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迎华,高天书
(1.盐城工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盐城 224007;2.中国政法大学 “2011计划”司法文明协同创新中心,北京 100088)
相比于马克思所处的时代,现代社会的技术、科学获得了甚至马克思本人都无法预见的进步。从生产力角度看,人工智能等现代技术的引入使得生产力获得了突飞猛进的指数增长,带动了生产关系的变化,引发了经济基础以及使得上层建筑的变化——这些现实的变化或许已经超越了马克思的想象;在人工智能突飞猛进的今天,“信息世界”变得日益丰富和复杂,信息世界中的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这构成了一种“信息文明”的文明新形态。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马克思关于技术、信息和文明的哲学观点,在对现代“信息文明”的解释上丧失了其本来具有的深刻性。人工智能这一技术的发展,同样需要将马克思主义哲学作为其发展的镜鉴。
马克思主义强调了技术的社会性和权力关系的重要性,揭示了技术与社会、政治和经济之间的相互作用。作为一种新一代的人工智能技术,ChatGPT展现了赋能技术的独特特点。它使机器拥有了自主学习海量数据和模拟人类活动的能力,深刻影响了人类的生产生活。它依靠庞大的数据集、强大的计算能力和先进的算法构建了大规模模型,从而重新定义了人类存在和生活的时空领域。在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的背景下,马克思主义的观点提醒我们关注技术对社会结构、劳动力市场和权力关系的影响,以及技术发展如何符合社会的价值和利益,同时也呼吁保护个人权益、维护公正和民主,确保技术的发展和应用符合社会的整体利益,而非个别利益的追求。在探讨生成式人工智能代表现代信息文明时,马克思主义的观点提供了思考框架和警示。它帮助我们关注技术与社会的关系、权力的再平衡、自我认知的重构以及伦理和社会问题的处理,从而推动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与社会进步相协调,实现人类共同的利益和发展,具体来说,ChatGPT等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通过以下四个方面代表了现代信息文明。
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作为现代信息技术的重要组成部分,对生产关系产生了深远的影响。马克思主义强调生产关系对社会发展的决定性作用,而技术的进步往往推动着生产关系的演变和重构。作为一项先进的科技生产力,人工智能技术在生产力的各个方面得到广泛应用,并在生产劳动过程中发挥综合作用,从而显著提高了社会的生产力水平。[1]ChatGPT作为新一代人工智能技术,会从多个维度重塑人类的生产关系。[2]
生成式人工智能通过其强大的计算能力和学习算法,能够处理和分析大规模的数据,并生成人类可理解的信息形式,如文本、音频和图像等,推动了信息的快速创造和广泛传播,改变了信息生产的方式和控制权的格局。传统上,信息的生产主要依赖于人类的认知和沟通能力,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出现将信息处理的能力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水平,它能够以超越人类的速度和规模进行信息的处理、分析和生成,大大提高了信息的生产效率和质量且它的应用领域广泛,涵盖了自然语言处理、图像识别、语音合成等多个领域,使得信息的生产更加智能化和自动化。而且生成式人工智能改变了信息的所有权和控制权,信息的创造和流通不再局限于有限的个体或组织,而是由机器和算法来实现,还可以通过互联网和其他数字技术,将信息迅速传递给全球各地的用户,打破了传统的时空限制,使得信息的获取和传播更加便捷和广泛,同时信息的所有权和控制权也发生了转移,从传统的媒体和机构转移到了生成式人工智能和信息技术公司。此外,ChatGPT本身还可以成为许多行业的新型生产工具。例如,它能够为广告传媒和咨询企业撰写文案,可以编写简易的代码,甚至可以担当大型服务行业的智能客服。ChatGPT在那些需要重复、程序化和简单工作的职位和行业中有着广泛的应用潜力。它逐渐取代了各种机器、设备和机器人,推动了生产活动中的技术发展。这种技术应用使得人机交互更加以人为本,而非此前一贯的以机器为中心。由此,不仅给人类在日常生产活动中的地位及关系带来了变革,人与人之间的劳动关系也迎来了根本性的重塑。
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视角来看,信息流通是现代社会的重要特征之一,而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发展加速了信息的全球流动和共享。新一代人工智能技术以ChatGPT为代表,并不仅仅局限于聊天工具的功能。通过技术的支持,特别是在与人类活动和类人类活动相关的数字内容生成方面,ChatGPT在多个层面上展现了其独特的能力。它不仅可以通过模拟人类活动来产生内容,还能够促进跨越时间和地域的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和互动。在这个意义上,它超越了地域和国界的限制,实现了全球范围内的连接。此外,ChatGPT还能够实现人们以全息状态进行跨地域的交流,进一步扩展了人类的空间范围。通过这些创新性的特点,ChatGPT为人类提供了更广阔的交流和互动平台,让我们能够超越现实的限制,创造更丰富多样的体验。让人们能够在时间和地域上更加广泛地进行交流和互动。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催生了全球范围内的信息流通网络,加速了信息的全球化发展。通过生成式人工智能和互联网的应用,信息可以在全球范围内迅速传递和共享,推动了信息社会的全球一体化。[3]
通过生成式人工智能的算法和应用,信息可以以数字化的形式迅速传递给全球各地的用户,这种即时的、无时空限制的信息流通打破了传统的地域和国界的限制,加速了人类之间的交流和互动,无论是新闻、文化、科技还是商业信息,都可以通过生成式人工智能和互联网快速传播到世界各地。而且生成式人工智能在不同领域具有广泛的应用,包括机器翻译、社交媒体、在线教育等,这些应用通过语言处理、内容生成和智能推荐等技术,使得人们能够跨越语言和文化的障碍,获取和共享全球范围内的信息资源,促进了不同国家和地区之间的信息交流和知识传播,推动了信息社会的全球一体化。然而这也带来了一些挑战和问题。信息的全球流通可能导致文化多样性和地方特色的冲击和消失,在全球化的信息流通中,大量的信息源和内容可能来自于少数的主导国家或文化,导致其他地区的文化和知识被边缘化。同时也引发了关于隐私、安全和数据权益等方面的担忧和争议,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广泛应用涉及大量的个人和机构数据,对数据的合理使用和保护提出了新的挑战。
