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倩
(新乡医学院三全学院,河南新乡 453000)
《林家铺子》《春蚕》是茅盾的短篇小说代表作,前者通过对国民党压榨下的林家铺子倒闭过程进行了勾勒,讲述了1932年江浙农村小商贩的厄运,映射出20世纪30年代无数小商贩的不幸处境,反映了帝国主义侵略下的中国,民族商业的惨淡与凋敝,其中独具地方特色的俗语风尚,描绘出一幅水乡画卷;《春蚕》是茅盾“农村三部曲”的第一部,讲述了与《林家铺子》同一时期,老通宝一家遇到的“丰收灾”——尽管历尽艰难丰收蚕茧,但却受到日本和中国蚕商的压榨,他们操纵市价,使得蚕农愈丰收愈贫困。
生态翻译学立足生态平衡和东方哲学,将生态学中的“适者生存”与“自然选择”理念引入翻译学理论,为译者的翻译过程与行为研究开创了一个本土化新视角。本文结合生态翻译学理论,对翻译家沙博理译介的红色文学英译本,从三个维度进行“适应性选择”翻译行为的探究。
沙博理热爱中国红色文学,发表了《小城春秋》《春蚕》《林家铺子》《水浒传》等20余部作品译介,促进了中华传统文化与红色文化的对外传播。他曾获“中国翻译文化终身成就奖”,其译作广泛流传。
沙博理由衷热爱中国红色文学,他曾提道:“我热爱中国的一切,包括这里的政治氛围、国家发展目标和政策、文化和社交生活。”[1]我国外文局原局长周明伟评价沙博理同志:“沙博理生活淡泊,没有物质欲望,有崇高的精神世界,他是个追求真理、同情正义、胸怀极宽广的伟大国际主义者。在他心中,不同的文化、语言不是交流的障碍。他喜欢中国、中国人,追求真挚的感情和认同,追求自然的欣赏和尊重,是有理念的人。”[2]沙博理译介的红色小说,既顺应了我国的外宣需求,也为中国文学“走出去”,与亚非拉国家交流革命经验,让世界了解中国文学开辟了新道路。
沙博理从32岁开始就一直定居中国,他热爱中华传统文化并深受其熏陶,也深谙东方哲学中的“和谐”之道。他所信仰的东方哲学的“和谐”,与陈鼓应所提到的“物我交融,天人合一”的思想一致[3]。沙博理信奉“和谐”与“自然”,追求翻译达到“自然”的效果,同于哲学的“天人合一,万物相融”。翻译行为是双重或多重语言文化的转换过程,因此,译者在处理不同语言文化之间的冲突时,追求“和谐”的翻译理念,不仅应用于实际的翻译过程,还是译者追求的理想境界。“和谐”是翻译的艺术,也应成为翻译审美的标准。译者只有真正地以“和谐”为翻译金标准,才会自然展现译文的美感[4]。总之,翻译行为中的“和谐”符合哲学本体论提出的“万物一体”,即人与自然皆以万物一体为根源[5]。
生态翻译学立足于本土智慧,汲取中华传统文化蕴含的生态智慧,如“天人合一”“中庸之道”“以人为本”“整体综合”都包含了丰富的哲理,给翻译过程以重大启示。其中,“天人合一”促使译者、译文、读者实现生态平衡,达到“情与景冥”“思与境谐”,进而达到“天人合一”的艺术审美境界[6]。沙博理注重神韵与意义共存的和谐翻译思想,与生态翻译学秉持的“思与境谐”“情与景冥”“天人合一”的艺术境界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这也是本文将二者结合的原因所在。
2001年,生态翻译学首次被提出,它以生态主义为基础理念,以东方哲学与生态智慧为归依,将“适应/选择”作为基石,全面系统地探讨翻译生态和“翻译群落”生态及其相互关系,从生态主义视角对翻译理论本体进行纵观与描述[7]。
生态翻译学提出了翻译即“适应/选择”的过程。“翻译过程是译者根据生态翻译环境做出选择的活动。”[8]翻译是将两种不同的语言文化进行转化,译者不能将原文生硬地转化为译文,需谨慎平衡源语和目的语的语篇及语言风格,既在适应中选择,又在选择中适应。
翻译过程中的适应与选择是以译者为中心进行的。在“原文—译者—译文”这一生态关系中,译者是联结原文与译文的中心,源语文本和译文成为客体,译者成为主体。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处于中心地位,具有主观能动性和创造性,在翻译过程中进行“适应”与“选择”。
整合适应选择度则是翻译的评价和标准。整合适应选择度是指译文的“适应性选择”和“选择性适应”的程度,两者程度越高,即译者在翻译生态中的整合适应选择度越高,其译文也应评价为佳作。整合适应选择度的评价包含多维转换程度、译者素质及读者反馈。
“翻译过程=译者的适应+译者的选择”。翻译过程的复杂性决定了翻译方法的多维性:语言维、文化维和交际维的转换。因此,译者在“三维转换”翻译方法指导下的翻译实践过程,应最大限度符合适应性选择和选择性适应。
