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 张
生命旅途中往往有令人意想不到的相遇,所遇有时是人,有时是单位或居住地,甚至还是求学、工作或生活方式。无论是人、地还是某种特殊时刻与生活方式,都往往会不同程度地改变个人自以为不可改变的命运或生命轨迹,说来真是不可思议。
我的求学与治学经历,也有着这样一层既在意料之外又仿佛前生注定的因缘。而某种缘分,其实早在尚未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发生了。
一
现在只能通过追忆来说清这一点。1979 年高考后,我在填报志愿时第一次注意到不同大学的性质与层次。拿山东来说,山东大学层次最高,是综合性大学,接下来的山东师范学院(山东师范大学前身)、山东工学院或山东农学院,层次差不多,但性质各有不同。如果我能考入上述任一所学校,都能大大满足一己的虚荣心。而最终不“选择”这些学校,却并非不想选,乃是分数达不到选这些学校的资格。故而当我无可奈何地到离家仅有百里之遥的泰安读师专时,内心的感受着实有点复杂。
我未能直接、正面地去山大、山师读书,在泰安师专却似乎“迂回”、间接地与山大、山师以及曲师(曲阜师范学院)有了关联。因为,泰安师专中文系的老师除个别出自北京师范大学等外省高校外,大都毕业于20 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山大、山师和曲师。所以从某种意义上,似乎也可以把泰安师专理解为前述三所学校的泰安分校,只不过层次低了一级而已。
在泰安师专读了一个学期后的寒假期间,我去莱芜一中看望高中班主任隋庆云老师,谈话中说到听刘增人老师讲现代文学课的事。不料隋老师听到“刘增人”三字,便叫我稍等片刻,起身回了里屋。过了十几分钟,隋老师才重新回到座位上,递给我一封她刚刚写好的信跟我说:“刘增人是我大学同班同学,你开学后拿着信去找他吧!”我这才知道隋老师、李耘耕老师夫妇二人都是山师中文系出身。这样,第二学期开学后,我就带着隋老师给我写的介绍信,第一次走进了深受同学们敬佩的刘增人老师家里,并慢慢与刘老师建立起较为密切的联络。此后,我毕业回到莱芜教中学,以中学教师的资格回泰安参加母校老师组织的全国师专现代文学教学研讨会,直到1985 年又奉召回到母校,与从前教过我的老师们成了同事。
调回师专后,我开始忙于备课、上课和编教材,顾不上做研究,只偶尔写点所谓“评论”发在《山东文学》和刚创刊的《黄河诗报》上,严格说算不上学术。直到1987 年5月,为了参加在济南举行的山东省中国现代文学学会年会,我才依据新出版的《李广田文集》,写了篇近万字的论文《作为现代诗人的李广田》,附带写了首关于李广田之死的现代诗《莲死于池》。这一文一诗,大概是我学术与诗歌写作第一阶段最好的成果吧,因为它们都产生了令我始料未及的“反响”。论文在济南会议上受到不少老师的肯定,特别是山师现代诗研究专家吕家乡老师看后,专门向刘老师了解我的情况,见到我时又当面予以首肯,给了我很大鼓舞。此文在《泰安师专学报》发表后,旋即被中国人民大学报刊资料复印中心全文复印——我把这理解为现代文学学术圈对我的接纳。也正是这次年会,使我与山大、山师现代文学教学与研究的前辈们拉近了距离,还见到了担任山东省中国现代文学学会会长的山师名教授田仲济先生。一年之后,我正式进入山师校园,参加由山师承办的山东省高师培训项目“中国现代文学专业助教进修班”,吕家乡老师不但是授课教师之一,还兼任了助教进修班的班主任。这样,我和吕老师也就有了一段师生之缘,无论在此后共同从事现代诗歌研究或一起出席学术会议,还是在某种特殊的时刻,吕老师始终给予我热情的关注、支持甚至保护,成为我心目中最受尊敬、也永难忘怀的老师之一。
