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从服务地方经济倾向的实用课程教学,到以输出知识形成对地方经济发展的外展服务,再到以学术研究市场化模式影响区域经济发展,美国研究型大学完成了从参与区域经济的外围支持者到关键参与者的历史嬗变。这种角色转变既有美国联邦政府相关政策法规的催化支持,也离不开大学本身有意识的制度创新和杰出牵头人的卓越智慧。系统梳理美国研究型大学参与区域经济发展中的外在拉力与内生动因,呈现美国研究型大学如何将学校的发展需要与区域经济的发展需求相结合的演进过程,阐述美国研究型大学在既定外部条件下面向区域经济发展所进行的内部制度创新和文化变革的重要作用,这将为我国地方大学助力区域经济发展的实践探索提供有益的思考。
关键词:美国高等教育;研究型大学;区域经济
中图分类号:G643" " " 文献标识码:A" " " "文章编号:2097-0692(2024)04-0067-07
最早具有区域经济服务性质的大学是出现于19世纪初英国的新大学,如1826年成立的伦敦大学学院。相较于古典大学,这些新大学不受宗教信仰的限制,重视实用科目教学和实用型人才的培养,具有为地方工商业发展服务的鲜明特点。但是,因英国古典教育传统根深蒂固、大学出资人员复杂,以及缺少政府保障和支持等因素的影响,英国新大学直接服务地方社会经济发展的功能并未实现长足发展,这也导致其经济服务职能的后续发展远逊于美国大学。潘懋元指出:“这些新办大学的办学初衷,是为当地工业发展服务的,带有浓厚的地方工业特色。但由于毕业生要向伦敦大学申请学位,更由于传统观念的影响,以升格为学术性综合大学为荣,于是逐渐向传统大学模式看齐,失去自己原来的特色。”[1]序3美国早期的高等教育虽深受英国影响,但并未固守英国大学模式,而是在不断学习和借鉴法国、德国等高等教育强国模式的基础上进行本土创新,并形成了两种发展轨迹:一种是具有鲜明地方服务特征的赠地学院和大学;另一种是“研究高深知识”的研究型大学[2]。这两种特征在美国大学的发展进程中不断融合,最后形成了兼具“研究和服务”职能的美国研究型大学。在美国从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转变的过程中,赠地学院的“经济服务”与研究型大学的“知识创造”特征持续融合,使研究型大学发展为区域经济繁荣发展的重要引擎,并涌现出深刻影响区域经济发展的成功典范。例如,斯坦福大学与硅谷、麻省理工学院与“128公路”高科技产业带,以及北卡罗来纳州研究型大学与研究三角园等。随着研究型大学对区域经济的积极作用越来越显著,经济责任逐渐成为研究型大学社会服务职能的核心内容。参与区域经济发展也不再是大学的偶发性行为,而是大学应对内部危机和外部压力的有效路径。
一、美国研究型大学参与区域经济发展的历程
从世界范畴看,大学参与经济发展的历程与大学职能的发展相一致。随着第一次工业革命对“人力”经济性的重视,大学增加了实用课程和学科,开始注重对人力进行具有职业倾向的专业培训[3]389-397;第二次工业革命中科学与技术的结合,促使大学承担起研究职能,造就了大学的学术“象牙塔”的社会地位;第三次工业革命中,伴随大学社会服务职能的出现,以及社会知识生产模式的转变,大学成为国家、区域创新系统的重要主体之一。如图1所示,美国研究型大学承担的区域经济职能是沿着这样的进程不断拓展和延伸:在萌芽阶段,世俗性、实用性及职业倾向逐渐进入大学教学之中,大学是劳动力知识教育的提供者;在确立阶段,大学知识服务的外延与拓展满足了地方农业和工业经济的发展需求,成为区域经济发展的支持者;在式微阶段,美国大学虽然服务于国家军事需求,但研究型大学的本土化发展及形成的技术研究优势,为大学以研究优势深刻影响区域经济发展奠定了基础;在繁荣阶段,大学研究与产业的深度耦合,塑造了多个经济成功转型和崛起的典型地区,研究型大学成为区域经济发展的重要参与者。
(一)萌芽阶段:大学作为区域劳动力教育的提供者
美国的高等教育源于殖民地时期仿照英国牛津学院和剑桥学院建立的具有明显宗教色彩的殖民地学院。当时的殖民地学院是独立于社会外的“象牙塔”,存有疏离于社会、不能满足社会需要的时弊,与社会和区域的发展相脱节。北美殖民地末期,一些开明人士开始将教育作为改变社会现状的手段,尝试创立具有实用主义教育和职业教育色彩的世俗大学。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是由本杰明·富兰克林(Be-