胡庚申教授提出了翻译行为的翻译生态环境,即“译境”。翻译生态环境包括两方面:“翻译生态”与“生态环境”。翻译生态是指翻译的主体(作者、译者、读者),“生态环境”是指周围整体的环境。翻译生态中,以译者为代表的“翻译群落”之教育背景、翻译理念、思维方式、审美标准等均存在差异,并且所翻译文本类型、读者需求、接受文化、流通渠道也存在差异,这使得“翻译群落”主体在翻译行为中应作出适应与选择,动态调整翻译策略和方法,从宏观和微观上适应翻译生态环境,达至平衡[9]。翻译生态环境是翻译过程中所有要素的集合,译者应适应翻译生态环境。
从宏观层面看,《林家铺子》和《春蚕》描写的都是1932年上海事变前后的动乱生活。帝国主义对中国进行经济侵略,迫使农村经济濒临崩溃,军事侵略使其加速崩溃。小说真实再现了当时中国民族资产阶级和农民的艰难处境,让世界了解中国历史,是这两部作品的外宣任务。新中国成立后,中国红色革命文学以忠诚于“时代的革命、生活和人民”为主题,因此,沙博理译介的中国红色文学也离不开当时评价文学的重要标准,那就是文学和艺术要歌颂社会主义的革命精神,赞扬人民生活,应具有勉励社会主义革命前进的时代精神和民族精神[10]。
微观层面指语言环境。语言环境指语言习得、思维方式、宗教信仰和历史传统等。《林家铺子》和《春蚕》中的江南方言、俚语、农业用语,是译者要进行适应和选择的。
生态翻译学的翻译方法是“三维转换”法,即语言维、交际维和文化维的转换。语言维度关注译文文本的语言表达层面,包括直译、意译、对等转换、句型构造转换、修辞表达;交际维关注人际意图;文化维关注翻译的语境效果。
首先,传统翻译理论研究重点皆从语言、交际和文化角度出发。译界很多理论都来自于此,如韩礼德的语篇功能。其次,从翻译实践看,译者考虑最多的也是上述三维。高水准译者会将语言、交际、文化同时考虑,并根据三个维度适应翻译生态环境。再次,从逻辑角度看,语言、交际、文化的逻辑联系密切相关。语言外现文化,承载文化,同时语言的目的是进行交际,而语言应用的交际经过沉淀形成文化。最后,从文本的生态环境角度看,生态翻译学视角下译者应最大限度适应原文生态环境,最大限度作出适应性选择与选择性适应,通过“三维转换”方法实现原文与译文的三维平衡。
3.3.1 语言维转换
语言维转换是指 “译者于翻译过程对语言形式的适应性转换,这是在不同方面、不同层次上进行的”[11]。中英文是两种不同的语言符号,在句式结构上存在差异。中文是意合的语言,形态无常,句子较松散并且没有主要的句子结构;而英文是形合的语言,句式结构整齐严谨,逻辑严密。两种的语言风格也不同,英文表达简练,逻辑严谨;而中文擅用四字格,排比对仗工整。由于中英文语言差异,译者应充分“适应”语言差异。
原文:他,从父亲那里继承下这小小的铺子,从没敢浪费;他,做生意多么巴结;他,没有害过人,没有起过歹心;就是他的祖上,也没害过人,做过歹事呀!
译文:Ever since he inherited the little shop from his father,he had never dared to be wasteful.He had been so obliging;he never hurt a soul,never schemed against anyone.His father and grandfather had been the same[12].
汉语重意合,借句子意义非语言形式表达。原文中,主语“他”,被用逗号与后面内容隔开并多次重复加以强调。沙博理在翻译时,句子以形寓意,以法摄神,语言维转换,采用焦点句法取代汉语常见的散点句法。
原文:老通宝虽然不很记得祖父是怎样“做人”,但父亲的勤俭忠厚,他是亲眼看见的。
译文:Although Old Tong Bao couldn't recall what sort of man his grandfather was,he knew his father had been hard-working and honest—he had seen that with his own eyes.
汉语中的四字格和成语一样,极富生命力,使用频率很高,也是汉语言的精华。想要正确翻译四字格,应明确四字格的关系类型:并列关系,重叠关系,动宾关系,限定关系,目的关系,方式关系。“勤俭忠厚”是一个并列关系的四字格,沙博理采取了两个并列的形容词“hard-working and honest”表达,体现了语言维的转换,准确忠实。
红色文学目的是弘扬中华传统文化和反映历史事实,译者在翻译中国特色名称时须尽量“适应”翻译的生态环境,符合“对外宣传”需求,通常采用直译法及意译法。
原文:裕昌祥左右邻的生泰杂货店万甡糕饼店那就简直连看的人都没有半个。
译文:In front of the neighboring grocery store and the cookie shop,no one was even looking.