二
1988 年9 月,我如约前往省城济南,参加为期一年的中国现代文学专业助教进修班。进修班是山东省高师培训中心举办的,由山师中文系承办,故而吃、住、学都在位于文化东路的山师老校区。
我专科毕业后,除了1982 年参加过山师附设自修大学的中文刊授,又在1984 年报考过山师的现代文学专业研究生,只是因为临时外出讲课,而未能到泰安参加考试,所以这回以高校助教身份参加的业务培训,是我工作以后第一次正式的专业进修。而助教进修班所开设的就是硕士研究生的主干课程,读助教进修班大致相当于硕研同等学力,对我这样学历不达标的高校教师,此种进修实在是不得已的补课。本来,我最初联系的是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事到临头学校却规定只能参加山东省高师培训中心举办的同类助教进修班,为此我有点不高兴。张继坤老师劝我说,你去山师也好,熟悉熟悉本省的专业圈有利于工作。我想想也对,也就接受了下来。
9 月秋高气爽,助教班如期开学。在开班仪式上,我见到了现代文学专业的大部分老师和十几位助教班同学。印象中开班仪式由韩之友老师主持,先是介绍在座的学员和教师,介绍到谁还要说几句话。轮到我,不知怎么就随口批评起当时的学风来,且说了“著书都为职称谋”的话。说这话,一是有感而发,二是或许前一天拜访宋遂良老师时涉及此类话题。但从学员角度,在开班仪式上讲这些或许有点僭越,后来朱德发老师讲话,就特别强调学术研究和多出成果,似乎还有“不做研究不出成果怎么行呢”这样的诘问。朱老师所言未必是针对我,但却使我意识到开班仪式上自己的发言或有欠妥之处。
接下来就是排课、上课了。有朱德发老师的现代文学宏观研究、查国华老师的茅盾研究、宋遂良老师的当代文学研究、姜振昌老师的杂文研究、吕家乡和袁忠岳老师的新诗研究、蒋心焕和王万森老师的现代小说研究,以及韩之友老师的一门课。此外,还有青年教师讲座性质的课程,即每位青年教师各讲一次,姚健、杨洪承、姜静楠、房福贤、刘新华、李掖平、魏建老师都来讲过。朱德发老师的课有点特别,是大家到他办公室坐在沙发上听课,他是蓬莱口音,湖南和新疆的同学完全听不懂。宋遂良老师的课是漫谈,每次来上课,他手里都提着那个装着讲稿的布袋,然后笑眯眯地进入讲课环节,一边讲,一边不断叫大家起来讨论,我也在课上发过几次言。宋老师谦虚地说:“我的课听一次比较好,多了就没什么意思了。”查国华老师有一次讲到茅盾年轻时的一次婚外恋,说他曾拜访过晚年的这位女主秦德君,查老师形容为“风度翩翩、白白胖胖”,逗得大家都笑起来。其实查老师自己也是白白胖胖,但同时是一团和气,我在入学前就买过查老师编的《邵荃麟评论选集》,在济南也会不时在公交车上和查老师相遇。蒋心焕老师也特别和气,他讲课和日常说话都是南方口音,语速平缓,十分真诚。相比较而言,袁忠岳老师倒显得激情澎湃,记得有一次听袁老师的讲座,题目是《诗与生命》,他认为婴儿落生之后的啼哭就是其人生的第一首诗!这个说法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课程之外,第一学期还有可记的几件事。先是姜静楠老师跑到我们宿舍,说他参加朱德发老师编的现代纪游文学史项目,让我们也参与写稿。大概有三四位同学选了题目,我也选了郁达夫游记一节,费了不少时间集中读郁达夫的文集,写出了万把字的初稿,但此事后来似乎一直未有结果。第二件事,也是姜静楠老师约我和另一个同学到洪家楼,和山大几位当代文学研究生讨论《收获》当年第六期的实验小说,之后让写文章。我读了史铁生、格非、苏童、孙甘露等人的作品,写了篇《先锋文学与批评的隔膜》,着重谈文学批评面对当代小说实验性作品时的滞后状态,交给了姜老师。转年省作协主办的《文学评论家》第二期报道了姜老师策划的这次讨论,参加座谈者写的稿子,也都在专栏里发表了。