社会变革与人类自我认知相互作用,而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兴起在这个过程中起到了重要的推动和引领作用。生成式人工智能极大地推动了人们对于人类独特性和自我意识的讨论,推动了对人类自我认知的深化和重构,增强了人类对时间弹性与韧性的主观感知,生成式人工智能的高度智能和学习能力使得它能够模拟和模仿人类的认知过程,甚至在某些任务上表现出超越人类的能力,这种人工智能的崛起挑战了传统对于人类认知和智能的理解,人们开始重新审视和思考自身认知和智能的本质以及与人工智能的区别和联系。同时随着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广泛应用,许多传统的工作岗位和劳动方式受到了冲击和转变,一些重复性和低技能的工作逐渐被人工智能所取代,而新兴的技术岗位和知识密集型工作得到了更多的需求,导致了人们对于工作和职业的认知和选择的重新思考,人们开始思考如何与生成式人工智能共同工作和合作,发挥自身的优势和独特的创造性能力。
作为下一代人工智能技术,ChatGPT充分展现了其赋能特性。它将多种技术基础加以整合,从而使机器能够自主学习海量数据和模仿人类行动,由此推动了人类社会生产生活的深刻变革。它构建了一个庞大的模型,依托于大数据、强大的计算能力和先进的算法,赋予人类生存的时空场域以崭新定义。ChatGPT不但同人类的思维活动相互关联,还通过连接人类的意识想象空间,创造了更广阔的领域。人类之所以与其他生物有所区别,是因为我们能够思考,有着充分的自我意识。在日常的学习、工作和社交等活动中,我们的大脑会不断地描摹、想象和反思,缔造出来源于现实又超脱于现实的事物场景。从文学、音乐、绘画作品到影视、游戏,无一不源于人类想象力的创造。ChatGPT构造的互联网空间为人类提供了更广阔的平台,以实现我们的意识驱动想象。
通过与其他技术和工具的结合,ChatGPT的功能涵盖了整理、分类、编辑、加工和创造等多个方面,使我们能够利用大脑中存储的意识,构建一个现实世界映射空间,与人类意识、自然规律和物理规则相结合。这为我们的意识追求提供了更广阔的展示空间。ChatGPT及其引发的新模式不仅对人类的物质生产和生活方式产生重要驱动作用,还将引发人类文化领域的变革。ChatGPT在智能聊天方面优势使它能够与人类进行更亲密的沟通与交往。它给用户以亲切感,一些人甚至由此产生对人工智能的情感依赖。在互联网时代,ChatGPT跨越了现实世界中的时空和种族界限,同时有利于缩小各类数字鸿沟,促进多元价值观念的传播,由于其显著的数字特征,ChatGPT将进一步加速数字文化的形成和普及,成为人类文明新形态的重要方式。[4]
马克思主义哲学认为权力关系和社会平等是社会结构和人际关系中的核心问题,而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发展给这些问题带来了新的挑战和可能性。
人工智能系统往往由数据、算法和资源控制者构建和掌握,从而使得这些掌握技术的群体或机构在信息和资源分配中拥有更大的权力,这样就会导致权力集中和不平等的可能性,加剧现有社会结构中的权力失衡。同时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决策过程和算法可能存在偏见和不公正的情况,影响到资源和机会的分配,对现有的权力关系和社会结构产生重要的影响。但是同时生成式人工智能对社会平等的潜在作用也值得关注,虽然可能存在偏见和不公正的问题,但同时也可以通过算法的改进和社会调控来实现更公正的结果,ChatGPT可以更好地识别和纠正现有的不平等和歧视。例如,在招聘和评估过程中,人工智能可以避免人为的偏见和歧视,以公正和客观的方式进行决策,而且还可以发挥智能推荐和个性化服务,这有助于满足不同群体的需求,提供更平等的机会和资源。要实现权力关系和社会平等,更需要社会的共同努力和政策的支持,制定和执行相关的法律法规、伦理准则和政策措施是确保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公正和平等的重要手段,同时人们对于人工智能的道德和伦理问题提出了更多的关注和讨论,包括隐私保护、数据滥用、算法偏见等。生成式人工智能的智能和决策能力使得它在某些情况下需要承担伦理责任和道德约束,这引发了对于人工智能的规范和监管的需求,需要人们对其应用进行规范和监管,确保其对人类的发展和福祉有积极的作用,以保障人类的利益和价值。
有论者指出:“‘信息文明’是一种新型的文明形态,是工业文明时代的颠覆者。”[5]它打破了传统的思维方式和沟通方式,引领着人类进入一个全新的时代。信息文明的到来,彻底改变了我们获取、传播和利用信息的方式,对社会、经济和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早在“工业文明”时期,《共产党宣言》中就针对未来国家提出了这样的展望:“按照共同计划增加国家工厂和生产工具,开垦荒地和改良土壤……把农业和工业结合起来,促使城乡对立逐步消灭……对儿童实行公共的和免费的教育……把教育和物质生产结合起来。”[6](P59)人工智能发展到生成式人工智能阶段,特别是ChatGPT的出现,为国家和社会带来了重大的贡献。首先大大提升生产效率,ChatGPT在各个领域中的应用,如自动化流程、智能决策支持等,能够大幅提高生产力和工作效率,推动国家和社会的经济发展;同时拓展信息传播与交流,ChatGPT等人工智能技术为新媒体、大数据推送等带来了新的可能性,加快了信息的传播速度和覆盖范围,让城市和乡村之间的距离变得更短,促进了全民的信息获取和交流;促进了教育改革与普及,ChatGPT在教学中的应用,为推进全民甚至免费的义务教育发挥了积极作用。通过对马克思主义经典的阅读,我们可以发现作为伟大的思想家,马克思以及恩格斯关于生产力、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理论构想,不仅是一种具有先进性的思想,更是一种对“信息文明”语境中人工智能的临近必然性的准确预测。也就是说,通过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这面镜子,人工智能的来临的必然性就得到了充分的映照。
人工智能作为一种技术,是直接作用于生产力之上的应用技术。马克思认为:“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6](P32)他通过这样一种史论结合的方式,指出了从封建制到资本主义的过渡之中,生产力的高度发展的双重面向。首先,新技术和新科学的使用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尤其是例如轮船、化学、铁路、电报等等应用技术的出现,极大地提升了社会生产力,由此自“资本主义”向“共产主义”迈进的必然历史趋向中,生产力只能向更高的层次发展,创造的东西要比资本主义更多。其次,马克思也指出了在“封建制”到“资本主义”的发展过程中,时间仅仅是不到一百年,但是在生产力的创造上,却高于在封建制的漫长历史之中的总和,这体现出马克思对生产力发展的预测,即在从“资本主义”走向“共产主义”的过程之中,这种指数型的增长只能更加迅猛。马克思对生产力的发展规律的揭示,恰恰映照出了人工智能技术发展的现有趋势。