njamin Franklin)于1751年在费城创办的文实学校,后改称费城学院(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前身)。它在古典课程的基础上设置了实用课程,并在管理中加入了“世俗人士”,产生了服务社会的倾向。虽然该校只是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宗教色彩,与当地社会的联系也十分有限,但课程和管理的实用性、世俗性特征,使其成为美国最早具备服务当地社会发展意识的大学的雏形。独立战争之后,为了促进农业经济的发展,从19世纪初开始,美国各州政府开始出资兴建服务地区发展的州立大学。州立大学十分重视本州经济生产的实际需要,为提高当地农村的生产水平开设了实用学科和科学课程,主动为当地提供劳动力教育与农业推广等服务,从而成为所在州经济建设的“智囊团和人才策源地”[4]169。州立大学重视实际生产需要,提供劳动力教育和有限的技术支持的活动,成为大学参与区域经济发展的肇端。
这一时期,美国高等专业教育的发展也呈现出社会服务的倾向,如伦塞勒多科技术学院、哈佛劳伦斯理学院、耶鲁大学科学技术系等院系的兴办[5],表明美国大学开始有意识明确回应经济发展和科学技术进步所提出的智力服务呼唤。
(二)确立阶段:大学作为区域经济发展的支持者
1862年,为满足农业经济发展的需要,美国联邦政府颁布了《莫里尔法案》,催生出一批直接为当地农业生产和经济建设服务的赠地学院。这些赠地学院具有明显的地域性和经济性,主要目标是服务所在州的农业和工业发展。随后,“康奈尔计划”和“威斯康星思想”的诞生与实施,使美国大学摆脱了欧洲大学注重教学和研究、与社会相脱节的模式,将社会服务发展为高等教育的第三项职能,这标志着美国大学正式走上了服务区域经济发展的道路。英国教育学者埃里克·阿什比(Eric Ashby)指出:“美国对高等教育的贡献是拆除了大学校园的院墙,当威斯康星大学校长查尔斯·范海斯(Cha-
rles Richard VanHise)说校园的边界就是州的边界时,他是在用语言来描述大学演变过程中的一个罕见的改革创举。历史已经能说明这是一次正确的改革,其他国家现在已经开始效仿这种美国模式。”[6]73
在此时期,美国大学参与区域经济的方式不再仅限于技能人才输出,开始增加知识的外展服务,如包括短期课程、推广计划、对商业和农业部门的教师咨询等。大学通过“面向个体或农场开展知识传播和技术推广促进农业技术变革”[7]的知识外展服务,强调大学知识服务的单向度流动和利他性原则,具有明显的地方经济指向性。专注于实用知识和应用知识、进行公共服务,成为这一时期美国大学发展的显著特征。因此,以地方服务为主兼顾学术发展的赠地大学(尤其是州立大学)的兴起,可称为美国研究型大学服务区域经济发展职能的确立阶段。同时,这一时期美国研究型大学所承担的区域经济发展服务职能具有三个明显的特征:一是服务的有限性,即大学主要为政府、农业、工业、商业部门提供“人才培养”和“知识传输”服务;二是服务的区域性和局限性,即大学服务的区域仅限于所在的州,对象主要是地方政府、农业和机械制造业部门;三是服务的探索性,即大学本身自发探索服务区域经济发展的实现方式和发展模式。
(三)式微阶段:大学作为军事技术研究的服务者
伴随赠地学院快速发展带来的过于注重“实用”知识的风气,导致美国大学特别是州立大学在基础研究领域的短板凸显。鉴于此,一些赠地学院和大学开始重视研究活动,并尝试向研究型大学转变。到20世纪末,科学研究活动已经在美国大学占据主导地位。加之科学技术在两次世界大战和美苏军备竞赛中发挥的重要作用,联邦政府资金大量流向大学的基础研究,美国大学的科学研究逐渐从最初的实用性知识导向转向关注军事技术和客观现象,即研究型大学根据国家需要从社会服务转向军事研究。
因此,20世纪初到20世纪60年代末,“研究”属性逐渐替代“服务”属性,成为美国大学最突出的发展特征[8]。虽然大学的经济指向性和区域服务性的发展态势减弱,但并不意味着彻底停摆。1900—1940年间,尽管美国大学人才培养和研究的主要服务伙伴是美国政府,但与工业界也存在实用技术的研究合作。例如,美国石油和化学品公司与麻省理工学院、伊利诺伊大学之间的研究合作,促进了两所大学化学工程学科的兴起和发展[9]。这一时期,研究型大学的“区域经济服务”职能的发展逐渐走向低谷,但新的区域经济服务模式正在悄然诞生和成长,并在时机成熟后迅速崛起,对区域的发展产生更为广泛影响。例如,“128公路”的兴起和斯坦福工业园的建立,开启了产学合作新范式的探索。
(四)繁荣阶段:大学是区域经济发展的关键参与者
20世纪70年代以后,德国、日本等新兴工业国迅速崛起,美国逐渐失去制造业的经济优势,其国内经济发展也进入“滞胀”阶段。20世纪30年代,斯坦福工业园和麻省理工学院研究带在区域经济振兴和发展方面的巨大成功,使美国政府确信研究型大学是转变经济颓势的有效途径。因此,20世纪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美国联邦政府出台了以《拜杜法案》为代表的一系列法案,推动研究型大学与产业界的密切合作,为研究型大学拓宽参与区域经济发展的途径和形式建立了法律机制。在相关立法与政策的激励下,美国研究型大学通过学术研究与新兴企业、知识密集型企业建立起合作,大学教授和相关公司的科研项目迅速增加,大学与产业的合作关系成为一项营利性活动,商业模式成功注入大学之中,大学的技术研究成为服务于经济发展的重要活动。
