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雅杰(江苏省扬州高新区实验小学)
★《格列佛游记》是18世纪初英国作家乔纳森·斯威夫特的代表作,自1726年首次出版以来,一直被誉为英国文学史上的经典之作。这部作品以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讲述了主人公莱姆·格列佛的四次奇异旅行,每次旅行都带领读者进入一个极具想象力的世界,展现了一幅幅异国风情的画卷。然而,这部作品不只是一部简单的冒险故事。斯威夫特巧妙地将深刻的社会讽刺和人性批判融入其中,使其成为一面照见人类社会弊端和人性缺陷的镜子。在这里,我们将通过思辨阅读的方式,探索《格列佛游记》更深层的文学和哲学意义,解读它背后丰富而多元的主题。
在《格列佛游记》中,乔纳森·斯威夫特巧妙地运用了一个奇异的小人国——利立浦特,来进行深刻的社会讽刺。在这个国度里,格列佛成了一个相对的“巨人”,但这并没有给他带来预期中的权力或控制力。相反,小人国居民通过他们的数量和机智成功地制服了他。斯威夫特在这里展示了权力的相对性和特定情境的依赖性,即权力并非仅仅与体积或力量有关,而更多地与情境、策略和集体行动有关。小人国的居民不仅仅是物理上的“小人”,斯威夫特还借此揭示了人性中的“小”——狭隘、自私和权力欲。例如,当格列佛拒绝满足皇帝灭绝邻国的要求时,皇帝的反应揭示了权力的滥用和暴政的本质。斯威夫特写道:“他(皇帝)从此对我怀恨在心,决心早晚要报复我。”这种对权力的渴望和报复的心态,即使在如此微小的生物中也是显而易见的,表明权力的腐败和滥用是人性的普遍缺陷,而不仅仅是某些“巨人”所独有的。格列佛的经历也展示了人性存在的多种面目。小人们对他的态度从好奇、恐惧到嫉妒、贪婪,这些都是人类情感的组成部分。在这个微型世界里,人性的这些特质被放大,成为审视的焦点。斯威夫特似乎在说,无论人类的体型大小,他们的情感和欲望都是一样的。在社会批判方面,斯威夫特尤其犀利。他通过格列佛与小人国皇帝的互动,讽刺了政治的权谋、短视和自大。小人国与邻国之间的战争,起因竟是对“鸡蛋应该从哪一端打开”的争论,这种荒谬的冲突成为对人类历史上无数战争的隐喻。斯威夫特嘲笑这种基于琐碎和无意义争议的战争:“……两国为了一些不值一提的理由,已经打了六次战,双方损失了不少战船,有数以千计的士兵丧生,家庭破碎。”这不仅揭示了人类的愚蠢行为,也强调了人类往往忽视和平与理解的价值。
在《格列佛游记》中,乔纳森·斯威夫特通过格列佛在布罗卜丁奈格(巨人国)的经历,巧妙地探讨了相对主义、文化冲击和道德观念的主题。在巨人国,格列佛从一个正常大小的人变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这一转变不仅在物理上将他缩小,也在心理上颠覆了他对自我、他人和整个世界的认知。斯威夫特在这里运用了极端的相对主义,通过格列佛的微小化,强调了个体在不同文化和物理环境中的相对性,从而迫使读者重新思考“正常”的定义以及我们如何形成对“他者”的看法。格列佛在巨人国引起了一系列文化冲击,这不仅体现在他与巨人的日常互动中,也体现在他对自己文化的反思上。他的经历使其不得不以一个外来者的视角重新审视自己的文化、习俗、语言和行为。例如,当格列佛试图向巨人国国王解释英国的政治体系和法律时,国王评论说:“我不能理解,你们怎么会有那么多小人物,却能造成那么大的混乱和不幸;而且,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他们还都是些小偷、恶棍、叛徒、凶手、贪污犯、欺诈家、暴徒、酒鬼、亵渎者、吹牛者和谎言者。”这段话不仅揭示了格列佛的文化在巨人眼中显得多么荒谬和不堪,也迫使格列佛(以及读者)从一个全新的、更为客观的视角审视自己的社会和文化。巨人国国王对格列佛描述的英国历史和社会的批判,尤其是对其政治和法律系统的批判,深深地挑战了他的道德观念和价值体系。国王的话语揭示了一个重要主题:道德和文化标准的相对性。在巨人眼中,格列佛的社会充满了不公和腐败,这迫使他重新评估之前视为理所当然的道德和社会规范。
