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网络文学的海内外接受效果分析——以《坏小孩》及其改编剧《隐秘的角落》为例

朱瑞赟，朱全定

（太原理工大学 外国语学院，太原 030024）

近年来，随着互联网技术发展的应用广泛化和传播效能化，传统的文学载体从印刷文明向电子文明过渡和转化，为网络文学的集中发展和创新飞跃提供了绵延变迁的温床。因此，我们可以看到，从媒介革命的视野来定义“网络文学”，以“网络性”为核心属性，网络不仅是一个传播平台，更是一个生产空间[1]。网络文学作品在网络介质的推动下，既可以艺术地表达其独具特色的作品内涵，又可以宏阔融通地将自身的文化底蕴传向海外。

紫金陈的网络悬疑作品《坏小孩》正是这样一部极具“网络性”的文学作品典范。该作品凭借情节立意新、叙事节奏快等多重优势在互联网阅读平台中脱颖而出，其改编剧《隐秘的角落》也因在“爱奇艺迷雾剧场”的精品化发行，重新诠释和定义了互联网对文学创作内容的需求形式。此剧在内陆爆火后，香港主流收费电视台NOW TV也将其引进。爱奇艺与日韩、澳洲等多家国外电视台达成定向合作，该剧在当地发行后一举赢得海内外观众和《卫报》等国际主流传媒的重视和赞誉。此外，美国和欧洲的大型影视公司也争相购买其改编权，力图将其重点改编，并打造成具有本土化特点的英美剧集。以上足以见证，“中剧”崛起的蓬勃之势正日益凸显，国产网络剧也将随之不负众望，在持续迈向更高水准的国际化道路上实现全球规模化发行。在国内的探索运营和海外的发展传播方面，这对于中国的网络悬疑作品来说，无疑具有里程碑式意义。

一、国内书评反馈统计

在国内，互联网行业正值繁荣盛景，根深二十余年的网络文学逐步朝着规模化、规范化、专业化路径发展。根据第47 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20 年12 月，我国网络文学用户达4.67亿[2]。2020 年中国移动阅读市场规模达到372.1 亿元，未来将继续保持良好增长势头。目前移动阅读用户更偏好作品IP 衍生类型为影视化作品，占比60.1%。[3]针对于此，大量优秀网络文学作品近年也得到影视改编，并凭借社交媒体规模扩大而得到更好的传播，覆盖更多年轻用户群体。针对此，近年来涌现出的优秀网文作品也逐渐走向影视化改编之路，并在社交媒介的传播效应下，其影响力进而扩大，用户群体的覆盖规模更是历阶而上。

（一）书评研究缘起

通过网络搜索，如今《坏小孩》的数字传播渗透于各大读书软件和数字阅读网站，无论是该作品的反响还是传播印记，均彰显了其传播范围之广的特点，在如此大的传播影响之下，我们试图通过研究读者对该部作品的关注焦点，以及对该部作品的评价感受，来推断和剖析其在国内的影响度和接受度问题。为更加清晰地掌握大众读者对《坏小孩》内容的反馈效果，本部分以豆瓣读书网站上的“坏小孩的书评”信息为参照，对阅读评星的数量进行统计分析，对点评内容加以整理与分类，以了解该部网络作品在数字化阅读平台的接受状况，并据此解决了以下3个问题：

（1）《坏小孩》在国内读者中的总体接受情况如何？

（2）《坏小孩》这部作品获得好评的方面有哪些？

（3）《坏小孩》这部作品招致负面评价的原因又是什么？

（二）读者书评研究统计

读者书评是一种图书阅读后的反馈行为，是读者对一本书的内容、形式及价值等方面的好坏与否做出的最直接评价。[4]闻逸在分析豆瓣书评的特点时，总结道：（1）豆瓣书评开拓了“人人皆可作评”的局面，代之学者和书评人创作。（2）网络书评的作者们以自发的创作热情，言由心生，以交流互动为导向，与单一发布的门户网站书评和具有鼓吹宣导性的网络书店书评大相径庭。[5]由此可见，豆瓣书评可以作为一种评价图书作品的重要尺标，除了具有评论数量庞大、覆盖信息广博、评论语言精辟等特点之外，其评论内容更显客观、可信度更高、社会讨论更为热烈。因此，通过豆瓣书评对《坏小孩》这部作品的反馈视角，来分析其在国内网络文学市场及读者中的接受度，已然具有一定的说服力和可行性。

表1为《坏小孩》的总书评数、星级评级以及各星级的分布情况：

表1 豆瓣书评区读者评星数据统计（总书评数：642条）

从表1①可见，在642条评级中，4星书评最多，有229条，占总数的43%；1星书评最少，只有14条，仅为总数的3%。其中，表示“力荐”和“推荐”的5星和4星共有372条，恰好占总数的7/10。而表示“较差”和“好差”的2星和1星有36条，占比不足1/10。这表明，《坏小孩》受到了大多数豆瓣读者的推荐，但也有少数读者对该作品予以否定和批评。