有一次我向同学们提议,是不是一起去拜访田仲济先生?结果大家都说好,于是我们住校的一部分同学就和杨洪承老师约了个时间,去往山师北面教工宿舍区的一个院落,拜见了当时已八十多岁的田先生。田先生坐在沙发上,鹤发童颜,操着一口浓重的潍坊口音,询问我们的课程安排和学习情况。自然人多嘴杂,不太可能把话头引向深入,但第一次拜访仿佛也只好如此。遗憾的是,那时候大家都还没有比较自觉的“采访”意识,没有再就某些现代文学话题找机会向田先生请教或讨论,如今想起来很有些后悔。
这学期还有一件事。山师和山大要举办孔孚诗歌讨论会,我得知消息后专门去拜访了孔孚先生,得到他赠送的一本诗集。我也找到一些孔孚先生的作品读了,有了初步印象。总体上感觉他虽然在写诗“做减法”方面确有心得,但技术上总还有某种缺憾,在意蕴的提炼和升华方面也似乎有限(这个看法会前我曾与吕家乡老师交流过)。另外,我还写了一首题作《山狐》的诗表达对孔孚先生的印象,潜意识里写到了诗人与自然的某种精神契合,拿到山大研讨会上给孔孚先生看,他顺手将拙诗中“凝练”一词改为了“吐炼”。那天到会的人不少,发言踊跃,我几次举手才获得主持会议的吴开晋老师“特批”,他说:“张欣要求一分钟的发言,请他发言。”我在匆促发言中所谈的就是上述感想。
第二学期开学后,济南下了场大雪。山师校园里遍地皆白,我穿着新买的一件浅灰色羽绒服和牛仔裤在东方红广场雪地里照了张相片,这身衣服穿到中文系,还引来几位老师的称赞。这学期除了另几门课,还有一个结业论文的写作,为此先要根据个人志愿配备导师。照说我那时的兴趣在新诗,但出于某种考虑——一方面想扩大自己的视野,另一方面也想跟朱德发老师多接近一些,结果就选了朱老师做我的导师。但朱老师的“宏观研究”方向一下子也找不到入口,最后我还是回到新诗上来,定了一个“中国现代城市诗述评”的论文题目。
为什么是“述评”呢?原来在和同学们商讨论文写作时,我因为受到山师1988 届研究生们《现代作家研究述评》一书的启发,遂建议助教班结业论文也围绕一个相对集中的论题,争取让山师的学报出个增刊或专集。商量来商量去,大家确定写现代文学的个体文学研究述评,题目可大可小。这样既尊重每人的研究方向,体式又相对统一,做出来就有点意思。这也算是我读助教班参与的学术策划。让学报出增刊的事没搞成,有的同学后来又调整了题目,最终还是各写各的了。这大概和助教班学员来源、结构都有些关系。
我对自己的这篇论文并不满意,主要是资料看得少,那时候好像还少有人注意城市文化与城市文学,可供参考的文献不多,写起来也费力。勉为其难地给现代城市诗下了一个初步定义,从史的角度作了些梳理而已。初稿写出后,朱老师提了修改意见,最后我就以这篇论文结束了一年的“深造”。此文后来发表在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会会刊《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92 年第2 期上,这是我第一次在“丛刊”上发表论文。
助教班的一段“准研究生”生活,在我有不少可纪念之处。单就现代文学教学和学术研究来说,大抵算我初步的学术训练阶段。
三
我的读研梦想竟然在90 年代有了实现的机会。
自从错过了1984 年的研究生考试,一晃近十年过去了。1993 年下半年,早经留山师任教数年的魏建老师告诉张用蓬和我,山师和南京大学准备合办一个中国现代文学专业研究生班,要我们不要错过机会赶紧报名。我当时略有些迟疑,积极性并不高,有一种要证明自己不凭学历也能走出一条路的念头。魏老师听了我的话,颇不以为然,在电话里跟我讲了不少道理。最终我听取了他的意见,在这年年底和张用蓬一起报了名——事实证明,如果没有这次在职读研的经历,我后来的人生际遇可能就是另一番样子了。
