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减”背景下教师工作负担的现实表征、深层根源及减负路向
——基于新浪微博43500条直接评论的剖析

2024-01-06 09:16胥兴春李星宇
教师教育研究 2023年6期
关键词:场域共育家校

胥兴春,左 越,李星宇

(1.西南大学教育学部,重庆 400715;2.成都市实验小学附属幼儿园,四川成都 610074)

“双减”政策[1]自颁布实施以来,随舆论和研讨逐层深入,一方面围绕“作业设计”“课后服务”“校外培训规范”等难点开展了更进一步的研究;另一方面,面对欲减反增、既减又增的困局不断催生出新的问题。层层加码之下,教师作为基础的政策执行者,既需要回应延时服务的要求,又需要探索和实施课后作业的设计,[2]同时还面临身份转换[3]、闲暇道德教育[4]、家庭教育指导等挑战,工作负担和压力突出。[5-7]

随着社交媒体时代的到来,微博等社交媒体平台能在短时间内针对社会民生事件建立起舆情阵地。以“双减”政策为代表的文化教育类话题信息因其贴近生活、关乎公众利益,使其原本冲突对抗较小的“弱议题”属性受到冲击,表现出更为明显的网络聚焦效应,呈现出部落化、群体极化、信息级联、跨媒介和多路径等特点,造成网络群体信息博弈,最终引发次生舆情危机,并深刻影响着公众的选择和认知。[8]同时,“双减”政策作为一项旨在惠及民生,改善教育生态的举措,民众在其网络舆情中所扮演的角色已经从被动接受者转化成为主动参与者,致使社交媒体逐渐演化为民意的聚集地,[9]受到政府相关部门的高度重视。[10]

已有的“网络舆情+‘双减’”研究主要采用情感分析技术(NPL)分析网络用户在政策实行过程中的情感倾向,或针对课后服务问题收集民众焦点,尚未有结合网络大数据探讨“双减”背景下教师的工作和心理状态的相关研究。基于此,本研究采用网络爬虫技术收集“双减”背景下教师工作负担的网民观点信息,运用扎根理论、观点聚类算法等技术对数据进行分析,并针对其中的情感变化和焦点内容展开分析,以探求变革背景下教师的工作诉求。

一、研究设计与分析

(一)研究方法与工具

借助Python爬虫技术,对新浪微博网络平台的数据进行相关挖掘。同时,借助Nvivo 12 Plus软件并基于扎根理论对网络评论内容展开具体分析,通过开放式编码、轴心式编码和选择式编码3个环节,对原始资料进行不断比对、修改和概念化,逐步形成不同层级的概念范畴和类属关系。

(二)数据来源与处理

研究样本数据来源于新浪微博粉丝数超过6000万的7个官方微博,其中包括6个中央级官方微博和1个影响力较大的头部媒体。它们分别是人民日报(1.5亿)[注]注:括号内为该官微的微博粉丝数。、央视新闻(1.3亿)、新华社(1.08亿)、人民网(8312.9万)、中国新闻网(7660万)、中国日报(6494.4万)和头条新闻(1.03亿)。时间跨度从“双减”政策正式发布时间2021年7月25日到2022年7月25日。

通过Python爬虫技术,在选取到的7个官方微博中共获得20条与“双减”政策密切相关的博文内容,爬取到微博直接评论43645条,回复评论(对直接评论进行回复的评论)未包含在分析数据内。在数据清洗过程中,剔除了原始数据中的重复和无关内容,进一步筛选出43500条直接评论作为分析数据。最终得到目标数据集,具体字段包括发帖者、博文发布时间、博文内容、转发数、评论数、点赞数、博文图片、博文视频、评论者、评论内容、评论时间、评论点赞数等(具体见表1)。

表1 数据集基本信息

(三)词频分析

研究通过对网络评论进行关键词提取,并经过剔除、清洗、合并同义词等,形成了词频前50的词云。其中,孩子、老师、家长、教育、学校、作业、政策、学生、问题、培训等热词是公众对“双减”政策中较为关注的重点内容(见图1)。进一步对词汇进行统计发现,排名第一的词汇是孩子,频数为2367次,加权百分比为1.60%。其次是老师、家长、教育、学校等(见表2)。

