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锦煊
随着数字信息技术的迅速发展,现今中小学学生接触到的信息相较于前数字时代的学生接触到的信息,已经是指数级增长。传统式的“教师—教室空间—纸质课本—学生”显然无法跟上时代的步伐,一种数字时代新式语文教育的范型理论亟待被提出与实践。
由教育部制定的《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2022年版)》(以下简称“义务教育课程标准”)中明确指出,语文课程的“课程理念”之一是“突出课程内容的时代性和典范性,加强课程内容整合”,其中又特别强调语文课程要“关注数字时代语言生活的新发展,体现学习资源的新变化”。这意味着语文课程在学习内容上,要结合数字时代的变化,融入数字时代的学习资源,包括网络资源。正如义务教育课程标准中对教师教学的建议有“关注互联网时代语文生活的变化,探索语文教与学方式的变革”,对教师本人的要求有“适应时代要求,提升信息素养”,这意味着教师必须时常关注语言文字的新变化以及信息技术对学生阅读、表达的影响,把握信息技术与语文教学深度融合的趋势,充分发挥信息技术在语文教学变革中的价值和功能,充分发挥信息技术在设计学习情境、提供教学资源方面的优势。当然,这仍有一定不足之处。如果仅仅限于互联网平台的资源互动与工具性面向,仍然无法捕捉“媒介—技术”时代的特征,新媒介文艺的主体性无法凸显,这一点将在下一节补充。
另一方面,从形式上说,义务教育课程标准还要求“增强课程实施的情境性和实践性,促进学习方式变革”,其中也指出要“充分发挥现代信息技术的支持作用,拓展语文学习空间,提高语文学习能力”,并且在语文课程的“总目标”中也有要求学生“能借助不同媒介表达自己的见闻和感受,学习发现美、表现美和创造美,形成健康的审美情趣”一条。这充分说明“媒介—技术”在义务教育阶段的语文课程中的重要性,有助于学生体验课文情境、作者感情以及对学生的美育教育。
更重要的是,义务教育课程标准的“课程资源开发与利用”一节中提到“调动多元主体,丰富课程资源类型”,这显然不仅限于教师主体和学生主体。这一节中还强调了数字资源的重要性,建议学校重视信息化环境下的资源建设,关注生成性资源,促进学习方式的转变。这意味着义务教育课程标准的制定者已经预见了多元主体互动的可能性,这为“新媒介文艺主体进课堂”奠定了理论基础。
相较于义务教育阶段的学生更具可塑性的特点,高中阶段的学生或许更多地要面对升学的压力,但在义务教育的基础上,《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2017 年版2020 年修订)》(以下简称“高中课程标准”)仍对数字时代的语文教育提出了一定要求。高中课程标准中设置了专门的“跨媒介阅读与交流”学习任务群,旨在引导学生思考不同媒介对于语言文字的表达有何不同影响,也引导学生关注当代网络文学和网络文化。与义务教育课程标准相比,高中课程标准并未将数字媒介局限在网络资源上,而是允许教师在学生感兴趣的媒介应用领域,创设应用场景,引导学生在实践中了解有关媒介对人们学习、工作、生活等方面的影响,并强调多种媒介的运用。这皆为本文所倡导的“新媒介文艺主体进课堂”“师生主体与新媒介文艺主体良性互动”等观点提供了发挥空间。
在这个时代,语文教育是人学,也是物学,在新媒介文艺时代,新媒介文艺主体展现了一种既是流动性的物质现实,又是生成性的存在者的新生命形态,包括自然人主体、赛博格主体、人工智能主体、“数字虚拟人”主体等。
从此意义上说,在新媒介联接、邀请、聚集、容纳、谋和对象或其他世界要素的基础上,一种新的话语方式诞生了,它带给人类的审美经验与感知方式是前所未有的,它不仅对文艺形式本身是一种冲击,对于教育同样是一种冲击,甚至对于人类想象自身的路径而言,亦是一种新的生产。相比于传统的文艺主体,新媒介文艺主体更具互动性,更加开放、多元和个性化。当新媒介文艺主体进入课堂之后,新型的教学模式将会形成。
