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白理念视域下的文创产品设计研究——以狮子林主题为例

蒋俊杰，杜鹤民,2

（1.澳门城市大学，中国澳门 999078；2.深圳技术大学，广东 深圳 518118）

“中国智造”一直是学界热议的话题，其实现路径一般体现在中国形式、中国技术以及中国思想的涉入上。如若从本土文化传播的角度出发，中国思想的融入更能彰显中国智慧。文创产品是以文化主题为中心，以创意创新为路径，以表达文化认同、生活品质、价值观等为目标的消费性产品[1]，是地域思想传达的优良出口。虽然极多文创产品在设计阐述中置加了如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等思想观念，却在实际设计中流于表面，仅从形式语言上轻描淡写，以空壳化、套路化让人懵懂地相信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2]，在设计过程中并未细致考虑思想的深度融入，从而让用户缺乏真切的回望与体会。

留白不仅是我国特有的艺术创作手段，也彰显着国人的处事态度以及行事智慧，继而成为一种思想理念。基于留白理念进行文创产品设计思考，构建相应的设计方法与流程，一方面可为思想造物提供案例参考，另一方面旨在弥补文创产品设计缺失，让产品透露出崭新的设计风貌。

一、研究基础

1.留白理念

留白是中国传统艺术中的惯用手段，其多指在创作中特地设立出不置笔墨之处，为整体留出余地[3]。该余地同样是意象与情感的凝聚地，为了打造言虽尽，意不穷的艺术境界[4]。可谓画面已结局，却续写了思维的道路，将作者深层次的理想发挥得淋漓尽致。

实际上，留白因独特的意蕴，已从一种创作手段跃升为思想理念，构建出精神认同，从而影响着国人的处世之道与描述之法，含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好。如著名的散文，来自朱自清的《背影》，大量书写了动作本身，却对情感只字不提，然字里行间无不流动着父爱的无私伟大与游子离别的不舍，让人为之动容。“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老子的这一表述吐露出留白理念的价值精髓，适当的“无”是为了更“有”，合宜的“缺失”是为了更“完整”，一切的舍弃都是为了通透欢愉的人生。这体现出强烈的二元关系，并在关系内部实现辩证统一。

2.留白理念下的现代设计思考

学界已将留白理念广泛运用于艺术创作研究中，包括但不限于美术、书法、摄影、园林规划等。如刘虹弦基于留白理念布置了摄影的创作过程[5]；艾青从留白美的视角论述了中国画中气韵、意境、虚实等的内在价值[6]；杨光则系统论述了留白理念对陶瓷艺术的助益，包括主体表达、质感表达以及意境表达三个层面[7]。然若将留白理念运用于现代设计中不可简化地套用，还应构建全新的置入结构，扩宽自身在设计中的生存空间。简单来说，留白理念需遵守设计原则，以物质性为载体激发出人的心绪与意识，具体见下。

第一，普适化。艺术的服务对象多是个体，或同频共振的小众。然而大规模生产下的现代工业设计，多将普适化视为圭臬。当下共享经济的来临，更加强化了设计中的普适观，这成为留白理念服务于设计时应当解决的重要问题。当然，日本倡导的简约设计给予了留白理念在形式表达上一定的启示意义。但与此同时，留白理念还需具有个性话语，即设计中的正向反馈。留白理念下的设计期望使用户透过产品产生收获与反思，深化设计为人类创造美好生活的现实意义。故该类设计应注重物质依托，让留白更有物质意义并与生活连接，从而避免空洞危机。

第二，系统化。留白理念指导现代设计时，应形成综合考量，满足设计的系统性。具体而言，不仅要思考留白作为艺术而带来的形式效果，还要关注到形成逻辑、形成方法以及用户体验等层面，以确保设计过程与认知过程的流畅。

第三，指引化。接受美学中极为强调美的召唤。此外，沃尔夫冈·伊瑟尔（Wolfgang Iser）也曾提出召唤结构的概念[8]，他认为作品任何的不确定性都是为了启发读者积极寻觅，使其更好地参与其中。留白理念服务于设计活动的初衷也应如此。设计是以解决问题为导向的，这种与生俱来的服务性让设计活动更加注重指引开关的打造，可是显性的，也可是隐性的，这就是完成召唤的过程。若想充分发挥留白理念的价值，就应在设计开发的过程中有意识地保护指引性，不仅保障设计的意义，也让留白更为近人，甚至可通过产品这一载体强化用户的留白感知。