图1 数据集词频分析的词云图

表2 排名前20的词汇频数统计

二、场域中挣扎:“双减”背景下教师工作负担的现实表征

为探求“双减”背景下教师工作负担的现实表征,从新浪微博中收集数据集并对其进行编码。首先,在遵循“本土化”的原则下对数据集进行逐句阅读以提取概念范畴并进行开放式编码;其次,对开放式编码得到的概念范畴进行轴心式编码,从而得到数据集中概念范畴之间的交互关系;最后,通过选择式编码提取出数据集当中的典型实例,最终形成了“双减”背景下教师工作负担现实表征的3大主范畴、12个副范畴和编码事例(详见表3)。从教师所处学校、社会和家庭三大不同场域进行划分,进而揭示不同场域中教师工作负担问题的现实表征。

表3 “双减”背景下教师工作负担问题现实表征的编码结果

(一)学校场域中的“迷失”

学校作为教师工作的主要场域,其工作负担的现实表征最为凸显。首先,较长且不固定的工作时间一直是教师长期以来的工作负担问题。[11]“双减”背景下教师的工作时间随课后服务等配套政策进一步延长,而课后服务也成为了影响教师工作强度的主要因素。[12]同时,“双减”出台后校内教学质量显得更加重要并对教师的各方面工作提出了更高要求,除基本的课堂教学外,如何科学地布置课后作业也成为教师工作中的重点。并且,作业布置还会延伸出与之相关的额外工作,如拍照和拍视频打卡等。另外,许多繁杂的非教学事务同样围绕着教师,如校园疫情防控信息的收集、准备各种材料来应对相关检查和活动等。这让教师难以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专注于课堂教学提升。伴随着各项工作量的增加,许多教师患上颈椎病、咽喉炎等职业病,可教师福利待遇并未得到相应提高,极大地影响了教师工作的积极性。

(二)社会场域中的“误解”

教师作为一种社会型职业,常常是社会公众讨论和关注的焦点。而公众在某些方面对教师工作的误解和不理解,成为了教师工作开展的阻碍。从家长层面来看,许多家长将对孩子的高教育期望寄托在教师工作上。例如,在批改课后作业这个问题上,一些家长认为作业检查应当是校内教育的任务,家长不需要参与,而教师不仅应该对孩子的作业全批全改,还要做到批改零误差。同时,一些家长表示“不愿”或“不敢”与教师沟通,班级中建立的家委会或是定期开展的家长会仅仅是形式和摆设,家长与教师之间缺乏真正的良性互动。另外,针对教师有偿补课的言论也是社会公众关注的重点。这类言论称教师在课堂上有保留地传授知识,企图通过课后补课来获取经济利益,引发家长和社会公众的不满。在社会舆论的误解和多重压力下,教师在工作中稍有疏忽或处理不当就可能会陷入社会场域的指责之中,处于被误解境地的教师也难以为自己正名。这也给部分教师造成了较大的心理负担。

(三)家庭场域中的“缺失”

在教师自身组建的家庭场域中,多重角色的“缺失”是教师负担的主要表征。由于工作性质的缘故,教师常缺少照顾家庭的时间。一方面,许多教师缺乏时间和精力照料自家子女,造成教师子女“灯下黑”。且已有研究表明,教师所面对的家庭—工作冲突极有可能会通过自身抑郁影响其子女抑郁。[13]另一方面,教师工作负担还可能会对其婚姻关系造成影响。有教师表示,他们也与别人一样有着许多细碎繁杂的家务事需要处理。如果没有足够的家庭相处时间,家庭成员间很容易滋生矛盾,身边同事的离婚率也很高。还有许多尚未组建家庭的年轻教师,因忙于工作而无暇顾及个人的恋爱与婚姻。教师工作所带来的种种负担,使其较少有时间和精力投入到自己的家庭生活中去,导致教师个人家庭生活难以顺利开展,客观上造成了教师在家庭场域中缺失的现象与问题。

三、矛盾中徘徊:“双减”背景下教师工作负担的深层根源

为进一步挖掘“双减”背景下教师工作负担的深层根源,研究从新浪微博收集数据集相关资料,并对其进行轴心式编码和选择式编码。结合“双减”背景下教师工作负担在学校、社会及家庭场域的现实表征,形成包括配套政策、学校管理、教师形象以及家园共育等四个主范畴和对应的副范畴(见表4),以此探讨教师工作负担问题的深层根源。

表4 “双减”背景下教师工作负担深层根源的编码结果

(一)“完善”与“缺漏”的配套政策

“双减”政策的出台是为减轻学生的学业负担,但它对教师提出了新的要求,衍生出一系列配套政策。目前的配套政策还存在较多尚未回应的遗留问题,这些问题也成为了教师工作负担加重的原因之一。

其一,与“双减”政策配套的课后服务等制度不完善。课后延时服务被视作“双减”政策颁布后提升学校教育质量的有力举措,需要切实发挥其对于学生的实践价值,但却面临着教师可能难以提供对学生更有意义的课后服务内容的尴尬局面。[14]由于课后服务的相关实施细则不够清晰,致使教师在学校场域中需要更多时间与精力规划课后服务的相关内容,增加了教师的额外工作负担。