马克思关于生产力的发展的理论预测,正确地映照出了当今人工智能在提高生产力丰富物质生活上的重要地位,映照了由“工业文明”向“信息文明”的过渡之中,生产力发展必然性的镜鉴,是映照人工智能在“生产力发展”上积极作用的镜子。生成式人工智能在当下的实用之中的发展对于生产力的提升具有重要意义。它能够提高生产效率、促进创新与创造力、扩大知识和信息的传播以及改善决策和管理效能,从而满足了当今社会对于更高效、更创新、更智能的生产方式的需求,是生产力发展的必然要求。
生成式人工智能技术如ChatGPT具备高效、快速生成大量内容的能力,可以自动完成繁琐的任务和重复性工作。这样的技术应用可以极大地提升生产效率,节省人力和时间成本,以汽车生产为例,“把所有新车都接入互联网也只是时间的问题”。[7](P10~11)此外ChatGPT在不同领域具有重要的应用属性,能够直接促进生产力的提升,通过利用先进技术,ChatGPT具备从海量数据中学习和创造全新内容的能力。它不仅拥有传统人工智能技术在分析和判断方面的功能,还展现了独特的创造性。ChatGPT的应用范围广泛,涵盖了各种新商业模式和应用场景,并可以广泛应用于传统行业领域。举例来说,“ChatGPT+工业制造”“ChatGPT+金融发展”“ChatGPT+电商管理”“ChatGPT+新媒体”“ChatGPT+学习教育”“ChatGPT+医疗治疗”等新场景的出现,推动了许多行业和模块的生产力的飞速发展。这极大地促进了新兴技术、产业和业态的兴起和发展,加速推动了传统产业的转型升级和新兴产业的高质量发展。通过创造性的应用和多领域的拓展,ChatGPT在各行各业都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它不仅为传统产业注入了新的活力和创新动力,还推动了社会的科技进步和经济的繁荣。这种高效能力的应用使得ChatGPT成为实现高质量增长和推动社会发展的重要技术工具。ChatGPT可以快速、准确地处理和分析海量的信息,为人们提供广泛的知识和信息资源。这样的发展可以加速知识的传播和共享,促进科学研究和技术创新,从而推动生产力的不断提高,同时能够生成创造性的、独特的内容,通过与人类的交互和合作,为人们提供新的思维和创新的灵感。有论者预测道:“非生物智能的迅速增长……奇点临近的非凡拓展,人类的智慧的数十亿计的翻番,这些将会在21世纪中期发生。”[8](P158)无论这一预测是否正确,至少反映出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在人类的设计和自我的进化的双重作用下,将以自身的进步带动社会生产的进步。马克思关于生产力之必然发展的理论,以及对生产力的发展趋势的预测,恰恰映照出了人工智能方兴未艾的信息文明时代中生产力蓬勃发展的现实。
人工智能由于直接作用于生产力这一基础领域,也势必对生产关系造成影响,推动生产关系的变革。马克思深刻地指出了在资本主义制度下,畸形而扭曲的生产关系处境,他指出:“工人生产的财富越多,他的生产影响和规模越大,他就越贫困。”[9](P47)随着工人创造的商品数量增加,他自身作为商品的价值也越发降低。物质世界的增值意味着人类世界的贬值。劳动创造的不只是商品,还包括作为商品的劳动本身和工人,而且这种生产是按照一般商品生产的比例进行的。马克思尖锐地批判了这种生产关系,并且指出了这种生产关系必然由于社会的发展而消解。马克思的上述论述同样指出了两个面向,首先在一种基于“阶级剥削”的资本主义社会,工人的人格尊严,乃至人的地位都被无差别的社会化劳动所湮灭了,人的价值变成了商品的价值,人的尊严变成了可供售卖的商品,这是一种对人格的蔑视和尊严的践踏,因此这种生产关系虽然发展了生产力,但是必须被彻底地消灭;其次,马克思从侧面指出,这种“异化劳动”也依赖于人,工人在这一生产关系之中依靠资本家这种人来赚取工资,资本家同工人这种人来进行财富的增殖,“商品经济”需要人来维系——即使在上述的三种情况下,虽然在那种生产关系下人必然做出上述的选择,但是正如马克思提出的“共产主义”设想来说,可以通过根本地改变生产关系,改变“异化劳动”下人身不由己的地位。ChatGPT等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人类劳动的解放和创造性的发挥。人类可以通过与人工智能的协同合作,将劳动限制在合理的比例之下,让人工智能处理重复性和冗长的任务,从而更专注于创造性和高级思维的活动。这种技术性手段的运用有助于推动生产关系的变革,使得劳动不再仅仅是对劳力的贩卖,而更多地以技术手段的方式实现人类的创造性和发展。
马克思的上述论断,恰恰映照了在“信息文明”这一现代文明的生产关系之中,ChatGPT等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通过辅助劳动的方式对人在劳动中的解放作用,准确地预测了在“信息文明”之中,劳动—人工智能—人的新关系的必然性,映照出从“工业文明”向“信息文明”的转换之中“生产关系变革”的必然性。在马克思主义的整体映照之下,有论者指出:“作为信息存在方式的最高人工形态,人工智能不仅为理解信息和大数据,而且为理解信息和大数据与人的价值关系提供了钥匙;人工智能不仅通过对人的理解得到发展,而且为人的自我理解和发展提供了一面更高层次的镜子。”[10]一方面,通过马克思关于生产关系的镜鉴,人工智能成为了人在生产关系之中对自我理解的映照,作为一种“最高人工形态”,人类必然要通过对人工智能的认知和理解去对人工智能采取应用,必然要在“人机协同”的模式中对人本身的自我定位获得明确;另一方面,人工智能的出现促使人类认识到生产关系变革的必然性和必要性,促使人类认识到人工智能是在“信息文明”这一背景下克服“异化劳动”的必然途径,在以理解的方式创新和发展人工智能的过程中,对生产关系进行有力的改善。
ChatGPT等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的蓬勃发展,势必改变“工业文明”赖以维系的经济基础也即经济制度,势必成为“信息文明”这一新背景下对经济基础转型的路径。马克思和恩格斯业已指出在“工业文明”时代,人类活动具有两个面向,一是“人改造自然”,二是“人改造人”。[11](P33)前者体现为在大工业的联合之下,“经济的前提是发展机器,利用自然力和许多其他的生产力,例如自来水、煤气照明、蒸汽采暖等,以消灭城乡之间的对立”。[11](P63)因此在“人改造自然”这一面向上,出于大工业这一“工业文明”的反映形式,人与自然之间就产生了一种必然的对立。后者则同样体现为在大工业的联合之下,“单个人随着自己的活动扩大为世界历史性的活动,越来越受到对他们来说是异己的力量的支配(他们把这种压迫想象为所谓世界精神等等的圈套),受到日益扩大的、归根结底表现为世界市场的力量的支配。”[11](P34)马克思点明了在经济基础这一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总和也即“经济制度”上的双重问题,首先就是人对于自然的过度索取,乃至于将自然视为一种工具和商品,虽然是大工业这一“工业文明”的形态的对于生产材料必然要求,但是在根本上破坏了生态意义上的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其次,世界市场这一经济制度之下,“工业文明”中的人不得不以劳动的形式去参与到世界市场之中,但是世界市场对人来说终究是一种异己存在,也即一种“支配性”存在,这种经济制度是对于人的进一步压迫或支配。而在“信息文明”下人工智能高度发展的今天,对于环境依赖的成分相对较低,人对于世界市场的参与模式也更加丰富,而不仅仅局限于粗放式经济和体力劳动的世界市场的“异化劳动”参与模式。
