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 莹,武月琴,徐雨夏
(1.四川工程职业技术学院,四川 德阳 618030;2.西华大学,四川 成都 610039;3.成都航空职业技术学院,四川 成都 610100)
成都漆器历史悠久,西汉时成都就享有“中国漆器之都”的美誉,蒙古诺颜乌拉、朝鲜古乐浪郡等地出土的带有“成市草”铭文的漆器,印证了成都漆器行销天下的繁荣景象[1]。如今,成都漆器成为我国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与福州脱胎漆器、扬州漆器及平遥推光漆器并称为中国四大漆器,但其他地区的漆器多用化学漆,仅成都漆器坚持使用天然大漆,完整保留古法制作。主要原因有三,成都气候适合漆器的窨干;成都产的大漆饱和度高、干燥快、抓力强,为制作质量上乘的漆器提供了材料基础;成都髹漆技艺除描金等基础工艺水平高外,还不断融合创新,形成三雕一刻的特色工艺。
清末前,成都漆艺主要以家庭、家族为单位进行漆器制作与技艺传承。清末后,市场嬗变、西方营销理念的冲击都使漆器产业快速萎缩、倒闭,仅存留扬州、福州、平遥与成都等地的漆器作坊。成都漆器产业在时代的更迭中还保持着向上发展,并于民国初年达到一定规模。
社会转型一是指始于20世纪80年代,我国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社会转型;二是指人类社会从工业文明开始迈向后工业文明的社会或知识社会转型[2]。成都漆艺在丰厚的原料支撑下,成都漆器与文化自商周开始快速发展,已有三千多年历史,凝聚着古蜀漆工艺人对艺术设计的独特认知。其产生既有生活实用的需要,又有生活象征意义的需要,因此成都漆艺具有实用、展示、艺术、文化等多重价值,直接影响着社会转型后新价值体系的塑造。在社会转型所带来社会结构、经济结构、社会价值观、生活方式等的整体转化中,成都漆艺不断调整组织形式、生产模式、生产材料的配置、设计及设计管理的方式、商业模式等来保证其生存与发展。
在中国实行计划经济时期,成都漆艺为适应国家经济结构、政策的转变,形成了公私合营的合作社和国营漆器厂的组织形式,并大力生产出口创汇的工艺美术品,将成都漆艺巨大的经济价值转移到了社会主义集体经济轨道上。顺应市场经济的转型,成都漆艺组织调整为盈利企业,进行垂直一体化的生产,并设立独立的设计、生产及营销部门,扩大生产规模。
今天的城市正从产业中心转向文化中心,文化产业的兴起开始成为超现代性的一个主要特征[3]。成都漆艺作为中国传统文化与艺术的一部分,在农耕文明时代是生活实用需求的产物。现今,它以非物质的工艺与文化为载体在社会价值体系中发挥着艺术、经济、展示、收藏等多元价值。成都漆艺组织以商业模式为基础,对成都漆艺的工艺、文化等价值进行解析与重构,针对国家意志、市场需求、审美倾向等进行价值融合与转换,展开与政府、企业、高校等多元主体的跨界合作,共同设计、生产、销售具有成都漆艺文化的产品,以市场化的生产目标与效益来推动成都漆艺从文化资源向文化产业发展。成都漆艺从单纯的技艺传承转向营销、展示、文化及体验等多元价值形态,实现造血式保护和活态传承,助力新社会价值体系的构建。以成都漆艺等传统手工艺为核心的生活时尚既在塑造着新社会文明的生活方式,又暗藏着商业资本化的运作机遇。
