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城市二孩家庭隔代照料的社会调查研究

颜婷

普通家庭生育之后，倾向于选择寻求祖辈（孩子的祖父母、外祖父母）的帮助，采取隔代照料的方式育儿。这种育儿方式也是大多数城市二孩家庭的首选。但隔代照料是否为解决孩子照料问题的最佳方案，能否释放我国民众生育意愿，还有待深入探究。笔者以中山市中心城区的二孩家庭为调查对象，采取线上网络问卷调查法，在中山市主城区（石岐区、东区、西区、南区）和火炬开发区，对二孩家庭进行分层随机抽样，最终收回问卷800份，其中有效问卷732份，问卷有效回收率为91.5%。基于对调查结果的分析，笔者揭示了当前隔代照料的重要贡献、突出优势、问题困境，并探究问题根源。

一、隔代照料的重要贡献：有力缓解二孩家庭压力

中国老龄科学研究中心调查数据显示，在全国范围的0～3岁儿童中，隔代照料的比例高达七成，学龄儿童中仍需依赖隔代照料的比例也超过五成。而本次调查样本中，中山市城区二孩家庭隔代照料占比为75.4%（隔代照料552户，非隔代照料180户）。具体而言，隔代照料具有以下贡献。

（一）保证二孩夫妻的工作时间

一是保证二孩爸爸事业（职业）的持续发展。在本次调查样本家庭中，98.2%的二孩爸爸是有工作的，这些职场爸爸有九成处于30～50岁，正是他们事业（职业）发展的关键阶段。二是保证二孩妈妈有重返职场的可能。在调查样本家庭中，有工作的二孩妈妈人数占八成以上，职场妈妈的比例相当高。调查数据显示，二孩家庭八成以上由祖辈帮助照料孩子，每周5～7天，每天照料8小时以上甚至全天候。这些时间刚好填补了二孩夫妻工作时间的缺位，充分证明了隔代照料是祖辈用自己的时间，承担起照料孙辈的重要责任，保障二孩夫妻的工作时间。

（二）分担二孩夫妻的育儿压力

一是新生儿和产妇的照料基本依靠家中祖辈。新生儿的照料、产妇坐月子等都是生育之后的头等大事，除了部分家庭会请月嫂或预定月子中心，大部分家庭的新生儿护理和照顾产妇的工作，是由孩子的奶奶、外婆等有经验的年长女性承担的。二是学龄前的幼儿照料几乎依靠奶奶或外婆。对于双职工家庭而言，寻求祖辈的帮助，是解决幼儿入园（入学前）家庭照料问题最普遍的办法。在调查样本中，八成以上的隔代照料家庭是由奶奶或外婆来帮忙，其中奶奶占比超过70%。

（三）减少二孩家庭经济开支

一是节省了请保姆或送幼托的费用。中山市城区目前0～3岁婴幼儿托育园的收费为每月2800～3600元。城区范围内住家保姆月薪水平为4500～6000元；不住家保姆月薪水平为3800～

5000元。在本次调查的180户非隔代照料家庭中，雇佣家政保姆来照料孩子的家庭占比为2.8%，将孩子送往托幼机构的占比为5.6%。在受调查的552户隔代照料家庭中，雇佣保姆帮助祖辈一起照料孩子的占比为2.9%，因为市场价位高而不考虑雇佣保姆的占比为21.1%。二是“义务带孙”提供零薪酬服务。本次调查552户隔代照料家庭样本中，只有6.9%的家庭参照市场价，按月给祖辈支付照料孩子的报酬。与此相对应的是：六成以上的家庭仅承担日常开销，没有额外给祖辈支付报酬；不到三成的家庭只象征性地给一些零用钱；还有5.3%的家庭，祖辈不但分文不收，相反还出钱贴补小家庭，可谓“出力又出钱”。

（四）保证两个孩子的养育质量

在六成以上的调查样本家庭中，二孩正处于学前阶段，对照料人有着较强的依赖。同时，一半以上的样本家庭中，大孩处于小学阶段，需要日常接送上下学、辅导作业及接送兴趣班。本次调查数据显示，九成以上的隔代照料主要是照顾家中的二孩，86.1%由奶奶或外婆来承担，她们接过照料二孩的重担，让二孩夫妻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工作以及陪伴和培养大孩，有效缓解二孩夫妻在两个孩子身上的时间和精力分配冲突，同时保证两个孩子得到高质量的养育。