其二,与教师工作时间密切相关的弹性上下班制度尚未得到完全落实。随着“双减”政策的落地,教师工作时间呈现出进一步延长的趋势,而较长的工作时间是教师工作负担的重要来源。为缓解教师工作时间过长的问题,主管部门提出了教师弹性上班制度的设想。可事实上,教师弹性上班制度却并未达到预想的效果,现实情况是教师上班更早、下班更晚。

其三,教师的薪资待遇未获得相应提高。有研究表明,几乎所有教师都将提高薪酬待遇视作提升职业幸福感的主要路径。[15]有部分教师表示,除正常薪资待遇未得到提高之外,“双减”后新增的课后服务等工作薪资同样尚未得到保障,极大挫伤了教师工作的积极性,致使教师难以全身心投入到教育教学过程中去。

(二)“聚焦”与“失焦”的学校管理

从目前来看,学校层面在制度化管理、职称评定、绩效核算等方面存在“失焦”的情况,导致教师在工作中难以得到获得感与成就感。具体来讲,存在以下几点问题。

其一,学校管理的制度化程度不足。学校管理层在学校管理中发挥着关键作用,管理理念的差异造成了学校管理实践的混乱。当教师面临学校管理上的冲突和矛盾时,会浪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应对各种非教学活动或检查,难以专注于教学事务。这增加了教师在学校场域中的学校管理层面的工作负担。

其二,教师职称评定标准难以统一。职称评定是教师职业发展的重要目标,绝大多数教师都会卯足劲儿去争取,在这个过程中形成教师职称评定的内卷化倾向。[16]在“双减”政策下,不少学校依旧将学生成绩与教师职称评定挂钩,尚未体现出“双减”下教师职称评定的应有变化。甚至部分职称评定细则与“双减”政策导向的背道而驰,使教师在制定教学目标时左右为难。

其三,教师绩效核算不够合理。绩效作为评价教师工作的有效方式,应当综合考虑教师工作的质与量。当前,许多学校对教师绩效核算并未随“双减”政策的落地进行相应的调整。在推行课后延时服务的情况下,很多学校将其纳入了绩效考核的目标范围内,却未在薪资待遇上充分体现。很多教师为获得更好的绩效不得不参与其中,但对于这种“加量不加价”的现象怨言较大。

(三)“有限”与“无限”的教师形象

实际上,我国的减负政策早在改革开放之初就开始颁布并实施,但在中小学教育中,始终存在着应试教育评价下的教育功利化趋势。[17]虽在历次减负政策中均强调要促进学生全面发展,但多年来,这种以考试为评价、以分数为标准、以题海为战术的应试教育模式深入人心,社会公众对于教育的功利化追求倾向尚未得到完全扭转,致使很多家长既要求教师要努力提升孩子的学习成绩,又要科学合理地布置作业、减轻孩子的学业负担。社会公众和家长对教师的高标准、严要求就是希望教师在“有限”的时间和精力中尽到“无限”的责任,而“有限”和“无限”的矛盾成为教师工作负担的重要原因之一。

此外,对于教师形象众口铄金的社会舆论导向也对教师工作产生了负面影响。在自媒体等新兴媒介传播形式发展迅速的当下,社会舆论能在较短时间内传输出极强的意识形象。个别教师的不良行为给整个教师群体带来了破坏性影响,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对于教师群体的污名化,导致了教师权威形象丧失、自我认同度低以及教育根基侵蚀等后果。[18]同时也造成了社会场域中对于教师工作的误解,形成了教师群体不负责的假象。而当教师面对广泛的社会舆论压力时,其工作压力随之加重,且难以扭转社会舆论对其的不解。

(四)“有心”与“无力”的家校共育

从目前家校共育的情况来看,家校双方的了解程度、合作意识及形式等存在诸多问题,致使家校共育显得“有心却无力”。

首先,家校合作意识淡薄。家校共育需要家庭和学校双方都有充分的合作意识,但在实践中却发现,家庭和学校都尚未意识到家校共育对于学生发展的重要意义。合作意识缺乏,就无法推进实践层面的落实。在现实的家校合作中,教师常常成为单一努力的主体,很多家长缺少参与和合作。