（三）研究数据分析

通过对《坏小孩》评论区“最受欢迎的”书评内容加以分析，笔者发现受关注度最高的书评，出自一位名为“风吹过你的笑容”的读者。虽然他仅给出1星评价，但所评内容却得到700个“有用”和445条回应。该读者认为，小说作者低估警察办案技术、作品缺少基本逻辑链条、犯罪情节漏洞百出，并从小说中提取出10条例子加以佐证。此外，该读者还表示，小说作者不能因目标客户为不追求文字质量、只追求“好看”的群体而不重视逻辑贴合现实②。

在445条回应中，赞同该书评的网友也认为，小说作者在提及“尸检”部分时，着笔分析非但不严谨，而且也不熟悉警方办案流程；另外，小说作者文笔差、写作偏于故事梗概、流水账、网络爽文；再次，关于人物设定，作者过于弱化“张东升”的思维能力和智商水平。“尸检”部分的分析不严谨则体现在书中第68节，氯化钾中毒容易检出，但法医在尚未检验是否存在中毒因素的情况下，便仅根据看到的结果而断定“一男一女”均为被人用刀捅死；对于不少读者所评价的“文笔差”，在原著的81页、338页、368页、384页等诸多篇幅中也有据可依：“他一到连着五座书架的初中辅导书前，就像女人来到超市的感觉”“小女孩乐观地笑了起来”“眼泪就如兰州拉面般滚了出来”“普普焦急地弄着已经在抽搐的丁浩”；而关于张东升，读者则认为，这样一位思维缜密的数学老师，不应被三个孩子牵绊作案。

但也有部分网友对该评价持异议，他们指出《坏小孩》是一部“故事会”性质的通俗小说，其中的推理情节虽存在漏洞，但就剧情和立意而言，也算可圈可点。此外，从小说自身的娱乐性出发，其“虚实结合”的特征本就限定了其“与实际不符”和“情节荒唐”，因此，对悬疑推理小说的阅读应重在体会“沉浸其中、为之吸引”的畅快之感。从1-3星的书评中可得，读者对该作评价不高甚至作出差评的原因大多出于其文本限制，包括情节设置不符实际、杀人细节缺乏合理性、叙述方式过于梗概、作者文笔稚嫩、用词不雅、作品文学性不强等等。值得关注的是，不乏网友表示，作者因其主观臆想而导致案件分析缺乏理论支撑，与《法医秦明》的作者秦明相比，紫金陈因专业限制而缺乏实际案例积累。

面对指责，作者紫金陈在访谈中做出回应，“大众分不清通俗文学和传统文学的不同，我写的全是快节奏的小说，你也可以理解成是快餐文学，我只希望好看，通过各种技巧，让别人从头到尾一口气看到底，就是我最大的目的。我一切都以情节为第一位。”[6]汤哲声教授认为此现象的产生主要归结为两方面原因：一是文学的批评标准问题，二是文学的性质判断问题。[7]对《坏小孩》文学性质的误判以及对通俗文学批评标准的误用是致使该作品遭受非议的重要原因。

（四）国内接受效果评析

中国现当代通俗文学有着很强的市场意识，更多展现的是文学的消遣性和愉悦性。看到市场性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创作中是一个客观的存在，是否有好的效益是所有作家关心的问题和创作的动力。[7]也正如紫金陈在访谈中所提及，其IP向作者的身份决定了创作选材的前瞻性，当下年轻人的喜好、影视公司的改编条件、制片人对故事核的要求等诸多因素，均是创作者考虑范围内的重中之重。所以，对于当代通俗文学而言，迎合市场的需求和发展已成为重要衡量角度。

虽然该部作品在许多细节方面存在激烈的争议，但对其予以好评和肯定的读者还是占据多半。除对情节设计做出创新之外，《坏小孩》在内容方面传递出了十分强烈的社会相关性。该作品的创作源于作者自身成长经历，改编真实犯罪案件，并聚焦社会现实问题，将原生家庭环境对教育的影响、父母离异后对孩子成长的阻碍以及青少年性格缺陷与犯罪问题等内容串联起来。诸多热点的聚焦，既打动了观众，也引发了相关群体的共鸣和共情。因此，在分析完4星和5星读者的“推荐”、“力荐”原因后，笔者也从相应的评论中提炼出该作品最能打动豆瓣读者的关键词：人性、少年犯罪、开放式结局、成长环境、善恶、家庭教育等③。可见，紫金陈的《坏小孩》既聚焦了社会、学校、家庭中的现实问题，又触及到人性的复杂程度，且开放式的结局也引发了读者无限的思考，因此较为理想地满足了大众读者的阅读期望。