因此,20世纪70年代至今,美国研究型大学在区域系统中的角色和作用越来越突出,或被视为地方政府发展区域经济的资源优势,或主动参与到区域高科技产业发展中。一批与大学息息相关的高科技地区开始崛起,如研究三角园、纽黑文、匹兹堡、奥斯汀等。
二、外在拉力:推动美国研究型大学参与经济发展的主要立法与政策
二战后,因科技创新形成的高科技产业主导了美国经济的增长。研究型大学凭借研究创新优势,成为美国高科技产业崛起的重要支撑。美国联邦政府提供的立法保障、政策支持为研究型大学的知识创造面向经济需求并向商业价值转化建立了完善的激励机制。
二战期间是美国研究型大学服务国防工业的历史时期,即便如此,美国国防支出依然被认为是“一种隐形的区域、产业和技术政策”[10]119,研究型大学也因此对少数地区的经济发展产生了积极影响。例如,作为二战期间最大的研究资金接收方的麻省理工学院,以及其他接受国防资助的大学(如哈佛大学)为波士顿地区“提供了一个在全国乃至全世界都无法超越的智力和技术劳动力库”[10]119。
二战后,美国联邦政府开始通过系统性的法案与政策来推动研究型大学承担区域经济责任(见表1)。联邦政府从关注大学的拓展服务到保护大学的知识产权和技术转移,再到为大学与产业界提供良好的区域营商环境,以及支持和促进大学进行创业。可以说,联邦政府的立法保障对研究型大学参与区域经济的活动具有直接的影响。
(一)直接鼓励大学服务区域产业的立法使研究型大学的服务走向“拓展”
以《莫里尔法案》为代表的系列立法,激励大学面向区域产业发展实际开展研究和知识推广,推动了大学与各州农业、工业之间的密切联系,并促使大学通过与州内各相关部门采取直接合作的形式,为当地提供所需的各种职业技能培训。与此同时,赠地学院还形成了从事产业研究的传统。例如,20世纪80年代初,美国有37所大学针对地方和区域的农业、森林产品领域进行相关研究,特别是造福于农业发展的种子与植物等生物工程方面的研究[10]10。依托《莫里尔法案》建立或转型的赠地学院,无疑是美国第一批将技术转让视为公益活动的高等教育机构。此后的《哈奇法案》(1887)、《史密斯—利弗法案》(1914)主要针对农业发展领域增加了研究型大学的推广服务[11],进一步推动了大学与政府、产业之间的高度合作。
(二)保护大学知识产权的联邦立法强化了研究型大学向产业界的技术转移活动
20世纪七八十年代,以《拜杜法案》为代表的保护大学知识产权方面的立法和政策的出台,在帮助美国大学、国家实验室申请专利、加强产学研结合、技术转移,以及创办高新技术企业方面发挥了很大的作用[12]。其中,《拜杜法案》被认为是在增加大学技术转让方面最具影响力的法案,其赋予大学获得联邦资助的研究发明的所有权,并鼓励这些发明技术商业化。这极大地激励了大学直接参与专利和许可活动,并纷纷设立负责技术转移的专门机构来进行管理。随着《拜杜法案》及后续法案的相继出台和实施,美国研究型大学参与所在区域发展的各种活动明显增多,各个学科的教授和相关公司的科研项目迅速增加,大学获得的科研资助也明显增多。
(三)支持创建企业立法政策激励了研究型大学以研究与技术优势进行“创业”活动
1982年的《小企业创新发展法案》、1992年的《小企业研究与发展促进法》及2000年的《小企业创新研究计划再授权法案》,进一步改善了美国研究型大学与产业之间的合作,将大学研究引入公共领域。这些法案为基于大学发明的衍生企业和初创企业提供了资金政策支持,帮助这些公司顺利度过起步阶段,极大地激励了大学教师和职工、学生,以及大学通过学术投入进行创业活动的热情与实践。
同时,各州的经济战略布局和经济激励政策,也会对研究型大学参与区域经济的进程和成效产生推动与催化作用。州政府对于区域营商环境的塑造,是大学与产业进行互动的软性基础及刺激大学衍生企业发展的条件之一,为研究型大学逐渐加深参与区域经济的程度提供了良好的外部环境与制度保障。
三、内生动力:美国研究型大学参与区域经济发展的关键原因和潜在条件
从时代发展的角度看,大学进行技术转让活动和参与经济发展,是大学适应经济社会要求的必然选择:一方面,大学参与区域经济发展能够为自身带来发展的资源和学术地位,尤其是随着联邦政府对大学开展研究的资助比例不断下降,以及地方政府和州政府资金投入的相对萎缩,大学与产业界的合作能够促进大学科技成果商业化,进而使大学可以从产业界和创业活动中获得更多的财政收入与资金支持,以维系大学的生存和发展;另一方面,当大学的知识能够产生强劲的本地化经济效应时,地方社会对大学就会产生更为积极的资源“反哺”作用,即获得更多的资金收入、吸引更多的杰出人才、从事更高质量的基础科学研究,提高研究型大学的学术水平和知名度。因此,基于学术投入与资源反哺之间的良性循环,是研究型大学主动适应和选择参与区域经济发展的根本动力。然而,一些研究型大学之所以能够对区域经济产生强劲的影响,大学内部的一些关键因素,尤其是大学杰出领头人和组织制度文化,是分析这一现象的重要因素。