二、留白理念介入文创产品设计

1.留白理念服务于文创产品设计的可行性

文创产品设计是现代设计的重要类别之一。相较于一般产品，文创产品具有强烈的主题性与符号性。文创产品设计的本质是文化符号转译[9]，以推动文化传播与文化教育的实现。当留白理念指导文创产品设计时，旨在激发领悟。按照辞典释义，领悟为体会、晓悟之意。秦笃辉在《平书·文艺下》中言：“读书作文，以领悟为上。无所领悟，虽十年八年归于无益；有所领悟，虽一刻两刻可以有功。”[10]这指出领悟是通往成熟与真谛的捷径。作家峻青在《傲霜篇》中说：“想着想着，我忽然领悟出菊花之所以会成为我国人民所共同喜爱的一种花卉的这个道理来了。”[11]从这里可以看出领悟往往是在活动过程中迸发的，有着突破悬而未决的力量。

在文创产品设计中，留白理念以“留”为产品打造领悟空间，重塑用户体验过程。娄冰认为，文创产品设计应当表达创意思想以及现代生活方式[12]。从这一层面上来看，留白理念的运用满足了文创产品设计要求。留白本身就是我国语境中的一种创意思想，其牵引着用户去领悟文化符号及其背后的精神与温度，最终启发当下，采撷生活的光辉，这无疑让设计意义更为深远。

2.留白理念指导文创产品设计的价值

留白理念引导文创产品设计强化了设计价值，并弥补了文创产品设计缺失，具体有以下三个层面。第一，可深厚文创设计语言，提升表达层次。文创产品的陈旧化、同质化问题破坏了文化情致[13]，留白理念的运用是一种解决路径。从文化主题上来看，我国极多文学作品、艺术作品、建筑作品等皆应用了留白理念，以留白为契机开展文创产品设计，强化了设计多元性。从设计表达上来看，其能加强产品的文化附加值，相较于单纯的文化元素嫁接，产品语言更加意味深长，交互界限与可读范围也被放大。第二，可丰富文创设计品牌，突破泛娱乐化。互联网消费让文创设计有“娱乐至上，噱头为王”的趋势，难有设计突破[14]。留白理念的融入能加强产品差异化，烘托文化意味，从而助力多态局面的形成。第三，可成为文化矛盾与发展矛盾的调和剂。其一，使文创产品贴合国人的生活方式。设计出体现目标语境与自身魅力的产品是经济发展的任务。简单来说，产品设计具有较强的地域属性，故部分外来产品实际上和国人的生活习惯大相径庭，使用时需产生明显的适应关系，这在潜移默化中更改着国人的情感态度与意识习惯，需引起重视。留白理念蕴含地域思维的光辉，其设计运用是以本土文化温情展开情感化对抗与修复。其二，让文创产品调和社会高速发展的弊病。随着人工智能的崛起，产品设计的用户体验更是不断提高，较以往而言，人们省去了费心琢磨。但与此同时，生活情趣却如流沙般逝去，轻松便捷仿佛成为浮躁的映射[15]。但这并不完全是错误的，是时代迈进所需，但设计同样应思考如何焕发人们对生活情趣的追求。留白理念指导文创产品设计有效参与其中，以温和的语言诉说文化情感，真正起到传统哲思与文化底蕴发人深省的作用，成为品味中国智慧的巡礼，激发人们领悟的耐心。其价值路线（见图1）。

图1 留白理念引导文创产品设计的价值

三、狮子林的留白挖掘与文创产品设计流程

从本质上来说。留白理念运用于文创产品设计是一种嫁接，即将文化主题中存有的留白语言、留白美感等挖掘出来，继而转译于文创产品设计中，让产品具有文化主题的性格与特征。留白往往是在人与事物的深度沟通中凸显出来的，由此对留白的挖掘可从物境、情境、意境三个层面展开，以求全面与准确。在挖掘工作完成后，根据产品自身需求选择准备嫁接的留白境层，形成设计目标，构建相应的设计流程，从而完成留白文创产品设计。这里拟以狮子林为例，呈现上述应用工作。中国园林向来是文人骚客的精神乐园，是呈现中国文化魅力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狮子林更是中国园林的集大成者，蕴藏着众多留白理念的发挥空间，一方面为其打造文创产品具有较高价值，另一方面可强化研究的可读性，具体如下。

