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语文外国诗歌教学路径探究——以《迷娘（之一）》《树和天空》为例

罗美合

统编高中《语文》选择性必修中册第四单元选取的是外国戏剧及诗歌经典作品，属于“外国作家作品研习”任务群，课程标准指出“本任务群旨在引导学生研习外国文学名著名篇，了解若干国家和民族不同时期的社会文化面貌，感受人类精神世界的丰富，培养阅读外国经典作品的兴趣和开放的文化心态”。然而，完成以上教学任务有一定的难度。原因可能有以下两点：第一，学生对外国作品的时代背景及诗人自身情况了解甚少，也少有阅读其诗歌的经验；第二，学生对学习外国诗歌作品所需的必备知识尚缺乏较为充分的认知。对于以上原因的第一点，可以通过安排课前活动及课前任务，让学生通过自主研习活动对相应的背景知识进行梳理整合，以便为下一阶段进一步的学习做好充分准备。关于第二点对应解决方案则需教师在学习方法方面加以引导。确立学习的支架路径，才能使学生明确学习方向。笔者以本单元的《迷娘（之一）》《树和天空》为例，在外国诗歌教学设计上做了一些探索和尝试。

一、找寻意象，分析意象特点

意象是诗歌中呈现的融入了作者主观情感的客观事物，客观之物经由诗人凝于笔端，就必然带上了作者主观情感。意象是诗歌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它是诗人表达思想情感的载体，也是诗人审美创作的结晶。同为诗歌，不论古今还是中外，意象在诗歌中的独特作用是一致的。《迷娘》是一首优美的抒情诗，歌德在短小的篇幅中调动了诸多充满浪漫气息的意象。诗歌共三节，每一节都选取了丰富的意象，且每一个意象都与意大利密切相关，表现了意大利不同层面的美（见表1 ）。

表1 《迷娘》中的意象总结分析

第一节中的意象有“柠檬花、绿叶、橙子、蓝天、和风、桃金娘、月桂”，都是自然界中的景物，物象本身柔美细腻、色调温和，加上诗人所用的修饰词“茂密、金黄、宜人、静立、高昂”，一幅明媚美好、生机勃勃的自然画面就呈现在读者面前。这些意象给人美好、宁静之感。第二节选取的意象有“房子、圆柱、厅堂、居室、大理石立像”，物象本身具有雄伟、开阔、大气、豪迈之感，但作者特意突显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意象——大理石立像，大理石本身具有坚硬、冰冷的特性，然而诗人用拟人的手法，赋予大理石立像抚慰、温暖人心之形象，使得第二节的意象呈现不同的风格，意蕴也更为丰富。但不论是厅堂还是大理石立像，它们都是迷娘眼中“家”的形象，在这一点上又有其共性。第三节中的意象有“云径、山岗、驴儿、龙种、危崖、瀑布”，表现的是迷娘从德国前往意大利的必经之路——阿尔卑斯山独有的景象。迷娘渴望返乡，然而她清楚地知道，返乡的途中必须面临的艰难险阻，这些意象营造了一种危险、崎岖、神秘、险峻的意境氛围。

《树和天空》则展现了现代诗歌的独特风采。诗歌共两节，与《迷娘》相比，意象更为简单，且两节中有共同的意象，也更为新奇独特（见表2）。

表2 《树和天空》中的意象总结分析

相比《迷娘》，《树和天空》虽然意象简单，但意象所具有的特点却是丰富多样的，这与现代诗歌意象本身具有的多义性有关。倾洒着灰色的天空、雨、匆匆走过的树，这些意象给人灰暗、压抑之感，但树又努力汲取雨中的生命，就像生命力旺盛的黑鹂一般，这又使得意象具有了生机、活力之意。雨停歇，夜晴朗，树等待，雪绽放，这是忙碌之后的宁静美好，也是对压抑黯淡过后的美好期待。最值得关注的是这棵树，这是一棵会走动、会停歇的树，它完全具备了人具有的特点，在诗歌当中，树具有了超越人的主体性和自觉性，树成了主体，人成了客体。那么作者赋予树的独特意义也就显而易见了。

可见，诗歌意象自身的特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意象特点是单一还是多样，是明确还是多义。一般而言，诗歌意象可以分为两类，一类较为生活化、典型化、公共化，另一类则显得更独特化、个性化、私人化。诗人选取或塑造意象有其明确的目的性，那么在阅读诗歌的时候，就要有意识地找寻诗歌突显的意象，分析其特点，领悟诗人传递的诗意信息。因此，阅读诗歌作品的时候，要把握住诗歌的意象及其所包含的特点、旨趣，体会意象所体现的情感基调及其承载的情感意义与社会价值，为鉴赏诗作打下坚实的基础。

二、厘清关系，探寻组合方式

诗歌的意象是多样丰富的，那么诗人苦心孤诣选取如此之多的意象用意何在呢？如果仅是简单堆叠，给读者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感，那么是否就削弱了意象本身的价值意义？事实上，诗歌不仅靠单个意象呈现独特的美感，也依靠意象群及营造的意境带来审美意蕴。那么，多个意象之间的排列组合关系就尤其值得读者关注。

事物间的关系是多样的，意象间的组合关系也是如此。《迷娘》中歌德选取了跟意大利相关的意象群，那么意象间的关系是怎样的呢？柠檬花、绿叶、橙子、蓝天、和风、桃金娘、月桂，描绘的是迷娘家乡意大利自然风物的模样。房子、圆柱、厅堂、居室、大理石立像，表现的是意大利的典型建筑。云径、山岗、驴儿、龙种、危崖、瀑布意象群，表现的是迷娘从德国前往意大利的必经之路的景象。这些意象没有主次之分，内部关系都是平等并列的，作者没有刻意突出某个意象，而是选择用同类性质的意象共同表现意大利之美，渲染迷娘的思乡之情及对威廉·迈斯特的爱慕之情。

