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教师积极型幽默风格对师幼互动质量的影响——情绪劳动的中介作用

王少杰，吴伯驹

（广东第二师范学院教育学院，广东广州 510303）

一、问题提出

当下世界各国越来越重视学前教育的发展，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要强化学前教育，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1］。强化学前教育发展的重点在于提高学前教育质量。学前教育质量可分为结构性质量和过程性质量两个方面。结构性质量是指园舍环境、教师配备等因素对幼儿发展的支持［2］。过程性质量是指幼儿在真实的教育情境和互动中所获得的发展［3］。研究表明，过程性质量对幼儿未来学业发展影响更大，是学前教育质量的核心［4］。而幼儿教师作为幼儿园中与幼儿接触最密切的人，是教育活动的组织者，是幼儿主要的互动对象。因此，过程性质量的核心就是师幼互动质量［5］。师幼互动质量是指教师在与儿童进行互动的过程中，为儿童提供的情感支持、班级组织、教育支持程度的水平［6］。高质量的师幼互动能促进幼儿发展，而低质量的师幼互动则有可能阻碍幼儿发展。

目前，针对幼儿教师对师幼互动质量影响的研究多集中在学历、教龄、职称等外显性特征。有研究表明，教龄与师幼互动质量显著正相关［7］；也有研究表明，教龄会对师幼互动质量起反向作用［8］。韩春红在对上海市二级幼儿园的师幼互动质量研究中发现，大专及以下学历教师与本科及以上学历教师的师幼互动质量不存在明显差异［6］，但宋爱芬、于晓文等人研究发现，高学历的教师能为幼儿提供更好的教学支持［7，9］。

同时，部分学者开始关注教师教育观念、情绪状态等内隐性特征对师幼互动质量的影响。研究发现，民主型班级管理风格教师的师幼互动质量高于专制型和放任型教师的师幼互动质量［10］。教师职业适应水平能正向预测师幼互动质量，职业适应水平越高，师幼互动质量越好［11］。而教师的幽默风格作为重要的内隐性特征，是生活态度、认知、情感和行为等个人因素与园所和班级环境及氛围的交互产物［12］。其中，幽默的表现方式有积极型和消极型，前者指以幽默应对压力和增进人际关系，后者指通过攻击他人或贬低自我来表现幽默［13］。积极型与消极型幽默风格能分别反向与正向预测教师职业倦怠［14］。可见，教师幽默风格与工作表现有密切联系。但教师的幽默风格类型存在差异，面临较大教育压力和管理压力的中学教师，更多呈现消极型幽默风格；而幼儿和小学教师，则会呈现积极型幽默风格［15］。因此，在学前教育领域中，本研究尝试探究积极型幽默风格与师幼互动质量之间的关系，以提高师幼互动质量和教育教学水平。据此，提出假设一：积极型幽默风格正向预测师幼互动质量。

此外，师幼互动质量还与教师情绪劳动密切相关。情绪劳动是指教师在工作中面对内部情绪体验与所需情绪表达规则不符时，对其情绪感受及情绪表达进行管理和调节［16］。教师情绪劳动包括表层扮演策略（压抑消极情绪，假装来表达积极情绪）、深层扮演策略（调整认知方式，以表达积极情绪）、自然表现策略（情绪真实流露）［17］。目前大部分针对幼儿教师情绪劳动的研究集中在师幼互动质量、师幼关系上。相较于其他策略，深层扮演策略有助于提供更高质量的情感支持，从而提高师幼互动质量［18］。深层扮演策略与亲密型、依赖型师幼关系之间呈显著正相关［19］。采用深层扮演策略的教师生活满意度显著高于采用其他策略的教师［20］。因此，本研究重点关注情绪劳动中的深层扮演策略维度。另一方面，教师深层扮演策略的使用与性格特征密切相关。开放性人格特质的教师，拥有丰富情绪体验能力，更倾向于采用深层扮演策略［21］。积极型幽默风格的人对情绪劳动中表达的积极情绪更敏感，更善于采用深层扮演策略调节消极情绪，以保护自己免受消极情绪影响［22］。据此，提出假设二：积极型幽默风格正向预测深层扮演策略。

幼儿教师情绪劳动与师幼互动质量和幽默风格均存在密切关系，但幼儿教师情绪劳动的作用机制仍值得进一步探索。Grandey 围绕情绪劳动策略提出情绪调节模型，将情绪事件、个体因素和组织因素等作为情绪劳动的预测变量，将个体幸福感和组织绩效、工作表现等作为结果变量，预测变量经过情绪劳动策略的中介作用反映在个体和组织上［23］。因此，本研究以幼儿教师积极型幽默风格为预测变量，以师幼互动质量为结果变量，探究幼儿教师深层扮演策略在积极型幽默风格与师幼互动质量间的中介作用，为维护幼儿教师心理健康和提高师幼互动质量提供参考。综上，提出假设三：情绪劳动在积极型幽默风格正向预测师幼互动质量的过程中起中介作用。