马克思以对“经济基础—经济制度”的批判,指出“工业文明”由于内部张力而解体的必然性,同时也映照了在“信息文明”下,人工智能参与到经济基础的建设之中的必然趋向,映照出在“信息文明”的人工智能技术的影响下,经济基础也即经济制度必然面临深刻的转变。有论者指出:“正是人工智能的当代发展,使我们更清楚地看到这种转变的具体方式和机制。只能通过人工智能的发展,信息文明才可能发展为一种更高形态的创构文明,人类才可能真正实现从‘人为物役’到‘物为人役’的根本转变。”[12]强调“人为物役”到“物为人役”的转变,不是人要对自然资源进行订造、改变和盲目的使用,而是意味着要通过马克思对“工业文明”的批判,在对自然资源进行使用的过程中时刻地保持清醒的共生意识,既不是不用,更不是滥用;人工智能的快速发展和广泛应用确实对人类与物的关系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在传统的“人为物役”模式中,人类对物的依赖性是显而易见的。无论是农业时代的耕作工具,工业时代的机器设备,还是信息时代的计算机等,人类需要依赖物来完成各种生产和工作任务。这种依赖性使得人类成为物的使用者和控制者,而物则是被人类支配的对象。然而,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出现改变了这种动态。人工智能不再是简单的工具或设备,它具备了一定的智能和学习能力,可以进行语言生成、信息处理和决策等任务。与传统的工具不同,人工智能在一定程度上展现出了一种主体性和自主性。因此,我们可以说人工智能成为了一种高级造物,而不仅仅是物。在这个背景下,“物为人役”的概念开始强调对人工智能的合理使用。人工智能的发展和应用需要以人类的需求和价值为导向,同时需要遵循伦理和社会准则。这种观点呼吁我们在利用人工智能的过程中要注意权衡,确保其服务于人类的利益和社会的福祉。在“信息文明”的时代,人工智能的应用也带来了经济制度和市场的变化。一方面,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可以实现从“大工业粗放式生产”向“集约型生态性生产”的转变。通过智能化的生产和管理,资源利用效率得到提高,环境影响减少,从而实现可持续发展的目标。另一方面,人工智能的“万物互联”技术可以缩小世界市场中的人与人的距离,实现信息和资源的共享和交流。这使得世界市场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促进了全球经济的融合和合作。从“支配性的世界市场”向“共生性的世界市场”的转变,可以在更大程度上促进公平和可持续的发展。无论是在“工业文明”还是“信息文明”下,都存在着对人类自身的挑战和问题。无论是“人为物役”还是“物为人役”,都没有提及“人为人役”的问题,即人类对人类的奴役和剥削。这正是马克思对于工业文明中大工业下人对人的奴役的批判所指向的。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是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概述,因此在“信息文明”这一背景下,如果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能够大力发展生产力,同时在生产关系上解放人的双手,释放人的创造力进而打破资本逻辑中人的商品化,进而在“经济基础—经济制度”角度实现从粗放式大工业到集约型信息产业,实现从支配性世界市场到共生性世界市场的转变,那么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也必然对上层建筑有所重构。恩格斯继承马克思的主张,提出:“平等的观念,无论以资产阶级的形式出现,还是以无产阶级的形式出现,本身都是一种历史的产物,这一观念的形成,需要一定的历史条件,而这种历史条件本身又以长期的以往的历史为前提。”[13](P113)恩格斯的这一观点,一方面指出了平等作为一种涉及上层建筑的理念和制度反映,无论是在资产阶级统治之下,还是在无产阶级专政下,都是一种必要的伦理价值诉求;但是在另一方面,恩格斯同样指出了在不同的历史条件下,平等这一概念的内涵是会发生变化的,而这一变化同样具有历史渊源,因此平等价值本身具有历史性。恩格斯对平等价值的历史性的揭示,适用于一切涉及上层建筑的价值、伦理、法律和政治制度的解释之中,例如在恩格斯对杜林的法学理论的批判之中的重点就在于杜林的法学理论和政治理论乃是偏安于对史料收集的,而不注重制度在历史、文化等客观环境之中的变迁的僵化处理。换言之,上层建筑必然随着经济基础,尤其是随着社会生产力和社会生产关系的变化而变化的,具有历史性的制度或道德建构。
因此,在“工业文明”向“信息文明”过渡之中,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理论映照出了由于人工智能的存在,“上层建筑的重构”的必然。有论者指出:“科学技术与社会的一体化应该包括自然科技与生产力变革、人文科技与人自身的变革和观念变革、社会科技与生产关系变革,并且三者都是由‘人通过人的劳动’形成为一个内在整体。”[14]这一论断准确把握了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理论之中的历史性的内涵,具体来说,一方面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这一新技术的出现是“信息文明”时代的必然产物,这一技术产物首先作用于经济,直接影响到生产力的发展,进而对“工业文明”向“信息文明”过渡的经济生产关系产生影响,这种影响是出于“信息文明”这一历史时代的必然结果;另一方面,一切“经济基础—经济制度”都是具有历史性的,因此由其决定的政治制度、社会道德和法律制度也都是具有历史性的。因此在“信息文明”的背景下,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出现,不仅会改变社会的经济基础,这一技术手段也必然对经济全球化、政治区域化、文化多元化等上层建筑,产生深远的影响。
综上所述,无论是从生产力到生产关系,无论是从经济基础到上层建筑,马克思主义哲学(包括马克思和恩格斯共同的思想成果)都映照出了在“信息文明”背景下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对全社会的影响,我们可以因此将“马克思主义哲学”称为在“信息文明”背景下对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的社会功效的映照,虽然马克思和恩格斯本人所处的时代人工智能尚未出现,但是他们理论的深度和广度,直接指出了“工业文明”的问题,提出了对“工业文明”的改造和革命的方案,映照出人工智能在“信息文明”中,对发展生产力、改变生产关系、调整经济基础以及转变上层建筑的重要意义。同时,我们也需要强调在“信息文明”这一背景下,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在何种程度上回应了马克思的社会理想,在何种程度上甚至使得这一“理想”在逐步现实化。
