧失,只能拉帮结派寻求一隅庇护之所,电影整体呈现出一种荒凉诡谲的“后启示录”风格的末日景象。[15]《白蛇2:青蛇劫起》借用了后启示录形式,打造了灾难叙事空间,展现修罗城中的人性堕落,并将小青放置于修罗道之中,以她的历练作为新的故事情节充实了“白蛇世界”。朋克风格的场景叙事和末日废土的后现代题材都暗示着《白蛇2:青蛇劫起》对于“白蛇传”故事的重置,创作者以传统故事为跳板打造新世界的企图也随之尽数体现。

(4)人物线索指向外展世界

《白蛇2:青蛇劫起》的相较于《白蛇:缘起》在迁移线索的设置上也有了不同的侧重点。《白蛇:缘起》重器物,其迁移线索多置于细节之物,而《白蛇2:青蛇劫起》不仅保留了贯穿于前传与源故事的骨钗和青色丝带为关键器物线索,更是强化了双面狐妖的形象,赋予了这一人物线索功能。双面狐妖以宝青坊坊主的身份出现在《白蛇:缘起》中,贩卖法器,做人妖互易的逆天之事,又以万宜超市老板的身份出现在《白蛇2:青蛇劫起》中,与人妖鬼怪都做交易,可以说是置身三界六道之中,游离于规则之外的神秘人物。《白蛇2:青蛇劫起》借双面狐妖之口道出“白蛇世界”的天机,无疑是以她为贯穿三界六道的线索,打通整个“白蛇世界”。以她为入口展開故事世界的建构是追光动画想要借助“白蛇传”故事进行长期创作、坚持输出的野心所在。

三、基于民间故事资源的中国故事世界建构经验

当下我国文学IP运作的热潮中,千古传唱的传统民间故事成为众多创作者的灵感来源,基于传统民间故事资源的故事世界建构也随之获得了IP运营者的重点关注。以“白蛇传”故事为基础改编的《白蛇:缘起》票房破4亿、豆瓣评分7.8,《白蛇2:青蛇劫起》票房破5亿、豆瓣评分6.9,二者无疑是国产动漫电影中的口碑之作。但“白蛇传”系列电影并非无可挑剔,而是各有优劣。二者都以故事世界为导向对传统民间故事进行了重构,但相较于《白蛇:缘起》,《白蛇2:青蛇劫起》的豆瓣评分却有所下滑,有“高开低走”的嫌疑,这值得深思。

(一)在忠于内核的基础上创意叙事

传统民间故事作为优秀的民族文化资源和故事想象资源,是建构故事世界、形成故事IP的宝库。但传统民间故事久经传唱,先入为主,以此为基础,如若改编不当,便会被其“反噬”。故事世界始终是一个心理模型,通过作品内化于欣赏者心中。作为这些故事文本的消费者、故事世界的接受者和共同构建者,观众(读者、游戏玩家)也掌握着评价故事世界的话语权。[7]可见创作者对于“原作”的研读以及对于人们基于原作构建的心理模型的挖掘很有必要。《白蛇:缘起》贴合了观众对“白蛇传”故事的想象,因此大获好评。而《白蛇2:青蛇劫起》对于源故事的脱离略显急切,又作为“白蛇传”系列动画的第二部出场,不免让带着情怀的观众意外,加上朋克废土等现代元素与第一部差距过大,使得“白蛇世界”的稳定性大打折扣。

当然,以源故事为核心并不意味着要局限在原有情节上,《白蛇:缘起》在情节上精心编织,设置合理的时间线和历史背景,填补了源故事中许仙前世的空白人设,将许仙的前世许宣塑造成了作为“拯救者”的侠义形象,解释了《白蛇传》中白娘子为了许仙默默牺牲和付出的原因,是坚守源故事核心的同时又有新意的佳作。

(二)刷新时空但保持语境统一

时空语境是拓展故事世界最好的切入点,《白蛇2:青蛇劫起》更新了“白蛇世界”的时空,开拓了“三界六道”的世界版图。修罗城塑造的“现代地府”集结了人妖鬼怪,为创新叙事文本提供了温床。但《白蛇2:青蛇劫起》无论是人物穿着还是场景风格上都偏重于西方的赛博朋克,与中国传统民间故事的古风差距过大,未能够很好地进行融合,在这一方面略显突兀。可见故事时空可以更新,但必须要考虑源故事的叙事语境,由此才能使得故事之网“兼具中国风格和流行风味”。[11]

(三)以群像塑造为方向但不“魔改”经典角色

经典 IP的改写需要新的人物拓展叙事领域,但他们必须具有独特性格、独立人格(适用于人、神、妖或各种动物乃至各种被作为生命形态表现的物体)和独有魅力。[16] 《白蛇2:青蛇劫起》在这方面有所突破,影片中的罗刹门门主司马官人、牛头帮帮主、双面狐妖都戏份充足,推动了情节发展,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群像的出现充实了“白蛇世界”,每一个人物都有血有肉,能够建构自己的叙事系统。但《白蛇2:青蛇劫起》对小白的再叙事却略显失败。“性转”的小白使得小白和小青的姐妹情打上了“爱情”的擦边球,一定程度上颠覆了《白蛇:缘起》中小白的侠女形象,惹来了众多观众的不满。可见经典角色往往是故事世界的重要支撑,对其进行“魔改”风险极大,很有可能影响故事世界的稳定性,使得观众难以接受。

(四)设置多种迁移线索以增强故事的钻探粘性

玛丽-劳拉·瑞安认为,“故事世界就是随着故事里讲述的事件不断向前推进的一个想象的整体。要理解故事,跟上故事发展的节奏,就意味着我们需要利用文本提供的线索,在心理上模拟演练故事世界里发生的变化。”[5]可见对于创作者来说,搭建故事世界十分需要线索的加持。在这一点上,《白蛇2:青蛇劫起》更进一步,完善了双面狐妖这个人物的线索功能,使这个角色成了拓展叙事体系的基点。从器物到人物,多种迁移线索的设置有利于繁荣整个故事世界,强化多个叙事文本的联系,加深受众对于作品的印象,是建构故事世界的重要工具。

四、结语

追光动画出品的“白蛇传”系列动画电影不同于以往的传统民间故事题材动漫电影,在建构故事世界这一方面有了很大的进步,但相比于漫威公司旗下的“超级英雄”系列,以建立故事世界为导向的传统民间故事IP运作在中国依然不够成熟。尽管西方的叙事模式对讲中国传统民间故事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基于传统民间故事进行世界搭建的中国式改编路径仍需后来的创作者进行探索。此外,中国还有相当一部分故事资源尚未开发和利用,期待中国故事的跨媒介叙事能有更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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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杨柳,女,江西赣州人,西华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中国语言文学专业2021级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文艺学。

陈彧,女,四川宜宾人,博士,西华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新媒体文化与传播、文艺美学与文化创意、传统文化的现代传播等领域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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