二、研究设计

（一）对象

本研究依托广州市某11所幼儿园，采用方便取样对幼儿教师发放问卷。共收集343 份问卷，有效问卷320份，有效率为93.29%。

（二）调查工具

1.幼儿园教师情绪劳动策略量表

采用孙阳修订的幼儿园教师情绪劳动策略量表，共14 题，包括深层扮演（4 题）、表层扮演（7题）和自然表现（3 题）策略三个维度［24］。该量表采用李克特自评式5 点计分，深层扮演策略维度得分越高，表明教师更容易采用该策略。在本研究中，量表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72，深层扮演维度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64。

2.幽默风格量表

采用陈国海等人修订的幽默风格量表，共25题，包括亲和型（8 题）、自强型（5 题）、自贬型（5题）和嘲讽型（7 题）幽默风格四个维度［13］。该量表采用李克特自评式5点计分，各维度得分越高，说明教师使用该幽默风格的频率越高。在本研究中，积极幽默风格为亲和型与自强型两个维度的总分。量表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83，积极型幽默风格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78。

3.教师有关师幼互动质量观念调查问卷

采用由韩春红改编的教师有关师幼互动质量观念调查问卷，其主要对教师关于高质量师幼互动的理解进行调查［6］。该问卷共20题，其中情感支持、班级组织与教学支持领域分别为8 题、3题与9 题。该问卷采用李克特自评式5 点计分，得分越高说明教师师幼互动质量越高。在本研究中，问卷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85。

（三）数据处理

采用SPSS 29.0软件对数据进行相关分析、回归分析和共同方法偏差检验，并用SPSS-PROCESS 插件进行基于Bootstrap 方法的中介模型检验，探究情绪劳动在幼儿教师幽默风格和师幼互动质量间的中介效应。

三、研究结果

（一）共同方法偏差检验

因数据来自研究对象的自我报告，故在数据分析之前，本研究采用Harman单因子检验对共同方法偏差进行估计［25］。结果显示，特征值大于1的因子共有20 个，第一个因子解释的变异量为17.33%，小于40%的临界值，不存在严重的共同方法偏差。

（二）描述统计与相关分析

幼儿教师积极型幽默风格平均得分为4.77，处于中高水平，呈现出明显的积极型幽默风格。幼儿教师深层扮演策略平均得分为3.85，说明该策略使用频率适中。师幼互动质量平均得分为4.23，师幼互动质量处于中高水平。根据表1可知，幼儿教师深层扮演与积极幽默风格（r=0.39，p〈0.001）、师幼互动质量（r=0.36，p〈0.001）显著相关；积极幽默风格与师幼互动质量（r=0.39，p〈0.001）显著相关。

表1 幼儿教师积极型幽默风格、深层扮演策略与师幼互动质量的相关分析

（三）深层扮演策略在积极型幽默风格与师幼互动质量间的中介效应检验

本文借鉴温忠麟和叶宝娟中介效应检验方法检验幽默风格的中介效应［26］，采用偏差校正的百分位Bootstrap 法计算中介效应95%的置信区间，建立中介模型考察深层扮演在幼儿园教师积极型幽默风格和师幼互动质量间的中介效应。

表2的回归分析结果显示，首先，积极型幽默风格对师幼互动质量的影响总效应显著（β=0.16，p〈0.001），积极型幽默风格可以正向预测师幼互动质量。其次，积极型幽默风格可以直接正向预测深层扮演策略（β=0.27，p〈0.001）。最后，在将积极型幽默风格和深层扮演策略共同纳入回归方程后，积极型幽默风格和深层扮演均可正向预测师幼互动质量（β=0.12，p〈0.001；β=0.15，p〈0.001）。由此可知，深层扮演是积极型幽默风格影响师幼互动质量的中介变量。

表2 积极型幽默风格、深层扮演与师幼互动质量的回归分析

表3的中介效应分析结果表明：（1）在引入深层扮演作为中介变量之前，积极型幽默风格对师幼互动质量的直接效应显著，即回归系数c显著（95%CI为［0.11，0.20］，不包含0）；（2）将深层扮演作为中介变量引入模型后，积极型幽默风格对师幼互动质量的直接效应显著，即回归系数c'显著（95%CI为［0.08，0.17］，不包含0）。深层扮演在积极型幽默风格和师幼互动质量之间的间接效应显著，即“积极型幽默风格→深层扮演→师幼互动质量”路径显著（95%CI为［0.02，0.06］，不包含0），表明深层扮演在积极型幽默风格和师幼互动质量之间存在部分中介效应，占总效应的24.75%。