从农业社会转型为工业社会后,由于生产技术、生活方式、市场需求等变化,成都漆艺开始脱离为生活实用而造的使命,转为一种历史文化与符号为主的展示、收藏工艺美术。进入后工业社会,成都漆艺在生产现代艺术品的同时,也生产适用于新时代消费需求与生活方式的现代日用品。这既是适应后工业社会市场经济的必然选择,又是成都漆艺本位功能的重新回归。现代社会语境下,成都漆艺从生产型产业走向文化产业是其发展的必然趋势,此过程不仅是保证成都漆艺文化与技艺的传承,更是当代生活方式、审美倾向、社会价值观等多元因素影响的结果。在田野调查的基础上,将清末至今的成都漆艺组织归纳为民间工匠的手工作坊、公私合营的合作社、国家经营的漆器厂、个体经营的漆器公司及漆器大师的个人工作室五类(见图1)。
图1 成都漆艺组织演进历程
作坊是成都漆器自商周到清末主要的生产组织形式。清末前,成都漆器多在官营体系中由政府统一生产、管理,仅小部分在官府监制下生产的私营手工作坊。明末清初匠籍制度由松弛至废除[4],卤漆工匠艺人获自由劳动机会,生存压力驱动下开始成立民间手工作坊。1902年,四川劝工局设卤漆项目,聘日本漆器师傅前来传艺,待局内学徒掌握高超髹漆技艺后再输送回民间进行新一轮的技艺传播,这既能培养、储存髹漆人才,又以作坊雇佣学徒的模式为民众创造更多工作机会。1909年,成都漆器以作坊形式入驻“劝业场”,从18家发展到24家,后科甲巷、小科甲巷与太平街成为三条专门生产经营成都漆器的商业街,作坊扩充至50余家。抗日战争、二刘之战等对成都经济造成巨大冲击,大量卤漆作坊倒闭、工匠被迫改行,其他地区的漆器也因战乱受到一定影响,如福州漆器从清末鼎盛时期300多家店铺,减少到1949年的24家[5]。列强入侵打乱了中国传统的手工业体系,漆艺行业受此波及,外来商品占据市场但也开辟了海外出口路径[6],为后来成都漆器经济价值的展现、设计范式的流变、产业化道路的发展拓宽了思路。
劝工局的技艺传承和劝业场的市场搭建,促使成都漆器开始自发性生产,建立大量民间手工作坊。此期作坊以前店后场的运营模式销售漆器,所得利益一部分用于家庭生活支出,一部分用以雇佣员工,在雇佣关系中逐渐形成师带弟的传承模式。但漆工艺若以传统作坊式经营,继续制作不符合时代物质和精神需求的产品,那它必然要走向衰亡[7]。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成都漆器逐渐走向集体组织的联合式生产。工商业改革,合作社成为成都漆艺的主要组织形式,此形式使卤漆工匠艺人在政府引导下进行合作生产,解决了成都漆器行业发展速率快但经营分散的矛盾。通过合作化道路引导手工业者走向社会主义,这是中共七届二中全会就确定下来的[8]。成都政府引导散落民间的卤漆工匠艺人们联合走合作化道路,成立“成都市工艺美术联社”和“成都市工艺美术社”,以公私合营形式进行漆器生产。1957年,成都漆器行业建设者积极号召,成立第一个以漆器生产为主的集体组织——卤漆社,标志着成都漆艺组织正式从分散的民间手工作坊进入集体组织的合作社。
合作社时期,成都漆工行会对成都漆器产业进行统一管理,快速将生产重心转到社会主义集体经济中。成都漆器全然投入集体经济模式中,虽然忽视了市场的能动性与活力,但专于精美漆器生产目标的制定,激发了卤漆工匠艺人们追求卓越、精益求精的匠人特点。
1958年成都卤漆社改组为地方国营企业,更名成都卤漆厂,合作社转为国营,由国家统一制定生产任务和销售,固有员工从60人到200人。“大跃进”运动后,成都漆器产业进行调整改组,回到合作社形式。不久后卤漆社被撤,与成都油漆扁对社合并归入成都工艺美术实验室。1972年,中国对外贸易体系建立愈发稳定,传统手工艺产业以极具特点的民族特征和卓越的产品品质获得国际市场的青睐,推动了“成都工艺美术研究所”的成立。研究所以出口创汇为目标,极力保证产品制作工艺的精湛及产量,力争更多经济价值。1973年,成都漆器项目独立出来,由政府建成“成都市漆器工艺厂”。