在职读研,形式上与全日制读研确有不少差异。首先,至少入学考试的外语一项显然是降低了要求。记得为了这次考试,我和济南的同学专程坐火车去了一趟南京,住在南大斜对面的一个小酒店里,然后正经八百地在考场考了外语。最后分数虽然未公布,但我知道自己的水平,按常规要求未必能过关;其次,既然是“在职”,就只能一边在单位教学,一边业余学习,只有集中面授时才会听到南大老师们的课。而记忆中的集中面授只有1995年8 月中旬在威海一次,由威海的同学负责接待并提供授课场所。讲课的老师主要是叶子铭老师、许志英老师和朱德发老师,南大丁帆老师、朱寿桐老师,山师蒋心焕老师、袁忠岳老师、王万森老师也都在场。时日已久,讲课的内容都模糊了,但叶子铭老师讲课结束时的一段话我却一直记得。他用抛物线比喻人生,很恳切地跟大家讲: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个抛物线,有上升也必然有下降,我们能把握的只是在上升时尽量看清楚方向,使自己头脑清醒些,这样才不会在下降时落到一个不干净的地方。
在威海的集中面授留下了几张合影,有全体同学和南大、山师老师们的合影,也有学员与自己导师的合影。因为是两校合办,实行的是双导师制,即每个学员都同时有两个导师,一个南大的、一个山师的,我和威海一位同学的导师分别是南大丁帆老师和山师袁忠岳老师。不过那时候通信不便,再加上自己毕竟是在职,与导师也算同行。为了不给导师添麻烦,尽量自己解决学习和毕业论文写作问题。我不太了解别人的情况如何,至少就我个人而言,三年在职读研真正比较花时间和用心思的还是毕业论文。选题、开题倒也没太费神,这是因为我的研究方向就是现代诗。1988 年上助教进修班时,同学张启莲介绍我认识了她曲师的同学周海波,周老师留校教现代文学,他来山师时张启莲陪他到我们宿舍聊天,并邀请我参加曲师魏绍馨老师主编的现代文学史教材,我答应了。为了写好40年代后期“新现代派诗歌”一节,我当时翻了不少资料。所以研究生论文就以40 年代后期的现代主义诗歌为论题。
1996 年,我征得系里同意,去南京查阅写毕业论文需要的资料,实际也是想近距离感受一下南京和南京大学的日常氛围。在南京数天,我一天也不浪费。玄武湖、中山陵、总统府、雨花台等地标性景点都去了,也在南大里面“金陵大学”“江南师范学堂”的石碑前留了影。查资料则主要去了南京图书馆,调阅了《九叶集》《一个民族已经起来》等图书、杂志,还在一家小书店买了特价的港版洛夫诗集《爱的辩证》。回泰安以后,我还托师专校友齐福民介绍在山师图书馆工作的王小蓓帮忙,去山师重新查阅40 年代的《诗创造》和《中国新诗》杂志,这样慢慢搭起了论文框架,通过开题报告后就着手写起来。
也许有此前编教材的积累,论文写作并不十分吃力。只是随着对史料的挖掘与辨析,我最终抛弃了“九叶诗派”这一说法,对“新现代派诗歌”的概念也不满意,我用的是“40 年代现代主义诗歌”这一称谓,而正标题采用了穆旦评论艾青时用的“新的抒情”一语。后来答辩时南大朱寿桐老师对“抒情”的提法有所质疑,认为这和“现代主义”是有些矛盾的。那么,怎么理解穆旦、杜运燮、郑敏、辛笛、陈敬容、唐祈、唐湜、袁可嘉、杭约赫们诗作中冷峻批判与深情赞美并存的“矛盾”现象呢?我以为这种矛盾并不是学术表述的矛盾,而是这些诗人在理论上标举、实践上尝试T.S.艾略特、奥登或英国玄学派诗歌时本身创作呈现出的矛盾。这种矛盾表明,诗人们面对20 世纪40 年代中国的社会现实,做不到决然的、纯粹的“现代主义”,而仍然愿意如穆旦所说“有理性地鼓舞人们去争取那个光明的一种东西”。
现在想来,既然穆旦们的“现代主义”并不纯粹,当初就干脆不用“主义”而直接以“现代诗”称呼不是更准确,也更简洁吗?