其次,家校合作形式单一。家校共育的实践形式需要进一步优化与完善。家长会、家校通等是学校主导的家校合作的主要途径,但仅依赖这些方式难以充分发挥家校共育的作用与优势,而且许多教师对于如何让家长真正参与到学生的教育中来也感到困惑。较为匮乏的家校共育形式难以真正践行家校共育的初衷,只能形成家长和教师之间的浅层次沟通关系。另外,很多教师与家长之间缺乏深入了解。教师在日常教学中很难时刻关注到所有学生的具体动向,但很多家长针对学生在家庭场域中的成长问题和表现情况,不愿和教师进行交流和反馈,只是主观地认为教师缺乏对自家孩子的关注和关心。

四、擢升中前行:“双减”背景下教师减负的实践向度

对基于微博数据集的教师工作负担形成的深层根源进行分析,研究认为应采取相应的举措,以缓解“双减”背景下的教师工作负担。

(一)拾遗补阙:加快制定相关配套政策

配套政策的缺失是造成教师工作负担的重要原因。在“双减”背景下,需要加快制定配套政策以缓解教师工作负担,如课后延时服务细则、弹性上下班、薪资待遇等方面的相关政策。因为它们已经成为教师工作的额外负担,使其不能全身心投入到学校教学质量的提升当中。同时,各级教育管理部门应关注各项政策制度的落实情况,杜绝政策制度实施中的走样与变形。在政策制度实行过程中,教育管理部门可通过督导组、巡视组、回头看等多样化形式压实学校主体责任,监督“双减”等政策的实行情况,并督促其及时纠正实行不到位之处。通过配套政策的“拾遗补阙”,真正促使“双减”等政策在学校场域中落地生根,修缮“双减”背景下政策制定和实行中可能存在的问题,缓解一线教师的工作负担,提升学校教学质量。

(二)赋能创新:切实提升学校管理水平

学校管理水平直接决定着教师的工作绩效。采用制度化管理形式,积极发挥学校作为教师管理组织的作用。学校制定管理制度前,要通过调研等形式与教师进行充分沟通,听取并吸收合理意见,这样才能使学校管理制度在实行时让教师信服。同样,在学校管理中教师也应当被赋予表达和提出意见的权利。学校在推行某一新管理制度时,教师对学校管理制度的积极反馈有利于促进管理制度的修正,同时保证一线教师自身的利益。因此,教师应对与自身相关的学校管理制度积极发表意见,与学校管理层开展良性互动,促进学校建立科学管理制度,提升学校管理水平,减少教师对于学校管理的不满以及缓解其带来的工作负担。

(三)纠偏扶正:大力营造积极社会舆论

新闻传媒应当意识到社会舆论对于教师群体的影响。媒体给予教师以积极正向的社会舆论环境,有助于减轻教师工作压力、缓解教师工作负担。值得注意的是,媒体要审慎报道教师群体的负面新闻。在自媒体时代,一些媒体为追求新闻时效性而不顾及真实性,出现不少“爆炸性”新闻在后期发生反转的现象。但新闻热度过后,公众对于反转已不再理睬,只保留了较为负面的印象。对于学校和教师来说,要保持开放务实的心态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社会舆论,同时也要倡导学校主动宣扬学校和教师的观念,在社会舆论场中发出自己的声音。这既是对于舆论的正确引导,也有助于将教师的所思所想表达出来,减少社会场域中舆论对于教师的误解。此外,学校还应支持教师发声,发挥好学校对于教师的组织支持作用。当发现不良社会舆论可能会对学校和教师产生消极影响时,学校和教师也应在第一时间阐明自己的立场以正视听,破除有关学校和教师的谣言。

(四)提质增效:积极编织家校社共育网络

缓解教师工作负担离不开学生家庭和其他社会主体的支持。高质量的家校社共育网络是减轻教师工作负担的有力支撑。编织家校社共育网络,首先应在家庭与学校之间培育积极的合作意识。家庭和学校都应当认识到学生的教育不是某一方单独的责任,而是需要双方共同教育引导,以促进学生的全面发展。在建立合作意识基础上,家校可通过线上线下相结合的形式加强互动,加深教师和家长之间的相互了解。这样既有利于家长了解学生在校内的情况,也有利于教师了解学生的校外情况,从而有助于家长和教师全面掌握学生校内外的学习生活情况。此外,充分利用好图书馆、体育馆等设施开展相关活动,以实现家校社共育形式的多样化,使家校社三者紧密联结,促进学生校内和校外的全面发展。

“双减”背景下缓解教师工作负担不仅能增强教师职业的获得感,更能有效提升学校的教学质量。“双减”背景下教师负担表征在学校、社会、家庭三大场域当中,表现出其复杂繁琐的特征,势必需要多方发力,以真正缓解教师工作负担,让教师全身心地投入到教育教学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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