(一)关键原因:大学杰出领头人的“大智慧”
一所大学走向辉煌和卓越得益于许多因素,其中发挥关键性作用的是大学杰出领头人的“大智慧”,它决定了大学要沿着何种发展蓝图前进,以及大学为实现目标而进行的制度变革与创新。纵观美国研究型大学参与区域经济的历程,都有大学杰出领头人发挥卓越智慧的缩影,正是他们的睿智进取引领了大学利用各种机遇与发展条件进行积极的探索和转变。例如,威斯康星大学成为大学服务区域经济社会发展的典范,离不开其校长范海斯以“大学应该直接有利于农业、使工业效率更高和有利于政府”[13]的创新尝试,并在实施“为州服务”的办学模式过程中,形成了以服务地方为核心价值取向的“威斯康星理念”。斯坦福大学之所以成为硅谷高科技产业集群生成与发展的学术支柱,则离不开弗雷德里克·特曼(Frederick Em-
mons Terman)培育当地高科技产业的尝试和创新[14]。在特曼的推动下,斯坦福大学积极扭转了财政危机,逐渐发展成为亨利·埃茨科威兹(Henry Etzkowitz)所定义的“创业型大学”[15],并培育出硅谷早期的高科技企业。美国其他研究型大学在向以“知识商业化”为特征的创业型大学转变中,同样表现出大学杰出领头人在学校发展与变革中的重要性。例如,耶鲁大学在20世纪90年代向区域经济发展的积极参与者的成功转型,离不开理查德·莱文(Richard Levin)校长支持技术商业化战略的锐意改革。
毋庸置疑,这些富有远见卓识的大学精英,在推动大学服务于经济的历程中发挥了巨大作用。但美国研究型大学能够以不同的参与模式产生区域经济效应,绝不仅仅是某一个领头人的“大智慧”,而是大学领导层的集体智慧结晶和不同代际间对“大智慧”的承袭与发展。正如爱德华·克劳利(Eward Crawley)等学者认为:“没有一个简单的变革能够让一所大学成为知识交流的佼佼者,它需要一个持续改进的过程,需要大学领导、学者和合作伙伴的共同努力。”[16]25
(二)潜在条件:大学面向区域经济发展的组织转型与制度激励
为了应对外部和内部出现各种危机,研究型大学都会根据外在需求的变化对大学内部组织进行转型。美国著名教育家詹姆斯·杜德斯达(James Duderstadt)认为:“大学转型必须重视环境的变化,关键是要认识到在一个迅速变化的环境中,大学组织转型不仅能适应多变的环境,而且在一定程度上还能够改变这个随后几十年时间里大学所处的环境。”[17]美国研究型大学职能在向区域经济领域的拓展和延伸中,最为重要的组织转变就是大学技术转移管理组织的设立与发展。这是因为大学知识和技术转移的组织保障和实现机制会影响大学与产业合作的方式,从而导致大学所在地的产业集群的性质、衍生公司的数量和产学合作程度产生不同的结果。美国研究型大学先后经历了三种主要的专利管理模式。第一种是威斯康星大学在20世纪20年代创立的威斯康星校友研究基金会(Wisconsin Alumni Research Fou-
ndation)模式,简称WAR模式,但因面对大学专利管理的巨大非议而未得到推广。第二种是麻省理工学院为规避WAR模式的弊端,在20世纪30年代与研究公司进行合作,开创了大学技术转移的第三方模式,斯坦福大学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也采用了这种模式。但因双方在收入分配方面的矛盾日益凸显,麻省理工学院、斯坦福大学放弃了这种模式,并由斯坦福大学率先开始由学校内部进行专利管理的试点,在1970年正式成立技术许可办公室(Office of T-
echnology Licensing),也就是第三种模式——OTL模式[18]。在《拜杜法案》通过后,这种专利管理模式在美国大学得以广泛推广。
虽然大学技术转让活动通过技术转让组织的建立而生效,但并不意味着所有的大学技术转让组织都能发挥作用。例如,耶鲁大学在1982年就设立了合作研究办公室,但受“反知识商业化”传统的影响,直至1995年,该办公室还没有真正尝试创建或促进耶鲁大学从学术领域到工业领域的技术转让。1995年,辉瑞前高管格雷戈里·加纳德(Gergory Gardiner)被任命为办公室的负责人。他重构了耶鲁大学的技术转让组织与权益分配政策,才促使耶鲁大学以生物技术的学科优势成为“纽黑文经济增长的引擎”[19]。这也印证了美国学者珍妮特·贝科维茨(Janet Bercovitz)等在技术转让组织转型和制度激励方面的研究结论:组织结构是高校知识向产业转移的决定性因素,其中组织激励是关键[20],因为组织激励能够从内部激发高校研究者参与科技成果转化的动力,并与外部建立密切合作的联系[21]。研究型大学内部的学术政策也会对大学与产业之间的关系产生极大的影响,特别是技术转让政策及鼓励大学教师兼职的相关政策,很大程度上影响大学的技术转让、商业化和经济发展职能。因此,大学内部的组织转型和制度激励影响着大学参与区域经济发展的程度与成效。