国营的漆器厂注重对技艺和产品质量的管理,生产订单、资金和原材料由国家统一下发,手工艺人们只需埋头干活,专注提升漆器的精湛度及产量,不需考虑市场消费。每件成都漆器历经胎体制作、打磨、裱布、刮灰、髹漆等上百道工序,并有专人对工艺的合格程度进行检验,以保证漆器厂出品漆器的质量。漆器厂凭髹漆工艺的精雕细琢和对每件产品的专人专检,包揽大量外贸、政府定制国礼的订单。
1992年后,政府大幅减少采购,漆器厂生产的漆器无路可销,暴露出成都漆器过于依赖政府采购而忽视普通大众对漆器审美和消费需求的问题。加上场地经济纠纷,成都市漆器厂全面停产,至2001年,靠尹利萍、李杨平等老手艺人们对成都漆器纯粹的热爱而重组漆器厂,但成都漆器的当代存续仅靠手艺人的热爱是完全不够的,只有牢牢把握现代市场,创造出符合当代人审美的成都漆器,保障经济,才能维持手工艺人的生存,进而保证成都漆器的传承。因此漆器厂主动洽谈皇城老妈伴手礼的订单,接下6000张漆器盘子的生产任务。为解决成都漆器纯手工生产效率低与批量化生产之间的矛盾,漆器厂形成了漆工组、水磨组、装饰组、雕工组等流水式分工作业以提升生产效率,促进成都漆器的商业发展。
在经济社会高速发展、文旅融合蓬勃发展的今天,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经济价值被提升至文化资本的高度[9]。成都漆器受众发生变化,为适应这种变化,成都漆器工艺厂开启改制之路,2014年转型为成都漆器工艺厂有限责任公司。至此,成都漆器从制造单位集约化生产转向盈利企业垂直一体化生产,标志着集体经济的终结与民营企业的崛起。公司的介入是成都漆器发展的重要转型,这种形式使得成都漆器的生产更具规模化、产品设计更新速度快、更符合大众文化的消费。为保证组织的生产盈收,漆器公司从业者不再追求单纯繁复工艺的展示,开始贴合大众需求与时代审美,让漆器回归传统与生活,确定三层金字塔的研发模式,积极提升漆器实用性(见下页图2)。新研发模式的确立,既减少了单一“炫技”所产生的不必要工费,又规避了一味迎合市场而脱离传统工艺存在的艺术与文化价值,利于成都漆器在新时代消费生活中探索出符合当代中式审美的工艺美术设计路径。
图2 三层金字塔式产品研发模式1 图片来源:图1—图2作者自绘。
成都漆器在资本介入下引入现代企业的营销管理体系,聘请王岳峰担任厂长、尹利萍任设计总监、李杨平任技术总监,分别负责推广运营、设计和工艺技术管理。专业设计部门的成立、流水分工及质量监管制度的落实、现代化营销体系的构建等都有利于成都漆器的规模生产,使其能快速根据市场消费倾向而灵活调整生产策略,保证漆器公司在当代市场的生产盈收与文化、技艺传承。
宋西平和尹利萍(后返聘至漆器公司)是曾就职于国营成都漆器厂的艺人,被评为国家级非遗传承人后不久,都面临着退休的情况,而漆器是一门与时间有关的手艺,退而不休才是对成都漆器最好的选择。又适逢国家提倡“万众创业”,这两位曾在20世纪70、80年代进入成都漆器厂学习漆器的老艺人退休后,创办了以自己姓氏为品牌名的个人工作室,成都致艺漆品宋氏漆器大师工作室(宋西平)和尹利萍技能大师工作室(随尹利萍的返聘一并转入漆器公司)。宋西平工作室由宋西平本人与女儿张丹共同经营管理,延续着传统的以血缘为枢纽的代际传承模式。尹利萍技能大师工作室作为独立的设计部门存于成都漆器工艺厂有限责任公司,负责漆器公司内部的技艺教学、产品开发设计等任务。
大师的个人工作室是小微企业,属于漆器大师的个人创业,致力于用自身髹漆技艺、匠人精神去推动成都漆器传播与产业发展。工作室以非遗传承人为核心,进行带徒传艺、培养后辈继承人、研发创作、文化传播、营销推广、品牌建设等多位一体的体系化发展。产品需求量大及工艺水平高,是手工艺人被社会认可的主要依据,手工技艺是一种取之不竭的非物质资源[10]。相较于作坊、合作社、工厂与公司的生产组织形式,工作室更专注品牌打造与中高端漆器产品的制作,多面向专业收藏人员、工艺比赛、展会、拍卖会、美术藏馆等进行定制化的限量创作。
