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教师可持续发展与教学评价创新：英国专业标准框架发展动态研究

钟周 徐惠琳

摘   要：人才强校战略是高校致力于自身与社会双重可持续发展的核心战略。制定和实施教育标准是教育治理的重要方式，制定和实施教师标准也是实施人才强校战略的重要路径。英国于2006年首次颁布适用于高等教育教师的专业标准框架，并于2011年和2023年更新了该框架。本文在系统地收集文献、分析文本的基础上，分析2023年英国教师专业标准框架的修订动因，并比较其2011年版和2023年版的内容变化，基于英国三校案例考查研究型大学实施该标准框架的多样化机制。同时，本文探讨支持高校教师不断提升教学和学习支持能力的英国教师专业标准框架治理模式，分析高校如何应用标准框架来提升教师队伍的教学水平、发展潜力和影响力。

关键词：教师发展；教学评估；标准；质量；高校；英国教师专业标准框架

中图分类号：G649.3         文献标志码：A         DOI： 10.3969/j.issn.1672-3937.2024.02.06

作者简介：钟周，清华大学教育研究院长聘副教授（北京 100084） ；徐惠琳，英国伦敦大学学院教育和社会学院硕士研究生（伦敦 WC1H 0AL）

基金项目：教育部教育管理信息中心2022年国外教育研究专项课题“致力于可持续发展的教育创新：国际比较研究”（编号：EMIC-YJC-20220022）；清华大学—日本东北大学自主科研国际合作专项“东亚大学致力于可持续发展的教育创新研究”（编号：20233080004）

一、英国专业标准框架修订动因

基于标准的质量管理是英国高等教育质量保障机制的重要组成部分。英国于2006年首次发布用于规范高等教育体系全部教学与学习支持人员的英国专业标准框架（UK Professional Standards Framework，UKPSF），并先后在2011年和2023年进行标准修订。具体负责UKPSF制定、管理和认证的机构是成立于2003年的英国高等教育学会（Higher Education Academy，HEA）及2018年由其转型而组建的英国高等教育促进会（Advance HE）。[1]

英国于1992年实施《继续教育和高等教育法》（Further and Higher Education Act），将多所理工学院升级为大学，赋予它们独立的教学、研究职能以及独立授予学位的权利。此后，为保障高校间的教育教学质量一致性，英国开始试点高等教育项目质量认证，并协同探索高校教师资格认证和教师发展机制。自1992年起，英国教师和教育发展协会（SEDA）实施教师资格认证方案，该方案支持教师发展计划并鼓励教师争取国家认可的奖项，体现了对专业价值和学习成果的共同承诺。[2]

2006年第一版UKPSF是在以下两份国家高等教育战略咨询报告的背景下出台。[3]英国高等教育咨询委员会于1997年发布报告《迪尔英报告：学习型社会中的高等教育》（The Dearing Report： Higher Education in the Learning Society） [4]，建议建立高校教学中心和从业人员国家认证机制，来提升高等教育机构中从事教学和学习支持活动人员的专业化程度。2003年发布的《高等教育的未来》（The Future of Higher Education）[5]建议制定适用于从新入职教师到资深教师等所有高等教育参与人员的从业标准。2011年第二版UKPSF出台背景是英国在2010年发布的高等教育战略咨询报告《布朗宁报告》（The Browne Report），这份报告重申高等教育工作者获得准入资格和持续专业资格认证的必要性和重要性。[6] 《布朗宁报告》发布后，英国在2010—2011年组织85位专家、90所高校和30家机构参加UKPSF修订工作。2023年版UKPSF的修订目标是调整重点、细化内容，以更好地实现2016年版UKPSF的原则和价值，该标准在稳步实施十年后的更新涉及时间、空间两大动因。[7]

从时间上看，自2011年以来，英国高等教育的整体格局、教学模式和方法、信息技术以及学生和教师的需求都发生显著改变，教育体系整体处于快速且复杂的数字化变革之中。英国教育部提出，需要与时俱进地修订涉及教育体系中教师、校長等人员的国家标准，确保相关教育标准顺应社会需求，以提升标准的实施效能，并特别保障教育体系中的学习者都能感到被重视。[8]在此宏观背景下，英国高等教育促进会在《2021—2024年促进高等教育战略》（Advance HE Strategy 2021-2024）中提出UKPSF修订计划，承诺要定期审查和改进UKPSF，以确保国家标准与当时的教育实践和挑战保持一致。[9]

