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艺
摘 要:《黑土红雪》在题材挖掘、切入角度、人物塑造、艺术表现等方面,进行了新的探索与实践。是编剧谭博与导演徐丽霞的再度联手之作,在保持写实、诗化的艺术风格的基础上,有了新的探索和开拓。
关键词:东北抗联;创作题材;人物塑造;艺术探索
话剧《黑土红雪》于10月27、28日在哈尔滨成功演出。这部话剧真实再现了发生在鸡西大地和三江平原上可歌可泣的东北抗联官兵的战斗生活和英雄事迹,是黑龙江人民在十四年艰苦卓绝的东北抗战中勇赴国难、舍生取义、顽强苦斗的真实缩影,形象、生动地诠释了伟大的东北抗联精神,是一部具有强烈心灵震撼力、视觉冲击力和艺术感染力的话剧,产生较大社会反响。
这也是继今年4月,新时代舞台艺术优秀剧目展演进京集中示范演出作品话剧《坦先生》之后,编剧谭博与导演徐丽霞联袂创作的又一部话剧,在保持写实与诗化融合统一的艺术风格基础上,有了新的探索和开拓。
一、深度的题材挖掘与崭新的切入角度
一个好的题材能够激发戏剧的创造力,也会吸引观众,使作品引人注目。红色题材戏剧的内容是讲述英雄故事,展现英雄气概,其蕴含的精神能够深深打动人、感染人和鼓舞人。东北抗日联军是中国共产党缔造和领导的第一支抗日武装力量,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前身之一,经历了中国人民抗日戰争中最为惨烈和悲壮的十四年历程。黑龙江作为东北抗联征战的主战场,对全国抗战和世界反法西斯战争有重要影响。东北抗联精神融入中国共产党人精神谱系,值得大写特写,永远庚续弘扬。因此,这部戏的选题具有从历史观照现实的意义。
东北抗联题材的戏剧屡见不鲜,但大多聚焦在杨靖宇、赵尚志、赵一曼和八女投江等著名的抗日英雄及事迹上,直接反映普通抗联官兵战斗和生活的并不多见。编剧谭博从大历史观大时代观的新视野、新角度,深度挖掘题材,把目光转向一群普通抗联官兵和伪满洲国统治下的底层农民,近乎白描地展现他们与日寇斗智斗勇、浴血奋战,关注他们的内心世界和个人命运;把笔触伸向历史的深处,突出写实性与主旋律精神,回应时代的思想命题和现实关怀,充满崇高感、悲剧感、使命感、责任感。黑土与红雪象征着神圣的家园与宝贵的生命,剧名为全剧定下了壮阔、壮烈、壮丽、壮美的主基调。
话剧《黑土红雪》讲述的是在1939年12月的半个月时间里,在黑龙江鸡西完成大部队转移殿后任务的抗联独立连幸存的十名官兵,与地下交通员共同护送北满省委特派员去苏联寻找党组织的故事。故事看似简单,却丰满精彩,人物性格鲜明。几乎每场戏都设置了危机场面,特别是谍战元素的添加,更增加了戏剧性和传奇色彩,情节起伏跌宕,矛盾冲突激烈,扣人心弦。编剧并没有试图解读历史,而是回归真实、回归人性、回归理性,具有鲜明的时代感。
通过“小切口”与“大映像”、“小场景”与“大题材”的完美交融,艺术真实与历史真实的相互统一,历史情怀与时代激情的高度一致,由此获得了一种广阔的视野,始终把剧中人物放在历史大背景中把握,写出了既熟悉又陌生的生动剧情,人物发展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艺术地诠释了忠诚于党的坚定信念、勇赴国难的民族大义、血战到底的英雄气概的东北抗联精神,为观众打开了连接历史与现实的时空之门。展示战争对生命的杀戮、蹂躏和对人性的考验与扭曲,深层次揭示和剖析人物的内心世界,多角度多侧面立体地塑造人物形象,在理想与现实、死亡和生存的驳难中,折射出生命的热度与精神的高度,并对这一表现主体回视、沉思与礼赞,思想寓意深刻。与观众进行精神层面的对话与交流,引起了观众的强烈反响和现场共鸣。
二、独特的人物设定和成功的人物塑造