第一,自然人主体进课堂。义务教育阶段的课程标准与高中阶段的课程标准共同重点关注网络文化,而网络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便是网络文学和自媒体短视频这两类新媒介文艺实践。这两类的创作主体目前还以自然人为主,但创作主体与接受主体之间的关系却已经不同于以往传统文学的作者中心、一家独大的局面,这一点在网络文学中尤其明显。一方面,文学主体的重大变化体现为读者大众的范围和文学阅读量空前扩大。另一方面,网络交互性文学生产方式是网络文学一个标志性特色。明显能看到的现象是,学生群体大多偏好网络小说,对于课本上的文章与经典文学作品,若非从小熏陶或考试需要,则较少接触。网络文学的互动性主要表现在作者发文后读者的评论,根据这些反馈,作者调整情节发展与人物形象,形成新的文本;有的作者也会直接向读者寻求新作的启发、灵感。简而言之,创作主体与接受主体之间的社会阶层差距与心理鸿沟在网络世界中被消解,学生能在网络上近距离接触作品和作家,这自然要比相隔甚远的教材和经典文学作品以及冰冷的考试答案更能俘获学生的内心。更重要的是,在网络文学这种新媒介文艺形式中,“微不足道”的学生的意见和想法能够被尊重和采纳,这也有利于青少年心理健康发展,同时带给我们启发,倘若学生喜爱的网络文学作家能够进校园、进课堂,与学生共商小说的下一步,在集体协同创作中营造出良性循环,这无疑与课程标准的要求相符。
第二,赛博格主体进课堂。“赛博格”(Cyborg)即“控制论有机体”(Cybernetic Organism)的缩写,最早由曼弗雷德·克林斯(Manfred E.Clynes) 和内森·克兰( Nathan S.Kline)提出,最初专指用机械技术或者药物增强了的人体,在此意义上,凡是借助外物提高性能的人体都可称作赛博格。唐娜·哈拉维(Donna Haraway)在社会学领域使用该概念,她认为赛博格是一种生控体系统,是一种机器与有机体的杂交,是一种社会现实存在物,也是一种虚构出来的生物。虽然这是一个看上去既陌生又火热的概念,但事实上它的应用已然进入了我们的生活。例如,人能通过VR 眼镜看到一个不同的虚拟世界,此时人与设备、软件一起共同构成了赛博格主体。换言之,实现赛博格主体进课堂的条件并不苛刻,学校只需采购VR 设备,便能让学生体验虚拟空间之妙。当学生通过VR 设备看到教材文章里的内容近在眼前,体验显然会大不相同。尤其是对写景诗文的教学,如《岳阳楼记》《蜀道难》《三峡》,让学生无需穿越时空却能身临其境,比仅限于口头朗诵或是凭空想象的教学方式更具直观性。更高级的设备甚至能够实现模拟味道、给予触觉反馈等功能,如果学生能够闻到《红楼梦》里一道道菜的味道,摸到郑振铎笔下猫的柔软,感受到湖心亭雪的冰凉,想必会令他们一生难忘。
第三,人工智能主体进课堂。人工智能不应被理解为一般意义上的工具或机器,它是与发明工具的人类智能处于同一层次的新型智能类型。正是这种“智能”赋予了人工智能某种行动性和自主性,使得人工智能能够自动、主动地根据已有的数据进行学习、更新。在文艺领域中,这种能力得以得到充分的发挥,人工智能可以通过学习大量的文学作品和艺术作品,从中吸收优秀的元素,并且自主地创作出新的作品,不断提升自身的水平和能力。人工智能早已有之,但其爆火要归功于ChatGPT,在它之后各类新型人工智能模型陆续发布。限于各类条件,人工智能在课堂中的运用尚达不到电影中的效果,但将其运用于课文教学与解读、问题答疑、故事续写等方面,具有广阔前景。试想,当学生面对“高深莫测”的鲁迅文章时,即使预习也不过是通读课文、翻阅教辅,所得内容不过是固定的知识。但若把文章抛给人工智能,要求其给出各类解读之综述,则能让学生获得更广泛、深入、开放的学习资源,学生对某处解读尚存问题时,又可追问人工智能问题,而人工智能亦会根据前后语境生成答案,这相当于一种个性化的“辅导老师”。得益于当下各类人工智能模型的普及,相较于其他新媒介文艺主体进课堂的条件,人工智能主体进课堂可以说是最简单的。
第四,“数字虚拟人”主体进课堂。这一新媒介文艺主体比较特殊,“数字虚拟人”是指通过计算机技术和数字媒体创建出来的虚拟人物。“数字虚拟人”虽然没有真实的身体,但是通过计算机技术和虚拟现实技术可以实现其在虚拟世界中的身体感知和互动,这种互动表达可以通过语音、手势、面部表情等实现。数字虚拟人的交互性体现为可以与用户进行情感交流、智能问答等,也可以通过不同表现方式来向用户传递信息和表达自身需求,还可以在虚拟环境中与其他虚拟人进行实时交互、合作等。最典型的例子是邓丽君演唱会上对已故的“邓丽君”进行的复原,将演唱会交由这位“数字邓丽君”演唱,并与观众互动;同样的还有虚拟歌姬“初音未来”“洛天依”等,能够演唱歌曲,深受年轻人的喜爱;《美国队长3》中钢铁侠为了治疗心理创伤而重建了与父母相处的虚拟场景,其中互动着的三人亦是一个直观的例子。“数字虚拟人”在课堂教学方面的效果不言而喻,尤其是对人物形象的教学。当学生能在教室里直观地见到“高傲”的孔乙己、“疯癫”的范进、“破罐子破摔”的陈胜和吴广等鲜活的人物形象,其身上的品质自然能嵌入学生的内心。更关键的是“数字虚拟人”的互动性,学生面对面地近距离与他们交流,直接问他们当时的想法,他们在给出回答的同时兼具神态表情和手脚动作,这相较于空洞的文字带给课堂的死气沉沉,无疑能活跃课堂气氛,调动学生情绪。