在《格列佛游记》中,飞岛国勒皮他是一个充满奇特科技和极端理性思维的社会,它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展现了科技的双刃剑特性、理性与非理性的界限,以及乌托邦理想的幻灭。飞岛国的科技在某种程度上达到了令人惊叹的高度,例如,整个岛屿能够通过一个巨大的磁石操纵升降,这无疑是对当时(甚至现在)科技的一个极端的想象。然而,斯威夫特并不仅仅满足于展现一个科技进步的奇幻世界,他通过格列佛对这个社会的描述,展现了科技的荒谬性和无用性。例如,岛上的学者试图从黄瓜中提取阳光,或是将粪便转化回食物。这些荒诞的科学实验不仅未能带来任何实际益处,反而浪费了资源和时间。斯威夫特在此讽刺了科技的盲目追求,暗示在科技进步的道路上,未经深思熟虑的创新可能是无意义,甚至是有害的。飞岛国的居民过度依赖理性和逻辑,以至于他们的社会缺乏基本的情感和常识。斯威夫特描述了一系列冷酷、缺乏同情心和实际解决问题能力的人物,他们沉迷于抽象的哲学和科学思考,却忽视了人类情感和道德的重要性。例如,当格列佛讲述欧洲的政治和战争时,勒皮他人因其不合逻辑和充满暴力而感到困惑。这种对理性的极端追求揭示了一个重要的思考:在人类的决策过程中,情感和同情心是不可或缺的,单一依赖理性思考可能会导致灾难性的后果。飞岛国虽然在科技和理性方面取得了显著的成就,但它远非一个理想国。社会的道德沦丧、情感的匮乏以及科技的无意义追求,共同揭示了乌托邦理想的幻灭。斯威夫特似乎在告诫读者,理想社会不可能仅通过科技进步或极端的理性来实现,一个健康的社会需要平衡地发展,需要道德、情感和理性的和谐共存。通过对飞岛国的深刻解读,斯威夫特强烈地批判了当时社会对科技和理性的盲目崇拜,以及对乌托邦理想的幼稚追求。他用他的智慧和讽刺,提醒我们在追求进步的道路上,必须保持审慎和人文关怀,认识到科技和理性本身并不是解决所有问题的万能钥匙。
在《格列佛游记》的第四部分,乔纳森·斯威夫特将我们带到了一个颠覆常规的世界——赫尤霍纳姆国,也就是慧骃国。在这里,传统的人类与动物的角色和特质被彻底颠倒:耶胡(人类)野蛮、自私、充满欲望,而慧骃(马)则展现出理性、智慧和高尚的道德品质。斯威夫特通过这一鲜明的对比,深刻地揭示了人性的黑暗面,同时也对所谓的“文明”世界提出了尖锐的批判。在赫尤霍纳姆国,耶胡是一种近乎野兽的生物,他们“从不理性地行事,总是被贪婪、欲望和短视所驱使”,这一形象成为斯威夫特对人类本性的极端而悲观的隐喻。耶胡的形象让我们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人类,这个自诩为万物之灵的生物,其实也有着与野兽无异的一面。斯威夫特在描述耶胡时没有掩饰他的讽刺和厌恶,他写道:“他们的面孔从来没有表现出一丝理性的迹象,充满了愚蠢的自负和无知的自满。”这种对人性黑暗面的直面揭露,无疑是对那些盲目自大、自认为是文明典范的人类敲响警钟。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慧骃,这些马形生物不仅具有人类所缺乏的理性,还拥有高度的道德感和对和谐社会的追求。他们生活在没有欺骗、暴力或权力斗争的世界中,正如斯威夫特所描述:“这些生物之间不存在任何形式的压迫或不公,他们的社会秩序是如此完美,以至于每个个体都能得到最大程度的幸福。”慧骃的存在挑战了人类社会的道德标准,他们以其纯洁无瑕的品质,成为一面镜子,映照出人类社会的污点和缺陷。更进一步,斯威夫特通过慧骃和耶胡的对比,强调了文明的相对性和主观性。在慧骃眼中,人类的所作所为和他们自诩的文明实际上是野蛮和荒谬的。这种颠覆性的视角迫使读者重新审视自己的文化和价值观,认识到所谓的“文明”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它可以有不同的形式和标准。
总之,《格列佛游记》不仅是一部引人入胜的旅行故事,更是一部深刻的社会讽刺作品。通过格列佛的眼睛,我们看到了一个又一个异域社会,它们或是人类社会的放大镜,或是理想国的反面教材。在思辨阅读的过程中,读者被引导去思考人的本性、社会的构造以及文明的意义,从而能更深刻地理解作品的内涵,也更加清晰地认识自身所处的时代和社会。这种阅读方式不仅拓宽了我们的思维视野,也激发了我们对人类未来发展道路的深入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