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中的民族叙事与文化融合

2024-02-19 00:00:00原榕丽
长江小说鉴赏 2024年33期
关键词:尘埃落定文化融合汉语言文学

[摘" 要] 《尘埃落定》通过细腻描绘阿坝藏族的边缘人物,展现了族群身份在多元文化碰撞中的构建与再造,揭示了文化融合下的民族叙事复杂性。小说以藏、汉、彝等多族群共存为背景,描写了主人公在族群差异中寻求自我认同的过程,凸显出族群边缘身份在“双重边缘性”中的独特文化表达策略。阿来运用汉语言文学视角赋予藏族历史记忆新的解读,使其成为跨文化交流的象征性载体,从而拓展了汉语言文学在民族文化表述中的创新维度,深化了文化融合的多重意涵。

[关键词] 边缘身份" 双重边缘性" 文化融合" 汉语言文学" 民族叙事

[中图分类号] I10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7-2881(2024)33-0027-04

《尘埃落定》作为当代汉语言文学中的重要民族叙事作品,以其深刻的族群身份建构和文化融合探索引人注目。阿来通过呈现阿坝藏族在多元文化语境中的成长与自我认同过程,揭示了族群边缘个体在文化交汇中的多重身份构建策略,反映出边缘文化的内在张力与共生机制。作品通过对汉语言文学视角的灵活运用,重新诠释了藏族族群记忆与文化观念,使其在异质文化的相互对照中焕发出新的生命力,形成超越单一民族叙事的跨文化对话框架,展现出深刻的文化融合意涵。

一、族群边缘中的身份建构与文化书写

族群身份的塑造往往在社会边缘地带得到复杂而深刻的表达,《尘埃落定》正是通过对族群边缘人物的独特描绘,揭示了边缘身份的建构与文化融合的过程。这种边缘身份不仅深刻影响了个体的文化认同,还凸显出多元文化之间的张力与共生关系。

1.族群差异中的自我认同与文化意涵

《尘埃落定》以阿坝藏族的复杂生活为背景,通过主人公的成长历程描绘了个体在族群差异中寻求自我认同的过程。在小说中,藏族与汉族、彝族等多种族群共存于川西地区,族群间的文化差异形成了不可忽视的背景,主人公在这样的族群环境中不断追寻自我价值与文化归属。不同文化符号的相互碰撞使个体的身份意识在对比与冲突中逐渐强化。例如,主人公在其家族与异族文化的拉扯中,不断重塑对藏族文化的认同,进而赋予自身独特的文化意涵。这种认同不仅涉及对本民族传统的回溯,还融入了多元文化观念,促使自我认同在异质文化的对照中愈加深刻。这种以族群差异为基础的自我认同,不仅体现了文化的独特性,还通过文化融合达到了超越单一族群的普遍认同。

2.“双重边缘性”中的身份构建与表达策略

《尘埃落定》中的族群叙事不仅停留于对个体自我认同的构建,还通过“双重边缘性”这一特定视角突显了主人公在内部族群与外部主流文化间的特殊处境。这种双重边缘性既包括内部族群的边缘成员身份,也涉及外部主流文化中的少数民族身份。小说中的主人公面对双重边缘性带来的身份困境,形成了独特的身份表达策略:一方面,他在藏族传统文化中寻找安身立命的基础;另一方面,他在与外部族群接触的过程中,不断适应并吸收外来文化的影响,以拓宽自身的文化视野。这种身份构建策略并非被动地接受外来文化,而是通过自我选择的方式进行文化吸收与转化,从而在双重边缘的交汇点上,展现出灵活多样的文化表达。这种表达策略不仅是个体在边缘环境中的自我保护机制,也成为对族群文化重新书写与创造的途径,反映了族群边缘个体的身份建构与文化策略的多样性和灵活性。

