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成麒 史丹萌
《隐秘的角落》作为一部现象级的国产悬疑片,在人物设置上和其他的国产悬疑剧有很大的不同。传统的国产悬疑剧往往会选择警察、法医等正面人物作为主要人物进行叙事,突出善恶的对立,像《心理罪》《法医秦明》等,这类悬疑剧主要依靠正面人物的不断深入调查来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所以整个剧情会围绕正面人物来展开,而缺少对反面人物的描写。在传统的国产悬疑剧中,反面人物充当的往往只是工具人,他们是为了作恶而作恶,最后通过他们来还原整个故事。如《心理罪》中的反面人物为了追求艺术感的犯罪而去不断地杀人,没有什么合理的行为动机,是为了作恶而作恶。缺乏对反面人物的描写也会让反面人物形象过于刻板和脸谱化,这也是传统国产悬疑剧在人物设置上通常会出现的问题。但《隐秘的角落》将主人公设置为反面人物,而身为正面人物的陈冠声和叶警官却成为次要人物,主要以反面人物来带动情节的推进。《隐秘的角落》并没有突出善恶的对立,剧中的正面人物和反面人物也不像传统悬疑剧一样发生激烈的碰撞。该剧花费了大量的笔墨来描写反面人物作恶的动机,通过他们向观众还原整个故事,而正面人物发挥了工具人的作用,这对习惯了传统悬疑剧的观众来说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也为反面人物的作恶提供了合理的动机。《隐秘的角落》使用了儿童视角来进行叙事。“儿童视角指的是小说借助儿童的眼光或口吻来讲述故事,故事的呈现过程具有鲜明的儿童思维的特征。”该剧的叙述主体看似是张东升,情节聚焦也是张东升如何一步步走向犯罪的深渊,但其核心是以严良、普普、朱朝阳的视角展开叙述的。[1]以孩子们的作恶作为故事的主线,这在以往的国产悬疑剧中是没有的。
张东升作为《隐秘的角落》里主要的反派,他是杀害多人的刽子手,也是整个故事中最悲情的人物。张东升出身贫寒,但通过刻苦学习考入了高等学府。他是一个有理想并愿意为之奋斗的人,直到遇到了妻子徐静。他为了爱情放弃了继续深造的机会,跟随徐静来到了她所在的城市,成为一名少年宫的数学老师。但迎接他的并不是婚后的幸福生活,上门女婿、没车没房、低收入的他成为岳父岳母家人每次茶余饭后奚落的对象。在影片第一集的家庭聚会上,张东升一出场便成为大家在饭桌上嘲弄的对象,他的姑父有意无意地便提起他那个没有编制的工作,对他说“男人最重要的是事业”,包括他最爱的妻子也全然不顾及他的感受。但张东升没有生气,他一一回应着大家的嘲讽与奚落,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与他们之间的关系。张东升是一个极其自卑的人。奥地利精神病学专家阿德勒在《自卑与超越》一书中说:“人的自卑感大多来源于父母的溺爱或忽视,学校教育方式的不当,以及社交、职业、婚姻方面的不如意等。”[2]张东升的自卑来源于家庭与事业的不顺心,他在这个家庭里没有尊严可言。他很爱妻子,承包了家里做饭、打扫卫生等一系列工作,但妻子还是向他提出了离婚。张东升认为只要解决掉劝他离婚的岳父岳母便可以继续和妻子在一起,于是便杀害了自己的岳父岳母。这也是张东升人格转变的开始,从一个为了维护婚姻处处小心翼翼的自卑丈夫变成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刽子手,但即便他杀害了他的岳父岳母还是没能挽救濒临破碎的婚姻。当他发现妻子出轨后,绝望的他便杀害了自己的妻子,曾经的模范丈夫成为一名杀人犯。
罗伯特·麦基在《故事:材质、结构、风格和银幕剧作的原理》一书中指出,最优秀的作品不但揭示人物性格真相,而且在讲述过程中展现人物内在本性中的弧光或变化,无论变好还是变坏。[3]《隐秘的角落》很好地践行了这一原则,张东升杀害了多人,是本剧中最大的恶人,在王立绑架朱朝阳的时候他明明可以选择不多管闲事,但他依然救了朱朝阳,以至于又背上了一条人命。他也会去关心严良和普普,即便他们在敲诈自己,但他仍然把普普当作自己的女儿来看待,会怕普普着凉给她盖被子。观众从反派人物身上也能感受到善良,这无疑是张东升人物刻画的成功之处。张东升的作恶不是没有缘由,是有着充分的动机,这也让张东升这个人物更加有血有肉。
在《隐秘的角落》中,朱朝阳和张东升是一对镜像人物,他们有着太多的相似之处——喜欢数学,对现状不满,缺少关爱,并做出反抗。他们名字中的朝阳与东升也寓意着他们原本是向往光明的。朱朝阳的转变是从朱晶晶踩脏了他新买的鞋子却不道歉开始的,在朱朝阳的心中那双鞋子不是一双普通的鞋子,它象征着父亲朱永平给予自己的父爱,但现在却被无情地践踏。人物性格的转变不会是毫无征兆的,它需要一个触发点。朱朝阳的黑化之路在于家庭教育的畸形,母亲周春红作为一个传统保守的女性,她像所有的家长一样希望孩子好好学习,将来有一天可以出人头地。但失败的婚姻导致了周春红性格上的缺陷,她认为自己掌控不了自己的婚姻,继而选择把朱朝阳掌控在自己的手里。她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女人,她不允许朱朝阳结交新朋友,认为那会影响他的学习。周春红每天强迫朱朝阳喝的那杯牛奶也寓意着她对朱朝阳的控制,那杯牛奶就像一个铁链,束缚住了朱朝阳,他没有说“不”的权利。周春红在物质上也精打细算,各方面限制着朱朝阳。在这种压抑的家庭环境中,朱朝阳成为一个软弱、只知道学习而缺乏社会交流能力的孩子。朱朝阳感受不到母亲对他的爱,所以他格外地渴望父爱,而他的父亲朱永平是一个思想开放的人,他鼓励朱朝阳多结交朋友,多去参加社会实践,希望他有更多的课余生活并给予他充分的物质条件。朱永平与周春红截然不同的观念导致了朱朝阳性格上的缺陷,使他成为一个反社会人格的人。