二、隔代照料的突出优势：造就不可替代的作用和地位

（一）最放心最可靠的托付人

本次问卷调查数据显示：非隔代照料的家庭样本中，90%以上夫妻选择自己照料，有5.6%的家庭将孩子送往托幼机构，有2.8%的家庭选择请保姆，0.6%的家庭托付给亲戚朋友照料。在隔代照料的家庭样本中，关于选择隔代照料的原因，近三成的家庭表示不放心将孩子托付给保姆等外人。与此相对应的是，在隔代照料家庭样本中，回答隔代照料带来的最切实的帮助，六成的家庭选择了“让我们更安心、放心”。在照料孩子的人选上，家长考虑的首要因素是“可靠、值得信赖”的人，在这一条件上，孩子的祖辈无疑是最佳人选。

（二）与孩子有天然的情感基础和维系

基于血缘关系，祖辈对孩子的爱浑然天成，孩子对祖辈有着与生俱来的依赖感和亲密感。本次问卷调查中，很多隔代照料家庭表示，祖辈有主动照料孩子的强烈意愿。同时，孩子也更容易在情感上接纳祖辈，愿意亲近他们，祖孙双方在日常照料中配合得更自然、亲密。隔代照料家庭在回答问卷中“长辈在照料孩子上有哪些做法是您最赞赏的？”这一问题时，近一半的家庭选择“隔辈的血缘亲情，给予孩子更深厚圆满的关爱”；在回答“家中长辈对待两个小孩的态度”这一问题时，近八成的家庭选择“对两个孩子都非常疼爱”。

（三）具有自我牺牲式的奉献精神

隔代照料是老年人对子女表达支持的一种体现，这种支持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一种自我牺牲。首先，时间上的付出。祖辈将晚年时光用来照料孙辈，短则数月，长则几年。每天照顾8小时以上甚至是全天候，几乎没有留给自己的时间。其次，精力和体力上的付出。照料孩子需要承担重大责任，因此会消耗大量体力和精力。最后，经济上的付出。为了照料孙辈，部分祖辈提前退休，为此承担了一定的经济损失。同时，大部分祖辈照料孙辈不但不收取任何经济报酬，反而在经济上进行贴补。

（四）保护隐私守护家庭安全

保护家庭隐私，尤其要保护好未成年人的信息，以免这些信息被居心不良的人所掌握和利用。有新聞事件报道保姆肆意传播雇主的家庭隐私，对雇主家庭进行偷窃、转移钱财，甚至对雇主家庭成员进行人身危害。而隔代照料能够很好地规避这个风险，祖辈作为家庭成员，会从家庭共同利益的角度出发保护家庭隐私、维护家庭形象、守护家庭成员的人身安全。

三、隔代照料的问题与困境：矛盾与冲突层出不穷

（一）育儿理念陈旧

老年人的育儿观念可以概括为五个字，即“重养不重教”。本次问卷调查中，关于“家中长辈主要承担孩子哪些方面的照料”的选项中，排名第一的是“衣食起居”，有83.0%的家庭选择该选项；排名靠后的分别是“教导为人处事”“幼儿启蒙”和“培养艺术爱好”，占比分别为11.6%、3.4%和2%。与此相对，祖辈普遍对儿童的心理健康缺乏应有的认识，仅凭自己的经验看待孩子的心情和情绪，他们忽略了对孩子天性的保护、潜力的开发及兴趣爱好的培养。另外，在孩子的品德教育和习惯养成方面，祖辈缺乏引导教育意识，多持顺其自然的态度。

（二）育儿思路保守

隔代照料的育儿思路普遍偏保守。一是喜静不喜动。祖辈因为自身体力跟不上，为防止看护不到位，往往给孩子的日常活动设置诸多约束、限制，把孩子打造成循规蹈矩的“乖孩子”，孩子爱探索、爱动的天性无法得到释放。二是喜旧不喜新。祖辈往往因循守旧，对新生事物带有一定的畏惧和排斥心理，使得孩子的认知发展受到一定的限制。三是喜退不喜进。祖辈受传统文化的影响，奉行“中庸之道”，这样的观念一方面影响身边的孩子，导致他们形成缺乏自信、不敢争取的柔弱性格；另一方面导致祖辈在教育孩子时往往不能坚持原则，害怕管教，不能帮助孩子形成正确的是非观和价值观。