表3 积极幽默风格、深层扮演对师幼互动质量的Bootstrap分析

根据以上结果构建出积极型幽默风格影响师幼互动质量的中介效应图（见图1）。

图1 深层扮演策略的中介效应

四、讨论

（一）幼儿教师幽默风格、情绪劳动策略、师幼互动质量的现状

研究表明，幼儿教师呈现出明显的积极型幽默风格。这可归因于幼儿教师的教育对象多为向师性较强的幼儿，使得其在班级拥有较高威信，并成为大多数师幼互动的发起者［27］。为拉进与幼儿的距离，教师在互动过程中多会表现出亲和、友好、开放和包容的特点，对幼儿的互动反馈多采用鼓励和支持的语气，从而呈现出积极型幽默风格。此外，个体的性格、气质类型与幽默风格类型呈显著相关。园所在招聘时普遍会更加青睐性格外向、乐观，气质类型多表现为多血质和胆汁质的教师。拥有以上特点的教师展现出更强的幽默感，以及更高水平的乐观主义、自尊等特质，呈现积极型幽默风格［28］。

研究发现，幼儿教师在师幼互动中采用深层扮演策略的频率较高。Yin曾总结出教师的情绪表达四大法则：（1）有激情；（2）隐藏消极情绪；（3）表达积极情绪；（4）利用情绪实现教学目标［29］。这些法则说明幼儿教师在情绪劳动中需要遵守“幼儿为本”的原则，将情绪表达或调整定位在提供积极情绪支持和提高师幼互动质量的最终目标上。特别是在面对幼儿在班级中违反生活常规、影响班级秩序、以及做出危险行为等现象时，幼儿教师不可避免地会体验到失望和焦虑等消极情绪［30］。在这种情境下，幼儿教师采用能够提供真实情感支持的深层扮演策略频率较高。这种策略有助于满足幼儿的情感需求，实现教育目标，提供高质量的情感支持，从而提高师幼互动质量。

幼儿教师的师幼互动整体质量及各维度均处于高水平。这说明幼儿教师师幼互动理念较为先进，整体师幼互动水平较高，养成了积极的师幼互动观念、形成了正确的师幼互动意识，自身的综合素养以及综合能力较高，能给予幼儿更好的教学支持、情感支持以及班级组织，促进幼儿更好地发展。

（二）幼儿教师积极型幽默风格与师幼互动质量的关系

本文研究结果强调了积极幽默风格在预测师幼互动质量方面的显著正向作用。这说明呈现积极型幽默风格的幼儿教师能提供更高质量的师幼互动。依据Fredrickson 提出的积极情绪“拓展—建构”理论，各种积极情绪都能拓宽个体瞬间知行能力和心理调节能力［31］。具体而言，积极情绪能拓展教师的注意和认知范围，提高在互动过程中获取和分析信息的能力，帮助教师在师幼互动间识别幼儿的需求，为幼儿创造放松、融洽的互动氛围，减少幼儿在互动过程中的焦虑［32］。其次，处于积极情绪中的教师具有更加开阔的思维，能以积极的心态看待事件，更容易发现互动中各种事件所蕴含的积极意义。这种积极心态使得教师在工作中具备更强的适应能力，并在师幼互动中更频繁地表现出积极情绪反馈，提供高质量的情感支持，从而提高了师幼互动的整体质量。

（三）深层扮演策略的中介作用

中介效应检验结果显示，深层扮演策略在积极型幽默风格和师幼互动质量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即幼儿教师积极型幽默风格不仅会直接影响师幼互动质量，也可以通过深层扮演策略影响师幼互动质量。

外倾性人格与深层扮演策略正相关［33］。呈现积极型幽默风格的教师更多表现为外倾型人格，能以更加乐观的态度看待工作中的困境，对工作中的情绪表达规则有更深的了解。因此，当幼儿教师面临个体情绪感受与情绪表达规则相冲突的情况时，这些教师会运用深层扮演策略调整内在情绪感受，重构对负面事件的理解，并以积极正向的态度面对互动过程中出现的挑战。而在以爱和呵护为核心的幼儿园中，师幼互动的核心是移情［34］。教师通过深层扮演策略，设身处地地感受幼儿的需要，幼儿也能感受到教师真实情感支持，从而提升师幼互动质量。