罗伯特·麦基在《故事》中指出:“人物必须设置为多维人物,保证人物的丰满以及情节的立体,人物性格或者行为中的矛盾可以持久地吸引观众的注意力。”人物性格是人物在社会生活中内在与外在的表现形式,它是人物形象的组成部分。在影视剧中人物形象的塑造是重中之重,人物性格设置的合理也会影响到人物的整体塑造。主要人物作为剧集中的主要叙事对象,他们是故事不断发展的推动者,所以他们一定要具有多维性,他们要能掌控自己或者能脱离别人的掌控,他们要有自己的思维,要为了自己的命运不断斗争。该剧中的朱朝阳与张东升都是脱离了掌控的人,他们进行了斗争,即便出发点并不是好的。人物性格的塑造也脱离不了人物本身的欲望,该剧将张东升与朱朝阳对于爱的欲望作为人物性格设置的重要组成部分,剧中的种种矛盾正是因为他们的欲望得不到满足,所以才会出现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剧中人物的欲望都是来自家庭,因家庭的欲望产生冲突,为了弥补上一个谎言而在黑暗中越陷越深。
影视作品中人物的性格要具有真实性,人物身上所体现的社会意义越突出,人物就会越具有典型性。剧作者必须深入生活,观察各种各样的人物,从生活中观察得来的人物,还须分析、研究、概括、集中,从而创造出典型人物。[4]只有这种源自社会现实的人物才能使观众产生强烈的共鸣,因为观众能在剧中找到自己的影子,从而更好地代入剧情,也能增强剧集的真实性和整体观感。影片中的朱朝阳能使很多观众产生强烈的共鸣,因为朱朝阳这样严厉的家庭教育十分常见,很多观众都在自己周围遇见过类似的人,包括像对张东升这个人物的刻画,观众能感受到这些都是客观存在的现象,并不是凭空捏造出来的。
无论是文学作品还是映射创作,对人物的描写和刻画都需要切合实际,现实生活中的人不可能是单一性格的人。[5]《隐秘的角落》中的张东升也是因为家庭等现实原因最后走上了不归路,但这并不妨碍他曾经也是一个认真负责的好老师、一个有耐心的好丈夫,他并不是单一性格的人物。朱朝阳也不是表面看上去懦弱的好学生。人性本来就是十分复杂的,《隐秘的角落》中的每个角色都有其两面性,对人物的刻画也不是为了暗黑而暗黑,而是通过每个人对欲望的抉择而对人物的行为动机进行合理的表述。
《隐秘的角落》的整体色调为冷色调,其中透漏出一种压抑、冷漠的情感。剧中的主要颜色是“红”与“绿”,红色在剧中多象征着激情、欲望与释放,绿色则象征着压抑与保守。红色与绿色作为一种对比色在剧中经常通过对比的方式出现。在张东升将他的岳父岳母推下山的片段中,张东升在用相机给他的岳父岳母拍照,在相机的对焦过程中,取景框中的岳父岳母的背景变为红色。接下来张东升便将他的岳父岳母从山上推了下去。岳父岳母在取景框中的红色背景预示着他们的死亡,红色也表现出张东升此刻对于岳父岳母的愤恨,代表了张东升对岳父岳母的一种“审判”。
对于影像来说,光影的合理运用也是人物塑造的关键之处,光影的明暗对比可以表现人物的心理活动与情绪。在《隐秘的角落》中通过大量使用光影的明暗对比来表现剧中人物当时的心理活动,在普普和朱朝阳向严良解释朱晶晶坠楼事件的片段中,普普被光线的明亮处所覆盖,也表现出普普内心在此刻还是纯洁的,她并无意害人;而朱朝阳的脸上被光影一分为二,明亮的部分时有时无,可以体现出此时朱朝阳为了自身的利益而向严良说谎时巨大的情绪波动,这个时候的朱朝阳还没有完全走向恶的深处,他会为了朱晶晶的事件感到后悔,但恶的种子已经在他的内心种下。在张东升发现妻子出轨的片段中,张东升坐在椅子上,光影的明亮处与阴影处将他分为两半,这体现出张东升内心中善与恶之间的对立,也能感受到当时张东升发现深爱的妻子出轨后内心的纠结。光影的明暗对比更好地体现出人物深层次的内心世界,从另一个角度展现了人物的内心活动,并为后续的发展埋下了伏笔。
本文对现有的关于《隐秘的角落》的文章进行了研究分析,将其中的相同之处进行了总结,并结合自己对该剧人物设置方面的分析,重点研究了该剧在人物设置上所做出的创新,并论证了前人所提出的一些论点,如弱化人物的善恶对立、反脸谱化的人物设置、强调现实性以及家庭教育的重要性。本文虽然对《隐秘的角落》中人物设置和塑造方式的创新进行了详细的研究,但更多是单一地分析人物本身,对于其社会现实性的研究仍有欠缺,这也是今后研究《隐秘的角落》需要重点攻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