虽然新媒介文艺主体进课堂的畅想十分美好,但这一想法仍为众多条件所制约。这些挑战不仅来自成本资金的短缺,还包括技术设备和资源的匮乏、教育体制的刚性框架,以及学生接受度和适用性等方面。通过探究这些制约条件,我们可以更全面地认识新媒介文艺主体在课堂教学中的实际应用情况,为促进教育领域的创新和变革提供有益的思考。
首先,成本资金将会制约新媒介文艺主体进课堂。无论何时何地,经济基础几乎都是决定性的因素。即使技术层面能够达标,但新媒介文艺主体的引入需要大量经济成本的投入,包括购置技术设备的资金、维护设备的费用、教师培训的经费以及更新课程内容的支出。教育机构在财政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往往难以满足这些高昂的开支,这成为制约新媒介文艺教学发展的重要因素。即使最简单的第一类自然人主体进校园,也需要耗费邀请费用,况且寥寥几次的邀请肯定没有显著效果。而现有师资队伍普遍不具备操作后几类新媒介文艺设备的条件,若是让教师群体学习使用,又将投入大量时间成本。并且在新媒介文艺主体进课堂的过程中,学生因气氛的调动可能变得混乱,使得教师难以管理,从而要付出宝贵的课堂时间进行秩序管理。
其次,技术设备和资源的匮乏将会制约新媒介文艺主体进课堂。先不提“数字虚拟人”主体的技术能否普及,在赛博格主体和人工智能主体方面的硬件和软件层面,先进的技术设备,如计算机、平板电脑、VR 等,对于进行数字创作、多媒体制作和互动学习至关重要。又因为一键式生成的操作目前还未达标,新媒介文艺的实践往往需要利用各种创意工具和应用软件,如视频编辑软件、图像处理工具、虚拟现实软件等。然而,大部分学校可能因为经济原因或基础设施问题,难以提供足够的软硬件设备来支持新媒介文艺教学。网络连接和带宽问题层面,后三类新媒介文艺主体通常需要快速而稳定的网络连接,以支持在线资源的浏览、共享和互动。然而,一些地区的学校可能面临着网络带宽不足、不稳定或者无法覆盖所有教室的问题,影响实际运用。
再者,教育体制的刚性框架和教育政策法规的约束将会制约新媒介文艺主体进课堂。在课程设置上,传统的教育体制往往以固定的学科和课程为基础,难以容纳新媒介文艺的跨媒介、跨学科的特性。刚性的课程设置可能使得整合新媒介元素变得困难,阻碍了创新型教学的实施。在评估标准上,教育体制通常依赖于考试评估,注重对学科知识的量化测量,这导致新媒介文艺所强调的创造性难以在传统评估标准中体现。在教学方法上,传统的教学讲授方法在教育体制中得到了长期的应用和认可,这使得新媒介文艺所倡导的互动性、合作性和实践性的教学方式相对较难在教育体制中获得认可和推广。教育政策法规对课程内容和教学方法有着具体的规范,要求教学过程符合特定的标准和指导方针,这种规范化可能使得新媒介文艺难以在教学中灵活应用,因为其强调的是个性化和创新。教育政策法规对于学生信息的安全和隐私保护亦提出了严格的要求,这在新媒介文艺的实际运用中可能带来一些限制。教师需要在遵守法规的前提下使用新媒介工具,这可能涉及一些技术和法律层面的挑战。并且在有限的资源下,学校可能更加注重满足法规的要求,而对于新媒介文艺的投入可能相对较少。
最后,学生接受度和适用性会制约新媒介文艺主体进课堂。由于教育背景和家庭环境的差异,学生之间存在“数字鸿沟”,即不同学生可能对新媒介技术和数字工具的熟练程度有较大的差异。这可能导致一部分学生更容易接受和适应新媒介文艺,而另一部分学生可能感到挫败或不适应。另外,学生个体差异和学习风格会直接影响他们对新媒介文艺的接受程度。一些学生可能更喜欢传统的教学方式,而新媒介文艺所强调的互动性和创造性学习可能不适合所有学生,尤其是那些内向的学生。
事实上,制约新媒介文艺主体进课堂的条件还有很多,本文列举的不过寥寥,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存在不足便会导致“满盘皆输”,正是因为环环相扣、层层制约,新媒介文艺主体进课堂的困难才如此之大。因此,就目前而言,传统式教学仍占据着主导。
笔者相信在教育的大舞台上,新媒介文艺主体将扮演引领创新潮流的角色,为学生提供更加多元、丰富的学习体验。不过要让新媒介文艺真正融入课堂,不仅需要我们正视面临的各种挑战,更需要全社会的共同努力。通过对教育体制的灵活调整、教师培训的深化、技术设备和资源的不断更新、课程设计的创新等多方面的努力,我们可以期待新媒介文艺主体在语文教育中发挥更为积极、深远的作用。让我们携手共建未来教育的蓝图,为学生打开一扇通往创造性思维和媒介素养的大门,共同开创教育的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