五、研究结论与主要建议

（一）研究结论

1）幼儿教师在幽默方式上呈现出明显的积极型幽默风格；使用深层扮演策略频率适中；师幼互动质量整体处于中高水平；

2）积极型幽默风格能正向预测师幼互动质量；

3）深层扮演在积极型幽默风格与师幼互动质量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

（二）主要建议

1.强化幼儿教师幽默风格培养，鼓励幼儿教师积极看待问题

积极型幽默风格是幼儿教师在师幼互动中面临困难与冲突时拥有较好的自我调适能力的前提。本研究发现，幽默可作为教师提高师幼互动质量，促进幼儿发展的途径。因此，幼儿教师可多使用积极型幽默，帮助自身在面对挑战的情况下保持积极的态度，淡化自己的问题和困难，减轻压力、从而改善工作的情绪体验［35］。其次，幼儿教师可以在工作生活中强化积极型幽默风格，以保持工作的积极性，激发工作热情，使精神兴奋、活跃，在心理和生理上迸发出更大能量，使其工作效率和质量更高。最后，幼儿教师应注重保持工作环境与内心感受的和谐统一，以促进心理健康发展，维持并强化积极型幽默风格。

幼儿园需重视在招聘过程中对教师性格和气质的评估，为已入职教师建立专业心理健康支持机制。幽默风格虽然不能直接影响教师心理健康状况，但其与教师的自我评价有关，而后者会直接影响教师的心理健康［36］。因此，园所应鼓励教师以积极乐观的心态面对工作中的压力和挑战。

2.深化情绪劳动价值认知，引导幼儿教师深层情绪劳动行为

幼儿教师面对的教育对象情绪发展尚未成熟，情绪极易受外界环境影响，这就决定了幼儿教师在工作过程中要进行高强度的情绪劳动。幼儿教师可较多采用深层扮演策略，通过调整认知方式，在情绪表达上释放积极情感，维持心理资源，从而避免造成情绪耗竭［37］，减少出现焦虑、失去自我等心理健康问题。另一方面，由于幼儿教师在园工作时间较长，工作内容较为繁琐，教师在一整天的工作过程中始终保持积极、正向的情绪十分困难，且师幼互动的过程是动态变化的，教师不可能控制所有可能影响其情绪的因素。因此，对幼儿教师自身来说，需要加强对情绪劳动与教师专业能力关系的认识，教师需要通过重构自己的对负面事件的理解，以积极正向的态度面对互动过程中出现的挑战，及时运用深层扮演策略调整内部消极情绪，在互动过程中表达积极正向的情绪，以期提高师幼互动质量。

园所管理者也应该关注幼儿教师所采用的情绪劳动策略。研究表明，深层扮演会减少幼儿教师的情绪耗竭，增强职业认同感［38］。首先，园所应该开展深层扮演策略应用于一日生活的培训以减轻教师的心理资源损耗。其次，园所也可以在幼儿教师入职前或入职后安排情绪劳动课程，帮助幼儿教师学习和强化情绪劳动策略的具体知识，以便教师更好地理解和管理自己的情感，以加强师幼互动质量中的情感支持。

3.持续提升师幼互动质量，提供给幼儿丰富情感支持

师幼互动在幼儿教育中至关重要，幼儿教师应注意遵守“幼儿为本”的原则，保持积极、友好、亲和的互动风格，为幼儿提供真实的情感支持，有助于建立更紧密的师幼关系。首先，幼儿教师可以将情绪劳动策略用于师幼互动过程中情感链接的建立。幼儿教师运用深层扮演策略调节情绪时更多是基于同理心，教师可以通过深层扮演策略，设身处地把握幼儿的情感体验，与幼儿建立情感链接，将对幼儿的结果性评价，转为过程性评价，加深对情感支持的理解，从而提高师幼互动质量。其次，幼儿教师在深层扮演策略中，应当主动成为幼儿的聆听者、支持者、合作者，建立更加紧密亲近的师幼关系，让幼儿信任教师，教师也能更好地从幼儿角度出发，为幼儿提供教学支持和情感支持，从而提高师幼互动质量［19］。

园所也可以组织开展师幼互动中教师情绪表达的培训。幼儿教师在互动中常常会通过直接宣泄负面情绪命令和要求幼儿，从而建立班级常规，但过多的命令和要求容易压抑幼儿天性，加剧师幼互动中的不对等地位，影响师幼互动质量。因此，园所应该开展教师情绪表达的培训，以便教师体会园所对幼儿教师情绪表达的要求，建立和加强对情绪表达与师幼互动质量关系的认识与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