1.挖掘狮子林的留白表现

（1）物境留白下的虚实美

狮子林中的物境留白充分展现了虚实美。虚实可以说是双向留白，在布实时留出虚，缓解拥挤与压抑，在布虚时留出实，避免流失与迷茫。园中的假山形貌是对虚实美极好的诠释。危素的“乱石磊磈，或起或伏，亦若狻猊然”，一语道出了园中假山设计的布局构思与艺术精髓。以九狮峰为例，当远望过去，可见石拔地而起、气势磅礴、形态坚毅，迸发出浓烈的肃静感。但定睛端详后，却隐约浮现出狮群，它们有的奋力跃起，有的仰天长啸，有的喜不自胜，也有的恬静安逸，配合着满园花色，活力四射，美不胜收。呈景不仅为原先的静注入了动，也为原先的刚浇灌了柔。在这亦虚亦实中，人们能感觉到自然的可敬以及生命的多样。石本为“直”，因有狮形而含“曲”。“直”是内化的，是人对自然的打磨；“曲”是外化的，是自然对人的赠予，一时间竟难以判断这“石直”和“狮曲”二者何为实，何为虚，这取决于观者欣赏与思考的角度。但是狮子林在物境上利用留白较好地打造了虚实感，让自然生灵之间形成生动有加的关联，也将审美意象抬上了更高的舞台。

（2）情境留白下的朦胧美

狮子林中的情境留白饱含朦胧美，常留出富有悬念的情节，引人探索。这里以狮子林的行路设计为例。现有研究表明，狮子林的路径设置是布满玄机的，如游客想抵达见山楼，沿着方向走却总觉见山楼飘忽不定，难以触及，再继续走竟愈发遥远，在某一时刻见山楼甚至离开视野[16]。如若游客坚持行走下去，方会发现见山楼逐渐靠近，最终立于眼帘。在狮子林中类似的路径设置还有很多，但基本在遵循着“奥不真奥，旷不真旷”“欲扬先抑、欲达先离”的设计原则。游走于狮子林是磨炼心性的过程。曲径通幽、柳暗花明是这一过程良好的发展状态。综上，狮子林情境留白的通成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往往会遭遇曲折，需要人耐心寻觅，但在百转千回后多是异常甘甜的，能给人极大的心灵慰藉。

（3）意境留白下的借景美

意境多讲究“散”，“思”的散发才能迎来意味。这点在相对封闭的空间里难以达成，故意境留白讲求在既有的条件下营造出相对多维、多彩、多变的触动格局。狮子林主要以借景手法完成意境留白。借景名为“借”，实为“造”，旨在凸显“象外之象、景外之景”。园林中的借景一般巧妙留出视窗，让有限的空间表达无限的可能。在突破化、扩展化的语言下，景色随心而变。狮子林更用各式符意深厚且精妙绝伦的门洞和漏窗创建了庞大的借景世界，加深了自然关怀，推动着思绪的散发与意境的形成。有学者认为，借景之美或是意境留白的触发往往仰仗于个体抒发出的灵气[17]，所谓“即心是佛”，心须到，方品景。实际上，狮子林应是以借触灵，以留增趣之地，让自然之美脱颖而出，加深人的感知力与敏锐度，使观者在人为与自然联袂设出的别有洞天中逐渐学会观赏与热爱。

2.设计流程

基于前论，提出相应设计流程（见图2）。

图2 设计流程

（1）开展产品定位

首先思考产品的使用人群、场景等，形成用户需求，再依此选择合适的境层，融入狮子林的留白表现。

（2）形成设计目标

从境层出发，形成设计目标。当选择物境留白时，应在文创产品设计中创造视觉上的虚实美，并在合理的使用场景中将其积极传达给用户，因此物境留白注重表面，目标为以形共情，构成狮子林下的视觉领悟，强调个性化；当选择情境留白时，应在用户使用产品的过程中创造行动上的朦胧美，以此重塑产品的结构、使用方式以及使用感受等，最终形成艺术性与趣味性兼具的使用体验，因此情境留白注重流通，目标为以用共情，构成狮子林下的行为领悟，强调叙事化；当选择意境留白时，应以借景手法让用户跳脱出产品内部，以留白感知诱发用户展开文化探索与反思，因此意境留白注重意蕴，目标为以思共情，构成狮子林下的认知领悟，强调引领化。

