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伟
今年5月是孙犁先生诞辰110周年。在这个特殊的月份,我重读了《芸斋小说》,依然会不自觉地被代入到小说的叙事时空中,向着人类灵魂的更深处掘进。这当然基于《芸斋小说》是“与广大人民心心相印,情感相通”的,此外,还与孙犁贯常采用第一人称展开叙事有很大关联。
小说创作中,人称视角的正确选择对文本叙事的成功起着较大作用。记得有位当代作家曾说过,他发现好的题材,总会尝试用各种人称视角写一遍,直至找到最合适的。古典小说作家偏爱第三人称视角,而现代小说作家更加倾向于第一人称视角。第三人称视角有助于在物理时间的刻度里大开大阖,构建宏大叙事的时空;而第一人称视角则有助于心理时间的阐释与情感空间的深掘,易于写出平常之中的反常。其实小说无论选择何种人称视角,最终都以适合文本的叙事为指向,以“叙述自我”对“经验自我”的超越程度为标准。《芸斋小说》是孙犁晚年基于自身沉痛经验之上的深切思索,但同时又是关涉世界和人类的典型文本,实现了“叙述自我”对“经验自我”的超越。
本期新力量的三篇小说《斑鸠》《告别》和《骆驼用铁蹄穿过绿洲》,皆采用第一人称视角,使叙事显得生动、亲切,利于感情抒发,增添了文本的感染力和真实感。《斑鸠》关注青少年的成长及原生家庭所带来的孤独与漂泊感;《告别》关涉都市青年爱情、友情及无所依归的情绪;《骆驼用铁蹄穿过绿洲》也涉及青年情感及家庭成員间的温情。这些人类的恒常情感,千古如一,属于“经验自我”的叙事。
如何在“经验自我”的基础上实现“叙述自我”的超越与提升,这是有难度的写作追求。《斑鸠》以“我”试图用猎枪杀死夺走母爱的继父为情节主线展开叙事,既有原生家庭的悲剧成因的探究,更有对“我”成长片段的勾连与缀述,这是基于“经验自我”基础上的共通、共痛情感的体验与表达,但作者并未局限于此,而是以 “我”在医院将猎枪指向继父,最终却放弃复仇细节的呈现,实现了对“经验自我”的超越。《告别》中的“我”面对暴富的初恋男友、前男友及情敌女同学时,情绪杂乱,无地自容。这也是普遍“经验自我”的叙事,难能可贵的是作者巧妙采用了元小说的叙事形式,实现了对恒常经验的超越。
《骆驼用铁蹄穿过绿洲》尤为精彩,作者将主要人物形象设置为脑瘫女大学生,以反日常书写日常,身体缺陷的叙事超越日常经验的认知,直达人类恒常情感的本质——爱与被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