从空间上看，英国高等教育具有高度全球性特征，是英国国际服务贸易的重要支柱。作为英国的一项国家标准，UKPSF已被大洋洲、北美洲、中东等地区很多国家关注和使用，影响力覆盖包括英国高校在内的全球500多所高校和其他组织。[10]英国通过标准修订机制来保障其国家标准具有灵敏的时效性和广泛的适用性，从而巩固英国高等教育的国际领先地位，并积极应对全球高等教育面临的一些共同需求和挑战。因此，英国将修订UKPSF本身也作为一项主动发起高等教育全球治理、向全球传播英国高等教育品牌的教育营销举措和教育外交举措。为修订2023年版UKPSF，英国在2021—2023年动员来自20多个国家的800多名高等教育专家和学者参与，这种广泛的同行反馈不仅在UKPSF修订中发挥关键作用，也帮助英国经由标准修订项目来广泛联结全球高等教育界，以应对全球教育面临的需求和挑战。此外，欧洲高等教育区教育部长联席会于2015年发布《欧洲高等教育质量保障标准和指南》[11]，澳大利亚在2021年颁布更新版《高等教育标准框架》[12]，这些区域和国家性高等教育标准不仅用于评估和指导本地区高等教育发展，也在国际社会发挥重要影响。由此而论，英国及时修订UKPSF有利于确认和巩固英国在高等教育治理中的全球话语权。

同时，UKPSF也面临一些来自学界的质疑。一些学者认为UKPSF设置的不同教师头衔带有等级意识，并且一些教师的阶段头衔未必能与教师的实际水平良好匹配，尤其对于那些花费时间设计启发性课程的教师来说，他们很难参与到管理与领导活动中，因此可能无法获得更高级别的认证。[13]还有学者认为UKPSF给教师带来过大压力，这种确保专业责任的外部要求难以让教师主动自我发展。[14]当然，也有学者反驳上述觀点。例如，有关金斯顿大学（Kingston University）的一项问卷和访谈研究发现，尽管有结构性压力的参与，但在UKPSF压力驱动下教师会把自己的实践做得更好；参与认证计划也刺激与学习和教学相关的学术活动发展。[15]此外，有学者认为尽管目前UKPSF在全球高等教育界的受欢迎程度很高，但UKPSF作为基于英国本土高等教育而设计的标准，其局限性不可避免。如果认为UKPSF可以不需要进行任何修改和补充地被具有不同政治意识形态和文化的其他国家采用，会加剧UKPSF作为殖民主义或欧洲中心主义的代言性质。[16]

整体而言，UKPSF作为英国高等教育教学与学习支持的专业标准框架，其专业性和全面性大于其局限性，依然有其借鉴价值。本研究分析了UKPSF的目标、内容并结合教师教学资格认证的实施方式，探索该标准框架对我国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特别是人才强校战略的启示。

二、UKPSF修订内容比较

在目标设定上，UKPSF 2023年版较2011年版具有如下特征（见表1）。在共性方面，两版标准都通过活动领域、核心知识、职业价值三个维度来系统阐释教师的教学专业性；两版标准都提供一组标准描述，帮助教育工作者评估和展示他们的教学实践；两版标准都旨在支持教育工作者的职业发展，为个人和机构提供指导和认可机制。在差异方面，新版标准更加重视教学和学习支持等专业活动的包容性和多样性，强调对高校办学的多种背景的考虑；新版标准对教育工作者提出评估和反思的要求，以更有针对性地提高教学质量；新版标准明确强调需要支持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更加关注教育的社会和全球影响，以适应社会和学习者对可持续发展的需求。可以看出，框架的更新旨在提供更全面、有针对性和实用性的指导。

在维度设置上，2023年版UKPSF较2011年版具有如下特征（见表2）。在共性方面，两版标准都设置了核心知识、专业价值、活动领域三个维度。在差异方面，2023年版UKPSF按价值—知识—实践的顺序调整三个维度的排序，将专业价值置于首位以突显标准的价值导向。新版标准提出，专业价值代表着在高等教育环境中从事教学和学习支持所必需的核心原则和道德准则。由此，专业价值的构成是教师专业实践的基础，指导教师的决策和行为，确保恰当和高质量的教学实践。