向知识社会转型的过程中,成都漆艺多元价值的转化不仅要从技艺、材料语言、组织形式等方面进行创新,亦要从设计概念与商业模式等方面去拓宽其固有思维。知识经济时代与体验式消费的到来,使成都漆艺在传承、传播与贸易中不断扩充参与主体,根据市场需求调整漆器设计、人员管理、商业运作方式等进行持续输出,将成都漆艺与清晰的文化符号、展销模式及体验概念等融合,在继承中创新、创新中再生,不断转换成都漆器的附加价值。
实现民族文化资源的资本化运作,不仅要在商业性开发中实施开发式、生产性、研究性保护,还应充分研究在文化传承与商业开发的博弈中,如何在商业化和民族手工艺传承、保护间找到一个最佳平衡点,以有效的市场化策略来保存传递文化基因[11]。向知识社会转型,成都漆艺组织的生存语境开始变化,作为营利性企业的成都漆器工艺厂聘请了职业经理人进行专业管理和组织运作,提出“开门办厂”口号,着手打造成都漆艺生产性保护基地、非遗培训基地、国漆文化传播中心和手工业活态博物馆,介入多元参与主体,建立“非遗+”的融合发展模式。
2014年,成都漆器工艺厂突破单纯线下门店销售,以电商、微信等平台作为成都漆艺文化价值的输出点和销售点,依靠互联网技术开展与网络潜在消费顾客的交流互动,建立相关用户群,突破封闭的本地市场。
除直接销售,成都漆器工艺厂通过与知名品牌合作,打造有民俗理念的成都漆器,并借合作品牌的市场资源及影响力使漆器对应相适应的价格市场。各品牌与成都漆器工艺厂合作,将成都漆艺的多元价值作为设计素材和创意源泉,在设计与现代营销体系中转化为企业的创意资本,实现知识经济时代下成都漆艺文化资源的资本运作。
将成都漆艺所蕴含的文化融合合作企业的品牌文化,不断解析、提取并重构与设计相关的文化特征要素,使成都漆器在适应社会转型和市场需求的过程中既保持生活实用的核心特质,又与现代生活之间不断融合显露出转化生机和延续活力。通过与各类品牌的跨界合作,将成都漆艺的地域习俗与审美观念等特征与企业的大众化、市场化特征相融合,在生产方式和髹饰技法上守住了成都漆艺发展与创新的底线,是适应市场机制、扩大推广的新思路。
市场经济下,成都漆艺尝试利用现代媒体技术进行成都漆艺文化价值、生产制作流程及活动等的传播。同时在线下博物馆、展览会、交流会中进行器物、技艺、文化的展示宣传,拉近与大众的距离,直观展示成都漆艺的地域民俗特征与手艺人的匠心等,加深大众对成都漆艺文化和技艺的认知,促进知识社会文明价值体系的建立。
成都漆艺从生产产业转向文化产业,利用技艺与文化价值为载体,积极响应政府对文化产业发展的规划,除传单、报纸、纪录片等,还利用社交媒体进行信息发布,打造对外展示窗口,拓展其发展空间。除传统推文,成都漆器工艺厂还进驻抖音等短视频平台,创作系列介绍成都漆艺文化、传承人故事、漆器生产过程等内容的短视频,借互联网平台,实现成都漆艺从文化向经济、展示、体验价值的转换。
成都漆艺在历史发展中,以口传心授的方式进行血亲关系及家族代际传承,但社会急剧转型,其传承开始在守旧的同时寻求革新的可能。近年来,成都漆器工艺厂以非遗传承人为主导,形成厂内师傅带徒弟、厂外对接为高校实践基地的专业人才联合培养模式,以多元传承模式培养理论与实践并重的专业人才。
与高校的合作既丰富了教育课堂的教学空间与实践内容,高校又反哺成都漆器工艺厂,为其输送专业人才,两者发展形成良性循环。校企双方的合作以成都漆艺文化价值为依托,加强学生、从业者与成都漆艺传承人的交流,保证成都漆艺技艺、文化等精髓得以保存。