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对资本家的剥削和地主的剥削的批判,是对工人的被剥削和农民的被剥削的同情,更是对打破剥削的振聋发聩的主张,人工智能的出现,有助于从一种科技的角度,将“人的剥削”彻底消灭。
马克思和恩格斯希望建立的社会,是一个“消除了剥削”的社会。马克思和恩格斯基于历史性的维度提出:“我们的时代,资产阶级的时代……使阶级对立简单化了。整个社会日益分裂为两大敌对的阵营,分裂为两大相互直接对立的阶级: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6](P28)他们认为,剥削无处不在:“当厂主对工人的剥削告一段落,工人领到了用现钱支付的工资的时候,马上就有资产阶级中的另一部分人——房东、小店主、当铺老板等等向他们扑来。”[6](P35)一方面,“工业文明”使得“阶级问题”得到简化(1)这种“简化”,可以参考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对资本家和“地主”的同化的论证,详见〔德〕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40页。,而这一简化的结果是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绝对的二元对立,指出了这两个阶级之间前所未有的鲜明的交锋;另一方面,“被剥削者”指的是单一的无产阶级,体现为某一个工人或者某个工人群体,但是“剥削者”却有不同的身份,“剥削”来自不同的方向,即使工人在被工厂主剥削后,还有其他的剥削者要去面对,这就指出了为何在“工业文明”时期尤其是大工业时期“阶级矛盾”是属于那个时代的必然矛盾。
但是,在“信息文明”这一时代,尤其是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技术飞速发展的当代,这一矛盾有没有缓解呢?会不会因为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在一定程度上减少甚至替代人这一劳动者甚至管理者而免除“剥削”呢?本文的观点是“剥削”仍然存在,但是是一种“比喻性”的存在。首先,时代和文明的转换,尤其是在工会、产业行会等工人自治组织,以及现代的劳动仲裁等法律制度保证下,“剥削”必然不会以一种赤裸裸的方式出现,相应地有论者指出:“信息文明的出现也意味着社会发生了或正在发生着全面的变化,或文明基本范式的更新。文明的这一转型意义尤为重大,因为先前由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的过渡无非是由一种物质类型的文明取代另一种物质类型的文明,物质仍是主导的要素;而从工业文明向信息文明的转型则是由物质主导的文明形态跃迁为类型全新的另一种文明——信息主导的文明。”[15]这一论断指出了物质主导型的“工业文明”向信息主导型的“信息文明”的质变,因此资本对物质财富的追寻演变为对信息财富的追寻,劳动者的部分体力劳动转变为了基于“信息文明”的脑力劳动,因此初步来看,那种基于物质生产的剥削关系的确会因为这种文明质变而消失。那么,为什么说“剥削”仍然以一种比喻性的方式存在呢?这就不得不考虑到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当下和未来的问题,由于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出现,是人对人的剥削可能转化为人对人工智能的使用,而在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的未来发展之中,究竟会不会出现有论者指出的那样:“在未来几十年里,许多研究者将努力开发更智能的机器,但只有当这些机器变得足够聪明,能够掩盖自己的种种缺点后,我们发明的系统才不会出现新的缺点。”[16](P352)也即如果人工智能具有了类似甚至相同于人的情感、知性甚至理性的时候,会不会形成一种“新的剥削”呢?当然,这个问题是一个需要自然科学、工程科学、人文社会科学共同探讨的问题,而就当代而言,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如ChatGPT,以及具有辅助劳动功能的人工智能的出现,确实为实现马克思和恩格斯所追求的消除剥削的社会理想提供了一些潜在的机会和挑战。
虽然一种比喻性的“剥削”,也即人对人工智能的剥削具有可能性,但是这毕竟是一个未来的问题,而就目前来看ChatGPT等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出现,的确有助于免除“异化”劳动,以人工智能在劳动中的参与并作为人和劳动的中介,既能通过人工智能的参与承担一定的劳动任务,同时也要求人在对人工智能的指导和引领方面发挥创造性。这样,一种对于工人来说无意义的“异化劳动”就可能被彻底超克。
马克思和恩格斯希望建立的“消灭剥削”的社会,同时在于“消除异化劳动”。马克思和恩格斯认为,人在本应以人的机能进行创造的劳动中,由于劳动产品相对于人的外化,只有当人类运用自己的基本生理功能,如进食、饮水、繁衍甚至居住、装饰等时,才会感受到自己在自由活动中。然而,当人类从事劳动,也就是运用自身的智慧和技能时,他们往往会感觉自己只是一种动物而已。因此“异化”首先体现为“动物的东西成为人的东西,而人的东西成为动物的东西”。[9](P51)马克思和恩格斯对“异化”进行了三重规定,即:劳动产品对工人产生相对于工人而言异己的对象性的统治;[9](P51)在劳动过程之中生产活动不属于工人自己;[9](P51)人和人类以及自然在生活之中的对立。[9](P52~53)总而言之,“异化”必然和工人、产品、劳动、资本家相关,也即“异化”在根本上基于那种阶级对立展开为工人和产品、工人和劳动、工人和人类的进一步对立,而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这一中介的介入,可以使得劳动中的“异化成分”相对地淡化,体现为如下方面。
第一是减少机械重复劳动,人工智能可以承担一些机械重复性工作,使工人从繁琐的、低效的劳动中解放出来。这样,工人可以将更多精力和时间投入到有创造性和创新性的工作上,提高劳动的自主性和满足感。二是可以提供智能辅助和协助,为工人提供实时的信息和指导。这使得工人能够更加高效地进行工作,并且可以从人工智能的智能性和学习能力中受益,提升自己的技能和能力。三是促进工人参与决策,为工人提供数据和分析,使他们能够更好地参与决策过程。这有助于增强工人的参与感和决策权,减少工人与资本家之间的对立。四是可以优化生产流程和资源利用,通过数据分析和优化算法,帮助优化生产流程和资源利用,提高生产效率和资源利用效率。这有助于减少劳动的虚化和浪费,减轻工人的劳动强度。五是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作为一种属于“信息文明”的时代产物,可以克服在生产过程之中的“粗放式”的物力资源人力资源和利用,而用“集约型”的思路去对待自然和劳动者。概言之,即使从一种未来学的角度看,这样的一种论断依然说明了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在超克“异化劳动”方面的优越性: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可能会成为“比机器更有生命力的巨大事物,在它的核心部位是70亿人类”的“世界大脑”。[17](P334)通过一种复杂且高效的中介,在产品和人之间架构了更为有效的中介,使得人和人工智能成为良好的“生产合作伙伴”,使得人能够在劳动中体会到亲切性和创造性。