三年读研,一朝答辩,终于到了和老师们面对面陈述自己观点的时刻。答辩安排在山师中文系,南大许志英、丁帆、朱寿桐三位老师和山师朱德发、蒋心焕、宋遂良、袁忠岳、王万森、魏建诸老师分在两个答辩组,泰安师专毕业专升本考入山师又成为研究生的张伟忠和另一个同学负责答辩记录。我的答辩很顺利,五位老师各问了一个问题,稍事准备之后,我一一作答。从我留下来的一份论文和当时答问的要点看,关于“九叶诗派”这一提法是否科学、穆旦被当代学术界评为20 世纪中国最优秀诗人的依据以及40 年代现代主义诗歌的双重主题问题,我的回答似乎尚可。事后也多次听到山师的老师们说,南大那边对我们二人的论文和答辩都很满意,认为不比南大的应届生差。
答辩那天正好是五一节。
四
20 世纪80 年代建校的青岛大学,其师资自然皆非无源之水,大致以学科不同而从山东省内外的高校引入,引入的渠道自然又和已有的校际关联、人际关联相关。拿青岛大学中文系现代文学学科来说,就因为从山师调去的崔西璐副校长的缘故,而有了同为山师出身而“掌门”负责的冯光廉老师和刘增人老师。90 年代初,冯、刘两位老师主持申报了山东省社科规划重点项目《近百年中国文学体式流变史》,在组建学术力量分头撰写各体文学流变史时,我也有幸被两位老师纳入该项目的学术队伍,第一次参加了如此高规格的学术课题。如今多年过去,但当时在青岛大学参与讨论、随后与鲁原老师合作撰写《诗歌体式卷》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该课题自1992 年开始,1999 年五本书汇编为两大卷,由人民文学出版社隆重推出。其中鲁原老师与我合署的《近百年中国文学体式流变史·诗歌体式卷》连同另一本书《冷雨与热风》一并成为我当时的“代表作”,不但是我破格评审教授的标志性成果之一,也为我以“引进人才”调入浙江工业大学增加了砝码。
子张:《吴伯箫先生编年事辑》《山屋轶话:吴伯箫评传》《四十有惑》
就在研究生班毕业、诗歌体式卷的稿子杀青之后,结识不久的山师中文系友人、诗评家张清华兄给我来信,说他拟主编一套“山东青年批评家”丛书,热情约请我加盟。我答应试试,便将近几年所写包括研究生毕业论文和诗歌体式研究在内的“成果”粗略汇总了一下,发现总字数也有十七八万了,出本书不成问题。于是趁热打铁,把这本个人的“第一本书”编了出来。考虑到书中涉及的现代诗既有所谓“现代主义”又有所谓“现实主义”,便拟了一个略有点诗意的书名《冷雨与热风》,还加了个“现代诗思问录”的副标题。最后一项工作,则是分别致信朱德发老师和袁忠岳老师,恳请他们赐序支持。承蒙两位老师厚爱,都很快手写了热情鼓励的话寄给我,给这本小书穿上了最漂亮的嫁衣,使之像模像样地“出嫁”了。1999 年,这本书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与《诗歌体式卷》同一年问世。
前面讲到助教进修班时,我曾提及想请山师的学报为我们的结业论文出一本“增刊”,此事虽然因为某种原因未能办成,但我后来还是成为了学报的作者。在职读研期间,我把毕业论文的一部分整理为一篇独立论文《40 年代现代诗派的抒情策略》,托一位老师转给学报,不久之后论文就发表在1996 年的第2 期上。记得当时收到样刊后,我还曾给“九叶诗人”之一的郑敏先生寄去一册,郑先生在回信中首先就对该期学报刊发的一组讨论现代诗歌的论文给予了肯定:“感谢赠《山东师范大学学报》2 期,这一期关于诗歌及诗歌理论的几篇文章都很有见解,比初期的这方面的研究深入。”前些年,在我集中编撰吴伯箫年谱时,担任学报主编的李宗刚兄又打来电话,嘱我整理出一部分在学报发表,让我既十分意外,又特别感动。当时,《新文学史料》《现代中文学刊》也的确刊载了一部分年谱,但却都未能如学报那样一次就刊出三四万字的篇幅,无疑,学报给我的支持是慷慨的、巨大的。
在老师们青眼相加的高看中,我甚至有了堂而皇之回到山师母校与研究生学弟学妹们分享木心的机会。2018 年春,袁忠岳老师告诉我,魏建老师要安排我去山师给研究生作个关于木心的讲座,我很惶恐。但母校之命,又岂敢不从?于是4 月初,当魏老师打来电话相约时,我还是不揣冒昧地乘高铁回了一趟济南,再次走进熟悉而觉亲切的山师校园,再一次与宋遂良、袁忠岳等老师相见。记得在我浪费了不少时间与现代文学专业研究生同学们以及济南几位“木心之友”谈了我对木心的理解后,宋老师、袁老师和魏建老师都对我未必成熟的看法给予了热情、诚恳的认可,也围绕木心话题讲了不少对我极有启发的话语。那次回济南时间虽短,但我记忆深刻,因为我觉得在北方、在济南、在山师那个我既熟悉又有点陌生的环境里与年轻学子讨论木心,实在是一件非常奢侈而又十分幸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