本剧的人物设定可谓匠心独运,在塑造人物性格上下了很大功夫。剧中有名有姓的人物多达二十个,几乎每个人物都很深刻,都有自己的社会价值,人物形象饱满。男主角东北抗联独立连指导员冷华生,曾家境优渥,在鸡西开有煤矿,他在日军留学时与关东军中队长桥本一郞原本同窗情深,桥本的妹妹惠子还对他一往情深。日寇的侵略让他国破家亡,参加了抗联,并成为一名坚定的共产党员。连长林俊山,特派员刘子峰,地下交通员大老周,抗联战士小白龙、朴春香、张二丫、山子、王滴道和姜炮性格迥异,多次经历了炮火硝烟的生死洗礼;伪满甲长李歪脖和三驴子两个普通农民在日满高压统治下艰难生存,胆小卑微;日军军官桥本一郞和川岛正雄是狂热的日本军国主义者,双手沾满中国人民的鲜血,一个阴险残暴,一个野心勃勃;伪满洲国军官刘秧子寡义廉耻,有奶就是娘;还有山子妈、日军士兵小林、田中等,这些出身不同、身份不同、经历不同、文化不同、性格不同,生活观念和人生追求更相差悬殊的不同类型的人物,构成了纷繁纠葛的人物关系。
从美学的角度讲,人们永远感兴趣的是人,是人的内心与情感。无论是编剧的一度创作,还是导演的二度创作,这部话剧都突出和强调了以人为主的现代性内核,充满人文关怀,让观众在舞台上一步步看到,在侵略与反侵略的民族战争中,战友、同学、母子、兄妹、爱侣都被战争与政治一点一点撕裂,他们在一个谁都无法逃脱、危险和死亡随时来临的环境中,都想要完成自己强烈的意愿。所有的人都被迫选择,在这样一个选择的过程中,必然发生激烈的碰撞与冲突。但剧中的人物并没有用理念的冲突代替性格冲突,我们看到的是人物性格与文化支撑下的纠葛与冲突,但是这冲突有着强烈的政治与战争背景。他们有期许有等待,也茫然也痛苦,选择是情境使然,是性格必然,家仇国恨只是情境的一部分,抗联英烈们选择了将自己最后的一滴热血洒进脚下的这片黑土地。而在日满高压统治下艰难生存的伪甲长李歪脖和农民李三驴,既不想当汉奸,又顾及家里老小不参加抗联打鬼子。他们的心路历程,是走向反抗日本侵略者的浴血道路的过程。
导演的二度创作可圈可点。让众多舞台人物的自觉意志、欲望、弱点,内心的丰富性和人性的复杂性都得到了充分展现,性格鲜明、生动丰满,给观众留下了难忘的印象。比如在叛徒、奸细吕满红暴露的那场戏,导演着力挖掘她由抗联战士变成汉奸卖国贼背后的心理动机和深层情感,表现她内心的痛苦、挣扎、扭曲、无奈与绝望。演员的表演也极具张力。对亲人特别是女儿的深情,对日寇的愤懑,对自己叛变的不齿,对战友的辜负和伤害,为了女儿能活下来而不得不继续作恶的无奈,一系列内心动作决定了这个女叛徒可悲又可耻的人生命运。在吕满红刺死战友加好姐妹张二丫后,将她处理成因精神错乱而疯掉。这一神来之笔,不仅让观众看到一个叛徒如何走向绝路的内心毁灭过程,更带来了深刻的思考。
指导员冷华生面对身边的战友们一个个牺牲倒下,他的腿受伤了,枪里只剩下了留给自己的最后一颗子弹,此时他的内心是极度复杂而痛苦的。当小白龙在他眼前拉响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时,导演没有给他更多的语言和动作,而是让他无声的哭泣,达到了此时无声胜有声的艺术感染力。而当冷华生被日军包围,拒绝桥本劝降并开枪打死他时,随着他那句“这里是我神圣的家园,这是我们中国人的中国”不断重复,如流淌着鲜血的白绸子从天而落,上面显现出“抗联从此过,子孙不断头”的大字,戏剧达到了高潮,观众无不为之动容,受到强烈的心灵震撼。
剧中不仅塑造出东北抗联英雄崭新的艺术人物群像,同时也塑造出了一系列正反面人物,为话剧艺术长廊增添了新的人物形象。
三、多元化艺术表达及话剧民族化探索
从歌舞剧《拉哈苏苏》、音乐舞蹈史诗《黑龙江“四大精神”颂》、话剧《高天厚土》《坦先生》,再到这部话剧,编剧谭博与导演徐丽霞在合作过程中,始终紧扣时代脉搏,高扬主旋律精神,坚守艺术本体,秉持黑土戏剧传统,追求舞台诗化意境,以较大的艺术勇气和面向当下现实的情怀,力求高度體现戏剧艺术的人民性、现实性和时代性。话剧《黑土红雪》在保持原有创作理念与风格的同时,又进行了新的探索与尝试。
扎实的剧本给二度创作提供了很大的空间。导演能够准确把握剧本,对编剧意图和剧本立意与表达有独特的理解和解释,进行艺术再创造,呈现出这部话剧的个性与风格。徐丽霞注重回归话剧艺术本体,注重剧场性,注重当代观众审美要求,多元艺术的汲取与灵活多变的手段丰富了舞台语汇,特别是借鉴、吸收传统戏曲艺术的表现形式和美学精神,展示了这部话剧新的审美经验与艺术魅力。短短两个多小时的演出中,舞台上牺牲了十几个抗日英雄,令观众感受到“极度残酷”,产生了巨大的悲剧性。而在悲壮中,又洋溢着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张扬着一种雄浑沧凉的黑土神韵,富于吸引力、感染力和震撼力。