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理想中,“消灭剥削”和“消灭异化劳动”并不是最终的目的,其最终目的是实现人的幸福,也即“消灭剥削”和“消灭异化劳动”都是为人类的幸福生活——人的自由而服务的。如前述,人工智能之为对人的“剥削”的替代物,或者作为人在进行自我劳动尤其是创造性劳动的合作伙伴的意义上的功能,最终都是为了“人的自由”来服务的。
马克思主义哲学中,自由不仅属于无产阶级,更是属于全人类。关于自由,马克思和恩格斯这样谈道:“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首先,他们的哲学主张,并非简单地对资本主义或资产阶级的否定,而是通过对阶级的彻底消灭,而将“剥削”彻底消灭,以无产阶级对资产阶级的革命的胜利,在根本上否定那种对立的、相互斗争的社会形态,也就是说“消灭剥削”和“消灭异化劳动”仅仅是手段,而建立一个“理想社会”才是真正的目的。其次,正如德里达指出的那样,“(马克思)的精神的意思是某种变革的力量……即那精神的运作”,[18](P11)变革就意味着需要时间,更需要实践,在实现自由的前提条件的意义上,必须使“资本不是一种个人力量,而是一种社会力量”,因而需要将“资本变成公共的、属于社会成员的财产,这并不是把个人财产变成社会财产……改变的只是财产的社会性质”,也就是“失去它的阶级性质”,[6](P43)这就必然推导出自由不能属于某一个人或者某一群体,而必然属于全社会。再次,就《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来看,“不自由”也并非单纯属于工人——工人在“剥削”和“异化劳动”之下,是必然不自由的,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在《手稿》的一个不显眼的地方,马克思和恩格斯提出:“工人和资本家同样苦恼,工人是为他的生存而苦恼,资本家则是为他的死钱财的赢利而苦恼。”[9](P8)这就指出了,工人也好,资本家也罢,都是由于利益而苦恼,进而感到不幸福——工人束缚在“工资—劳动”的循环之内,处于被剥削的异化劳动之中,自然是更不幸福和更不自由的一方,然而,资本家被束缚住“赢利—钻营”之中,处于剥削和被资本的无形之手的辖制之下,他们虽然相较于工人已经很幸运了,但是他们真的就自由了吗?如果我们大胆地将马克思笔下的资本家和柏拉图笔下的“僭主”进行比较,那么柏拉图似乎就道出了资本家根本不自由的根源:“僭主的天性是永远体会不到自由和真正友谊的滋味的。”[19](P362)因此,自由这种幸福,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在那个时代对未来——也即我们当下的期许。
在“信息文明”时代,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对人的自由实现了一定程度的保护或解放,从“工业文明”向“信息文明”的变革之中,人的自由也获得了更大程度的保证。
信息文明时代,人们可以通过网络和智能设备轻松地获取和分享信息,ChatGPT可以作为强大的信息查询和处理工具,为人们提供广泛的知识和见解,这使得人们能够更自由地获取所需的信息,从而扩大了他们的知识和认知范围。同时也为人们提供了一个安全和开放的平台,可以自由表达自己的观点和想法。在信息文明中,社交媒体和在线论坛等平台为人们提供了广泛的沟通和交流机会,生成式人工智能可以用于自动化回复和生成内容,帮助人们更高效地表达自己,并促进不同观点的多样性和自由辩论。新技术的出现还改变了工作方式和经济结构,生成式人工智能在自动化和辅助劳动力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通过处理重复性和机械性任务,为人们腾出更多时间和精力从事有创造性和创新性的工作。这种解放了人们的繁重劳动,使他们能够更加自由地追求个人兴趣和发展,通过分析个人数据和偏好,这些智能系统能够根据用户的需求和兴趣,提供定制化的建议和推荐,这种个性化的体验为人们提供了更大的自主权和选择自由,使他们能够更好地控制自己的生活和决策。虽然人类尚且不能居于一种“马克思式的”的绝对的自由联合体之中,但是正如有论者指出的那样:“作为一种智能物种,人类所取得的进步主要反映在知识的进化中,其中包括人类的技术和文化。人类的各种技术正日益发展成为信息技术,实际上,信息技术还在呈指数级发展。正是通过这种技术,我们才有能力去解决人类所面临的重大挑战……只有通过智能技术武装重塑我们自身,我们才能够解决各种复杂的事情,以应对这些挑战。”[20](P272~273)通过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去克服和解决阻碍人的自由的实现的重重障碍,进而实现一种“每个人以每个人的自由为发展条件”的理想社会,并不再是一种乌托邦式的幻想。
通过前文的叙述,可以总结出以下的几点结论:首先,马克思主义哲学虽然同样地是一种时代产物,但是德里达意义上的“马克思的幽灵”仍然在游荡——“幽灵永远都是亡魂。人们无法控制它的到来和归去”。[18](P13)也即马克思主义哲学仍然观照着现代的“信息文明”,映照着现代文明,通过其对社会的真理的揭示,揭示着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其次,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这一现代文明的技术,也在解放人和发展人,“使人们从繁重的劳动中解脱出来,加强人的本质,促进人类个体和社会的发展,推动历史的进程”,[21]以自身的方式对“马克思主义哲学”进行着回应。但是正因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宗旨在于对人的解放,对人的自由的实现,因此它也必然对人工智能有所要求,这些要求即使在“信息文明”的时代,也是对ChatGPT等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发展方向的必要镜鉴,这一镜鉴映照着ChatGPT等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发展方向,并且要求ChatGPT等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发展要不断回归马克思主义。