在UKPSF的内容设置上，在专业价值标准中，2023年版将2011年版确定的四项标准领域拓展为五项标准（见表3），新增标准强调增强交流与合作以改进和创新实践，同时满足包容性和多样性的需求。在核心知识标准中，2023年版取消2011年版中学科材料的说法，将原本确定的六个核心知识领域重组为五个领域。新标准突出两个新的重点：一是明确要求批判性评估作为有效实践的基础，强调评估和反思对教学和学习支持的重要性；二是增加适当使用数字化等技术以及学习资源的要求，强调数字化变革，特别是教育技术的应用对于保障和提升教育质量的重要性。活动领域标准的内容相对稳定，2023年版保持2011年版框架设置的五个主要领域，特别强调了对学生的支持、指导和反馈，并将使用适当方法和环境教学的要求前置，以回应数字化变革中对教育教学环境的多样性创新需求。

整体而言，2023年版UKPSF反映高等教育教学和学习支持的质量要求所具有的复杂性、深度和广度。新版标准与时俱进地突出个性化、包容性、合作性、数字化，以及批判性和系统性教学评价的特征，确保高等教育的教学和学习支持能够以多样化的方式实现，保障英国高等教育的时代适应性和全球影响力。

三、UKPSF与教师教学资格认证的

关联机制

作为国家性教师从业标准，UKPSF支持英国高校教师从事教学和学习支持活动，由此与高校教师的职业发展以及教学质量的评价和提升紧密关联。UKPSF通过一系列描述符详细描述某一责任级别和岗位上的典型活动，由此确定不同范围的教学活动、角色和环境。对于个体、机构和专业组织而言，UKPSF主要发挥三方面作用：个人使用描述符规划他们的未来发展和证明他们的实践，以获得专业认可；机构使用描述符作为支持专业发展和认可，以此支持人才发展；专业组织使用描述符作为对个人和机构的专业发展活动的支持和专业认可的基础。[23]

首先，针对高校教师发展，UKPSF系统规范和支持四个阶段的高校教师职业生涯（见表4），四个阶段对应四类教师教学资格，而四类资格又对应教师在英国高等教育学院的会员资格。

其次，教师可以向英国高等教育学院申请不同阶段的教学资格认证。不同阶段资格认证要求教师在不同范围和程度上达到UKPSF标准（见表5），个体申请者需要提供相关证据来展示其在教学的学习支持的实践有效性。与2011年版标准相比，2023年版UKPSF简化对申请材料的具体要求，以鼓励对标准的理解和实施更为灵活多样化。[25][26]

最后，基于UKPSF，英国高校教师教学资格认证包括申请、举证、评估、授予四个步骤[27][28]（见表6）。英国高校人力资源部门根据UKPSF举办各类教师发展活动，来支持教师获得各阶段教师教学认证（见表7）。

四、英国高校使用UKPSF

支持教师发展的案例分析

英国高等教育促进会通过认证来确保教师的教学活动符合UKPSF。在UKPSF的引导和规范下，英国高校高度重视其在教师教学中的作用，并开发了适合本校特色的教师发展活动。

（一）伦敦大学学院

伦敦大学学院成立于1826年，其特色是跨学科研究、开放的学术氛围和全球视野。该校基于UKPSF设计和实施本校的教师教学资格认证机制（见表8），以及相关的教师发展项目（见表9），旨在激励教师持续发展教学能力和在教学领域的领导力。[29]伦敦大学学院的教师资格证获得英国高等教育促进会认证，因此，学院能够直接为本校教师提供教学资格认证并颁发证书，该校教师也能因此获得相应的国家教学资格证书。该校设有教师发展中心，围绕教学资格认证举办多种教师发展活动，并提供教学研究和教学创新实践的多种经费和其他资源，这些经费面向本校参与教学、学生学习支持或在特定教育领域承担领导角色的所有员工。

整体而言，UKPSF主要在伦敦大学学院发挥以下三方面作用。一是专业发展的支持——伦敦大学学院教师教学资格认证机制参考以UKPSF作为标准的国家教学资格证书而设计，为所有参与教学、学生学习支持或在某一教育领域担任领导职务的员工提供专注于教育研究的机会。二是教师教学资格的分类和认证——该项目得到英国高等教育促进会的认证，这意味着伦敦大学学院可以为其员工授予按照国家标准评级的本校证书。三是教师激励——申请成功的教职工可获得伦敦大学学院学校奖金和相应的国家教学资格奖金，这些奖金发放基于教师在伦敦大学学院的教学经验、学生学习支持或领导某一教育领域的表现，是对教师继续发展的激励。