（3）完成留白构建

基于设计目标开展设计工作。当以视觉领悟为目标时，设计者需挖掘文化特征，留出文化形态，形成有意味的造型，打造新颖的视觉体验；当以行为领悟为目标时，设计者应布置文化活动，留出行为空间，在创新使用过程的基础上完善行为结果，形成精彩的文化互动；当以认知领悟为目标时，设计者需深入分析产品构成，从产品内部留出发散机会，完成整体重构，形成深刻的文化反思。下文将以此开展设计实践。

四、设计实践

1.物境留白设计案例：君子之学

拟设计一款文创书立。使用场景为阅读，使用人群为青少年。青少年的阅读活动常伴有枯燥感。从认知心理学的角度论，因用户对眼前知识没有信息加工经历以及文本自身固有的视觉障碍，而让用户产生了大量的内在认知负荷及外在认知负荷[18]，继而破坏了阅读活动。搭建优良的阅读空间能缓解认知负荷，继而优化阅读环境。由此拟从物境留白这一方向出发，以狮子林视觉美来装饰阅读产品，引发青少年阅读情致，渲染书香年华。

设计关注到狮子林中独特的狮形假山以及四周摆动的竹林，渴望将其的视觉特征嫁接到书立设计中，激励青少年遨游于知识海洋。该产品被命名为“君子之学”，设计时先描绘出假山形态，再以竹林的几何意象留白形态，最终打造出狮跃竹林般的虚实美。同时，竹子在国人的心中常指代为君子，尚有“君子之学也，以美其身”之言，故竹子与读书亦有强烈的连接，拉近了功能语境与文化语境（见图3）。

图3 设计案例：君子之学

2.情境留白设计案例：方寸园林

拟设计一款置物产品，使用场景设定为家庭与日常，使用人群不固定。家庭环境多伴有温馨感，给予人安心休息的空间，但也会让人养出惰性。开发置物产品，不仅能起到装饰室内空间的作用，还可利用园林文化激发游情，鼓励人亲近自然，体验户外美好，故可选择情境留白这个方向，创出朦胧美，激发用户的探索心。

该设计被命名为“方寸园林”，拟带动用户打造自己的园林，具有定制性。为留出行为空间，此设计主要采用部件化、可替换化的设计模式，以一方形平台为基，并在其上开出插口，有待插件置入。插件以展现狮子林元素为核心，如草、石、月亮、花窗等。为了完善行为结果，部分插件具备功能性，用户可根据喜好或需求布置这些插件。如这里展示了三种拼接形式，分别是餐用形态、夜用形态以及学用形态。该设计让用户主动上手拼接“园林风光”，过程或有挫折及艰辛，但达到形态较佳或物尽其用的状态时用户定会收获惊喜与欢愉，这也给予了用户更多期待。同时该设计也能透过用户反馈助推设计更新，即重置或新置插件（见图4）。

图4 设计案例：方寸园林

3.意境留白设计案例：杯中人生

拟设计一款水杯，使用场景设定为办公，使用人群多为上班族。对于这类人群而言，办公场景多伴有压抑感，会堵塞人的思考与创造，由此可选择意境留白这一方向，以狮子林园林美引导用户感知。

从设计生态学的视角看，水杯由杯形与杯中环境组成。杯中环境在不同液体置入后，其本身就是有意味的场域，应设法让用户对其有所关注，从而发散思维。该设计被命名为“杯中人生”，将狮子林的借景手法运用于杯形上，具体以寓意美好的梅形窗花镂空白杯，形成一对透明视窗。用户在倒入拟喝饮品后，可透过视窗察觉杯中动态，无论是倒入中或是倒定后，每一帧皆为一幅优美的借景画。人生百态、四季轮回仿佛在杯中轮番上演，可谓一杯一世界，杯中岁月长。使用该产品能缓解环境影响下的不良情绪，引人观察并反思，让喝水也成为生活美育（见图5）。

图5 设计案例：杯中人生1 图片来源:图1—图5作者自绘。

五、结语

分析留白理念介入文创产品设计的可行性与优势，提出相应的设计方法，最终付以实践，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从设计创新的角度看，如果研究从地域思想的角度规划设计，那么相应的设计方法、流程与结果等都更能体现文创产品内蕴与文化价值；从理论研究的视角看，研究为留白理念的运用提供了新的路径与思考，也补充了设计理念，弥补了文创产品设计缺失；从社会发展的视域而言，研究呈现了中国智造的一种形式，积极响应了文化自信自强的号召。当然，留白理念运用于文创产品设计的研究尚处于探索阶段，望学界持续关注思想造物这一论题，从而助推本土文化的传承发展及现代转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