ChatGPT等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可以被视为“信息文明”的创造物。它在许多方面都扮演着重要角色,包括克服剥削、克服异化劳动以及实现人的自由和解放。然而必须清楚地认识到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工具性质,不能因为人工智能带来的便利而使人们陷入“动物性的懒惰”。应该抱有一种平衡的态度,生成式人工智能可以帮助我们更高效地完成任务,解放出时间和精力来从事更具创造性和有意义的工作。它可以为我们提供知识和见解,促进自由的表达和开放的讨论。我们也需要时刻保持警惕,以免过度依赖人工智能,失去了我们自身的思考能力和主动性,要明智地利用生成式人工智能,将其作为一个有益的工具,而不是取代我们的能力和责任。我们应该继续发展自己的智力、情感和创造力,不断探索和发展自己的潜力,才能真正从生成式人工智能所提供的便利中获益,而不是让自己沉溺于消极的“懒惰”中。马克思和恩格斯指出:“资产阶级社会早就应该因懒惰而灭亡了,因为在这个社会里劳者不获,获者不劳。”[6](P45)那么这是否也应当是在现代的“信息文明”中,在一切人类面对人工智能所提供的空前的便利性的时候,对全人类的警醒呢?实际上,就哲学史的角度来看,马克思主义哲学在提出无产阶级获得统治权,建立自由联合体这一最高理想的同时,尼采就已经指出,人必然“需要一个目标——与其无所意愿,他宁愿意愿虚无”。[22](P108)具体来说,人工智能在提供了大量的辅助劳动资源、提供了大量的休闲娱乐资源的同时,是否在使得人沦为一种“懒惰的动物”呢?因此,克服“懒惰”,在“人机协同”这一过程之中,倡导人的积极劳动,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题中之义。
那么,有没有“动物一般懒惰”的无产阶级呢?马克思主义哲学指出,这种无产阶级就是“流氓无产阶级”。从积极的角度来看,恩格斯在“共产主义信条草案”中如此阐述了共产主义者的目标:“建立这样的社会;使社会的每一个成员都能完全自由地发展和发挥他的全部才能和力量,并且不会因此而损害这个社会的基本条件。”[6](P69)这说明在自由的联合体之中,人也应当积极地发挥全部才能和力量,就是说在积极层面上说明,在人工智能的利用和发展之中,人不能因为工具的高度发达就丧失了自身的积极发挥的作为能力。从消极的角度来看,马克思和恩格斯指出“流氓无产阶级是旧社会最下层中消极的腐化的部分”,他们是懒惰的、被卷入无产阶级运动之中的,“更甘心被人收买,去干反动的勾当”。[6](P38)因此,ChatGPT等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出现,恰好迎合了“流氓无产阶级”的“懒惰性质”,迎合了他们的投机倾向,他们不会就人工智能这一“信息文明”的成果发挥人的创造性地位,而是以一种功利性的角度去对待“信息文明”。
因此,强调马克思主义哲学对人工智能发展方向的引领,就有两层含义,一方面是从宏观意义上要求ChatGPT等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为人类的积极作为有所服务,另一方面则是要求避免在无产阶级之中“流氓无产阶级”基于人工智能等现代技术的便利性而产生的功利主义和投机主义倾向。正如有论者指出的那样:“人类智能与人工智能之间存在明显差异。人类智能远超信息接收和处理的层面,它深深扎根于特定的文化信念和民族特征,是一种高级的智力运作形式。人类智能具备概念判断和推理的能力,并且拥有丰富的主观体验。相比之下,人工智能则是一种低级的计算方式,缺乏概念判断和推理的能力,并且无法具备人类独有的主观性。”[21]也就是说,至少就目前的ChatGPT等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和人类智能的对比来看,人类智能绝对不能偏安于人工智能制造的便利性之中,更不能采取对人工智能的片面且功利的利用心态——质言之,“信息文明”本身就是人类智能之缔造,是人类进步的成果,因此从逻辑来看人工智能是人类智能的造物——使得造物者臣服于受造物的制约之下,而丢失了造物者的积极能动力,显然是荒谬的。
ChatGPT等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可以被看作是“信息文明”的产物。从之前的讨论中可以得出,在充当产品和劳动力的中介以及作为劳动辅助者方面,它们确实有积极的意义。然而,我们也需要注意到以下两个方面的重要性:马克思主义哲学中的“避免动物性的懒惰”和现代企业中的“尊重和保留人的财产性劳动”。首先,马克思主义哲学中的“避免动物性的懒惰”是指人类应该积极主动地参与劳动和创造,而不是被passively依赖于人工智能等技术,虽然生成式人工智能可以为我们提供便利,但我们仍然需要发挥自己的智力和创造力,避免沉溺于消极的懒惰和依赖。其次,“尊重和保留人的财产性劳动”强调的是在现代企业中保护人类劳动价值的重要性。虽然生成式人工智能可以辅助工作和提高效率,但我们也必须确保人的劳动价值得到尊重和认可,这意味着在人工智能的应用中,我们需要确保人类的参与和贡献得到合理的回报和尊重,而不是将人的劳动完全取代或忽视。
具体来说,ChatGPT等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在克服剥削,克服异化,成为人的劳动辅助者和产品的直接生产者的情况下,也必然导致失业等现象,也可能导致由于人工智能这一无偿劳动者的存在,企业对人力劳动者的工资和福利等方面的亏欠,同时也会由于需要对ChatGPT等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予以掌握,脑力劳动者也会遭遇到更多的工作压力。就体力劳动,尤其是简单劳动来看,马克思和恩格斯点出:“手的操作所要求的技巧和气力越少,换句话说,现代工业越发达,男工也就越受到女工和童工的排挤……性别和年龄的差别再没有什么社会意义的。他们都只是劳动工具,不过因为年龄和性别的不同而需要不同的费用罢了。”[6](P35)很显然,ChatGPT等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这一辅助者的出现会加剧这种现象,因为涉及手的操作的问题可以交付给人工智能。也即在一些简单工序的角度,人工智能甚至会和人力资源产生竞争而非配合的关系。此外,脑力劳动者由于需要掌握对人工智能的控制技术,因此有论者指出:“对于从事体力劳动的人而言,他们所需付出的体力明显减少了。然而,对于从事复杂脑力劳动的人来说,情况恰恰相反,因为这种工作要求更高的精神投入,提高了对精神的要求,增加了承受压力的临界点,并可能导致更多的心理压力。”[21]这一论断指出了在体力劳动尤其是简单劳动可能被人工智能所取代的情况下,脑力劳动者面对的工作压力会更大,需要掌握的实践和理论知识更多,也即容易导致“力有不逮”的现象。对于上述的现象,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角度来看,即使实现了“自由的联合体”的理想,“人的劳动”仍然是不能避免的,因为这是人的创造力、能动力的必要展示,也即“人的劳动”并非仅仅是一种为了工资而工作的单纯付出,也是获取自我实现和自我满足的基本要求。