（二）帝国理工学院

帝国理工学院于1907年成立，其办学特色是工程、科学和医学领域的卓越研究和优质教学。该校负责教师发展的教育发展部（Educational Development Unit）基于UKPSF开发了本校的教师标准和教师发展框架，并且设计一系列教师发展培训项目，以支持教师和参与教学的职员获得UKPSF资格认证。[32]首先，通过UKPSF提供的教育人员分类框架，帝国理工学院得以更加明晰地划分不同类型的教职工，并针对不同类别设计相应的教师培训项目，此举有助于确保培训项目针对性地满足不同教育人员的专业需求。其次，UKPSF提供的明确阶段分类有助于教师在参与培训前准确定位自身所处的发展阶段，从而选择适合自己经验和需求的培训项目和发展方向。最后，帝国理工学院参考UKPSF为不同教学阶段的教师设定明确准则，以进行教师的绩效评估。学校可以据此对教师的表现进行评估，教师也可借此标准对自身进行自我评估。同时，帝国理工学院通过提供与UKPSF相关的工作坊和会议，确保其教育人员获得适宜的培训和支持，以满足UKPSF的要求。

整体而言，帝国理工学院以UKPSF为工具和框架，支持并促进其教育人员的专业实践。这种做法不仅有助于保持教育人员的教学实践与国家教学标准的一致性，还为他们提供明确的认证路径和认可机制。

（三）牛津大学

牛津大学人力资源管理部门也使用UKPSF指导其实践。[33]一是牛津大学充分利用UKPSF作为标准来有效地记录和管理教师的资格情况，包括高等教育教学资格和其他相关教学资格。这些关键信息会被汇总并反馈给英国高等教育统计局，以便进行综合性数据统计和分析。二是UKPSF为牛津大学提供一个明确的框架，用于分类和认证教师的不同资格层次。借助UKPSF的描述符，教师可以被准确地认定为副研究员、研究员、高级研究员或首席研究员等不同级别，从而更好地匹配其在教学领域的职责和水平。为有效管理和追踪这些资格和认证，牛津大学采用与UKPSF的标准和描述符密切相关的特定的编码体系。UKPSF在牛津大学中扮演着关键的角色，不仅作为衡量教学资格和标准的重要参考，还为大学提供了管理教师队伍的清晰框架。

三所案例高校都在不同程度上使用UKPSF（见表10）。在共性方面，三校都高度重视基于UKPSF来管理教师教学资格，并为教师提供与教学能力提升相关的多种职业发展服务，这确保了教学和学习支持人员队伍的专业性、资格的统一性和实践的高质量水准。由于学校的独特文化、办学目标和资源基础不同，三校在实施UKPSF方面各有特色。伦敦大学学院侧重参考UKPSF设计专业发展项目，通过奖学金和颁发证书的方式激励教师发展；伦敦帝国理工学院侧重利用UKPSF提供教师培训，帮助教师提高他们的教学实践；牛津大学侧重使用UKPSF进行数据记录和管理，确保教师的资格信息准确无误，提高管理效率。

五、结语

教师的可持续发展是人才强校战略有效实施的重要保障，是高等教育致力于自身和社会可持续发展“双循环”的根本保障。高校教师队伍建设需要遵循教师成长发展规律，优化教师成长发展、建功立业的制度环境。本研究关注的教育标准框架是教育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教育标准框架需要在相关教育法律的基础上制定和实施，一般由国家和地区根据本国本地教育体系和需求制定，以确保教育质量和教育工作者的专业发展。英国为高等教育教学和学习支持专业人员设置的国家标准框架，可为我国高等教育强国，特别是教师可持续发展与教学评价创新，提供以下四点启示。

一是专业标准的必要性和重要性。UKPSF提供一个明确、全面的专业标准框架，这对于指导教师的专业发展和提高教学质量来说非常必要。它可以为教师提供教学和学习支持相关的明确的标准和期望，使教师能够清晰地了解其角色和责任，并提高其教学水平。

二是标准制定需要与时俱进。UKPSF的更新修订强调制定标准需要与时俱进，以适应教育环境和需求的变化。该标准的更新也是對所有教育从业者的提醒，教师需要持续的专业发展，应具备终身学习和自我提升的意识。[34]

三是紧密关联标准、教师教学资格认证与教师发展支持。获得认证是教师能力的“质量标签”，同时，教师认证标准涉及最新的教学方法和学科知识等方面的内容，持续参与认证可以促使教师保持对教育发展的关注，并保持对教育实践的持续改进。因此，认证活动不仅对教师个人职业发展有利，还有助于提高教育体系的整体素质和学生的学习成果。

四是以標准确立高校对教师发展的责任。高校提供教师教学的场所，也应是支持和推动教师专业发展的主要机构。高校可以通过提供校本的发展和认证活动，帮助教师提升教学能力，进一步提高教育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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