3.边缘书写的张力:族群符号与民族符号的共生

在《尘埃落定》中,族群符号与民族符号通过边缘书写产生了强烈的文化张力,并在这种张力中实现了共生。族群符号通常是指藏族特有的文化符号,如信仰、传统服饰等,这些符号在小说中构成了鲜明的族群标识,体现了藏族文化的独特性;而民族符号则是指广泛涵盖整个中华文化的象征,代表了更大范围的民族身份。小说通过对主人公在藏族符号与更广泛民族符号间的徘徊与选择,展现了族群文化与民族文化间的共生关系。这种共生不仅仅是表面的文化叠加,而在深层次上实现了文化的互融互通。小说中,主人公一方面通过族群符号确认自身文化根基,另一方面通过民族符号向外界传递藏族文化的价值观,形成了独特的文化表达。在此过程中,族群符号与民族符号并非简单的对立,而是共同呈现了一种“异中求同”的文化关系,象征了族群身份与民族认同的互补关系。这种共生关系展示了文化的多样性与包容性,使族群文化与民族文化在边缘书写中达成了一种超越单一族群的普遍人类关怀[1]。

二、语言中的族群对话与汉语书写的内在张力

《尘埃落定》是通过汉语进行叙述的作品,但其根植于藏族文化的深厚背景。汉语作为一种他族语言介入藏文化的叙事,必然在文化表征、身份认同等层面产生复杂的张力。小说通过这种张力展现了藏族文化在汉语书写中的再现与重塑,同时也暗示了不同文化在现代社会中的对话与冲突。小说的语言选择和书写策略不仅反映了阿来作为一个藏族作家在汉语语境中的身份认同,也揭示了语言本身在族群对话中的重要作用。

1.汉语叙事视角中的藏文化意象重塑

阿来的《尘埃落定》通过汉语的叙事视角,构建了一个藏文化的意象世界。在这一过程中,汉语不仅仅是叙述工具,更是文化意象重塑的重要媒介。汉语言文学在书写少数民族时,常常面临如何表现民族文化独特性的挑战,而《尘埃落定》则通过细致描绘藏族风俗、宗教仪式、生活习惯等,将这些文化符号重新纳入汉语叙事的框架之中。

小说中的许多细节,如藏族的宗教活动、天葬仪式、家庭结构等,都在汉语的书写中被赋予了新的意义。这种重塑并非简单的文化展示,而是一种经过汉语书写的文化再现。藏文化的神秘与深邃在汉语的叙述下被赋予了更多的诗意与象征性。例如,小说中关于天葬的描写不仅仅是对这一藏族风俗的记录,更是通过汉语的象征性表达,探讨了生与死、个体与集体之间的深度思考。

在汉语的叙事视角下,藏文化意象的重塑表现出一种既尊重文化差异又与汉文化融合的复杂性。阿来通过汉语叙事成功实现了藏文化的现代化表达,使其成为具有普遍意义的文学经典。这种重塑不仅仅是语言的转化,更是对文化价值的重新定位。

2.异质语境中的语言冲突与文化交融

《尘埃落定》不仅描绘了藏族内部的文化生态,也展示了汉文化与藏文化在历史进程中的碰撞与交融。语言作为文化的载体,在小说中体现了显著的异质性。在这一语境下,语言冲突不仅仅表现为汉语与藏语的对立,还体现在不同文化背后的世界观、价值观和社会结构的差异上。

小说中的一个经典段落可以具体说明这一冲突与交融:二少爷在与父亲对话时,汉语的使用展现了其受过的现代教育和与传统文化的疏离感;而父亲坚持藏语的表达则代表了对传统价值的坚守。这一段对话不仅揭示了代际之间的冲突,更代表着两种文化思维模式的较量。

然而,这种语言冲突并未导致简单的对抗,而是通过人物内心的挣扎与转变展现出文化交融的可能性。二少爷最终通过自身的语言转化,在汉语与藏语之间找到了某种平衡。小说以语言为切入点,揭示了在现代化进程中,少数民族文化与汉文化如何在冲突中寻求共存与融合。这种文化交融不仅体现在语言层面,也在人物的身份认同与文化认同中得到了进一步的深化。

3.汉语言文学中的“他者”叙事与族群认同

阿来的《尘埃落定》通过汉语言文学的书写,展示了汉文化与藏文化的交汇与互动。在汉语言文学的传统中,少数民族常常被作为“他者”来叙述,呈现出一种外部视角的民族书写,而《尘埃落定》则通过内部视角的转换,使得这种“他者”叙事具有了更多的复杂性与多重性。