（三）育儿习惯不良

在本次问卷调查中，当问及祖辈“在照料小孩的过程中遇到困难时，一般会怎么解决？”，四分之一的祖辈选择了“不说出来，自己凭经验处理”。祖辈在育儿过程中养成了凭经验、靠直觉的习惯，具体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其一，迷信经验。在隔代照料时，直接照搬自己当年的育儿知识和技巧，不鉴别，不改进。其二，无视新问题和新情况。时代不断发展进步，但祖辈的教育理念和方式没有及时更新，他们在应对新的局面和问题时，仍沿用旧的经验和方法。调查样本中，除了三分之一的祖辈能够接受年轻人的观点，自己做出改变，其余三分之二的祖辈在接受新的育儿知识方面，存在一定的难度。

（四）育儿方式落后

本次问卷调查中，有超过三成的家庭认为祖辈对孩子放纵溺爱、过分关注。祖辈甘心做孩子的“保姆”，凡事大包大揽，无微不至，忽视对孩子的动手能力和自理能力的培养。对孩子的缺点和错误，部分祖辈往往视而不见，无限度地包容和迁就孩子。同时，祖辈对孩子的作息规律、生活习惯、自我管理等方面的规范和培养，又往往采取忽略型教养方式。他们不但不配合孩子的父母，合力进行教育和规范，反而很多时候为孩子打掩护，躲过父母的监管，放任孩子玩乐，使得孩子不遵守规范，迷失自我。

四、隔代照料问题的原因分析：照料人的“先天不足”

（一）身体条件的限制

本次调查的隔代照料样本家庭中，近一半的祖辈年龄在60～70岁之间，还有12.3%的祖辈年龄超过了70岁。本次问卷调查中，35.1%的家庭认为家中祖辈在照料小孩时存在的主要问题是“体力与精力不济”。这一代老人大部分出生在物资匮乏的年代，缺乏科学养生的知识，一生抱着勤俭节约的信念，在营养结构、科学膳食方面，几乎没有任何常识和心得。

（二）人生经历的局限

本次问卷调查结果显示，隔代照料的样本家庭中，祖辈的文化程度以小学为主，其中不乏从未受过教育的，初中以上学历者不到两成。同时，在样本家庭中，将近九成的祖辈曾经从事的职业以体力劳动为主，曾经从事医生、教师、公务员、军人等职业的祖辈比例不到10%。另外，样本家庭中的祖辈有一半以上长期生活在农村，受客观条件的制约，他们的见识、思想、观念及各方面能力素质等，与城市生活的人有较大差距。

（三）思维的固化

大部分老年人思维趋于定式。一是解决问题时思维转换困难，他们习惯于“老眼光”“老做法”，跟不上时代的发展，与年轻人之间有“代沟”。二是创造性思维下降。老年人长期形成的惯性思维和固化行为，对周围环境的适应趋于被动，较少主动地体验和接受新的生活方式。有研究表明，影响老年人思维特性的因素有两个。一是生理因素，主要是老年人机体各组织器官的退化，如大脑皮质的萎缩，神经细胞数量的减少，脑内某些物质如蛋白质、磷等含量减少。二是社会心理因素，包括经验效应、社会角色与身份认同、社会支持与人际关系、文化背景与教育程度、认知能力等方面，会响老年人对新事物、新环境的适应能力。

（四）时代背景的更迭

当前，国家实施经济结构转型、产业升级、科技创新、模式创新。社会发展对教育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促使教育不断变革和创新，教育根本任务转变为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教学内容更广泛化，等等。同时，新时代赋予教育新的理念、新的价值。这些都是祖辈难以理解和接受的。

结语

成年人既有对中国传统孝道的固守，又承受了生活与抚养后代的压力，两种价值观相互碰撞和冲突。依靠隔代照料孩子，本身就是成年人充满矛盾和纠结的无奈选择。对于儿童的教育，隔代照料如同一把双刃剑，一面是照拂、關爱，另一面是局限、落后。事实验证，依靠隔代照料，对于家庭来说，不是解决孩子照料问题的最佳方案；对于国家和社会来说，更不可能缓解社会的育儿压力，释放国民生育意愿，解决我国人口问题。

（作者单位：中山开放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