“糕饼”是一种典型的中国食物,沙博理将“cookie”作为英语中的对应词,但是cookie在口味和质地上与“糕饼”完全不同。“cookie”是西方国家的本土食品,用面粉烘烤而成,而“糕饼”是深受中国人欢迎的小吃,用糯米粉、谷类、豆类、薯类、油脂或面粉蒸制。这里可能会误导外国读者,认为中国的“糕饼”和他们吃的饼干是一样的。因此,在文化维上,音译可以极大程度保留原文化信息,丰富目的语文化,“Gaobing”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原文:这晚上的夜饭,林大娘在家常的一荤二素以外,特又添了一个碟子,是到八仙楼买来的红焖肉,林先生心爱的东西。另外又有一斤黄酒。
译文:For dinner that evening, beside the usual one meat dish and two vegetable dishes,Mrs.Lin had bought a favourite of Mr.Lin's—a platter of stewed pork.In addition,there was a pint of yellow wine.
在原文中,“斤”是中国人创造的传统计量单位。沙博理采用一种文化替代的方式,将“斤”替换为“品脱”计量单位。这样的处理确实能使译文通顺、地道,译者更有责任向外国读者介绍具有文化特征的词汇。或许译者也可把它翻译成“斤”,并在脚注上注明“这是中国传统的计量单位”。“红焖肉”译者将其译为“stewed pork”,“黄酒”译为“yellow wine”,这种异化的做法符合文化维转换。
涉众型经济犯罪中,很少是单人作案的,所以大部分涉众型经济犯罪都是有组织的。犯罪嫌疑人为了提升可信度,往往会通过合法公司的开设方式实施经济犯罪,而且在这个过程中需要多个人的分工完成,这也需要组织的严密性和合理性[2]。这些犯罪分子往往是通过对社会上不法分子的勾结,并与金融机构的员工串通,实施犯罪。银行部分内部人员在大量金钱的诱惑下,意志薄弱,难以抵抗腐败,这也是导致犯罪分子得逞的重要原因。比如,中国银行广州分行会计组长利用职务之便与某诈骗公司勾结,伪造存款单据、伪刻公章,共骗取广州12家企事业单位超过8 000万元。
现在,随着全球对中华文化了解程度的增加,保留人名、地名可达到更好的外宣效果,使海外受众更多了解中国的人文地理和风土人情。翻译中一定程度的“外来词”会受到海外受众的欢迎。
3.3.3 交际维转换
交际维转换是指考虑原文和译文的交际意图做出“适应”和“选择”。“交际维的适应性选择的转换,要求译者除了语言信息的转换和文化内涵的传递外,把选择转换的侧重点放在交际层面上,关注原文交际意图是否在文中得以体现。”红色文学目的是宣传,其英译版承担了文化交际功能,译者于翻译过程中“交际维转换”应充分考虑红色文学特点,克服制约做出“适应性选择”,辅助其在海外市场被接受和欢迎。
原文:五年前,有人告诉他,朝代又改了,新朝代是要“打倒”洋鬼子的。他不相信。
译文:Five years before, in 1927, someone had told him:The new Kuomintang government says it wants to “throw out” the foreign devils.He didn't believe it.
在原文中,作者并没有提到“五年前”的具体时间,也没有明确省去“朝代又改了”,因为这样的信息对于中国读者来说已经非常熟悉了。从故事写于1932年的事实推断,“五年前”指的是1927年。1927年,蒋介石为了资产阶级的利益,在南京成立了“国民政府”。在帝国主义的帮助下,国民党对内镇压人民革命。如果译者只是翻译成“朝代又变了”,对于一个不了解中国近代史的外国人来说,很难理解这个朝代指的是什么。因此,译文提供了“1927年”的时间,并通过将“政府”翻译为“国民党政府”来澄清“政府”的含义,从而使外国读者更容易理解原文所蕴含的历史背景。沙博理克服文化制约,让海外受众更加容易理解原文的时间线,实现了交际转换。
原文:阿囡的爷呀!……吴妈又要拿工钱——
译文:My blessed ancestors!...The maid wants her wages—
原文:呵,小哥,到清风阁去吃茶么?
译文:Ah, Brother, going out to the tea-house?
原文:我们对过的裕昌祥,进的东洋货比我们多。
译文:That shop opposite has more Japanese goods than I.
原文:只有再向恒源钱庄去借了。
译文:Lin's only alternative was to borrow more from the local bank.
上述例子中,沙博理将 “阿囡的爷”译为“My blessed ancestors”,“吴妈”译为“the maid”,“清风阁”译为“the tea-house”,“裕昌祥”译为“that shop opposite”,“恒源钱庄”译为“the local bank”,都体现了文化制约。面对文化制约,译者做出选择即弱化这些名称的概念,更好地达到交际目的。
沙博理对于中国红色文学译介的贡献不可小觑,本文从生态翻译学的角度分析其译作,为现在的沙博理研究提供有益补充。生态翻译学体现的东方智慧不仅与沙博理尊崇的“和谐”相一致,也从“三维转换法”出发提供了译作赏析的新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