通过《坏小孩》这部作品在豆瓣读书的书评数据反馈，整体的接受度呈现出褒贬不一的态势，但让人惊喜的是，这部作品无疑在情节的处理上更能深入地引起读者的讨论和共鸣，在作品题材方面更能贴近读者大众的生活需求，将时下民众关注的小众且具有争议的热点话题，塑造为有血有肉、丰茂立体的网络文学作品，这已然在很大程度上显现出其较为超前的创作视野，并通过网络平台为读者提供更近距离的交互体验，能够更快速、更高效、更智能反映该部作品的影响程度。虽然读者群体对作品的赞誉多于否定，但书评中负面评价也同样不容忽视，因此打造立意新颖、情节合理、文笔上佳的精品之作，既是大众读者共同的期盼，也是华语悬疑推理小说的薄弱之处所在。总之，实现情节的推陈出新以及内容的合理可读，才能推动作品走进社会，深入大众，走出国门，广泛接受，扬帆致远。

二、海外网剧接受度调查

由网络文学作品《坏小孩》改编的网剧——《隐秘的角落》，该剧以及剧中的演职人员，在不足8 个月（从2020年6月底大结局到2021年2月），便纷纷斩获了国内外十余项奖项，其中包括：第29届华鼎奖“中国百强电视剧满意度调查”第一名、第二届人民日报数字传播“融屏传播盛典”融屏时代剧集、第五届金骨朵“网络影视盛典”年度影响力网络剧、2020微博之夜“以微博之力，让世界更美”微博年度热剧等。除在国内市场中取得不俗战绩之外，《隐秘的角落》还出海日本、韩国、美国和澳洲等国家，并屡屡斩获多项大奖。

（一）《隐秘的角落》在日本的反响

《隐秘的角落》作为首部日本全权引进的中国剧作，开创了现代国产网络剧登陆日本市场的先河，打开了中国网络影视剧通往日本国家的文化输出通路，为今后的影视剧跨国际交流提供了宝贵和丰富的合作经验。在日本，该剧于2021年元月，以剧名「バッド・キッズ隠秘之罪」，在日本电视台WOWOW频道亮相市场。同时，该剧向广大日本观众配备了中文原音，并加载了日文字幕，且每周仅供播放和收看两集，其中仅第一集免费，如需观看后续剧集，需要观众付费订阅。由此订阅模式初看，《隐秘的角落》在日本市场的反响度和预期，被投资方和发行方极为看好。另外，日本导演竹内亮观看完该剧之后，在社交平台给予好评，并希望日本电视台能够买下播放版权，以此能让更多的日本朋友观看。除此之外，竹内亮还在综艺节目《和饭情报局》中大赞该剧并分析其独特优势：首先，“谜底式”结局在观众心中留下开放式解读；其次，片头设计新颖、暗含情节发展；再次，演员演技出彩，场景设定真实，拍摄构图精湛。最后，称赞中国悬疑剧制作水平的日渐攀升，且颠覆了其对中国悬疑片的传统看法。

除了投资方、发行方，以及导演以外，最重要的反馈来源自然当属观众的感受。通过日本观众对该剧的品评和反响讨论来看，虽然他们在推特上发表的评论量虽有限，但多为肯定和支持，其中最能打动日本观众的独特之处是：（1）杰作、好剧：小演员表现出色；故事不但完整有意义，紧张刺激的剧情发展也增加了心理阴影；摄影、音乐、构图高水平制作，可抗衡欧美剧；打破对中国电视剧的局限认识，该剧是看过的最好的中国电视剧。（2）文化差异：对剧中的粤语、生活方式和潮汕文化感到新颖有趣，给日本观众营造出陌生化效果。（3）情感认同：母亲逼朱朝阳喝牛奶是母爱的压迫。（4）未来期待：紫金陈的《高智商犯罪》已翻译为日语，希望原作和剧集也能推出日语版，期待更多精彩的中国剧。

与此同时，不少日本网友表示，之前很少观看中国电视剧，即便接触到，也是剧情冗长的剧目，也导致他们产生中国电视剧多为50 集超长剧的刻板印象。因此，《隐秘的角落》的对外推出，刷新了国外观众对中国影视制作的认知。此外，日本观众提到翻译造成的观剧遗憾，字幕翻译存在局限性，未翻译剧集中的日记和纸条内容，导致因看不懂中文而错过线索，这也是文化对外传播过程中不容忽视的一点。正如谢天振所言，“只有在读者的接受中文学翻译才能实现其文学交流的目的”[8]。因此翻译作为联结文学影视作品与国外受众群体之间的桥梁，能够迅速拉近不同语言的群体间的距离，从而在彼此的思想交流中打破两个国度之间的文化障壁。