如何在ChatGPT等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发展的必然浪潮之下,去进一步保证、尊重、保留“人的创造性劳动”,是现代社会对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必要回应。具体来说,首先,要清醒地认识到人工智能现有的发展水平,它们是“相当简单和可预见的人工产品”,[8](P158)是一种相对高级的劳动工具,片面强调ChatGPT等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功用和发展潜力,忽视现有人工智能的发展水平,而否定即使在简单劳动中人的必要性,是对于人的根本忽视,也是对人工智能的一厢情愿,因此保证人的劳动就意味着清晰地认识到人工智能的局限性,保证人能够通过劳动实现自身的价值,保证社会能够通过人的劳动实现良性发展;其次,虽然的确在部分领域,尤其是高精尖科技领域之中,人工智能承担着例如大数据演算、数据库备份等人力不能完成的任务,但是也必须注意到在这些“人力无法完成的任务”背后,仍然有人的劳动——无论是作为“人工智能算法”的设计者还是“人工智能系统”的操作者,他们都在进行着艰苦的脑力劳动,因此尊重人的劳动就意味着不能把所有的创造、创新都归于人工智能,而必须尊重脑力劳动者的辛勤劳动;最后,即使ChatGPT等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在未来,真正能够取代人的部分劳动,也必须保留人的劳动,因为保留人的劳动,是实现人的价值的必要途径,同时保留人的劳动,也意味着在主要以算法支配的ChatGPT等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劳动之外,能够获得更多的基于人力智慧的创造性成果。
概言之,无论是强调不以人工智能助长人的“动物性懒惰”,还是不因人工智能否定和放弃人的“创造性劳动”,都是根据马克思主义哲学这一镜鉴,引出的对“人本地位”也即——人的基础地位的维系和坚守。这首先表现为即使人工智能赋予了人更多的闲暇,免去了人的“异化劳动”,但是也不能因此就丧失人本有的知性、理性追求,人工智能作为一种技术,呈现出一种中性的面貌,但是正如“新马克思主义”的旗手霍克海默和阿多诺指出的那样:“一旦一个人拥有闲暇时间,就不可避免地会接受文化产业所提供的产品。康德的形式主义依然期望个人能够扮演重要的角色……个人完全有能力在各种感性经验和基本概念之间建立联系,但工业化却剥夺了个人的这种能力。”[23](P126)这一论断说明了潜藏在“信息文明”之后的“文化工业”,通过人工智能技术对人的精神世界的腐蚀,说明了在闲暇这一看似自由的生活状态之中,人类可能遭遇的平庸性困境。
具体而言,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如ChatGPT)在“信息文明”中的作用具有一些复杂性。它们既能赋予人们闲暇的权利,也可能占据人们的闲暇时间,通过中性的便利特征,它们会潜在影响人们的价值观和世界观,例如在人们的生活中出现消费主义、相对主义、虚无主义等现象。尽管这些现象不能完全归因于人工智能、“信息文明”或马克思主义哲学基于对“信息文明”的可能误判,但它们都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人的地位。因此,尽管人工智能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框架下可以做出积极回应,我们也必须意识到马克思主义哲学在处理“信息文明”,尤其是人工智能发展方向时所面临的历史性局限,我们需要谨慎地思考和引导人工智能的发展,以确保人的基础地位不被削弱,而是能够在“信息文明”中实现真正的自由和福祉,这也强调了人工智能的发展不仅需要技术层面的考量,还需要伦理、社会和哲学层面的思考。我们需要不断审视和调整我们的价值观和社会结构,以确保人工智能的发展与人类的整体利益和价值观相一致,而不是对人的基本地位产生负面影响。换言之,人的基础地位既是对全人类的自由的呼唤,也是对人类个体的理性、知性的培养,既要强调全人类的自由,更要强调体现为“人类个体的理性地位”也就是说,“个人—劳动者—全人类”都体现为人这一统一的概念,必须要全面地根据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观点,对人和ChatGPT等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关系进行思考,发展马克思主义哲学在“信息文明”时代的立场和方法。
在信息文明的新时代,特别是在ChatGPT等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蓬勃兴起的当下,马克思主义哲学与人工智能之间的相互映照关系,特别是新形势下马克思主义哲学和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ChatGPT之间的映照变得尤为重要。马克思主义哲学在信息文明时代的地位应当被强调为“必修课”。我们需要深刻理解并运用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原理,将其与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发展相结合,以解决当代社会中存在的问题。ChatGPT等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发展过程中,应当强调其对马克思主义哲学所揭示问题的现代回应。马克思主义哲学强调消除剥削和异化劳动,实现人的自由与发展,通过人工智能技术的应用,我们有望消除剥削和异化劳动的现象,让人类能够更加自由地发展。在这一过程中,我们需要关注并解决人工智能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确保技术的应用符合人类自由和发展的原则。
同时我们需要从马克思主义的视角审视这些潜在的负面影响,并及时作出应对,应该意识到人工智能技术可能加剧社会不平等,导致人类劳动力被替代以及削弱人的创造力和主体性等问题,要借鉴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思想,积极探索解决方案,确保人工智能技术的应用能够促进社会的公平和人的全面发展。在实现信息文明的过程中,我们必须认识到马克思主义哲学在指导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发展中的重要性,要在发展人工智能技术的同时,不断思考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精髓以及思想光辉,使其真正为人类的自由、平等和全面发展服务,通过深入理解和应用马克思主义哲学,我们能够更好地理解和应对人工智能技术所带来的挑战和机遇,推动信息文明的持续进步,为人类创造一种新的文明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