在小说中,藏族社会中的各个阶层与人物都被赋予了丰富的文化内涵与社会意义。阿来不仅关注藏族文化的独特性,也通过汉语书写展现了藏族社会的内部差异与多样性。少数民族在汉语言文学中的“他者”身份在《尘埃落定》中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基于平等对话的文化认同。

小说中的人物身份认同随着情节的发展而不断变化,尤其是在面对外部世界的冲击时,人物的内心挣扎与认同危机成了小说叙事的重要推动力。二少爷作为汉语教育的产物,他的身份认同既包含了对现代汉文化的接受,也包含了对自身民族身份的回归与重新发现。这种多重身份的叙事不仅反映了个人的内在冲突,也揭示了民族文化在全球化语境下的复杂性与多重性[2]。

4.跨语言书写中的族群符号与文化再造

《尘埃落定》的跨语言书写不仅仅是汉语与藏文化的对话,更是对族群符号与文化再造的探讨。在现代化进程中,文化符号往往成了族群认同的重要标志,而阿来通过汉语书写,将藏族文化的核心符号,如仪式、神话等,进行了现代化的再造。

这种再造不仅是对传统文化的继承,更是对其在现代社会中的重新定位。例如,小说中多次提到的“命运”这一藏族文化中的核心概念,在汉语书写中被赋予了新的象征意义。命运不仅仅是个人生命的宿命,更是民族命运与历史进程的象征。这一符号在阿来的叙事中被重新建构,成了跨语言书写中的核心主题之一。

此外,小说中的文化符号,如寺庙等,也在汉语的书写中展现了不同的文化内涵。阿来通过对这些符号的重新塑造,不仅揭示了藏族文化的独特性,也展示了其在现代社会中的适应与转变。跨语言书写不仅仅是语言的转换,更是文化意义的再造与扩展。

三、历史沉淀中的族群记忆与文化意涵

随着时间的积淀,族群的历史记忆不仅仅是一种集体认同的符号,更是文化身份的象征。在《尘埃落定》中,阿来以复杂的民族背景与深刻的文化细腻描绘出独特的族群记忆,展示出多元文化相互交融的过程,揭示出族群记忆在文化表达与融合中的重要意义。该小说的叙事不仅仅是一个关于藏地世族更替的故事,而是对民族记忆的重构与文化意涵的探讨。

1.族群历史记忆的文学化重述与文化表达

阿来在《尘埃落定》中通过浓厚的历史氛围与细腻的族群叙事,将藏族历史记忆转化为一种文学化的表达。小说的叙述者作为“他者”的存在,以独特的叙述视角捕捉族群记忆中的历史隐喻与文化象征。这种记忆不仅仅是关于历史事件的再现,更是对于族群生存状态的集体想象。阿来通过文字将族群的痛苦、荣誉、冲突与融合等历史记忆具象化,使之超越了个体经验,成为一种公共记忆。阿来的叙述在结构上常以片段化的方式呈现族群历史的断裂性,寓意出族群记忆的多层性与复杂性。

族群记忆不仅是对历史事件的简单重述,更是族群内在文化价值的象征。在小说中,族群记忆不仅关乎权力的传承与家族的衰落,还反映出藏族文化对于土地、血缘与祖先的深刻情结。例如,小说中一系列对于土地争夺与家族兴衰的描绘,既是历史记忆的文学再现,也是藏族文化深层次价值观的反映。阿来通过文字塑造的藏地人物在血缘、地缘上的关系,赋予了族群记忆以文化的厚重感,将族群的历史记忆转化为一种文学化的表达形式,使之在读者心中成为一种鲜活的文化意象。

此外,小说通过对于自然环境、各种仪式以及传统风俗的细致刻画,使族群记忆具象化为一种文化符号体系。小说中的自然景观不仅仅是对环境的描写,更是族群记忆的视觉化象征,象征着藏地的历史积淀与文化意涵。而各种仪式与传统风俗则通过小说中的人物关系得以表达,将族群的各个信仰、伦理价值与文化传承融为一体。阿来通过这种文学化的重述,使得族群记忆不再仅仅是被动的文化遗产,而是成为一种积极的文化表达,激发读者对于藏族文化的共鸣与理解[3]。