（二）该剧在其他国家的反响

在韩国，《隐秘的角落》还以《坏小孩们》为新剧名，并于2020年12月7日在韩国电视台CHANNEL A首播，由此代表国产时代剧在该国主流频道崭露头角。与在日本播出的相同之处为，该剧同样采用了中文原声与韩文字幕相结合的方式，且电视分级为15级（15岁以上可观看，韩国影视分级制度）。除进入韩国主流频道之外，该剧也赢得了韩国精英阶层的认可，2020年12月25日，其在釜山国际电影节第二届“亚洲内容大奖”中获“最佳创意奖”，填补了国产剧在此项大奖上的空白，荣梓杉也因直抵人物内心的演绎而在此次评选中获得“最佳新人男演员奖”。韩国电影杂志Cine21以“直观反映中国影像内容发展趋势的作品”为由，将其列入10大最佳中国剧榜单。

更值得一提的是，全球娱乐传媒业的标杆媒体《Variety》将《隐秘的角落》列入2020年全球15部最佳国际剧集榜单，该剧凭借第二名的佳绩成为唯一入选的中国电视剧。《Variety》认为此剧是第一批能够在叙事、摄影和演技方面真正与外国电视剧相抗衡的国产剧。剧中片尾曲和背景乐也令其称赞《隐秘的角落》为国内顶尖独立乐队提供了强有力的展示平台。

此外，该剧还于2021年登录澳洲免费电视台SBS Viceland 和SBS On Demand，由此开启在海外成功发行的进阶之路，并不断刷新国外市场对“中国悬疑剧”的期待值。

（三）海外接受效果评析

通过分析该剧在海外播放后的反馈内容，不难发现，文化在对外输出过程中，也引发了许多有趣之处。不少网友观看完该剧后，与《如懿传》《无证之罪》和《长安十二时辰》进行联想对比，调侃同一演员在不同剧中的表现，这也恰恰说明近年来中国打造的优秀剧作在国外上映后已获得了热烈反响。而且，他们对剧中的粤语和潮汕生活等具有地域特色的文化符号产生了浓厚兴趣。该剧把取景地广东湛江推入了观众视野，一部优质的作品由此在网络移动端和民俗文化领域鲜活地存在，这表明文化多样性在吸引外国受众群体的关注点时，同样能产生不可估量的作用。

《隐秘的角落》虽然在国外的辐射力度有限，但从已收获的赞誉中，我们可以看到中国网络文学作品在异域文化空间里所展现的磅礴生命力。不只是剧中的演职人员因精湛演技和优秀创作能力而在诸多奖项评选中夺得桂冠，改编剧自身的实力和价值也得到精英阶层和普通大众的赞誉和肯定，三次国际获奖把国产悬疑剧提升到世界级水平。因此，我们要进一步坚定文化自信，将多样的文化符号纳入文学和影视作品的同时，也要加大译作产出，以更大范围地把展现中国特色和文化精髓的作品推入目标受众的阅读语境和接受视野，进而跨越因文化差异而筑起的隐形门槛。

三、结语

综上所述，通过分析《坏小孩》在读者中的评价和反馈效果，我们从中发现，当代通俗文学作品在赢得褒奖和赞誉的同时，否定和批评同样不可避免，受众群体若能在明确文学性质的基础上，再对通俗文学建立科学的批评标准，那么中国的文学作品定能汲取更为有益的建议，更能响应习近平总书记在二十大报告中所强调的“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推出更多增强人民精神力量的优秀作品”[9]，最终打造立意新颖、情节合理、文笔上佳的精品之作，以满足大众读者期盼、弥补华语悬疑推理小说的薄弱之处。此外，改编剧《隐秘的角落》于多国发行，获得专业人士和媒体机构的高度认可，掀起国产悬疑作品在海外的关注潮，成为文学创作事业的新生风向标，这对当代网络小说的广泛传播具有里程碑意义。

中国网络文学不是无源之水，而是发轫于中国传统通俗文学、承接中国现当代通俗文学发展而来的通俗文学，它成长于时代变革浪潮中，并依托数字技术的革新不断发展，既有其独特的文化视野和宽广的人文情怀，也承担着促进文化秩序和文化事业甚至是国家形象的建构与传播的重要使命。不断对外弘扬中华民族的文化精髓，借助网络文学作品“增强中华文明传播力影响力，坚守中华文化立场，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展现可信、可爱、可敬的中国形象，推动中华文化更好走向世界。”[9]

注释：

①②参见：信息统计整理自豆瓣读书，截止日期2021年5月24日。

③以上引用均来自笔者在豆瓣读书评论区精选的评论，截止日期为2021年5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