物资丰裕的时代,成都漆器工艺厂与研学组织、企业、学校等合作,提出体验式消费,让人们参与制作有特殊价值与意义的成都漆器。推出一类针对小学三年级以下的小朋友开展的彩绘课程;一类既针对学生群体的体验性教育,也以课程为依托,为合作企业的客户打造成都漆艺文化与技艺的体验之旅。
非遗体验课程最重要的不是经济效益,而是社会效益和文化培育价值,以亲身制作让大众感受传统工艺的文化和历史的力量,提升大众参与度,扩大成都漆艺受众群体和产品市场化发展的可能,突破固有商业模式,完成活态传承。
协同创新是一项复杂的创新组织方式,其关键是形成了企业、大学、研究机构、政府、平台型组织、非营利性组织等要素多元主体协同互动的创新模式[12]。以成都漆器工艺厂为主体,开展同高等院校、专业协会的资源共享与价值协同创新,实现互补,形成企业、高校、协会、政府等多元主体协同互动的创新模式。通过高等院校的专业教育、非遗传承人的研培计划、教学科研实践基地及工作站的建立等积极培育创新型的人才,实现现代教育理念下的传承机制,促进工艺美术、历史、设计等多学科的交叉融合。
除高校合作外,成都漆器工艺厂还通过与品牌协同创造的方式吸收设计新思路、市场新需求、产品新功能等,主动融入现代审美生活,积极开发实用型及观赏型产品、文创产品等,实现成都漆艺的延续与再生。借助与品牌的合作深层次挖掘客户潜在需求,将前期市场调研、产品开发设计、生产制作、营销等结合为有机整体,明确市场需求、时代审美、产销策略等,使成都漆艺更贴合大众的使用习惯与市场需求。
成都漆器自商周发展至今,已有千年历史,其髹饰技艺在区域传承中一直保持积极主动吸收、融合其他地区髹漆工艺特色,形成以八大髹饰技法与三雕一刻为核心技艺的多元表现手法,有别于其他地区漆器的形式语言(福州漆器以脱胎技术见长、扬州漆器以镶嵌为主、平遥漆手法器以推光为主、北京漆器以雕漆和金漆镶嵌为主)。政策、经济、生产生活方式等不仅影响成都漆艺组织的形式,也决定了成都漆器设计范式的形成与流变。成都漆器除对核心技艺和环保生漆的自始坚守外,漆器品类、胎体材料、结构、纹样、色彩、价值取向等在生产组织的演进过程中不断推陈出新,各具设计特色(见表1)。
表1 成都代表性漆器的设计分析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旧有的各种设计范式已不再满足新时代大众的共性需求,在产值与大众化、生态与本真性的需求驱动下,成都漆器的新设计范式应运而生。旧时成都漆器专为各贵族服务,至清末,民间手工作坊开始面向小区域范围的街坊生产实用用具以维持工匠基本生计。合作社时期,成都漆器受政策和时代精神感召,形成以政府为主要对象的设计范式,生产反映特殊历史和革命文化的红色产品。国营漆器厂聚集了众多散落民间的顶级工匠艺人,为创新成都漆艺髹饰技法、提升漆器精美度等创造了极好的场域条件。以出口创汇为目标,面向东南亚与欧洲,沿用浓郁东方特色的传统题材,积极改良漆器功能与造型,以纯古法的制作接轨国际市场成为此期成都漆器设计范式的主要特征。
传承的使命不仅是保护,还要在前者的基础上与时俱进,结合当时历史和现状赋予新的概念[13]。民营漆器公司为适应当代审美、文化和实用需求,融入地域元素,以经济最大化为目标生产文创产品和高端礼品,力争在激烈的市场经济竞争下形成良性发展。优秀的文创产品能够传达文化专属性和故事情感性[14]。漆器大师因热爱、传承使命和匠人精神成立个人工作室,以髹漆技艺为核心进行工艺美术品创作。定制化生产既能保障成都漆器的工艺特点,又能适应不同群体的审美需求。进入现代企业,成都漆器的设计行为从被动跟随转向主动引导,通过设计创新聚焦复杂的市场环境和当代中式审美的创新之路。其设计范式以回归日常生活为方向,将大漆原料与特色工艺、地域特征等多元素结合,展示漆器强烈的民族思想和文化基因。