综上所述,美国研究型大学与区域经济有效互动的探索,是大学顺应和适应外在环境不断探索与尝试的结果。正如美国高等教育家克拉克·克尔(Clark Kerr)所指出的:“高等教育的历史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内部逻辑与外部压力的对抗谱写的。”[22]5美国研究型大学成功作用于区域经济发展,正是建立在顺应时代变革的新挑战,以及作为大学的生存与发展所依赖的社会经济文化基础之上。我国大学在助力新质生产力发展和以知识优势引领区域经济发展产生的实践探索中,也有必要将大学生存发展和追求卓越的需要与服务区域发展及国家战略相结合,既要重视大学杰出领头人在大学之中的“创业”作用,也要推动大学有效参与区域经济发展的制度与文化变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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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storical Evolution and Influential Factors of American Research Universities Participation in Regional Economic Development
Zhang Xiaoguang1, Zhang Yan2
(1.College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 Dongbei University of Finance amp; Economics, Dalian Liaoning 116025;
2.College of Educational Science, Shenyang Normal University, Shenyang Liaoning 110034)
Abstract:American research universities have such historical changes on participating in regional economic: from the practical course with the tendency of local economic service, to the outreached service for local economic development, and to the profound influence of regional economic development by market-oriented mode of academic research. American universities develop from a peripheral supporter develop to a key player of regional economic. This study reviews the development process of American research universities participation in regional economic, then attempts to analyze the important role of the federal government policies and regulations and the conscious institutional innovation and leadership wisdom of universities, and in the end we expect that this work can provide some thinking for our universities in the exploration of helping regional economic development.
Key words:higher education in America; research universities; regional economy
收稿日期: 2024-04-05
基金项目: 辽宁省教育厅科学研究经费项目(LJKR0359)
作者简介: 张晓光,女,辽宁北票人,东北财经大学教育经济与管理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教育经济与管理研究;张艳,女,辽宁北票人,沈阳师范大学讲师,辽宁工程技术大学管理学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教育管理与管理心理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