舞台形象是由多种因素综合构成的。走进剧场,舞台纱幕上“黑土红雪”四个鲜红大字映入眼帘,纱幕后的一面抗联红旗迎风飘扬,营造出具有特定历史性、社会性的环境氛围,把观众的思绪带入那腥风血雨、战火纷飞的抗日岁月,挥洒出荡气回肠的审美情调,崇高感与肃穆感油然而生。演出从刘子峰的回忆开始,叙事颇有布莱希特的史诗剧风格。
舞台上的蓝天、远山与白色雪坡,错落有致的树木,富于层次,虚实相生,恢弘大气。自由的时空切割、灵动的场景转换,打破了特定时空中客观物象的局限。导演通过外在的背景音乐、舞台灯光及各种道具的呈现,营造出一种综合形态的意境和氛围。对环境、习俗、语言等地域特色的强化,不仅丰富了特定语汇的内涵,也实现了特定场景中的情与景汇、意与象通、集情于境,更好地表现出人物特征,揭示人物内心世界,投射出形象本身内在的含义,让观众、舞台、演员诸多因素融为一体,给观众提供了广阔的艺术想象,能够身临其境、沉浸体验,展示话剧艺术的审美魅力,产生了震撼人心的力量。
这部话剧的文学性很强,充满哲思和诗意。个性化的台词洗练含蓄,充满生活气息。“差不离了”“麻溜地”“远点煽着”“嘎哈”等东北方言与土语,“吃灯草放哧溜屁——你说的轻巧”等歇后语,与“什么粮捐、地捐、牲口捐,船捐、店捐、百货捐,街基捐、窑子捐、马车牛车车牌捐,家务种地都要钱……还有什么货物税、屠宰税、讨匪税、进山费、契约费、性别费,木石烟酒保安费……”相声贯口等的巧用,不仅展示了不同的人物及其性格特征,使人物鲜活接地气,也为雄浑悲壮增添了几分诙谐幽默的色彩。
在寒冷的山林中畅想新中国那场戏,导演使用对比和先扬后抑的艺术手法,充分调动演员的本色表演,帮助演员更好的塑造好角色,将一场原以为沉闷的戏,演得充满温馨和激情。比如这场戏的结尾,冷华生的独白“也不知怎么了,最近我经常做同一个梦,梦见日寇被打跑了,我和俊山……对了,是所有的抗联战友们,一起走在人山人海的大街上,到处都是彩旗和鲜花……”梦境与现实、感性与理性相互交织;朴春香和小白龙的那场山林中月夜的爱情戏,朴春香一句“什么都不要想了,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帮你把月亮关上”饱含深情、充满关爱,让观众情不自禁地为他们的命运和未来担心和祈祷。当炊事班长王滴道为找食物抱树冻死,冷华生的旁白:“人被冻到极至的时候会产生幻觉,枫桦的皮是红的,他以为……他以为那是一团火——”他撕心裂肺的声音有着震撼人心的力量;当山子惨烈牺牲时,山子妈在另一空间呼唤:“等打跑了小本子,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啊!”如重锤击打在观众的心上;当桥本和冷华生在战场上相遇之时,舞台另一空间的惠子正启程回国,她祈求哥哥:“如果遇到我的中国哥哥,你们一定不要兵戎相见啊!”戏剧表现主义的使用,让惠子天真的愿望与残酷的现实形成鲜明的对比,传达着对战争的控诉、对世界和平的呼唤。
话剧《黑土红雪》始终把绵绵情思和东北抗联精神,氤氲在雄浑苍凉的黑土地情调中,以极具张力的戏剧情境,高度浓缩的情感冲突,抒写对人物命运的人文关怀,将悲剧美学发挥到极致,不仅塑造出鲜明的人物新形象,也为话剧民族化提供了新的艺术实践经验。
作为黑龙江省首届金秋艺术旅游节调演剧目,话剧《黑土红血》为观众交上了一份满意的答卷。作为落实文旅部和我省2023—2025年舞台艺术行动计划而打造的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八十周年重点剧目,相信这部话剧经过不断打磨提升,能成为一部优秀保留剧目。
责任编辑 姜艺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