以往成都漆器的销售多为封闭的本地市场,地域因素极大地限制了产品的流通和非本地人消费的可能。互联网和现代物流的发展打破了时间与空间对成都漆艺商业活动的阻碍,构建了全新的商业平台和社区,使成都漆艺形成了多元化的传播渠道与销售形式,有助其在新时代中的传承与发展。成都漆艺与现代科技结合运营的商业模式并非否定过去在本地市场接单和单向文化输出的传统商业模式,而是介入新技术、新平台、新文化增加成都漆艺的传播渠道与售卖方式,实现文化与经济价值的并行发展。
成都漆艺通过展会、文化馆、体验课程等,将漆器售卖、制作工艺与流程展示、参与式体验等结合。此运营方式通过场域内的接触点、展示器物、体验环节等拉近大众与成都漆艺的距离,激发大众的探索和求知,并通过递进式的体验过程将成都漆艺与大众的生活场域相联系。成都漆艺从业者在指导与传播过程输出了自身的技艺、经历及文化故事,而消费者在体验过程中又传递给从业者其对成都漆艺的别样理解与需求,从而推动成都漆艺文化的双向输出、经济价值的提升以及大众认同。
对于成都漆艺而言,无论采用某一商业模式还是多种模式的组合,都要根据其生产组织的社会性质、产业规模、市场程度、传承形式等状况进行综合的策略制定。地方政府根据成都的生漆原料、人才和产业形式等提供相适应的服务政策和平台,积极辅助特色漆艺品牌建设,使成都漆艺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成为四川省经济文化建设的特色资本;专业学校、高等院校及研究机构则为不同层次的研学对象提供相匹配的体验教育;大众则在非遗传承人、漆艺大师、行业从业者的带领下,积极参与成都漆艺产供销体系的建设,增强文化自信、文化自觉及文化自强。现代生活环境中,成都漆艺应以商业模式为基础,在不断价值循环与创新中保证活态传承,将其传递的工匠精神融入批量生产的工业时代、高度信息化的数字生活,在传承中创新、创新中发展。
漆器生产曾是家庭、家族的经济来源,家长制社会背景下,工匠艺人们遵守着严格的内部传承制度,这符合大多传统技艺的传承方式。其多样化的组织形式是时代发展的必然结果,也揭示了成都漆器产业发展方向的多种可能,每一形式都有清晰的组织与市场定位,逐步演进却无法相互替代。手工作坊只面向一方大众,规模小、市场窄,但能及时把握消费需求,在较为封闭的社会环境中,经营分散的特点反而利于漆器的销售。公私合营的合作社和国营工厂出现,既是国家产业政策的选择,也是成都漆器生产方向的抉择,集体经济的发展道路让人们认识到成都漆器巨大的经济价值。知识社会的转型中,消费者开始追求精神世界的充实,对天然环保、品质上乘、工艺精湛、个性化的产品青睐有加,成都漆器迎来发展契机。为融合成都漆器的商品化与千年漆文化、平衡产业化发展与个体工匠艺人间经济利益、保证成都漆器的当代传承等,其组织形式必然要随社会转型而及时调整,朝着现代企业的方向演进。
无论是主动或被动地改变,都离不开当时社会制度、经济、文化、技术等的影响。社会制度、经济政策的改变最先影响成都漆器销售对象的选择,进而影响以漆器销售为主要经济来源的生产组织,使后者发生改变。这些改变涉及技艺传承、生产方式、漆器营销模式等,最终所有的改变以隐性基因的形式存在于显性的制器活动中。值得注意的是,社会分工以及工业化等对漆器的生产制作也产生了影响,工艺创新与设计创新为漆器的传承提供了保证。
研究成都漆艺组织的演进,不仅要考虑成都漆器的生存形式与当代传承方式,更重要的是要透过组织形式、漆器设计、盈收方式等促进成都漆器完成自身的蝶变。在内涵上不断积累,在设计上不断突破,为探索成都漆器产业乃至工艺美术产业在当代社会发展变化中的应对方式起到一定的启示。