《树和天空》则不同，“树”是两节诗歌中共有的意象，也是作者极力刻画的核心意象，“树”又是变化的，第一节出现的是“走动”的树，第二节则为“停下脚步”的树，显而易见，作者所要表现的是树，具体地说是树的变化形态。特朗斯特罗姆2011 年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获奖理由是“他以凝练、简洁的形象，以全新视角带我们接触现实”。他着眼的还是现实的世界，只是他的表达方式与众不同，选取的意象更是新颖独特，平静的文字背后寄寓激烈的情感，给人以深刻的精神触动。特朗斯特罗姆曾说，他的诗是聚点，试图在不同领域间建立一种突然的联系。在《树和天空》中，“树”即所谓的聚点，以它为核心，其他意象聚焦于此，雨、黑鹂、夜、雪花则是环境、条件，属于背景意象。如果说《迷娘》的意象间偏向并列的关系，那么《树和天空》的意象则是聚焦的关系，意象间有主次、有侧重。“树”是诗人要着重表现的意象，在阅读诗歌的时候就要把目光投向这棵树。

意象间的组合关系一定是多种多样的，《迷娘》的并列式及《树和天空》的聚焦式只是呈现了意象组合的两种典型样式。诗歌创作离不开意象的用心选取，也离不开意象组合的精心排列。组合方式的不同，阅读的聚焦点不同，阅读的侧重点也不同，由此，带来的情感旨趣也会不尽相同。

三、把握整体，获得内在节奏

一首成功的诗歌作品必然有自己的内在节奏，用孙绍振老师的话理解即为“意脉”，显而易见，能把诗歌看似零散的结构串联起来并且指向其内在联系的必然是诗歌的思想情感。诗人选取或者塑造意象的最终目的，就是传递出诗人的思想或情感信息。而诗人抒发情感的方式往往又是隐蔽含蓄的，读者需要借助意象及意象间的组合关系来捕捉出诗人所要传达的情志。然而，作品中要表达的情感往往也不是单一的、明确的，而是复杂而朦胧的，只有精准把握情感的特质才能真正走进诗歌，获得丰富意蕴。

《迷娘》要表达的情感是明确的，但诗歌三节之间是如何将明确的情感有层次地呈现出来的呢？可以根据每节诗歌的意象及其组合方式来找寻情感变化痕迹。第一节，柠檬花、绿叶、橙子、蓝天等意象通过并列的组合方式，营造了明媚美好的意境氛围，迷娘远离家乡，而她记忆中的家乡又是如此温馨美好，难道不会激起她心中的向往、思念之情吗？答案是显而易见的。第二节，意大利的建筑雄伟而且不失温暖，抚慰着这位颠沛流离、流浪他乡的孤独少女的心。这时的迷娘对家乡又何止是向往和思念呢，浓浓的眷恋之情油然而生。即使返乡之路无比艰难，返乡之梦遥不可及，她却显得如此坚定而迫切。通过典型意象的选取及同类意象的叠加渲染，迷娘的思乡之情就层层深入地表现出来，对威廉·迈斯特的爱慕之情也是如此。

《树和天空》虽被认为是超现实主义的作品，依然有其清晰的内在节奏。由“走动”的树变成“停下脚步”的树，由倾洒着灰色的天空到晴朗的夜晚，由匆匆走动到静闪等待，诗人的情感正随这些变化的意象及所营造的意境而变化，或压抑黯淡，或宁静美好……然而促使情感变化的核心应该是那棵被其他意象聚焦的“树”。它承载了诗人的主体情志，也正是它的行动变化带来了诗歌的内在节奏变化。然而也因为核心意象本身的特点使得诗歌内在的情感节奏具有朦胧性、多义性，不像《迷娘》内在情感节奏变化那般清晰明确。也正因为其朦胧不确定性，使诗歌具有开放性，这也带来了现代诗不同于传统诗歌的魅力，成为现代诗独特的标志。

笔者做了一个尝试，选用基本与《树和天空》同样的意象，尝试完成一首诗作，只是意象的特质及组合关系有所不同，呈现的结果也是完全不同的。

天空和树

这个夜，满是雨，倾洒着灰色

果园的黑鹂贴着雨夜飞落

一棵树汲取雨中的生命

我们匆匆与之擦肩而过

雨停了，树站成永恒的模样

晴朗的夜晚把寂静围拢

雪花在空中绽放

我们爬上树，凝望着天空

《天空和树》与特朗斯特罗姆的《树和天空》相比，有两处明显不同：第一，核心意象“树”不再具有人的主体性特点，树还是树，人还是人；第二，意象间的组合方式不再是聚焦式的，笔者的诗作不刻意突出某个意象的主体性，意象与意象之间更趋向平行并列的关系。那么，在这两点的改变之下，诗歌的内在情感节奏也随之发生了很大变化。由此得知，要把握诗歌的内在情感，需要综合诗歌各要素之间的要义及关系，整体把握，才能获得诗歌独特的内在情感节奏。

对于“外国作家作品研习”任务群的学习内容与目标，课程标准有明确的说明，其中第一项是“阅读外国文学经典作品，认识所读作品的地位和价值”，要达成这一目标，首要之处即读懂作品，而外国诗歌的阅读对学生是有难度的，教师如果能给予相应的阅读指导及鉴赏路径，学生虽然未必就能读透诗作，但有所依托后，至少可以尝试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