2.文化融合中的历史观念与跨文化汉语言下的解释

在《尘埃落定》中,阿来以汉语言文学的表达形式跨越了文化界限,将藏族的历史观念与汉文化的解释框架相结合,形成一种独特的叙事视角。这种跨文化的表达不仅使藏族文化得以广泛传播,更展现出文化融合过程中复杂的历史观念重构。阿来通过汉语言的独特表达,拓展了藏族文化的叙述边界,使得《尘埃落定》成为一部跨文化的民族叙事作品。

在小说中,汉语言不仅是一种叙述工具,更是跨文化的桥梁,打破了汉藏文化之间的语言壁垒。阿来通过汉语言的流畅表达,将藏族的文化观念与社会习俗以普适性更强的方式传达给读者。小说中对于藏族文化的解释具有高度的跨文化特性,阿来以汉语言的叙述方式将藏族历史记忆中的矛盾与冲突诠释为一种人性层面的共通性,进而使得民族间的历史观念得以在文化融合中实现新的表达。

《尘埃落定》通过汉语言的叙述表达赋予了藏族文化新的语境,使得其历史观念在跨文化的交流中得以重塑。小说中的族群关系并非单纯的对立,而是通过复杂的汉语言叙述呈现出多元文化共存的和谐与张力。阿来以汉语言的细腻表达探讨了藏族文化中的历史观念,将族群记忆与跨文化交流相融合,从而在文学中实现了文化的再创造。小说中的藏族人物不仅仅是一个文化符号,更是跨文化叙事中的主体,阿来通过这种叙述使得藏族的历史观念在汉语言的解释下获得了更广泛的认知,使之具备了普世的文化价值[4]。

文化融合不仅在叙述层面体现为语言的转换,更涉及对不同历史观念的跨文化理解。阿来在小说中运用汉语言的表达,使藏族文化的“他者”视角被转化为一种“自我”视角,从而建立了汉藏文化的深层交流。这种交流不仅仅是文化符号的简单传播,而是对藏族历史观念的再解构。阿来通过汉语言文学的视角赋予藏族历史记忆新的解释维度,使得藏族的族群记忆不再局限于单一的民族身份,而是成为一种跨越民族的文化意涵,丰富了汉语言文学的表达方式与文化内涵。

在汉语言文学的表达框架下,《尘埃落定》不仅呈现了藏族文化的历史观念,更展示出文化融合中产生的复杂文化张力。阿来通过小说的叙事探讨了文化认同与他者视角的对话,使藏族历史记忆在汉语言的跨文化语境中实现了新的文化融合。小说中的族群记忆在汉语言文学的叙述中焕发出新的生命力,成为一种超越时间与空间的文化象征,使得藏族文化在汉文化的包容中实现了创新性的发展与延续。

《尘埃落定》以文学的方式诠释了族群记忆与文化融合的主题,通过汉语言的跨文化表达,为读者呈现了丰富的民族文化意涵。小说在文化融合的过程中重塑了历史观念,使族群记忆成为跨越民族的文化交流载体。这种叙事不仅仅是对藏族文化的呈现,更是对文化融合中历史观念重新解读的深刻探讨,展现了阿来在民族叙事与文化融合方面的文学成就。

四、结语

《尘埃落定》在族群边缘人物的叙事中探讨了族群身份与文化融合的主题,深化了文化认同在多元交汇中的复杂建构过程。阿来通过汉语言文学的表达框架,不仅重新书写了藏族的历史记忆,更赋予其跨文化语境下的普遍意义,推动了汉语言文学在民族叙事中的创新发展。小说通过边缘身份与“双重边缘性”的叙述策略,塑造了具有深刻文化意涵的民族形象,反映出了族群记忆超越族群局限性的文化张力,从而丰富了民族文化在文学表达中的多重意涵与融合价值。

参考文献

[1] 徐新建.权力、族别、时间:小说虚构中的历史与文化——阿来和他的《尘埃落定》[J].西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9(4).

[2] 程光炜.《尘埃落定》与寻根文学思潮[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9(7).

[3] 宋剑华.《尘埃落定》中的“疯癫”与“文明”[J].民族文学研究,2011(1).

[4] 房伟.“新民族文化史诗”的空间意识呈现——《尘埃落定》重读[J].民族文学研究,2015(2).

(特约编辑 杨" 艳)

作者简介:原榕丽,山西警官职业学院公共基础教研室,研究方向为古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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